吳亥天攤牌,趙三忌很想當場亮刀子捅這犢子一菊花,不過想起了趙子安臨行前那句似是而非的韜光養晦,趙三忌打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心思,忍了,再說也用不著等上十年。然而出乎他意料,這會兒跳到風口浪尖虎口拔牙的不是孫田丐這條中規中矩的準響馬,雖也一臉憤容,臉上那條刀疤沒少上下做無規律跳動,但還是寸步不移地守趙三忌後頭。倒是司機李小智,綽號叫瘦猴的斯文禽獸,二話不說就竄上前,一招白鶴亮翅被對手吳亥天輕松躲過後,繼而以猴子偷桃的把式跟進,手法迅捷渾然天成,絲毫不見生澀。只是有著幾年功夫底子的吳亥天當然不會這麼輕易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蝦米給奪了頭魁,當下耍了一記詠春拳的二字鉗羊馬,雙臂交叉內扣,堪堪保住了自己的*。
最終趙三忌喚住了李小智,淡笑說燈火闌珊時,不適合殺人縱火。就沒多做理會轉身進了海棠會所。
已經和趙三忌撕破臉皮的吳亥天並沒跟了進,在趙三忌一伙四人包括張玻璃踏進海棠會所後,他不急不躁地從口袋里掏出了包紅塔山。和其他許多富二代官三代一樣,吳亥天對煙酒這些東西向來講究,但和那些只懂用價簽和牌子裝潢自己臉面的牲口不同,吳亥天玩的是品位,所以這包市面上只值七塊錢的廉價玩意兒擱他手里確實有些叫人吃驚。不急不緩地連抽了三根,吳亥天這才駕車離去,車速一百一。
海棠會所里頭的裝飾有點小另類,不富麗,不堂皇,走的是時下年輕人鐘愛的涂鴉風格,有著令人耳目一新的別致,這讓自打出生後就沒進過啥高級場所的趙三忌興致乏乏,感覺就和過城市地下道一樣,到處都是張牙舞爪的鬼畫符,洋溢著股非主流的馬尿味。然而,他也在心中暗自竊喜了一把,比起這地兒的不倫不類,覺得還是自家夜總會那邊的星光大道上得了台面,粗俗歸粗俗,可好歹也有著股張揚的大氣。
守在會所里的人趙三忌依稀有點小印象,姓管,至于名字記不大起來,畢竟那會兒他一門子心思都放在了蕭薔上,在他身邊還站著個盈盈而立的曼妙女郎,披肩的酒紅頭發,帶著副估計也就為了彰顯自己立體感十足俏臉的黑框裝飾眼鏡,一身介于職業與休閑之間的西裝,領口扣子解下了兩顆,隱約能見著那白皙而又深邃的溝壑,似笑非笑的嘴角,隱在鏡片下的黑白眸子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領頭進門的趙三忌。
管俊鋒會做人,而且盡往老好人的方向上發展,一定程度和趙三忌的前室友湯顯有些類似。見著趙三忌一進門,便熟門熟路地迎了上,喊了聲順理成章的趙哥,聲音不咸不淡,自然而不做作。
與人打交道時一直很被動的趙三忌,跟管俊鋒象征性的握了握手,卻也沒能找到太多的話題,任由對方在前面不斷引路和微笑著解釋海棠會所的特色,一路走下來,趙三忌多少也發現了其中的不同尋常,海棠會所屬于那種把別致放大到了牆角根的那種。只是這在趙三忌看來還是有點形象工程的嫌疑,他听唐呂娘說過,會所這地兒講究的不僅只有硬件,在軟件方面上的功夫也不能馬虎,畢竟那種地方不是鴻儒白丁皆宜的大眾地兒,講究的不外乎一種優越感,與清朝時期的康熙年間的熱河一個樣,那是皇帝的後花園,休閑娛樂沒事享享清福的高貴地兒,除了必要的金碧輝煌,里頭一些娛樂項目,能不流俗的就盡量別出心裁,這關鍵在于會所方面對外頭那些老板們心態的把握。
「這地兒砸了不少錢?」趙三忌瞅了會所里頭的東西老半天,毫無征兆地笑問道。
管俊鋒輕描淡寫回答說,「是不少,但可能入不了趙哥的法眼。」
趙三忌並沒糾正管俊鋒的自來熟,回頭瞄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兩米處的西裝女,接著跟了管俊鋒拐到了一間麻雀雖小卻也五髒俱全的休閑室,里面設有個小吧台,壁櫥上的酒不多,但紅、白、國產、洋貨的都有。
主次落座,管俊鋒卻沒敢以主人的身份自居,人在屋檐下的低眉順目,同齡人間,他耍得比誰都來得爐火純青。而直到現在心底里頭還覺得莫名其妙的趙三忌,當下也沒客套的去推月兌這個小動作,大大方方的坐了下,至于孫田丐張玻璃李小智三人,則是煞有其事的站在了他身後。
西裝女人倒了兩杯酒,一瓶產自拉菲-羅斯柴爾德酒莊,本應只屬于收藏品範疇的葡萄酒。
仰人鼻息自是不敢目中無人的管俊鋒率先雙手捧起了酒杯,那只高腳杯在他這樣鄭重其事的動作下卻也絲毫不見得別扭,開口就是一句感謝大恩大德之類的恢弘開場白,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而一直沒法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的趙三忌,被突如其來的陣仗嚇了跳,但也很好的做到了不動聲色,問說此話何解?並沒去踫西裝女人送過來的那杯葡萄酒。
管俊鋒笑著看了看趙三忌背後形象各異的三男人,然後望著趙三忌,趙三忌明白管俊鋒的弦外音,微笑說都是一些交心的朋友,不礙事。
管俊鋒又拿眼看了看西裝女,西裝女識趣,掩門而出。這才開口說,這陣子承蒙趙哥青睞,對海棠會所這地兒的照顧,小弟銘記于心,林林總總,管俊鋒又把之前說過的話再次變本加厲地重復了一遍,其中把趙三忌直接謳歌成再生父母的亮點讓對此事心知肚明的孫田丐差點捧月復。
腦子還算靈光的趙三忌這會兒算是漸漸明白了在門口時吳亥天口中的那句「下心血」,會所這地兒所追求的就像古代的紫禁城,除了華麗高貴外,還要有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超然感,而在三四天的時間里,吳亥天除非把自己的手腕發揮到了極致,才有可能讓一個原本藉藉無名的旮旯地,一夜間在圈子內名聲鵲起,大展宏圖。
「說說,這幾天過來捧場都有誰?」趙三忌打住了唾沫星子橫飛的管俊鋒,他想不明白一個看似挺干淨利落的小伙,咋就這麼能嘮叨。
管俊鋒詫異地看了一眼趙三忌,之後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筆記,里頭記載的東西挺單調,都是些人名,但人物後面的注解卻是五花八門,唯一的共通處,這些人都不簡單。想了想,管俊鋒最後直接把筆記本遞給了趙三忌。後者接過後囫圇吞棗地翻了幾頁,名字他倒沒怎麼刻意去關心,兩只眼淨往後面的注解瞅,名頭有大有小,但含金量十足,又是董事長又是總經理,其中也有某些政府部門的高層,談不上高官,但無一例外都是執掌生殺的實權人物,自此,趙三忌對吳亥天的人脈不禁側目。
「這些都是你記的?」趙三忌問。
管俊鋒搖搖頭,簡短道,「吳哥給的。」
「里頭的人都來過?」
「差不多,除了有些在外地一時半會兒走不開的。」管俊鋒道。
趙三忌之後眉頭緊鎖,沉默了半晌,最後掏出電話給吳亥天打過去了一個。管俊鋒想避避嫌,找了個借口出了門。
電話很快就接通,趙三忌依舊保持著沉默,而吳亥天那頭也如出一轍的悄無聲息,微妙的氣氛大約僵持了一分鐘,趙三忌率先打破這沉默,雲淡風輕道,「你這叛徒當得不稱職。」
吳亥天干笑兩聲,問,「東西拿到了?」
趙三忌嗯了聲,繼續道,「里面的人可不可靠?」
吳亥天琢磨了小片刻,回答說,「問題都不大,但有幾根很能打太極的牆頭草,這事兒你得自己去發覺,友情提醒句,管俊鋒能用,但不能大用。」
「那你呢?」趙三忌揶揄問。
電話里的吳亥天顯然一怔,緩了緩,開口爽朗說,「以後三郎怕是想用也用不著了,應家里老爺子要求,明天入伍。」
這下換趙三忌一愣,好半晌才開口說,「依你那陰沉的性子,確實挺適合去當個兵痞。」
吳亥天在電話里頭草了一口,這是自己和趙三忌認識以來第一次放下了城府,說,「其實我看你倒更像個痞子兵,不過當兵太累,能學的東西除了吃苦還是吃苦,所以建議你哪天山窮水復了,也別走這條道兒,擱戰亂年代或許還好些,不過就如今這太平盛世了,想出人頭地,難。」
趙三忌端起桌上的拉菲,大灌了一口,之後說道「那你給個建議,只要不是當鴨,俺都會仔細考慮考慮。」在他身後的張憲睿听得這一敏感詞匯,瞳孔一縮,接著滿臉懊惱。
「別在我面前裝純潔,前陣子在醫院那會兒,張玻璃可沒少爆你料,說你在原先的酒吧時沒少拿眼角去瞄那些閨女的胸脯和大腿,這也是他敢慫恿禍害你的原因。」吳亥天興致難得高漲一回,哈哈大笑道。
趙三忌回頭瞪了張玻璃一眼,只是後者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稀罕神閑氣色。
之後趙三忌又問起了吳亥天晚上那番話的弦外音,吳亥天笑而不語,後來說咱到底是兩個對立的陣營,有些事明面上不能輕易說破,否則他僅剩的那點小良心會不安,最後要趙三忌好好自己琢磨去。
趙三忌也就沒繼續追問,擲地有聲地道了句,吳哥,謝謝。
這會兒已經上了集美大橋的吳亥天嚇得差點沒把車子撞進大海里,朗聲道,趙爺,小吳擔待不起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