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忌當晚回到台灣山莊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一點,並沒叫瘦猴累死累活地過來當跑腿。因為別墅過手時周育堯只給了趙三忌一套鑰匙,所以整得趙三忌最後悲催的爬了自家牆,幸虧和巡邏的保安有過幾面之緣,否則指不定還會整出場什麼鬧劇。
仔細地洗完澡,裹著條睡袍的趙三忌下了樓,模黑從壁櫥里掏出了罐散裝的鐵觀音,是周育堯留下的,她說散裝的茶葉好,至于好在哪兒,江湖兒女出身的周育堯很膚淺的定義是這玩意兒比機械量產出來的金貴,其他工藝制作程序之類的一概不理,頗有暴發戶的嫌疑。
一壺茶煮下來前後大約七分鐘,並沒過多考究泡茶功夫的趙三忌直接端著一大杯子熱茶重新上了樓,輕聲關緊書房的房門後,借著從窗外擠進來的一絲夜光,模到了書桌前的硬座辦公椅上,這讓打小就不喜歡軟鋪的趙三忌心中溫暖了一把。
喝茶,靜坐,直到一壺茶見底後,趙三忌起身開了燈,模過了書桌上自己剛才回家時放上的小筆記,翻開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遍。里頭的人物不多,兩只手加上一只腳就能數得過來,其中的三個人物趙三忌有印象,王繼、蔣四爺以及崔健仁。這讓趙三忌重新起身翻出了書櫃上的一小沓資料,是上次要求吳亥天特意整理給自己的。
資料上有關蔣四爺和崔健仁的信息並不多,潦草四頁紙,除了大致的出身背景以及自打踏出大學校園後如何跌打滾爬最終得以笑傲江湖的英雄史外,也就一些兩人曾經干過的荒唐事,只是蔣四爺的資料後特意手寫句注解,「一個有勇氣低頭,也有底氣抬頭的頑主。」看筆鋒走勢倒和小筆記的字體一個樣,應該都是出自吳亥天手筆。趙三忌無聲笑笑繼續翻開了之前已經看過不下三遍的十幾頁,趙三忌當然明白吳亥天的別有用心,否則也不會厚此薄彼地去對一個原本趙三忌覺得最膚淺的牲口濃墨重彩。
王繼,地道的香港土著,現年二十九歲,眨眼就奔三,有著一個可歌可泣的家庭背景,其曾祖父在晚清年代曾經下過南洋。那會兒下南洋的人都有個綽號叫豬仔,望文生義的說了,單就這個詞不難讀懂其中的褒貶。在那九死一生的南洋國度里,王繼十四歲的曾祖父大難不死,憑借其過人的手段和敢玩洋人命也敢玩自己命的狠辣,愣是在那下南洋大潮中月兌穎而出,淘到了王氏家族的第一筆建族基金,之後榮歸故里,開始著手打造王氏集團。而王氏盤根錯雜的家族背景就在這里展開。
歸根結底還是炎黃子孫的王繼曾祖父,回國後在明面上除了大張旗鼓的圈錢外,私底下也投身到了革命的隊伍中,為當時的孫文先生竭盡所能地提供了一些資金以及軍火的援助,只是孫先生的革命到底是功敗垂成了,王老人跟著的滿腔熱血也隨之葬入了黃土,幸虧虎父無犬子,老人撒手人寰後的單傳兒子,也就是王繼的祖父,子承父業繼續發揚王家的光輝傳統,依舊無怨無悔地投身偉大的革命事業中。
期間經歷了抗日戰爭以及後來兩派系之間的爭斗,直到四九年,最後站對了隊伍的王家,當時卻拒絕某個偉人相邀進京加官晉爵,依舊守在香港那一畝三分地兒自力更生,然而即便如此,王氏家族在有王繼祖父坐鎮期間,頭頂上的光環從來沒有暗淡過,其處境不可不謂超然。只是俗話說得好,花無百日紅的王家自打文-革後便漸露日薄西山的疲態,尤其是在王繼的祖父去世後,人走茶涼的世故更讓王家差點一蹶不振,沒有了大陸方面的保護傘,王家幾次欲要從商業上進軍大陸的計劃不得不胎死月復中,但這一切並不妨礙王家第四代第一順位繼承人王繼的發展,反而更是激發起了他心中淌著的那股熱血豪情。
據吳亥天的資料上說,自打上了高中就從沒朝家里要過一分錢一個人的王繼有別于自己這類的富二代官三代,且從商業上來說,這年頭能玩空手套白狼把戲的人很多,而最後不會死無葬身之地還能玩得風生水起的,鳳毛麟角,尤其這事兒如果發生在一個高中生身上,簡直天荒夜談,但王繼做到了。在王繼上大學前,私底下就有一家規模不小的企業,大學後,騰出了大量時間去專心經營企業的王繼,雪球越滾越大,直到現在,台面上擺著的除了一家主打房地產這塊的上市企業,還有家隱約能與英皇娛樂比肩的藝人企業,至于私底下還有的一些,吳亥天雖然輕描淡寫,但里頭雖然談不上包羅萬象可也五花八門的產業,著實讓趙三忌觸目驚心。經過吳亥天的統計,到目前為止,王繼的個人身家已經近五十億港元,是個地道的鑽石王老五。至于王繼在大陸內地這一塊,吳亥天只說他和重慶以及江蘇上海一帶的某些小boss都有著深淺不一的交情。
十幾頁資料,趙三忌花心思花時間地又仔細咀嚼了一把,最後得出個結論,這頭鳳凰太扎眼,能涅槃也能翱翔九天,如果資料所說的沒有丁點水分,那趙三忌倒不會吝嗇溢美之詞,這是個大智近妖手段近魔的妖人。
瞅了眼時間,凌晨三點。趙三忌又下樓煮了壺茶,依舊敗家的風格,茶葉一倒開水一沖了事,連過濾的程序都沒走,然後端著上了樓,茶沒喝兩口,突然犯了煙癮,這讓一直對煙酒無欲無求的趙三忌有點犯嘀咕,不過媳婦兒一天四根的底線,他還是覺得挺寬松,索性也就出了觀景陽台。
廈門這地兒的綠化向來做得不錯,尤其是一些新興的住宅區,所以更甭談寸土寸金的台灣山莊,借著路燈和月光,放眼望去還是能瞅出一大片墨綠,郁郁蔥蔥。邊抽煙邊灌茶邊欣賞算不上美景的美景的趙三忌,心底兒正琢磨如何收拾或說整合廈門市這僵局時,突然听到了房內的小動靜。唐呂娘正襲一款和趙三忌一樣的厚實睡袍款款而來,睡眼並不惺忪,這讓趙三忌嘆息一笑。
「失眠了?」
「恩,還沒能睡好,眯了一會兒,空蕩蕩的一房子,自己一個人睡得不踏實。你有心事。」
唐呂娘道。她知道趙三忌的作息一向規律,晚上十一點準時上床,早上五點半起床,兩人同居的日子也不短,就趙三忌這種反常的行為她還是能瞧得出。
「媳婦兒想分享?」趙三忌眯著眼,手中的那顆香煙被風吹掉了一半,自己抽掉了一小半,之後見著唐呂娘出門,也就把它給摁滅了。
唐呂娘搖搖頭,淡笑說,「能分享的那就不叫心事了。我相信我的男人,能處理好的。」
趙三忌赫赫一笑,在希爾頓洗過一次澡,回家又仔細搓洗了一次差點沒刮掉自己一身皮地趙三忌,直到這會兒還是沒敢和唐呂娘靠太近,他突然覺得自己配不上唐呂娘。心底兒暗罵了自己一聲畜生後,開口緩緩說,「有兩件事想跟媳婦兒商量商量,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坦白,兩件是心事,一件是之前說過的,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听。」
唐呂娘吃吃一笑,裹了裹身上的厚實睡袍,道「前兩件事可以,至于後面要坦白的那件事兒,我不想听,擔心控制不住自己,會生氣。這樣對肚子里的寶寶不好。」
趙三忌一怔,百感交集,嘗試著去拉唐呂娘的縴手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最後還是唐呂娘主動抱住了趙三忌,不輕不重,一臉與其年齡和性子不相適的天真與爛漫,她不在乎趙三忌想要坦白的是什麼事,只要他的心底兒能有自己一席之地就心滿意足,她不想重蹈初-夜那會兒的撕心裂肺,現在所希冀的無非就是趙三忌在一聲無意的呢喃間,能喚出唐呂娘這麼三個字,到時,就算讓自己立馬身死,她也能含笑九泉。
軟玉在懷的這一刻,趙三忌突然唏噓感慨說,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唐呂娘在趙三忌懷中微嗔了一口,最後輕聲問到底什麼事讓趙三忌這麼心煩?
趙三忌用下巴稀拉的胡茬磨蹭著唐呂娘的額頭,爆了句冷門,說,我想退學。
唐呂娘抬起眼皮子看著趙三忌,還是那張談不上無懈可擊的刀削臉,比起以前的稚女敕,多了幾縷城府,蛛絲馬跡不多,除了偶爾游離的眼神,唐呂娘沒能瞧出之外的端倪。
「保留學籍吧,休學一兩年,這不是難事。第二件事呢?」唐呂娘建議說。
「這周末去趟廣州。」趙三忌說,「看看董姨。」
「我陪你。」唐呂娘輕輕掙開了趙三忌,看著趙三忌。
「我自己去。相信我。」趙三忌說。
唐呂娘輕輕點頭,「在家等你,回來記得再幫我扎只竹蚱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