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一出宮,又不知多久才能見到……想著便有些黯然,可沒有給她思慮的時間,易總管身形一晃,就如霧氣暴曬在陽光下,消散得無影無蹤。
寒風呼嘯涼意透骨,莞爾卻如鄰大敵般,再不能分神去想這些。淺淺地扎了個馬步,她微微側頭,試圖分辨空氣中細微的氣流波動。忽然,她耳朵一動,整個人拔地而起,而她原本站立的地方,一根細如牛毛的針如電光般劃過,然後直直沒入濕漉漉的泥土里,而莞爾很快輕盈地落地,動作表情都未變,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可她的身體還是緊繃的——那針如若入體,便似細雨入海,想找出來該有多難?
這就是七年來,她每夜都要做的事。
那個說要做她師父的人,只教了她一些呼吸吐納之法,給她講了講那本畫著人體脈絡走向的圖,約定了每夜子時見面的地點,可那個等她的人卻變成了易先生,而他,居然再也沒有出現過。
易先生對她沒什麼憐惜之心,才六歲多的孩子,居然要結結實實地扎一個時辰的馬步。第一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癱倒在地的,醒來時天光未明,她躺在床上感覺自己渾身酸痛,比中學時軍訓要痛苦多了。想到昨夜只扎了半個時辰馬步,她就受不住暈了過去……莞爾打了個哆嗦,心有余悸。
不過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幾日後她也能顫微微地蹲一個時辰了。後來根據那再不露面的師父教的吐納之法,也修煉了那麼些像內力一樣的東西,易先生便開始拿她當靶子,丟些石頭箭羽、暗器銀針之類的……晃眼就過去了七年多。
多年來,她能堅持每夜訓練,就是因為目睹過師父那出神入化的功夫,心向往之。自己若有了那樣的本事,在這宮里哪里還會受制于人?
身上薄薄的中衣比不穿強不到哪兒去!莞爾忍著這寒冷,將自己假想成江湖俠女武林高手,才能轉移注意力抵抗嚴寒。
「別走神,這針有毒。」
莞爾本就凍得僵硬,躲避暗器的動作都已經很勉強機械了,听易先生如此一說,心中緊張,反而動作越發不順。
忽覺腳腕一麻,連痛感都沒有,就著了他的道。莞爾後知後覺地叫了一聲,直接從半空摔到地上。
這地早凍硬了,她也凍硬了,說不上誰砸得更狠,但她卻眼楮一翻,居然再醒不過來。
黑土地上躺著個白生生的小姑娘,這情景,在這樣的寒冬臘月里,是足夠讓人動容。
一聲嘆息過後,有人無聲落在她身邊。這人相比易總管,更年輕貌美些。一身粗獷的異族服飾,倒襯得他面容妖異漣灩。
這人定定地看了她許久,久到莞爾都開始發虛——難道自己裝暈露陷了……不能啊!她裝暈次數雖不多,但先生每回也看不出來,今天怎麼懷疑起來了?莞爾幾乎要忍不住睜眼看看對方的表情了,眼皮下的眼珠雖然還是忍住沒轉,但實在心虛難耐得緊。
這陌生男子突然彎下腰,把她攬抱在懷里,手指不動聲色地拂過她的睡穴。莞爾昏睡前,表情終于痛苦糾結了一下——被發現裝暈偷懶了……男子眼角淺淺一彎,這笑意轉瞬便被嚴冬冰雪凍住。
「翊兒,一回宮便來看你的好徒弟麼。」易總管的聲音比冰雪更寒冷,雲翊卻早已習以為常,抱著莞爾轉過身,他恭敬道︰「我回來晚,叫您擔心了。」
易總管目光更寒︰「既然已經半夜,便明日再看你這徒弟便好。她年紀也漸大了,你不該不顧男女之防,壞她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