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七月的青州,空氣中彌漫著燙人的熱氣,當一縷烈陽照在劉少東臉上時,他翻了個身,還是覺得熱,揉了揉昏漲欲裂的腦袋,昨天他雖然凌晨兩點才臨時找了這家賓館,可他明明記得自己進屋便把空調溫度調到20度,怎麼還會熱成這樣?莫非空調壞了?
想到這里,他微微眯開眼楮,驀然看見一扇半開的窗戶。陣陣熱浪從外面卷入,和房間的冷空氣形成對流。
劉少東低聲罵了句國罵,騰地從床上跳起來,先去關了窗戶,拉上窗簾,然後打開床頭櫃上的手機開機鍵,踉踉蹌蹌走進衛生間。
洗了個冷熱水交替澡,整個人完全清醒了過來。
他從來不用賓館的毛巾浴巾,暴露著一身健碩肌肉走出衛生間。
他的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平坦結實的小月復上有六塊月復肌,修長的四肢充滿力量,完美有力的線條有若大衛雕像。若不是他的臉長得實在太糙了點,額頭還有塊疤痕,他絕對是男人們羨慕的對象。
站在空調下愜意地吹了吹冷風。床頭櫃上的手機「鈴鈴」作響。他抓起電話,看了看號碼,皺眉道︰「老九,這麼早,有事?」
「東哥,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在哪,不,別告訴我,你趕緊跑路,有多遠跑多遠,手上錢夠不夠……」
「你他娘的發什麼神經,出什麼大事了,地震還是海嘯?老子跑什麼跑?」劉少東下蹲做了個軟體操動作。他十二歲出來混,除了沒殺人放火販人販毒,什麼事情沒經歷過,別人沒吃過的苦他吃過,別人沒享過的福他也享過,五馬六道的人他見過,十四歲前他被人打得多,十四歲後基本是他打別人。
「昨天晚上,你在蟲哥的夜店不是打了個人嗎?知道他誰?本市恆發集團張總的公子,凌晨送到市一醫院重癥急救室,到現在還沒有月兌離危險……」
「那小子的爸爸是恆發的老總?」
「關鍵不是他爸,而是他大伯,青州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現在市里鬧翻了天,紅道**的人人正滿天下尋你,被逮到就完了,東哥,趕緊跑路,能跑多遠跑多遠……」
劉少東倒抽一口涼氣,伸手拍了拍腦袋,「我想想……」
他驀地記了起來,昨天晚上的確好像扇了某個齷齪男一記耳光,那個穿戴時尚的小白臉強扯一位包廂公主的衣服,竟在走廊里上下其手,把人家的裙子都撕爛了,小姑娘嘴里直喊「我不是……小姐,放過我,求你……」
他剛好路過,順手扯開小白臉,還沒來得及開口,小白臉的嘴里不干不淨罵娘,他一記耳光扇把人給扇倒在地……
可就一記耳光,能把人打進?是這哥們的身子骨太蕭條,還是他劉少東活該倒霉?
哪怕他這個人素來以心理素質好著稱,混社會十幾年間遭遇過大大小小各種麻煩,最終都能憑借超強的心理素質化險為夷。可這次的麻煩顯然要超出以往所有的麻煩。已經不能用麻煩這兩字去詮釋,而是災難。
「蟲子呢,他怎麼說?」蟲子是他的老板,在青州市的黃金地段有好幾個場子,其中一個叫「游牧」夜總匯,他便在這家夜店看場子。
「蟲哥……他今天早上在醫院給他大伯張書記跪著磕頭,都快急得尿了褲子了……快跑,不多說了,你這電話沒準被監听……我得掛了,東哥!祝一路順風。」
劉少東還想再說話,老九已經掛斷電話。
他鐵青著臉翻了翻來電提醒。發現從昨天晚上兩點四十五分開始,起碼有六十幾個未接來電。
其中有老九的,有夜店領班小雲,有他爸,有平常不怎麼交集的虹口區老大謝強的電話,還有派出所老劉等熟人……
正在這時,他的電話再度響起。
他臉色一變,立馬關機,卸了手機卡,「 嚓」掰成幾片,扔進衛生桶里,然後快速穿上T恤衫牛仔褲,襪子都沒有穿,吸上鞋子抓起手包便沖出房間。
上了賓館走道,他帶上墨鏡,慢下腳步,步履沉穩地一步三搖。
跑路,他經歷過多次,只是後果都沒有這次嚴重而已。有時出去躲個三五天,半個月,最長時間是上次市里嚴打,他也算是上了公安黑名單的人,跑了三個月才模回青州,最後托關系使了些錢,才算轉危為安。
賓館里一切正常。他稍稍安心,兩腳踏出賓館大門後,剛好一輛的士送客到門道,他靜等客人付錢下車,拉開後車門便鑽了進去。
司機啟動汽車,「老板上哪去?」
劉少東心想,青州市的機場、火車站、汽車站是絕對去不得的,那麼最安全的出跑路線是……他打了個哈哈,「師傅!長途走不走?」
的士司機一听長途,頓時來了勁,連聲道︰「當然走,您去哪?」
「安昌。」劉少東報了個地名。
計程車剛轉了個彎,五六輛警察朝賓館方向疾馳而去。
「這幫孫子,趕死投胎去呀,超速都超到什麼水平了。」司機不滿地罵罵咧咧。
劉少東微微低了低頭,心道︰萬幸!得虧老子早走一步,否則就被人堵死在賓館里。
…………
…………
計程車把劉少東送到了安昌工商局辦公大樓門前,付了車錢,他遞了顆煙給健談的司機,說了聲拜拜!拔腿朝工商局大樓走去。
走了半分鐘,快到大門口時,他估模著計程車應該打轉離開,他原地轉彎,回到路口,招停一輛安昌本地的士,說了句「去火車站。」
他之所以選擇到安昌,是因為安昌是青懷線的第二站,是火車南下的必停站點。他不能在青州上火車,但可以在青州的下一站上車。如果再穩妥點,選擇安昌的下一站上火車更保險。因為即便有抓捕者從青州上車,亦會在安昌下車。
可是他沒有太多選擇,警察一旦在賓館撲空,便知道他開始逃跑,青州周邊市縣都會開始布控,他乘坐計程車或者公交大巴不再安全。
相比其它交通工具,唯有飛機和火車是不可能中途停車檢查的。飛機因為有嚴格的身份管理制度,那麼,火車成為他的唯一出逃工具。
他之所以選擇去南方,因為他有個交情很好的師弟在懷慶港,這個師弟很早就離開了青州,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關系。安全上比較保險。再說,他也只是去打個前站,至于未來,他暫時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
的士到達火車站,他小心謹慎地觀察了下廣場上的情況,沒有特別的異常,他先去售票廳購買了當天的火車票,去懷慶港的一班車發車時間在二十分鐘後,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趟車。
本來他想購買一張硬坐票,可是售票員不怎麼耐煩地告訴我,這個班次的車票售完,唯獨剩下幾張軟臥,問他要不要。
軟臥就軟臥吧,他現在是和時間賽跑,越早離開越安全。再耗下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拿了車票,他沒有去候車廳,而是去了車站商場,買了件水貨名牌白襯衫,一件質量尚可的西褲,一雙意大利造的「老人頭」皮鞋,一個仿LV的男士挎包。
畢竟,他以前的穿戴太「堅硬」,給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是正經人」,他必須換身裝扮。
來到車站公廁,選了個靠里間的坑,月兌下價值不菲的衣服鞋子和名牌手包,換上一身「水貨」行頭,來到鏡子前自我打量一番,臉上的橫肉沒辦法改變,一雙眸子也過于爆烈,這個就沒發改裝了,只能帶上墨鏡,挎上「LV」斜肩包,看上去至少不那麼打眼。
十分鐘後,他安全的進入軟臥車廂。
他進入包廂時,包廂里已經有三個人先他一步到來。一是戴眼鏡的老頭,看模樣氣質像是大學教授,看見他推門而入,還很有禮貌地沖他笑了笑;第二人是個年輕男子,大約二十七八歲,身材和他相仿,都是一米八零左右的身高,身材修長魁梧,看得出他有經常鍛煉;第三個人是位外形嬌媚的女孩,十七八歲的年齡,小蘿莉的純真氣質,卻擁有性感的魔鬼身材,眼神純淨得令劉少東想起幼兒園的小朋友,晶瑩剔透,不染半點雜質。
他摘下墨鏡,笑眯眯地和三人打了個招呼。
結果……
純真妹子被他的橫臉嚇得青春的嬌軀微顫。
老教授眼神里立刻投射出警惕的目光,訕訕朝他點了點頭,立刻背過身體。
年輕的男子看見他,皺了皺眉頭,淡淡的「哼哼」兩聲,算是回應他。
劉少東知道自己長像不好,天生吃虧,再加上他本是心虛跑路,想計較也計較不起來。自顧自爬到了上鋪,閉上眼楮想心思。
老九肯定被抓。否則他和他通話不久,警察便火速趕到?
他要不要和父母通個氣,讓他們別擔心?
他怎麼和懷慶港的易濤聯系,什麼時間聯系,是下車後聯系,還是直接去易濤的健身房去打探打探情況再聯系?
那位身子骨太稀松的張大少爺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有所好轉……
火車慢慢啟動,他也默默松了口氣。
同包廂的「教授」和水靈「蘿莉」紛紛接听電話。根據劉少東的社會閱歷、觀察力,以及他們對話中透漏的細節,他瞬間得出結論。
老教授果真是青州大學的教授。此去懷慶港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
純真小蘿莉去懷慶港大學見朋友,正在告之朋友她的到達時間。一只握手機的手柔若柔荑,一條胳膊膚如皓雪,女敕如蓮藕一般。晃人眼楮。
倒是他對面下鋪的年輕男子他有些猜不透是什麼身份。進包廂便沒有說過話,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一本雜志,雜志封面全是外文,但他沉著的目光,泰然處之的表情,皆透漏出他不普通的身份。
當官的?還是經商的老板?劉少東著實猜不透。
他之所以對這個年輕人特別上心,是因為這個年輕男人有一個和他顏色樣式相同的「LV」挎包。不同的是,人家是正版,他是盜版。而且這個男人身上還有股子很「冷」的氣勢,是他從沒接觸過的一種另類「氣場」,既不屬于官二代身上那種「飛揚跋扈」氣勢;也沒有富二代身上的「富貴逼人」氣勢,更不是他接觸最多的黑*老大和混混們身上的那種「**」和「酷」。
如果要劉少東詮釋,他感覺年輕男人身上有股子由內而外散發的自信,很強大的自信,只有經歷了風雨才能散發出堅強、自信的氣質,讓人一望便知絕不是裝出來的,不是虛的。
他信氣場,因為他接觸過太多的富二代和一代暴發戶,所謂「富貴逼人來」,富貴到了一定段數,那氣質便會主動逼人來的。那怕大字不識的老粗,卷起還未洗干淨的泥腿子,上了岸依然人模狗樣,氣場一經形成,氣質水到渠成。
由氣觀人,絕對有它的存在理據。
猜不透,他也索性懶得去猜,管他是什麼人,只要不是前來抓捕他的人,他便能安下心神睡覺養神。
一瞌睡醒來,時間已是晚上六點半,列車十五分鐘後進站。臥鋪車廂的列車員一一敲門,為旅客更換車票。
軟臥包廂的三名旅客紛紛收拾行裝,撥打電話,通知接人。
「氣場男」聲音雖低,但沉穩有力而且粗獷、語調抑揚頓挫。
劉少東留意听了听,大概是和某個朋友約在什麼地方見面。
他的行李簡單,手機沒有,等列車停穩後才跟在三人後面走出包間。
人潮擁擠的過道內,背影和各色行李交織,匯聚成一副滾燙的下車圖。劉少東一邊跟在年輕男子的身後,一邊警惕地四下觀察。
驀然,他發現一個外形猥瑣的小青年從他身邊擠過。緊緊張貼上劉少東前面的年輕男子。
劉少東走南闖北,不知見過多少扒手。他一眼便敢肯定,這個猥瑣青年盯上了前面氣場十足的男子。
果不其然,猥瑣男手持刀片,劃開了那只名貴的LV包,一個長方形錢包從破口滑落。
猥瑣男接在手里,瞬間轉身,準備從另一個出口下車。正當他反身經過劉少東身邊時,一只有力的大手硬生生鉗住他的手腕。
猥瑣男霍然變色抬頭,看了看劉少東冷嗖嗖的眸子和彪悍的體型,他知道遇上高人,他即刻松手,任由劉少東奪下錢包,朝劉少東面露乞憐之色,意思是要劉少東放他一馬。
劉少東也不想惹事,低喝一聲「滾!」。猥瑣男如釋重負,奮力撥開人群,倉促消失在過道另一側。
劉少東掂了掂手中的錢包,剛要伸手去拍「氣場男」的肩膀,把錢包還給對方之時,「氣場男」忽然回頭,目光如箭地直射劉少東,嘴角瀉出一絲嘲諷,低哼道︰「多……」
劉少東很敏感地察覺到對方早已發現,他甚至不敢肯定對方是說「多謝」還是「多事」時,他的耳際倏然傳來一道劇響,然後一股勃然氣浪將他的身體拋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