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瑞就那樣輕松地站在大廳之中,看著坐在椅子上那個四十多歲,蓄著胡子的男人。雖然已經人過中年,但是依稀能看出當年極度風流的瀟灑。
文瑞並不是暢通無阻地來到王憐花的面前,當年疾風三十六騎碩果僅存的十二騎已經躺在身後的庭院里。對于這些都已經年過四十一臉滄桑的大叔,文瑞並不想痛下殺手,畢竟無怨無仇,自己僅僅是來找王憐花完成對平一指的承諾。但是好像已經被歲月無情摧殘的他們,已經對生命毫無一點留戀之心,落敗之後逐一自刎而死。他們死的很瀟灑,也很解月兌。
看著文瑞,王憐花臉上的表情相當奇怪,好奇、高興、羞愧、自責、欣慰不一而足,看著王憐花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文瑞保持了沉默。他知道王憐花一定是有些事情想問。
略微思索了一下,王憐花的臉色終于輕松下來,文瑞仿佛听到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王憐花問道︰「是誰讓你來殺我的?」
「平一指。」
「哦!」听到平一指的名字,王憐花臉色甚至沒有一點點變化,年輕的時候他自負武功才智高人一等,結下的仇家實在數不勝數,對于這個名字他卻是沒有絲毫的印象。
「這個人只有六根手指,右手除了食指外其他四根都被人削斷了。」文瑞補充道,他希望王憐花能死的明白一點。
王憐花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有些印象,當年確實曾經這麼懲戒過一個人,至于是何因由卻忘了。」
頓了頓,王憐花忽然神情奇怪地看著文瑞道︰「我看你剛才用的好像是奪命十三劍?」
「是的!」文瑞點點頭,同時為王憐花感到一絲可憐。
自從二十年前的變故發生後,這個驚才絕艷的男人固步自封,未曾踏出家門一步,整個蓮花山莊已經與江湖月兌節太久了,以至于這些年來江湖上發生了什麼事,崛起了哪些勢力都不知道。很難說他這是避世死過還是沉溺于昔日的榮光不願接受家族的衰落。
沉吟一下,王憐花拍了一下袖子,那上面是一只從房頂上落下的小蟲。王憐花展顏一笑︰「你可以動手了。」
文瑞沒有動,他可以看出王憐花已經有好久沒有跟別人動手了,恐怕這二十年來就未曾出手過一次。雖然文瑞能感覺到王憐花與自己的境界不相上下,但是他依然有把握十招之內將對方斃于劍下,這與人的精神狀態有關。但是不知為何,文瑞突然對這個因為太久寂寞而顯得有些精神恍惚的人提不起一點的殺意,甚至連把劍較量一下都興趣索然。
文瑞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但是對于一個以前對自己沒有敵意,現在對自己沒有敵意,將來也不會對自己有任何敵意的人,文瑞實在沒有一點點殺意。甚至是在知道文瑞是來殺他的時候,王憐花都沒有露出任何的敵意,甚至沒有一點點要反抗的打算。這就是王憐花給文瑞的感覺。
既然不想動手,文瑞感覺自己也就沒有在這里待下去的必要,未發一言,文瑞很干脆的轉身就走。文瑞決定食言一回,他並不打算完成自己與平一指的交易了,如果平一指有什麼意見的話,那就來跟自己的劍說話吧。
饒有興趣地看著文瑞,王憐花突然問道︰「老人家還好嗎?」
文瑞動作略一遲疑,揚聲道︰「身子骨非常硬朗!」,說完便大步離去。
洛陽城,悅客來天子三號房。躺在這堪比現代豪華總統套房的屋子里,文瑞卻沒有絲毫的睡意,就那麼雙手枕在腦後,怔怔地盯著雕花檀香木大床頂上那流蘇的錦緞帳子發呆。
文瑞在想白天發生的事情,想破落衰敗的憐花山莊,想那十二位疾風三十六騎使出的疾風十三劍,想王憐花那豐富多彩的表情和飄忽的精神狀態。二十年前作為快活王柴玉關手下最得意的規模性武裝,疾風三十六騎每一次出動罕有失手,雖然偶爾會有折損,但都能圓滿完成任務,而疾風三十六騎賴以仰仗的就是疾風十三劍。
疾風十三劍,從名字上或許會讓人以為這是模仿劍神燕十三的奪命十三劍而取的名字,但文瑞卻知道這並不僅僅是模仿。是的,白天里與那十二位疾風騎士交手的過程中文瑞就已經發現,他們用的疾風十三劍分明就是奪命十三劍的變種,雖然細節上有些略微不同,但是那劍中的精髓和神韻是無論如何都改不了的。
當時文瑞很困惑,文瑞不知道他們與老爺子有何淵源,所以他並沒有痛下殺手。很可惜,他們卻都自殺了,那種神態,那種解月兌的滿足是如此的明顯。文瑞毫不懷疑他們已經認出了自己的劍術傳承。雖然文瑞領悟奪命劍道之後劍法已經不再局限于奪命十三劍的招式,但是浸婬疾風十三劍數十年的十二騎士顯然已經體會出了自己劍術中的精髓。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在看出自己劍術傳承後如此欣慰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讓文瑞相當的困惑。
王憐花那看到自己時候的變化莫名的表情,還有最後對老爺子問候中所帶出多老爺子的敬意和親近,這一切都讓文瑞感到迷惑。文瑞再想到八年前老爺子自稱姓王,以及在家中說起快活城時,老爺子那一聲長長的嘆息,這一切都好像表明著老爺子與快活王,與王憐花有著說不清的聯系。
王憐花是快活王柴玉關的兒子,但是由于上一輩的恩怨他隨「雲夢仙子」王夫人的姓。老爺子今年八十有三,算一下王夫人如果活著應該流逝上下的年紀,如果王夫人和老爺子有關系的話,是否是老爺子的女兒?在面對王憐花的時候文瑞就已經產生了這些疑問,所以他很果斷的放棄了自己與平一指的交易,損失一點點名譽而已,在江湖中吃虧的永遠是弱勢的一方。
正在文瑞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听到外面銅鑼敲響,一片嘈雜,西邊的天空紅彤彤如同落日的晚霞。文瑞心念一動,翻窗而出,幾個起落如驚鴻般飛躍高大的洛陽城牆,落在了憐花山莊之外。
此時的憐花山莊已經是一片火海,五十余萬平米,數百棟房屋,已經變成了赤紅的世界。看著那憐花山莊的牌匾在大火中一點點化為灰燼,文瑞抿著嘴唇轉身離開。
這一場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方才熄滅,灰白的飛灰飄滿了整個洛陽城的天空,那在空中打著旋緩緩落下的灰燼似乎在無聲的訴說著一個曾經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