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我正襟危坐,兩手放在膝頭。
「我以為你想當什麼事也沒發生。」周森將手覆蓋在我的手上。
我抽出手,抓上餐刀,在還不至于引人注目的程度下對著周森比劃︰「是,你還真挺了解我的,我的確就是想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不過不是當著律師的面。周森,他是律師,他的存在時刻提醒我你現在是一個……犯人。」
周森同樣在不引人注目的程度下,投降般微微舉高了雙手,好商好量地︰「可不可以……不用這麼精確的說法?」
我繳械,泄氣地伏在了桌子上惚。
「我是無辜的。」這句話,周森就這麼毫無鋪墊地說了出來。
我的脖子一下子便梗直了,然後周森便當我小型動物似的,撫模著我的頭發︰「這句話你等了很久了吧?是,我是個商人,利益當頭,有時……會不擇手段,但說我草菅人命,未免太抬舉我了。我是無辜的,安家家紡會使用致癌染色劑,我比誰都震驚,可震驚之余,我也只有承擔。心沁,我很想告訴你我會沒事,很想喂你吃上顆定心丸好讓你睡個安穩覺,可我不能對所說的話不負責任。但今天,無期徒刑,我能向你保證……上訴的結果不會比這個更糟糕了。」
我嗚嗚地哭開了︰「王八蛋,是說你判個五十年我就能睡個安穩覺了嗎?你有沒有那麼長命的?說不定五十年比無期還要長。溫」
「最多七年,少則三年,心沁,我說到做到。」周森攬我入懷。
這是周森本不打算這麼早承諾的承諾,可大概是我的肝腸寸斷讓他實在吃不消了,于是他心說好吧,索性承諾她吧,不然我這件襯衫又會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荼毒了吧?黏糊糊地實在不好收拾。
我從頭到腳還是疼得皮開肉綻似的,可我不能再得寸進尺了。我只好又抓上湯匙,用背面充作鏡子整理儀容︰「七年,好吧,我照你的意思做最壞的打算,七年之後,我保養得好的話,還不至于豆腐渣的吧。」
我的這番適可而止觸動了周森最縴細的神經,他握著我的手,久久不肯松開。
我將另一只手插到他的脖子後,將他的頭攬向我,和他抵住額頭。百分之九十九的猜測也終究是猜測,和百分之一百的字正腔圓的宣判截然不同。適才,周森也不過才吃下寥寥數口,他才是當事人,是無期徒刑的當事人。
孔昊和李真的造人大計治本歸治本,可卻是劑文火慢熬的中藥,不能立竿見影。孔媽媽仍在上趕著和我媽交好,使得她時好時壞。一次,我被她主動問到是不是和孔昊重修了舊好,對于她的主動發問,無關內容,我是一律歡呼雀躍。但更頻頻地,她脾氣愈加乖張,動輒一言不發,我一旦稍稍緊逼,她便不惜將我揮開,是栽倒在地還是撞上牆壁,那就得看我的造化了。
于是我等不及孔昊和李真的一年半載,動了搬家的念頭。
莊盛看見我在「合璧」瀏覽租房信息,先是下意識地一問,要搬家啊,然後不等我回答,便又將我傳喚進他的辦公室,大發雷霆一番。
「扣你薪水你不要太意外。」莊盛將腳蹺到桌子上。
「憑什麼?」
「憑什麼?你說憑什麼?工作時間……」
我打斷莊盛︰「我是問你憑什麼說翻臉就翻臉?莊盛,咱倆並肩戰斗三年了,我到今天能自給自足,能養活我媽,我誰也不感謝我只感謝你,所以只要你給我一個正當的理由,別說扣我薪水了,要殺要剮我隨你的便了。」
莊盛一蹬腿,轉椅轉了半圈,背對著我︰「沒理由,看你看膩了。」
「是因為單喜喜嗎?」我還不知死活地向前湊了湊,「莊盛,你和單喜喜都是我的莫逆之交,只要你是認真的,當然了,單喜喜的心門也不是你說撬就能撬得開的,但但凡你們你情我願,我祝福你們還來不及,你又何必當我是絆腳石似的?」
莊盛一字一頓︰「你,他媽的,給我,shutup。」頓完了,他又一腳蹬在牆壁上,以至于他的轉椅又狠狠反彈回辦公桌的桌沿,使得他兩手兩腿好一陣掙扎。
「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我出手,幫他穩住。
然後,莊盛像是故意似的,栽倒在地,爬起來後他又笑得直不起腰︰「喜歡你?哈哈,我的沁啊,你該不會是因為我剃了頭吧?不瞞你說,喜喜小姐說了,她受不了發質比她還好的男人。」
我愣了愣,噗嗤也笑了。
莊盛撢掉褲子上的灰︰「出去吧,薪水照扣。」
「領命。」我也一本正經,「不過莊總,你倒不如借這次機會殺我儆百,現在外面多少人一天刷上百條微博,電話粥一煲能煲到糊,植物大戰僵尸連音效都不關,以至于夜深人靜了我還滿耳朵還都是咀嚼的聲音,合璧再這麼下去,可免不了曇花一現了。」
我將要另外租房的打算告訴周森,周森點了點頭,一句話沒說。我發嗲︰「喂,都不說幫幫人家嘛?哈尼?」
周森正在吃三明治,一口嗆出,咳嗽連連。
我給他拍背,他說畢心沁,你還真是叫人捉模不定,我以為你這人自尊心作祟,會拒絕我的任何幫助。我卻說周森,我不再別扭了,不過是租個房子,沒有哪個女人會讓她的男人別插手的,我也不例外。
「就吃三明治嗎?早說我給你帶份蛋炒飯過來。」我皺了皺眉頭。
這時許諾進來,手里抱著文件若干︰「呵呵,畢小姐認為三明治太委屈周先生了吧?不過沒辦法,正是分秒必爭的時候,更何況,這也不是普通的三明治,里面夾的伊比利亞火腿可價值不菲。」
「這樣啊。」我多少有些尷尬。
我對許諾的排斥始終半吊子似的不溫不火,即便是她這樣挑明了我的無知,我也回敬不得。她對我始終恭敬,儼然將自己擺在下屬的位置。
周森接下文件,說好了,你先出去吧,而許諾也便嘎 利落脆地出去了。二人好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毫無破綻。我百般思量︰「周森,許諾她……是個得力助手吧?」
周森不由得肌肉一僵︰「是,五年了,她做了我五年的助理了。」
我一把拉過計算器,啪啪地按︰「嗯,五年,也就是一千八百二十五天,也就是……四萬三千八百小時,也就是……」
周森再度失笑,他輕輕一按便讓計算器歸了零。
我一鼓作氣︰「假如有一天你卷土重來,招聘啟事里可不可以注明助理,男,或者女性,四十歲以上。」
周森那樣情不自已地凝重了一下,就那一下,短暫得要是我那會兒正好眨眼的話,一定會錯過,然後他便又恢復了泰然自若,只不過,遲遲沒有給我回答。
我在站直身之前,在周森的大腿上擰了一把,打趣地︰「請問你這條火腿又價值多少?」
我拍拍就要走人,我不能和周森錙銖必較地翻舊賬,至少眼下這節骨眼兒太不是時候,預防針單喜喜早就給我扎了又扎,倘若再發病,我也怪不得病菌猖獗,怪只能怪自己不堪一擊。可就在最後一刻,周森喚住我︰「心沁。」
我回過頭,還是笑盈盈地。
「條件……可不可以放寬一些?比如,女性四十歲以下的話,身高兩米以上也是OK的。」
于是乎,我活動了手腕,又活動了腳腕,然後以標準的起跑姿勢起動,投回周森的懷抱。
周森說心沁,等過幾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單喜喜報仇雪恨的大業已箭在弓上。本來連日來我都幾乎如釋重負了,說這就對了,說你放過的不是他們,你真正放過的是yourself,結果她說yourself你個頭,我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薛平曾應允過單喜喜和崔西塔一部電影,模特題材的,慷慨激昂地說是非她們本色出演不可。而單喜喜和崔西塔抱著寧可信其有的信念,死等至今。
薛平這回說話算話了,今天的他是大導演的副導了,日理萬機,可好歹他真找了個後來人,不日將開機,只不過,模特題材是不假,卻是人體模特。
單喜喜在吃了多少塹之後,也到底長了一智,她問崔西塔,你想和蒼井空當同行嗎?我不想。
然而,就在單喜喜八匹馬也拉不住,非要拉弓的時候,她才發現那些文件夾,包括備份在內,通通不翼而飛了。再然後,她發現崔西塔也人間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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