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摘下耳麥,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其實不用他多做解釋,叢旭最後那句話,車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無論叢旭當時想的是什麼,這位功利心有些重的特種戰士,還是給了志願者小隊一個非常必要的暗示。
雖說早就預料到有這麼一天,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快,了緣和尚一拳砸在了車廂上,脾氣暴烈的邢大爺卻愈加沉默,模索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叼在嘴上,點了幾次才發現煙拿反了,付慶蕊黯然無語,孫萬峰兩眼呆滯,只有衛寧掏出手絹,專心地給索明插著嘴角的口水。
不能怪這些人失態,因為從這一刻起,他們實質上已經月兌離了人類社會,或者說不情願地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即便這些人都沒有毀滅社會的打算,而且打心眼兒里把自己當作人類,他們也不會再被人類社會接收,終生都將生活在被人類社會排斥與抹殺的陰影中。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總不能等著火箭彈把裝甲車炸上天,梅西嘆了口氣,吐出兩個字。
走吧。
付慶蕊努力提起精神道︰「我去把北斗系統拆掉,咱們暫時只能用民用指引方向了,好在是單向定位,不會被人察覺。」
「不止要拆掉,最好能放在某個移動物體上,吸引解放軍的注意力。」梅西腦中靈光一閃,建議道。
「哼,拆容易,弄個電源也容易,除了裝甲車,你看看哪個‘移動物體’適合安裝?」付慶蕊沒好氣地回答道。
「這個……那就留在博物館里吧。」梅西只能干笑著放棄這個念頭,轉念道︰「抓緊時間,趁著接管部隊沒來之前,趕緊把必需品塞進車里,咱們盡快往北走。」
「她怎麼辦?」了緣撇了撇頭,示意該如何處理樸金玉。
「衛寧,麻煩你催眠她,看她腦袋里都有些什麼信息,咱們馬上就要前往‘他們’的地方,多弄些消息也是好的。」梅西拍了拍衛寧的肩膀,鑽出裝甲車準備搬運物資,還不忘囑咐道︰「千萬小心,別被她反催眠了。」
王錦程率隊趕到時,航空博物館內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下志願者小隊使用過的方艙、生活艙,以及一枚還在發射著北斗定位信號的黑匣子。
至于裝甲車,蹤影皆無。
要不要追?王錦程心里翻騰,從根本上講,他不願意把志願者小隊逼到特戰大隊乃至軍方的對立面,因為他了解這些變異者,可以擔保他們是無辜的,但是,從大方向上,他又不得不提防這些人,以免哪天被吃掉。
猶豫再三,王錦程深吸一口氣,道︰「民用頻道的可疑信號確認了沒有?」
「確認了,西北方向,直線距離兩千五百七十米,誤差不超過五十米。」
「事有輕重緩急,準備突襲,先把這個窩點端掉再說!」
「是!」
看了眼東北方向,王少校在心中默然道︰幾位,你們運氣好,先給特戰隊預備了一份大禮,恕不遠送,一路走好。
夏末秋初的午後艷陽,明晃晃地照在天上,裝甲車順著鄉村公路顛簸前進,裝甲車的空調系統在這種時候可以全功率開放,降低了車內的燥熱,帶來絲絲涼爽。
梅西遙望著已經消失的城市高樓,發覺自己的視野內已經被碧綠與金黃填滿,暫時沒有可疑目標出現,從車頂縮,松弛道︰「暫時安全了,軍區沒派追兵。」
「沒有追來也不能放松,咱們現在是過街老鼠。」邢大爺靠在車廂上,半閉著眼楮,道︰「興許是徐丫頭的建議起效了,那邊正圍剿沈陽外圍的變異首領,沒功夫招呼咱們。」
「啊米豆腐,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廣結善緣才有今日之果,我看,特戰大隊是特意放咱們一馬。」和尚嘶啞著嗓子,附會道。
梅西沒接話,有些擔心的看了眼衛寧,後者一直盯著樸金玉無神的眼楮喃喃自語,說的滿頭汗水,根本不顧裝甲車的顛簸與搖擺,全神貫注到了可怕的地步。打斷衛寧的催眠,又不清楚會不會有反噬之類的事情,梅西索性將這事兒暫時壓後,專心研究電子地圖。
按照既定計劃,裝甲車離開解放軍控制區,一路向東,過通化市前往馬鹿溝鎮進入北朝鮮境內,再開往海邊,只是北朝鮮多山,雖然軍方的電子地圖里有明顯的道路標示,不過具體道路情況多數不明,又不能結合北斗系統定位,參照民用導航,能否順利到達海邊也是難說。
好處也很明顯,志願者小隊可以無所顧忌地進入北朝鮮國境,解放軍卻未必,至于國境線上是否有北朝鮮的軍隊,以沈陽周圍出現北朝鮮難民這個事實推斷,北朝鮮軍隊還保持運做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進入北朝鮮之前,咱們一定要把車加滿油,最好再頂幾個油桶。」孫萬峰邊開車邊補充道。
「孫哥,你的腿感覺如何了?長時間開車能頂住不?」梅西對孫萬峰的傷勢有些擔心。
「沒問題,有這套戰場輔助裝備在,別說開車,跑步你都未必跑過我。」孫萬峰自信滿滿地回答道。
一口氣開了四個多小時,裝甲車終于在夕陽余燼下停在了一個叫新賓縣的地方補充油料,了緣和尚在此掛過單,對周圍還比較熟悉,據他介紹,這里古稱赫圖阿拉城,當年清太祖**哈赤就出生于此,這個地方也是滿清第一個國都所在地,總體來講就是歷史悠久。
再悠久的也是歷史,梅西站在裝甲車上四處眺望,除了已經收割以及還未收割的莊稼地,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要不是一路開來偶爾還要撞開個汽車殘骸或者點射幾個擋路的喪尸,梅西還以為世界一片和平呢。
沒辦法,東北人雖多,地更大,再多的人散到這片黑黝黝的土地上,跟水入沙地一般,轉瞬就沒影了,更別提現在是非常時期,除了在村鎮周圍聚集的喪尸群,在野外不論是活人還是死人,都難覓蹤跡。
加油站空無一人,供電早就斷了,用加油槍是不可能的,留下孫、邢二人警戒,付慶蕊照顧精神損耗過度昏睡過去的衛寧和樸金玉,梅西與了緣和尚找到了油料池的供油口,兩人用消防桶一桶桶往上打油,再倒進裝甲車中。
這種輕行裝甲車的最大行程能有八百公里,拉了一車人和裝備,跑出近三百公里,油箱里也有三分之一的油料,孫萬峰選擇在這個時候加油,是為了穩妥起見,誰知道朝鮮境內能不能找到足夠的能夠使用的柴油?
忙了四十多分鐘,終于將裝甲車喂飽,連帶著在車外車頂懸掛捆綁了幾桶柴油,趁著夜幕降臨,車子吭哧吭哧地爬到附近的一處小山包上,付慶蕊在周圍放下警戒裝置,一群人湊到一起,填塞轆轆饑腸。
中間還有段小插曲,大概是听到了響動,兩條毛散皮瘦的土狗出現在梅西的視線之內,梅西看這兩條狗沒有變異,想用食物誘惑它們過來,打算為以後的旅途增加兩個伴,順帶也為小隊增加一層保障——狗的感知有時候比那些冷冰冰的設備靠譜。
可惜,這兩條土狗不買帳,對于梅西的誘惑無動于衷,鑽進莊稼地不見了。
「其實叢旭很夠意思了,換成別人,沒準就拿咱們換軍功。」孫萬峰看著野狗消失,多少有些遺憾,轉移話題道。
「恩,大爺我估計,放咱們走這個事兒,少不了王少校,光叢旭一個,作不了主。」
「這事兒過去就別提了,衛寧,樸金玉到底跟你說了什麼?我看你倆睡醒後都是一副呆子模樣。」梅西實在忍不住,催問衛寧,他也不想帶個定時炸彈在身邊。
正在吃飯的眾人十分默契地放下飯盒,一個個提起精神,看衛寧怎麼說,其實這幾位的好奇心不比梅西少,畢竟衛寧了解的情況越多,對他們以後的逃亡越有利,只不過眾人默認了梅西做決斷,所以有些話梅西不開口問,其他人都不好開口。
「其實……我……什麼都沒問出來。」衛寧抿了抿嘴唇,疑惑道︰「我剛才和她交流,非常費力,就好象同時控制兩個人,那種混亂糾纏的感覺簡直讓人……讓人發瘋?!」
听到衛寧這種不確定的語氣,幾個人面面相窺,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什麼叫做同時控制兩個人?還混亂糾纏?
深吸一口氣,梅西揣測道︰「一路上你差不多用了兩個小時催眠樸金玉,半點消息都沒有?」
衛寧搖頭道︰「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復雜感受,光顧著消除樸金玉那些雜亂念頭,就是那些導致她狂躁的記憶。」
「你能消除記憶?」梅西知道這話問出來,其實和審問樸金玉沒什麼干系,仍就忍不住確認道。
「這就讓我奇怪的地方,我在索明身上實驗過,根本沒辦法消除索明親眼看到同學被吃掉,由此刺激他變異的那段記憶。」衛寧摩挲著已經睡倒在她旁邊的索明,補充道︰「試圖控制樸金玉的時候,她那些被人強暴,父母受苦的記憶就會先冒出來,刺激她反抗我的催眠,所以我就嘗試著清理這些記憶,沒想到竟然有效。」
「這只能說明每個人的大腦結構不同吧?」梅西在大學對于人體解剖學的了解都是半調子,純粹是混了個六十分過關,只能提出這種類似廢話的疑問。
「不,這說明我的記憶里有一部分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