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團長穿戴整齊後去倉庫拎出了有三十斤左右的半袋大米,往地上一墩,沖門外喊道︰「勤務兵。」隨著一陣門響,進來了兩個大頭兵。張團長指著地上的袋子說︰「送到丁小姐府上。」那兩個勤務兵把袋子拎起就走。文慧知道這是自己的賣身錢,忘了羞辱,緊忙跟著上了吉普車。文慧踉踉蹌蹌的跟在那兩個勤務兵後面進了屋,四個孩子因為饑餓而浮腫的像四個小皮球似的歪在床上,瞪著空洞的大眼楮呆呆的看著她。李萍則形銷骨立奄奄一息,按說李萍一個大人應該比孩子們更有挺頭,可實際上卻是她最先倒下了,因為她曾經抽過多年大煙,身體底子本來就薄,再加上這一陣子家里斷炊,有點吃的都緊著那四個孩子了。文慧本來想回來跟李萍訴說一下委屈,現在她發現和死亡比起來她那點委屈真的算不了什麼。那時候一個大餅子就能讓一個黃花大閨女跟你走,更何況三十斤大米,那能換多少女人啊。文慧把大門上鎖,二門上栓,然後小心翼翼的舀出點米放鍋里,把剩下的大米藏到後花園涼亭下的暗道里。一會兒粥熬好了,文慧給四個孩子一人盛一碗,給李萍也盛了一碗。李萍聞到飯香艱難的睜開眼楮,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在文慧看來比哭還難看。文慧用小勺一勺一勺的把大米粥喂到李萍嘴里,李萍喝了幾口,似乎有了點力氣,說︰「文慧,我怕是夠嗆了,實在不行你們就回興凱湖去吧。」文慧安慰她說︰「大姐,你別胡思亂想,沒事的。」
這時小雪哭了,文慧把碗放下去看小雪,原來是忠國把自己的粥喝光了去搶小雪的。小雪搶不過就哭。文慧于是又給小雪盛了半碗說︰「都別搶,今天管夠。」這時她分明听到一聲脆響。是飯碗掉在水泥地上碎裂的聲音,她連忙跑過去一看,是李萍把碗踫掉了,多半碗飯灑在了地上。文慧顧不得心疼,撲過去搖著李萍的胳膊喊道︰「大姐,你醒醒,你可別嚇我。」但是李萍是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她撲在李萍的身上放聲大哭。腳下,忠國、忠良、小雪三個稍大一點的根本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六只小手一起在地上摟李萍踫灑的飯,一會兒就把那半碗飯摟了個精光。小雪見飯沒了,就趴在地上舌忝樓不起來的米湯。文慧淚眼婆娑的把小雪抱起來,幾個孩子一個月來終于吃了一頓飽飯,臉上有了些亮光。文慧騰出空來,把手巾洗淨擰了個半干,把李萍的衣服褲子全部月兌下來,給李萍一寸一寸的擦拭著身體。她發現李萍曾經傲然挺立的兩個汝房已經瘦的就剩兩張皮了,隨隨便便的耷拉在兩個胳肢窩旁;肋骨一根一根清晰可辨,手巾一上身都咯手,肉皮因為沒跟上里面的肉的消瘦速度,一不小心就拽起多老長。文慧含著眼淚把李萍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都擦拭的干干淨淨。然後把李萍結婚時的嫁衣——大紅金絲絨旗袍找出來給李萍穿上,雖然當時是盛夏,文慧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在旗袍外面又給李萍套上了一套棉衣。這時出去踅模草根樹皮野菜的徐源回來了,徐源見李萍穿著艷麗的服裝躺在床上,知道李萍已經去了,不由得悲從中來,踉踉蹌蹌的跑過去伏在李萍的尸體上大放悲聲。
文慧見徐源痛哭失聲,便又陪著哭了一回,下午受的委屈想一想也無從提起,嘆了口氣,抿吧民吧咽了吧。第二天,文慧去張太太家,跟張太太要了點汽油,和徐源倆在自己家的後花園的一塊青石板上把李萍煉了。把骨灰用一塊油布包好等到長春之圍解了在把骨灰運回興凱湖安葬。
文慧重新回到張太太家,但是和從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張團長像一道陰影一樣橫在文慧的心頭。更讓文慧擔心的是到日子了例假還沒來,不會是懷孕了吧?她捫心自問。如果真是那樣,她掐算了一下日期,猛地打了個冷戰,因為按著日期掐算這個孽種應該是張團長的。她不敢想象卻又時時縈繞心頭以至于時不時的魂不守舍。張太太以為她是因為李萍死受刺激了,因此反倒常常的安慰她讓她放寬心,文慧只能用苦笑來回報張太太的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