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幽站立雕梁之下,正醞釀著心情去拜見那位當朝皇後,此間但听原是寂寥清靜的層疊深樓之中忽而傳來兩分輕響,細細尋去,卻是從外間亭台傳出的茶盞輕叩之聲。
孤寂之中,陡然突兀。
其實在她心里,只知夜栩對她和夜無殤的往昔之事廖有知曉,卻不知那位皇後娘娘是否亦如夜栩一般對此事了然于心。再看如今情景,皇後只叫她過來,剩下的連個丫頭都不留,她已經暗自有了兩分掂量。不過再想,便是皇後知道也沒什麼不可應付的,畢竟她同夜栩相處了這些日子,自己連他都應付得起,旁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想到這里,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提步往外間亭台走去。
只是微微往里面移了幾步而已,微一抬眸,正好逢迎上亭台中人從交椅上起身面向室里,提步欲行。
只是這一個瞬間的眸光交集,她腦子里幾乎是‘嗡’的一聲,瞬間空白了大片。
面前之人,哪里是當朝中宮,明明是她心里那個朝元殿里的亂臣賊子。
夜無殤。
一襲青衫長袍,眉目間英氣逼人,通身仍是一如往昔的形貌昳麗,質態溫文爾雅,容性翩翩。
只是當下她看著他,絕美的清眸中卻絲毫不見往昔的柔亮星燦,好像就只剩下怨懟仇恨。
片刻的對視,一個恨意綿長,一個柔情似水,最後,還是夜無殤先開了口,一如既往的輕綿疼愛,只是還止不住多了幾許酸楚悵惘,「幽幽……」
這一句稱呼,以往听著是心中分外的溫融,可現如今落入耳中,輕幽只覺心如刀絞一般,像是一盆冷水突兀的淋到頭頂,一涼到底,甚于寒風凜冽。
她猛地一回神,哪怕心中已是波濤洶涌,但仍舊強撐太平,看著夜無殤上前一步的姿態,她立時後退兩步,欠身行禮道︰「佷媳……見過皇叔。」
越是這種時候,心里越是亂不得,她暗自提醒自己,克服著頭腦劇痛,即便心里淬出鮮血,也不能讓面前的男子看出一分半毫來。
夜無殤听著她的一句稱謂,驚然斂住了步伐。
許久的悄然無語,輕幽就只是低著頭欠著身不去看他,而夜無殤的神情,全然是發自內心的糾結深痛。
「幽幽……你我之間就只剩下這樣的對話了?」他咬著牙吐出這幾個字,同時,微微向前移步。
二人之間的距離,只是咫尺而已。
輕幽垂了垂眸,深吸一口氣直起身子,不帶一分情緒道︰「皇叔希望佷媳如何呢?若有皇命,佷媳自當從之。」
夜無殤眉目深深一緊,看著她的目光幾乎慮得出淚來,右臂輕抬到一半,終還是無力的垂了下來。
「你可知道朕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見你一面?就為這一面,你就不能放下皇室的身份禮法……就如同、以往在西齊一般,不行嗎?」
哼,行嗎?
輕幽心里冷笑,輕蔑的往旁處瞥了一眼,抬眸直視面前的男子,聲音淡漠,「這句話真有意思……」
夜無殤微微一怔,「……什麼意思?」
她冷哼出聲,「一個自稱為‘朕’的人,竟還要我放下皇室身份,不是可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