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墨菲一身男裝,風度翩翩地去了天真樓。
今天是王安石請客,她打算安靜地听,消停地吃,如此混過去就得了。不像前幾日,作為東道主,她也不得不拿出全部的精力與熱情去周旋,免得讓人覺得不舒服。
直接來到三樓貴賓室之一的天臨閣,一進門便全場肅靜了。小伙計機靈,揚聲道了句墨爺到,換得幾道輕笑傳來。
墨菲尋聲看去,果然見趙頊在其間,沈括與王安石也咧開了嘴,其者皆面生,計五位。自若地拱手與王安石及沈括拱拱手打過招呼,就安靜地跪坐于趙頊身側,引來一位與沈括年紀相仿的男子的注目。
趙頊听到小伙計進來時喊的是墨爺,好笑道︰「這是朕……我義兄,大家喚墨哥就行,也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咱們繼續說咱們的。」
墨菲只好寒暄了幾句。
三張小地桌拼成一個長方桌,空出好大片空地,眾人圍坐,不一會兒就熱鬧了起來。
原來那人叫呂惠卿,听說他可是王安石的得力助手。還有二個比沈括小幾歲的是蔡確跟章惇,才逾三十而立的年紀,另一位比他年長幾歲的叫鄧綰,再就是與王安石年紀相仿的,叫馮京。
別人還好,但這位,可是讓她精神了一把。這就是錯把馮京當馬涼的那位?連中三元的那位?兩娶宰相女的那位?!雖人到中年,眼角有紋,鬢邊微染風霜,但確實是一身的風骨。
沈括坐在她左手邊,輕輕踫了一下,趁眾人談論之間,低聲問墨菲︰「那麼盯著看,莫非曾是舊相識?還是說,其實是仰慕人家來著?我也不錯呀~」其實那馮京比他還大十來歲呢,明知是不可能的。
遭墨菲橫他一眼後,才正了正臉色,坐直了身子。
接下來,墨菲就真的是出耳朵听,出嘴巴吃,連右手邊的趙頊在桌下戳她的小腿都不予理會。
听著听著,就轉到農田水利法上了。想來已是當務之急,馬上就要推出了。同時,她也听出來了,王安石馬上就快是參知政事了。這可是相當于副宰相了,墨菲也在心底嘆息一聲,司馬光真的要遠離朝堂了,連富弼,歐陽修都快了。歷史的車輪還是堅定地向前邁著,似乎並沒有因自己這只小蝴蝶的翅膀而受到什麼影響。
終于趙頊沉不住氣了,直接開口︰「墨哥,你覺得這農田水利法還有哪里不足?」
桌上立即就靜了,墨菲真想踢他一腳。基本上照本扒的,就算有改動,也只是小處之上,這不是給自己上眼藥嗎?一桌子的新貴能臣,偏要把自己推出來,真是……不收拾不行了!
沈括也盯著她,「請墨哥大膽直言,說錯了也沒什麼關系的,我們也是經常這樣討論的。」
「這法自然是好的,」墨菲見躲不過去了,抬眼掃了一圈,「只是在下有個小問題。這荒田開墾不易,是不是前三年會免賦?畢竟養成熟田之前,搞不好會虧錢的。」
桌上還是靜,連趙頊也沒吭聲,倒是王安石,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沒有好處的事,百姓也不會認可去做的。只是前三年全部都免,怕是不好吧?」
「剛才我一直在私下里盤算,若是三年免賦,倒是可以抽些銀錢也去開些荒田。畢竟前期雇工開荒要花費不少……市儈了市儈了,大家莫見笑。」墨菲又拱了拱手,「請繼續。」
趙頊聞言點頭,「確實,哥說得有些道理。有底子的人家還可以雇人來開荒,那些一窮二白的農戶只怕又要望而興嘆了。介甫的心,我是明白,只是要看得再遠些,國庫不是一天能就充盈的。」
墨菲歪頭看了看趙頊,露出贊同之色。他雖有時跳月兌,倒還是能放眼于大處的。
趙頊收到她的眼神,立即精神百倍,「介甫不妨考慮一下,第四年先收五成,第五年開始再收全息如何?」
墨菲歪了頭,思忖了一下,「實在太窮的,官府也可以借貸,只收取少些利息,多少能彌補些。只是可千萬別搞出強貸之事,利息也不能太多,一分息就好,二分就太高了,第一年的收成怕都還不上呢。不過,貧農們只要有田就會有盼頭,也會安下心過日子。我可是听說有不少私下放高利貸的,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呢。」
王安石點點頭,「這事常有,倒是不得不加以約束才行了。不然流民越來越多,早晚演變成暴民。只是一分息實在太低,二分還有帳可算。就快推出的青苗法就可以借貸的。」
墨菲微微一笑,「先生可知,若朝廷立下二分息,地方上難保不抬出三分來,到時再好的新法也會換來百姓的怨懟。新法一旦公布,以在下來看,最好要有了解透徹的官員下去推行,人選也必須嚴格把關,千萬不能走樣兒。若一旦被不法之人尋了空子……勢必會引起保皇派的圍攻,與變法不利。比如像我這樣的人,可能更多關注于新法是不是真的能貫徹落實,別我費了力氣開出荒田,後腳卻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安石本就劍眉高展,聞言又微揚了一下,「多謝墨小哥的提醒,老夫已經有了幾位人選。」
「越多越好,不說一州一位也要差不多,才幾位實在少些……等宣揚完新法,怕是春耕都過去了,只能等秋季了。」墨菲坦誠地看著他。
王安石哪會不明白?只是司馬老伙計帶頭跟自己對著干,幾十年的交情都不顧了,弄得自己手中良才緊缺,很是尷尬。這樣一想,臉色就微沉了下來。
墨菲自是瞧出來的,便斂了眉,不肯再多說。這位可是眼里不容沙的,犯不著得罪。
沈括見有些冷場,忙張羅著舉起酒杯,場面又熱鬧起來。
蔡確一直暗中觀察著墨菲。開始只是好奇,皆因皇上與之極為熟稔,可他並未听聞過有這麼一號人物。後來則是暗生佩服,那一臉的淡漠,便是對上王大人也是從容不迫。要知道,王大人雖一心為公卻性子剛毅火爆,就連他,常接觸後,還時不時的有些心怯。
還有,偶爾沈括與之低語一句半句的,還遭之冷瞥。再有就是,皇上似受這人影響甚深。
也曾懷疑過墨菲的性別,那耳珠上淺淺的洞痕應是耳洞所留,只是他多少有些近視,看不太真切,這念頭隨之又被自己否了。有哪個女人喝酒能這樣的灑月兌,率性?說得直白些,倒有幾分江湖氣息。簡直就是舉手就干,杯落即空,那架勢,只會覺得是真男人,純爺們。
酒過三巡,眾人各自捉對侃談起來,墨菲正好是單只的那個,就悄然離座,來到窗邊,輕輕推開一道縫,讓那冷風吹進些,好散散酒氣。
不想外面已經飄起了鵝毛般的雪片,天也灰蒙蒙的,風雖不大,卻也卷進數片翻轉著撲上墨菲微有些潮紅的臉……
「墨哥此時在想什麼,可否告之一二?」
墨菲微愣,怎麼是他?回頭一看,果真是王安石,就在自己身後,也只離得一拳遠的距離,那呼出的酒氣,似帶了溫度一樣襲上自己的後頸。也不知他何時過來的。
「看雪啊~」墨菲往前邁了半步,身子已經貼上了窗台,以期離他能遠些。
「好大的雪……都說瑞雪兆豐年,看來今年的收成會不錯。」王安石已有些微燻,看著與自己幾乎等高的眼前人,腦子里似有個聲音在叫囂,君生我已老……好在,他的年紀已不是沖動之數。
「正好想得相反,」墨菲回眸,「我在想,不知這場雪又會壓塌多少草屋,凍壞多少人,又會讓多少人家斷了炊。」
王安石眼底一黯,「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憂國憂民的心。」
若之前,墨菲一定不會理會他的話,只是她剛剛也喝了不少酒,雖然意識還算清醒,但脾氣卻漸漲了。
「這便是先生與我之間存在的思維差異吧?我呢,凡事都先往最壞的方面打算,再找出相應解決的辦法。」墨菲不知這時的自己,在王安石眼里已似鍍上一層迷離的光暈。
「先生不如先想想眼前的事吧。這大過年的,即便凍死的是乞丐也不吉利的吧?富民強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是開設粥棚,發放棉衣卻是容易辦得到的。」
王安石側橫一步,竟並肩與她站于窗前,眯眼看著外面紛紛落下的雪片,有些失落地問︰「你……是不是也覺得變法難成?」
墨菲有些詫異,「先生一直都很自信的,何來此言?況且我如何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生如何去做。」
王安石有些惆悵地嘆口氣,「你若也能為官該有多好。」
墨菲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位居然跟自己熟到這地步了。貌似前幾回,不論是在外面還是他跟趙頊一起去家中,都以本官或老夫自稱的。不過,這種感覺竟該死的好,老實說,身為現代靈魂,她還是覺得這樣舒服,平等。
不知是不是酒精上腦,她抬手拍拍王安石的肩頭,「你可是一面旗,若你這扛旗的都左右搖擺了,追隨你的那些人該怎麼辦?既然這大旗已經扯起來了,那你就做好讓風來得更猛烈些的準備才是。」
「真是不懂你,究竟是贊同還是反對。不明白為何你始終不肯正面于我,我就是那麼听不進話的?」王安石看向墨菲的眼神雖有些酒意,卻也帶出一抹黯然來。「我一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認為只要是對的,就應該勇往直前地去做,但是你卻讓我越來越糊涂了。若非贊同,又何必寫出那些東西?若是反對,寫出來做什麼?」
墨菲搖了搖頭,看向外面的雪。「我只是一慣先做好最壞的打算,盡可能多地想到那些能夠影響我成功的阻礙是什麼,逐一排除,才能取得最後的成功,當然,若是失敗的話,那後果是不是我能接受得了的,也是考慮的。變法是必須要變的,不變,只怕大宋崩潰的日子不遠矣。但是變的話,怎麼能以最小的損失換來最大的利益,這是先生要考慮的。先生的奇才,我一向是佩服的,不欲多說,也是怕影響到先生堅定的心,畢竟治國非我所長。」
王安石眯眼看了看她,「你是說,先把阻礙排除掉?」
墨菲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此時腦子還是有些暈,只好說︰「我現在沒法子靜下心來想,只是說說我的行事習慣而已,你別硬搬去,畢竟你我的想法不可能一致。」
王安石搖了搖頭,「你不是討厭我這個人就好。在你眼里,我是一個脾氣不好的老頭子吧?」
墨菲听了就笑,雖淺卻如傲梅迎雪而綻,令王安石神情頓凝。「先生也有妄自菲薄的時候,真是沒想到。先生如今似青松,這紛紛落下的雪便如國情,不知道先生能不能經受得住雪壓枝頭,個中滋味也只有先生自家知曉。菲也希望先生如青松不倒,永屹于風雪之中。」
王安石雙眼漸亮,原本因酒意而起的朦朧漸漸退去。忘情之下,按住墨菲扶住窗台上的手,用力一攥,「好,介甫就做一棵傲雪青松。」
墨菲微愣,對上那雙鳳眼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王安石不是重色之人,心底雖一時激蕩卻因墨菲目露驚愕而迅速平息。微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背到身後在袖里攥了攥,清了下嗓子,「日後還望你不要再推辭,介甫並非嫉才之人。」
「……我知道。」墨菲眨了幾下眼,微木地轉過頭,「其實我一直很欽佩先生,能想出那些新法,可見你用心之深,是一心為大宋的好官。而我只是商人唯利的習慣,率先想到的是能為自己帶來的好處,也就是說,新法是不是有空子可鑽,不是單純只為了反對你。像我這樣唯利是圖的人,一定還有不少,你不妨把我當成一面鏡子。」
「鏡子嗎?」王安石沉吟了起來,良久才點頭,「介甫明白了,那就請你專門來挑不足之處好了。」
墨菲心頭一動。
面對墨菲會說話般的雙眼,王安石難得局促了一下,「介甫與你可做得忘年之交?」
忘年哪,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吧?墨菲輕輕點頭,「墨菲求之不得。」
「那就一言為定了。」王安石露出一抹笑意,「也只有你這樣的性子才敢做那樣的事情吧。」
「哦?」墨菲微愣,「我做什麼了?」
「我听說,你威脅存中,催討那些織布機了?」
存中是沈括的字,墨菲反應了一下才想起是他,「呃……算不上威脅吧?只是要求他盡快兌現承諾而已。」墨菲有些不滿地回頭尋沈括,卻發現那邊桌上竟有好幾位正專注地看過來。而且,趙頊那是什麼眼神?跟捉奸似的……
趙頊見墨菲居然瞪自己,不由起身走了過來。那微紅的臉頰,怎麼看都似含了幾分嬌嗔,這樣子的她,怎麼可以讓旁人看去?
王安石也回過頭,見皇上盯著身邊人,心里剛才那份小小的得意便咻地飛得無影無蹤,迎上前,抱拳︰「皇……」
「先生回席吧,大家都等著你呢。」趙頊不好對他冷臉,客氣了一句,然後走到墨菲身邊,以無比幽怨的眼神盯著她。
王安石頓了一下,還是邁步回到席間。對于大家的打量,也只好裝作不知,舉起酒杯,「說到哪兒了?」……
這邊的墨菲被趙頊擋去半邊身子,一只手被他抓住,狠狠地蹭了幾下。
「你干什麼?」墨菲壓低聲音,欲抽手。
「干嘛讓他模你的手?」趙頊喃喃地噴著酒氣,一臉妒夫的模樣。
墨菲翻了翻眼皮,「你哪只眼楮看到我讓他模……手來著?」
「兩只都看到了。」趙頊換了個袖口,再擦。
「好了,快讓你擦破皮了。」墨菲不敢動作太大,畢竟當著臣子們,得給他這個皇帝留些面子。不然的話,她真想來個大背,摔暈個丫滴!
趙頊不再擦了,卻也沒放開她的手,擠在她身邊,抻頭往外看,「下雪了?好大呀~」
墨菲回頭撩一眼席上,見無人往這邊看,就踩了他一腳,「松開!」
腳上無鞋,只是雲襪,威力小到極致。趙頊不以為意,只是斜眼看著她笑,俊臉上春情滿溢的。「敢踩龍爪,也就姐姐有這樣的膽子了。」
墨菲見他死活不松手,只得放棄,橫了他一眼︰「我還敢打龍頭呢?要是有龍尾,怎麼也得抓著甩幾下。」
趙頊突然附耳過去︰「怎麼沒有,姐姐要不要試試?」
這可是……紅果果的挑逗啊~!墨菲瞪圓了眼,「你你你……膽肥了是不?喝多了是不?」
「敢罵皇帝,姐姐果然膽子不小……與朕相配。」趙頊吃吃低笑,卻瞧著那微張的兩瓣女敕唇有些蠢蠢欲動。只是身後還有旁人在,他再怎樣心動,也要顧忌一二。
趙頊看著不似往日冷冽的墨菲,心尖癢的不行,突然拉她往門口走去,甩下一句︰「你們繼續,我們先回去了。」
墨菲被那幾道異樣的目光盯得有些難堪,但此時若掙扎倒顯得更加曖昧,只好淡著一張臉,居然還沖大家點點頭,「不好意思,先行告退了。」
王安石跟沈括是知道墨菲的真實身份的,不約而同地心頭一跳。只是看墨菲走得瀟灑,皇上倒是有些醉意,只要按下心神,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回來。
萬有得到伙計傳過話時,趙頊已經拉著墨菲走進雪里,沒了影兒。這下子,才起的酒意頓時嚇得干干淨淨,連忙招呼著正吃喝著的侍衛們,大家分頭去找。
他們走後不久,天真樓前停了輛車,老趙跳下來走了進去,不多會兒就出來了,跟里面的二爺回了幾句話,于是梁繼一撩簾跳下車。
「知道往哪邊去了嗎?」他臉色有些差,掐著點兒來接,還是出了差兒,真是讓人不省心的媳婦。
老趙搖了搖頭,「說是那位貴人的手下已經分開找去了。」
梁繼恨恨地跺了跺腳,「你去找白帆,讓他趕緊調幾個人手,誰先找到人,就直接送回天真樓。」
老趙點點頭,「那二爺先去樓里等吧。」
「等什麼等?我也去找……得了,你快駕車去,不用管我了。」梁繼抬頭看了眼依舊灰沉沉的天,雪還是唰唰地落著,來時的車轍已經落上一層雪,有些模糊不清了。
想了想,他順著來時的方向繼續走下去。肯定不是往家走的,若有,老趙也會看見的。
老趙忙把車調了個方向,向南而去。
趙頊一時興起,拉著墨菲不辨方向地走了好久,終于有些累了。好在兩人出門前都披上了毛皮大氅,加上走得快,不僅沒冷,反而出了層薄汗。
「這是哪兒呀?」墨菲總算把手拽了回來,低頭瞧了瞧,似乎手背上有幾點青痕。不由惱火地踢了趙頊小腿一下,「你發的什麼瘋?這下好了,這是哪兒都不知道了,找得回去家嗎?」
趙頊四下張望著,也有些哭笑不得了。回眼瞧見墨菲揉著手,便上前拉過來︰「怎麼了?咦,怎麼青了?」
「還不是你搞出來的?」墨菲不解恨地又踢了一腳,但也不敢全力。畢竟是皇上,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百無禁忌,萬一給惹毛了,定非樂事,尤其他還喝了不少酒。
「對不住,對不住……」趙頊對著那手背又吹氣又輕撫的,「疼不疼?」
「廢話!」墨菲不客氣地哼道,用力抽出手,「現在怎麼辦?這邊我好像沒來過,瞧著眼生得很。」
趙頊嘿嘿了兩聲,「還能怎麼辦?繼續走唄,沒準兒一會兒就能看到相熟的地兒,就知道往哪走了。」
「拉倒吧,往回走。」墨菲一轉身,順著兩人來時留下的腳印便走。
趙頊連忙追上來,換只手拉住,「好姐姐,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
墨菲一听他的口氣,立即漲了脾氣,抬手就戮︰「你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還是這麼孩子氣!連個人也不帶著,這要是真出了什麼意外,我豈不是罪過大了?」
趙頊有些痴迷地看著發火的墨菲,不以為意任她在額頭上點來點去的,心卻暖暖的。自父皇去後,便沒人再這樣真心疼他了。朝臣們只會說應該這樣,應該那樣,這樣是明君,那樣是聖主,後宮中的妃嬪們也是各揣著心思,就算對他好也是有所圖。豈不知他有時也很茫然……無措的,那感覺孤寂得很。
「姐姐!」趙頊猛地抱住她,「原來姐姐也不只是冷的~」
墨菲的手還高舉著,姿勢別扭地被摟得動不得,下意識地擰了擰身子,「你干嘛?松開,快松開,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那有什麼,你是姐姐。」
趙頊的雙手是自墨菲大氅里探進的,遠遠看去,倒像是墨菲主動勾著他的脖子一樣。
「哪有姐弟摟一起的?」墨菲繼續掙扎,可不知為何,這家伙突然間力大無窮了。
「誰說沒有?阿容那小子,姐姐可是不只摟過一次呢,我怎麼就不行了?」
街角那邊突然傳來些動靜,讓墨菲有些急了。「那怎麼能一樣?那是我親弟弟~!」
「姐姐果然不是真疼我!」趙頊盯著那氣呼呼的小嘴,「我對姐姐可是全心全意的好……」
「你……你……你氣死我了……」墨菲有些月兌力,似乎被酒清泡軟了身子,「就你,還全心全意?沒事兒就知道給我找麻煩,哪兒好了?真對我好,以後就少找我。」幾個呼吸間,她就調整好自己,語氣冷了下來。「雖然街上沒人,但也不能保證總沒人,你先松開。」
「不。」趙頊不僅沒松,反而將臉湊了過來,在她毛領處蹭了蹭,「姐姐還沒解釋,為什麼讓他模你的手呢。」
「什麼模?別亂說好不好。」墨菲此時真的冷靜了下來,覺得趙頊這是撒酒瘋了。「無意間踫到了而已,再說,他一個快半百的老頭子,你還能再齷齪點兒嗎?」
「姐姐你撒謊。」趙頊深吸著專屬于她的清香,瞥見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姐姐,你今天的男裝很好看,以後也經常這樣穿好不好?」
墨菲遲疑了一下,「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轉移了話題。
「當然,而且姐姐扮男人,若不是認識你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來是假的,行事也方便得多。」
「那你應該叫哥哥才是。」墨菲又推了他一把,「兩個男人摟在一起,不是更奇怪?快起來,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就是喜歡哥,跟哥好怎麼了?誰敢管?」趙頊改了口,「我們哥倆今晚把酒言歡,秉燭夜談好不好?」
原來他在這兒等著呢?墨菲沒好氣地又瞪他,「別胡鬧了,快回去吧,一會兒萬伯伯找不到你,會急死的。」
趙頊有些依戀這溫暖的身子,大手在那細腰上來回撫著,「不回去,那里死氣沉沉的,哪有姐……陪著哥好?我們找家客棧,徹夜長談吧。」
街角那邊又傳來些動靜,墨菲又推他,「怎麼跟沒長大似的?快放開,有人過來了。」
趙頊卻啄了她一口,心頭猛顫之即,正待繼續深入,就覺得腳離了地,隨即天地翻轉,背上傳來劇痛,叫出聲來。
墨菲用袖子抹了把嘴,不解氣地抬腳踢了一下︰「都說不客氣了,你還沒玩沒了是不~!」
趙頊任雪花飛落,一動不動地看著被雪隔得有些模糊的那張臉,傻傻地咧嘴笑。額頭,臉頰,很快落了一層,並融成水珠,帶來一絲絲涼意,讓他清醒了不少。
墨菲見他不動,嚇了一跳,連忙蹲下︰「真摔壞了?讓你不听話……快,讓我看看……」
街角那邊傳來腳步聲,由小而大,伴著由低而高的呼喚︰「主子,主子,你去哪兒了呀……」
墨菲連忙用力挽起他,「快起來,是伯伯找來了~」
街角巷口處,萬有拼命地拉住一臉鐵青的梁繼,一手還死死地捂著他的嘴,小聲說︰「佷女婿呀,你這會兒出去是想滿門抄斬不成?听伯伯一句勸,小不忍則亂大謀……」雙腳原地跺得越發地用力,又微揚了聲︰「主子,主子,哎喲,您這是往哪頭走了……」
然後又壓低了聲音,「一會兒咱家先出去,你過會兒再出來,千萬要听話,別害了菲兒。你也看到了,她剛剛摔了皇上一跤,那可是殺頭的罪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千萬別露了餡~!他倆怎麼著都好說,旁人可絕對不能知道的,記住沒?」
梁繼這個憋屈,那氣就哽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的,但知萬總管說的都對,只好勉強點了點頭。
萬有吁口氣,松開雙手,「好孩子,你還不糊涂,菲兒是個有主意的,不會吃虧的。行了,咱家先出去了。」
這邊墨菲才幫趙頊拍掉身後的雪,萬有就似氣喘吁吁地出了巷口。「主子……丫頭?太好了,總算找到你們了……」
那驚喜,來得真真的,就算是梁繼,也覺得真跟那麼回事似的。梁繼再次深呼吸,心里感嘆,這宮里出來的人,就是不一般哪~!可是自己這身火,就這麼咽下去?臉色轉沉。
------題外話------
呼,情敵有些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