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聲清脆的撞響,毫不停歇著前進的金色符文大潮終于與緩緩蠕動聚集起來的紫色氣海接觸了,在範言眼中,這兩片顏色各異的光團只是輕輕觸踫了一下,接著一聲脆響,隨即便水**融般匯合在一起,似乎二者之間本該如此祥和平靜般,絲毫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
在金色與紫色的糾纏交匯下,就連空氣也仿佛粘稠起來。
範言臉色微微脹紅著,鼻子因為奮力呼吸有些異常的聳動。
兩片光團籠罩下的開門洞前,所有的雜草與植物樹木猶如瞬間度過了春夏秋冬四季一般,淺綠色的草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變,由淺綠色變為帶著青蔥氣息的深色,旋即又再次變色,深綠色的草地緊接著向枯黃轉換。
短短的幾息間,所有的花草植物便經歷了短暫的一生。
蘭靖卿抿了抿已經深紫色的嘴唇,眼眸睜得大大的,仿佛放射著光芒,喃喃道︰「原來你小子身具規則之力,難怪驅除冥河非你不可呢。」
就連正在操控符陣的衛仲陵也發現短時間內植物的變化了,他長袖一擺,瞬間一道巨大的符文如金色屏障般朝著範言籠罩而去。
符文屏障的速度極快,可紫色光箭的速度更快,只見數不清的光箭從紫海中疾射而出,後來居上的追到範言身前,恰好此時符文屏障也要緩緩罩下,無數的光箭便如同有了目標般同時改變方向,朝著符文屏障飛射而去!
「 !」
「 !!!」
光箭與符文,紫色與金色,再一次撞擊在了一起!
這一次不再是輕柔安靜的脆響,而是震動山河般的驚天巨響!
在兩片光團的撞擊下,範言只覺得整個身子都不受控制,隨即便被狂暴的氣流吹的拋飛起來,在空中飛竄亂舞了不知多久,下一刻,一道閃爍著深紫色的光圈便將自己裝了進去,頓時眼前一黑,意識消失前,他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蘭靖卿詭譎的怪笑聲與衛仲陵的怒罵聲。
「果然是天人體魄,看來今日我合該得道,嘎嘎嘎…」
「妖孽,你當真敢血祭天人!!」
……
……
天地旋轉,山河倒換,高懸天空的日月仿佛失去了規律般來回不斷的顛倒,過了不知多久,在這一片混沌虛幻中,範言一手捂頭,一手支地,自昏迷中悠悠醒來。
「你醒了。」
一道人影自混沌中隱隱出現。
頭顱中傳來一陣陣刺痛,範言使勁揉了揉太陽穴,目光在人影身上徘徊片刻,皺眉說道︰「你……你是何人?」
「我?」人影伸手指了指自己,搖頭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自嘲的味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難道你也叫範言?」听到這話,範言頓時一愣,就連使勁揉捏額頭的手都停了下來,他一臉驚愕道︰「莫非這里已是冥域?」
人影搖了搖頭,抬頭發出一聲難以言明的嘆息,默默說道︰「我叫莫念,這里應該也不是幽冥地府。」
看著莫念搖頭嘆息的模樣,範言沒由來的感覺內心一酸,旋即又是一驚,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這一站立而起,他才發現四周並非一片白茫茫的混沌,目光所至最遠處,群山環繞中隱約有一座小村落若隱若現。
範言想起開門洞前的戰斗,想起昏迷前衛仲陵與蘭靖卿激烈的交鋒,想起祭台上火焰漸熄的納蘭武夫,開口說道︰「那你應該也不會知道到底誰勝誰負了。」
「如果你是問山洞前的戰斗,我想我可以告訴你結果。」
莫念走了幾步,攪亂身邊混沌,在範言面前漸漸現出身形。
蠟黃色的臉孔,消瘦的下頜,蒼白的雙唇緊緊抿住,唇上有兩撇淡不可見的短須,略顯尖細的下巴胡子拉碴,兩瓣濃黑的眉毛上下崎嶇的皺在一起,一頭白雪般的銀發凌亂披散在肩膀,肩依然是白色。
莫念緩緩站定,一襲純白色的長袍自上而下將脖頸與雙腿籠罩,範言目光微瞟尋隙,終于在高長的長袍領口中發現一抹紅色,細細看去,卻是一條紅繩,從長袍胸襟處露出的縫隙間,隱約可以看見繩上套著一樣東西,他揉了揉眼楮,凝眸仔細望去。
那是一塊碧綠色的玉玨。
恍惚間,壓在心底早該被忘卻的記憶中忽然涌上一種熟悉的感覺,範言瞬間睜大了眼楮,再也顧不上先前的問題,一臉驚駭的大聲喝問︰「你到底是誰?」
莫念怔怔地看著他那雙震驚的眼眸,沉默片刻道︰「黃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橋上……我可曾見過你?」
範言茫然搖搖頭,喃喃問道︰「黃泉路,忘川河,三生石,奈何橋……這些都是什麼地方?」
莫念搖頭嘆息一聲,回首望著混沌中依稀可見的遠山村落說道︰「那是你所不知道的地方。」
範言緩緩回過神來,目光炯炯的望著他,沉吟道︰「這麼說來,你與我並不是一個地方的人?」
「沒錯兒。」莫念點點頭,轉身靜靜看著他,語氣低沉道︰「確切的說,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事實上,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你不屬于這個世界?」
範言蹣跚著腳步走到莫念面前,抬頭望向頭頂看不盡的混沌,目光深遠,仿佛看穿了這一片白茫茫之虛無,感慨嘆息一聲,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用太過傷悲,其實我也……」
話聲忽然一斷,範言大張著嘴,說到一半的話猛地頓住,他緩慢迷茫地收回胳膊,就在剛才,這只拍出的手在觸踫到範言肩膀的瞬間竟然猛地潰散為點點熒光,他下意識的收回手後,熒光竟又重新緩緩聚集起來恢復成手的樣子。
一時間,範言只是怔怔地看著這雙熟悉無比的手,沉默片刻,忽然一聲低吼,猶如瘋了一般暴躁無比地揮舞甩動起雙手來。
「我,我怎麼會模不到你?!」
莫念不答,目光憐憫地看著範言這一番行為,垂下的雙手在腰間兩側模了模,做了一個向上拉扯的動作,隨即兩條縫隙自袍間被拉出,接著他雙手一翻,插入縫隙之中。
從始至終,他的目光始終充滿同情地看著範言。
時間過了不知多久,靜靜佇立的莫念忽然搖搖頭,嘆息一聲,緩緩開口說道︰「還不懂麼,你如今已是死人了。」
「這片空間很神秘,如果是你們所說的冥域,不該是如此平靜毫無人煙,而我身為一個活人,卻與死後的你一起出現在這里,由此看來,恐怕我的到來也與他們有關了,你可能僅僅是一個被拋棄的犧牲品。」
範言聞言猛地停下瘋狂甩動的雙手,呆滯茫然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森寒的表情,他死死地盯著莫念,直接忽略了莫念前一句話,冷聲道︰「他們是誰?這一切是不是他們做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們是誰我不知道,眼前這一切怎麼發生的我不清楚,至于我是怎麼知道的,只要你冷靜下來,把絮亂的頭腦清理一下,答案自然就會出現。」
說完這段話,莫念便沉默著轉過身,絲毫沒有再多解釋一句一言的意思。
範言頹然坐倒,望著背對自己的範言,想起他先前一番話,慘然一笑道︰「還用想什麼,你都說我已是死人了,現在的情形無非就是我被你所說的他們拋棄了。」
「他們應該就是高高在上看著我們這些凡人的人吧。」
莫念回首望著他,沉默片刻道︰「你說對了一半,不過他們不是人,能把我從另一個世界帶到這個世界,擁有這種神通的怎麼會是人,如果這世界有神,想來他們就是你們的神。」
「神?可我是天人體質,這是他們賦予我的,那為什麼還要殺死我?」
「不是要你死,而是剝奪你的靈魂。」
「這有什麼區別嗎?」
莫念緩緩轉過身,目光深沉地望著他,嘆息說道︰「剝奪了你的靈魂,不代表你的也會死。」
「難道我的身體還是活著的?」
「可以這麼說,因為只有你的靈魂被血祭。」
「只有我的靈魂?」
「我本不該告訴你這些,現在既然點明了,那就長話短說,那些神不會給我們這麼多時間的。」
莫念點點頭,想起開門洞前那場激戰,忍不住感慨道︰「當時那個趕來幫助你的人已被蘭靖卿打成重傷,就連你也快被祭煉成血水,就在這時,一個叫納蘭容若的老人突然出現阻止,蘭靖卿不敵之下倉惶逃走,血祭也自然停下。」
範言神色一緊,急切問道︰「那衛先生最後怎樣?」
莫念應道︰「抱歉,因為我似乎與你存在某種聯系,所以之後我也跟隨你的靈魂一起被吸引到了這個地方。」
範言搖頭嘆了口氣,問道︰「那你的意思是,現在我的肉身是無主之體?」
莫念將手從衣袍中抽出,環抱于胸前,輕聲道︰「沒錯兒,天人體質何等稀有,更不是那些所謂的神能制造的。」
範言聞言神色一動,想起他先前所說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話,霍然起身道︰「可你怎麼會了解天人體質!」
莫念沒有回答,而是伸手在虛空中撈了撈,低聲道︰「你看這方小天地與你所處之大世界相比如何?」
範言搖了搖頭,對于莫念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表示困惑不解,莫念也不解釋,別過臉不去看他,同時歉聲說道︰「其實,正是因為我來到這個世界,在你生活的村子外產生了天象,恰好那個納蘭容若路過,所以他才會來晚一步,導致了你的靈魂被祭煉。」
範言頹然地笑了笑,自嘲道︰「死就死吧,反正我也是被拋棄的人,既然老家伙也去了,我又何必貪戀這人世間呢,只可惜我不能再照顧司晨了。」
莫念聞言轉過頭,靜靜地看了眼範言,忽然說道︰「如果我可以替你照顧那個女孩兒呢?」
「女孩兒?怎麼可能,司晨明明是男…」
範言訝然地看著他,臉上露出一副意外的神情,若有所思道︰「不對不對,既然你和我一樣出現在這里,而我又死了,難道…你之前說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莫非是…你我同體?」
莫念點點頭,輕聲道︰「可你已經被這個世界的神所拋棄。」
範言怒目圓睜,臉色鐵青道︰「他們憑什麼拋棄我…就因為你來到了這里?這麼說來,其實是你搶走了我的身體?」
莫念重又將手插回去,抬頭望著虛空混沌,臉上露出幾分回憶的神色,接著譏諷的笑了笑,自嘲道︰「你覺得莫名其妙出現在這里,從此與自己的親人朋友相隔兩界,就為了來到這個世界代替你活下去,這是一件很好玩兒的事情嗎?」
範言冷笑幾聲,接著揚手一揮,譏誚道︰「難道你認為我會相信一個奪走自己身體的人嗎?我決不會……」
忽地一陣狂風吹起,在這片寧靜和煦的天地里卷起無邊的風浪,瞬間便將範言與莫念淹沒在其中。
狂風一過,這片天地再次寂靜下來。
過了不知多久,一道威嚴沉重的聲音忽然在自混沌中響起︰
「我修大道,何其漫漫。這天地間自有規律,你們要逆天而行,我卻要順道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