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舞會在浪費格魯曼先生的時間。
這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情是浪費時間,而最有趣的事情同樣是浪費時間。同樣是浪費時間但最有趣和最無聊的事情因為一個人的興趣奇異的串聯到一起。
而格魯曼先生的興趣在于賺錢,他希望把舞會這件無聊的事變成有趣的事,轉換到他的興趣點上來。金雀花國的女發明家達芙妮小姐發明了一種全新的尖頭子彈和一種新式的連發步槍。奧術師的共和國符文島開發了一種全新的鋼制戰船,或許海盜們的黃金時代就要過去了。
新的大威力步槍意味著能力者的優勢在進一步減弱,而擁有生產大威力步槍的工業體系的權威會進一步加強。鋼制戰船意味著工業體系在大海上的能量進一步延伸,昔日憑借著努力和勇敢生存的海賊們的生存空間進一步壓縮。
海洋貿易的新時代就要來臨了。
索斯•格魯曼看著舞會里交錯的男男女女,神聖帝國甚至推及到舊大陸所有的人類國家都迷醉在這樣一個虛幻的夢里,貴族們忘記了昔日高貴血脈所代表的意義,忘記了祖先手中的長劍與胸膛中的烈火,忘記了北方雪原下面的矮人與侏儒,永夜島上的精靈,甚至至今仍在和羅斯人交戰的半獸人。雖然自青銅時代起,人類的強勢地位就已經確立,但是在這個黑鐵時代,人類不可避免的墜入深淵。
在創世之初,秩序與混亂的戰斗中,所有的種族一一出現。那是一個屬于偉大的年代,任何生物都可以獲得堪比造物威能的年代。這個時代存在了無數年月。那時光的漫長足以讓所有的記錄消失,所以的記載泯滅,只留下依稀的傳說。記載著諸神與巨龍的故事,只有那些荒誕的故事里還依稀流傳著黃金時代的只言片語。
黃金的時代過去,留在人世間的是白銀的故事。三位精靈王帶著自己的族人開闢了三個偉大的精靈聯邦。所有的種族,暴虐的龍人,粗魯的半獸人,好奇的人類,矮人侏儒,等等異族都共同的組成三個偉大的國家︰撒滿寧斯拉爾,晨曦之光,維多安吉利亞,靜謐守護以及拉斯納爾廷斯特,最終汪洋。各組的首領安靜的環繞在精靈王者身邊,听候他的差遣一同對抗從遠古黃金之前流傳下來的罪惡。
白銀的年代是短暫的,當奧術被人類的首領發現,一個全新的族群出現了。他們自稱維塞爾,這是上古時代龍語中賢者的意思。奧術師,最早出現的法師用狂暴的魔法力量將舊秩序撕個粉碎。精靈們引以為傲的古老神術在魔法的力量前不堪一擊。這種場惡戰是那樣語焉不詳,以至于它持續了多久,有多少生命為之消失也不得而知。現在,所有人只知道三個精靈聯邦全部消失,只剩下撒滿寧斯拉爾的移民逃去了永夜島,直到三千年後的黑鐵時代,舊大陸上才又有這些森林之子的歌聲飄蕩。
從奧術師聯盟擊敗精靈們那一刻起,青銅時代開始了。青銅時代沒有一個秩序的制定者,所有的種族在世界上各自游蕩。這個時代是那麼漫長,青銅時代的世界是流血的時代。鮮血從各種生靈的身上留下,滋養厚重的土地。直到人類各部族的首領組成神聖同盟,大人類沙文主義的浪潮席卷舊大陸的每一片土地,青銅時代三千年漫長的戰爭終于走向了終點,一個屬于人類的時代終于降臨了。當神聖帝國第一位君王,阿爾維斯皇室的君士坦丁在被譽為「不滅之星」的帝都烏提卡加冕的那一刻,人類在舊大陸的主宰地位確立無疑。
黑鐵時代是一個屬于人類**的時代,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人類的工業體系擊敗了奧術神術蠻力,精靈蟄伏,矮人遠遁,獸人一次次在人類手中撞得頭破血流。商人們帶著財富與夢想游蕩在各個城市之間,青銅時代的騎士童話破滅了,黑鐵時代的一幕幕悲喜劇在世界這個大舞台上上演。所有人不過是一個被時代操縱著喜怒哀樂的演員而已。
人類流連于新時代的混亂與動蕩中,沒有人會回憶黃金時代的神秘,也不會有人在意白銀時代那些令人至今猶升起敬意的傳奇,更不會有人翻閱青銅時代那如同大爆炸般的精神閃光。人類沉浸在這個摻雜著謊言的真實中,忘記了過去的一切。
失去過去,不代表沒有未來。人類可以在黑鐵時代走的更遠,這是一個屬于人類的時代。因為這是最適合人類的時代。
「抱歉,我沒有耽誤你掙錢吧?」
格魯曼聞聲抬頭,一個身穿帝國校官制服的男人站在他身前,依稀仿佛的眉目,領口下代表功勛的黑鐵十字,還有那曾經熟悉的藍色眼眸。
索斯帶著一絲歉然說道︰「我听人說你在蘭伯特服役,沒想到你居然回來了,你來這里度假嗎?」
校官看著索斯的眉眼之間的那一絲赧然,開口說︰「我沒想到你居然會來這里做一個販夫,你要記得你是格魯曼,霍亨佐倫的格魯曼,不要忘記你的榮耀和追求。」
校官的名字叫萊因哈特•馮•魯登道夫,一個典型的保皇黨軍人。他們是這個國家中最重要的人,那位剛當選為金雀花國總統的亞伯拉罕先生說過︰「神聖帝國並不是一個擁有軍隊的國家,他是一支擁有國家的軍隊。」這里的一切都有一種國防部和總參謀部交織的味道,一種軍隊的味道。
「對不起,我覺得我做不了那種人。」索斯搖頭說,他知道萊因哈特會理解他的意思。但這世界上還有一種道理,你做不來,並不代表你可以不做。
「你躲了三年,總參謀部的能量你是明白的,你要肩負責任。」
索斯的苦惱之源是他畢業的學校。神聖帝國人對學習看得十分重要,確切地說是對自己後代的教育十分重視。如果讓他們自己學習,他們就會說出那句名言,吾老矣,無能為也已。索斯就蛋疼的畢業于帝都電子科技學院。
為什麼說蛋疼呢?因為進這所學校的最重要一關是政審。它是一所培養情報人員的軍部直轄院校。所有的畢業生包分配,包括房子,馬車,妻子,父母,什麼都發。運氣好一點的擔任駐外使館的武官,運氣差的就要在無名戰線上為帝國奉獻終身了。
索斯的運氣很好,老格魯曼雖然一直看他這個兒子不親,但是一直在運作他的職務,據說已經準備把他送到帝國東方的一片小國中去作威作福。然而校長,也就是萊因哈特的表叔,總參謀部第四司的司長大人說了,像索斯這樣的人才應該排到帝國敵人的心髒去。于是,索斯先生的履新之地就從白雲鄂博變成了里昂,高盧人太子的居城。
然後索斯先生打了一份辭職下海的報告,留下吹胡子瞪眼的老格魯曼和拍桌子罵娘的司長大人鴻雁傳情給這小子擦。然後就是老頭三年沒讓他回家,說是格魯曼家沒有他這樣的懦夫。
現在,他的好友萊茵哈特帶著委任狀來到他面前。
命令︰
茲委令該員為帝國德爾尼堡憲兵司令部機要參謀。
神聖帝國總參謀部二院第四司
索斯看著用考究的紅色緞繩包裝的委任狀,尷尬的問道︰「什麼時候德爾尼堡有憲兵司令部了?」
萊因哈特俏皮的一眨眼︰「從這份委任狀發下來就有了,我是第一任司令官。」
這個司令部,太不講究了。
結束晚宴,索斯拉著憲兵司令大人坐馬車回到他在德爾尼堡郊區的大宅。他們有很多話要說。
金碧輝煌的客廳里,萊因哈特和索斯埋在紅色的沙發里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爐發呆。
「世界真是一個輪回,」索斯啜飲一口杯中的巧克力,淡淡的說︰「上一次咱倆這樣圍爐夜話還是在你帝都的家中。」
萊因哈特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略微有些燙的白水,看著索斯說︰「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寄宿在我家的學員會成為一個大富商。甚至違背總參謀部的命令。」
「表哥,你能說一點高興的事嗎?別老掃人家的興,你這樣的性格怎麼升到校官的,軍部的老爺都傻了?」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真正的軍人。」萊因哈特的眼神略顯憂郁,左手食指撫過自己領口下的黑鐵十字。
索斯開口說︰「蘭伯特公國?」
萊因哈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神聖帝國的東方是一片小國,被學者們稱作西羅斯諸國。實際上這些小國並不全都是羅斯人的國家。人類雖然是一個大類,但和獸人精靈之類一樣也有許多分支。羅斯人的起源地就在帝國東方的平原上,然而隨著時間流逝,新崛起的蘭伯特人佔據了西羅斯平原的主導地位。原來的主人羅斯人則在更遠的東方建立了一個強大的帝國,也就是羅斯西亞。羅斯西亞在羅斯人的語言中就是羅斯人之家的意思。
羅斯西亞固然強大,但是留在西羅斯平原的羅斯人卻自認為是羅斯正統。而蘭伯特人在這里的崛起更是將這里變成了人類中兩個分支的決斗場。
值得一提的是最早時候的霍亨佐倫就是作為抵御蘭伯特人的一支力量而被教廷分封在帝國東方的居魯士。接著就是帝國、蘭伯特、羅斯人從白銀時代一直延綿至今的恩怨情仇。
索斯盯著萊因哈特的黑鐵十字,這是帝國獎勵給忠誠勇敢的軍官的獎勵。可實際上索斯並不知道帝國和蘭伯特有什麼軍事沖突,因為德爾尼堡的報紙上並沒有類似的消息。
「這是一場秘而不宣的戰斗,法拉親王領導著我們第九騎兵師攻擊了蘭伯特人的一個兵站,我殺了九名藍雕。」萊因哈特並沒有用一種欣喜的聲音講述,反而有一種隱含的怒火在他的胸膛燃燒。
僅憑听他的語氣,索斯就知道這是一場什麼等級的戰斗。實際上,帝國的軍人惹麻煩的本事比打勝仗的本事還要強。他們根本不管霍亨佐倫的錢袋里還有多少錢,亦或者在國際上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他們天真地把自己當做神聖帝國人,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類國家的宗主。然而實際上沒有任何外國人這麼看。
駐扎在東方戰線的軍人們往往喜歡自作主張的向鄰國發動一場不痛不癢的軍事行動,比如蘭伯特公國,再比如西羅斯聯盟。軍部對這種行為往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輕飄飄地稱之為邊釁。但是一個師級單位不經過總參謀部的批準私自行動犯了神聖帝國的大忌。
一切政治活動的本質是平衡和妥協,霍亨佐倫家族獲得了帝國的最高權力,而追隨他南征北戰的軍事家族們則通過軍官團來行使自己的權利。在軍隊上,皇族掌軍以維護皇室,而總參謀部則更多的代表了整個國家機器的聲音。一個親王執掌一支騎兵師是正常現象,但這個騎兵師在沒有總參謀部的同意下擅自行動就是大問題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只騎兵師的師長是一位親王。
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了。
外國人認為這是神聖帝國新一輪軍事擴張的開始,因為一個師級單位的攻擊行動絕不是區區邊釁所能解釋的。而文官系統會認為這是軍人們在給自己找麻煩,新一輪的政治斗爭在所難免。軍部會認為皇室管得太多給自己帶來了麻煩,而皇室則會在軍隊控制權上加緊和軍事家族的博弈。所以這是一件絕對見不得光的事。
萊因哈特慘然說︰「軍人竟然因為勝利而轉入後方工作,這是恥辱,國防部的文官們都應該被吊死。」
索斯拍拍他的肩膀輕松說︰「回來安心生活吧,德爾尼堡是一座你來了就不想回去的城市,你會愛上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