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爾皮茨和索斯都是那種有城府的人,有些事情既然索斯不提那提爾皮茨也不會開口。兩個人就這樣閉著眼楮等著馬車慢慢跑回家。
「我以為你會問問的,」提爾皮茨忽然睜開眼楮說︰「沒想到你比以前還能沉得住氣。」
提爾皮茨經常開玩笑說自己這個父親對索斯來說沒有什麼存在感,這個孩子根本就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條理做自己的事情,父親對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影響力。
「不是沉得住氣,而是懂了點東西。」索斯笑了笑回答說︰「也就是那麼回事。」
「听你的話里有怨氣啊,」提爾皮茨臉上同樣帶著笑容︰「這件事情沒有征求你的意思,你很不痛快吧。」
索斯已經知道了芝紋苔琳,一個蘭伯特貴族家的姑娘將成為他的妻子,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帝國政治考量的一部分而已。
「我從帝都跑到德爾尼堡,」索斯盡量控制自己的語氣︰「我本以為這樣大概就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你應該知道懦夫之類的評價根本影響不到我。」
提爾皮茨點點頭,耐心地听著索斯發牢騷。
「我本來過得好好的,結果萊因哈特帶著一張委任狀來了,」索斯手指不住地敲打著座椅,似乎這樣做能把心中的怒氣散發出去︰「萊因哈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去總參謀部混資歷,到德爾尼堡當一個狗屁憲兵司令,我看不出他是為了什麼嗎?他不要自己的前程也要跑過來把我拉回去,事情搞成這樣,我怎麼拒絕他。」
「能有這麼好的朋友的確很不容易,」提爾皮茨點點頭︰「大部分貴族之間的友誼都是相互利用,萊茵哈特這樣的朋友可不多見。」
「所以我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索斯哼了一聲︰「父親,三個月內從一個普通的商人變成帝國海軍少將,我不相信這件事背後沒有人操縱。」
「就算是有人操縱,那個人也是為了你好。」提爾皮茨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放到索斯手上︰「你之前在德爾尼堡經商的利潤大部分來自走私,你如果不是出自我們的格魯曼,那些人會放心的讓你成為這鏈條中的一份子嗎?」
提爾皮茨嘆了口氣︰「家族為你做了這麼多,你不應盡自己的責任嗎?」
索斯搖了搖頭︰「我和別人不一樣的,父親,您應該是了解我的。將軍的頭餃也好,德爾尼堡磐石的綽號也好,明白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小古斯塔夫兄弟在戰場上的作用比我重要得多,有哪家報紙報導他們的戰績?我在德爾尼堡走私這件事情已經是公開的秘密,為什麼任何對我的調查都戛然而止?有些事不必提,我不去做,自然有別人去做。」
「威廉他老了,」提爾皮茨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我這兩年在帝都看著這位皇帝的所作所為,我都能感覺出來他已經快瘋了,黑塔利亞縱橫一生也沒有解決的敵人,他卻想在死前徹底消滅,你告訴我,這可能嗎?」
索斯沒有說話,父子兩人都是極端固執的人,他們本來就沒有說服對方的意思,這馬車中的談話無非是抒發一下胸中的怨氣罷了。
「不可能啊,根本就是笑話。」提爾皮茨冷笑了幾聲︰「這兩個國家的仇恨已經刻到骨子里了,滅了索斯維辛家族又怎樣?對我們居魯士人來說,蘭伯特的土地只能毀滅,根本就不可能征服。」
當居魯士還不是神聖帝國的時候,蘭伯特人的祖先就和居魯士人的祖先在戰場上交鋒,那種彼此之間的仇恨隨著不斷的沖突越來越深。
「蘭伯特能被別的國家征服,但是絕對不會向帝國低頭。這麼淺顯的道理,威廉他不懂嗎?」
「我記得總參謀部計算過這麼個數據,」索斯忽然開口說︰「似乎是佔領蘭伯特後的治安費用比東線的軍費要多一倍。帝國的經濟情況差,軍方就不打算阻止皇帝嗎?」
「都看著自己眼前的一點利益,誰會去管這個國家的明天?」提爾皮茨一臉憂國憂民︰「威廉死前的瘋狂會把整個帝國推向深淵。」
「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索斯抬起頭來說︰「您是在為威廉陛下去世之後的家族布局吧?」
老威廉死期將近,貴族們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討他的霉頭。弗里德里希雖然體弱多病,但是已經注定要成為下一任皇帝了。眾所周知,這位殿下對于貴族們可不太友善,提爾皮茨要維持家族的政治地位就要正經賣些力氣才行。
「您覺得這位弗里德里希殿下即位以後會怎麼樣?」
「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吧,」提爾皮茨看著自己的兒子︰「約瑟夫可是在帝都為你費了不少勁,第四司的原始記錄都被他毀掉了。」
提爾皮茨很清楚索斯現在能夠成為海軍少將,除了自己的原因外,很大一部分功勞是屬于約瑟夫的。
「我有一種感覺,」索斯眯著眼楮︰「約瑟夫和弗里德里希甚至是威廉本質上是一體的,現在的種種不過是皇家演的一出戲罷了。威廉、弗里德里希和約瑟夫三人不過是在舞台上盡量扮演好自己角色的演員。」
「什麼意思?」
「帝國現在已經是一團亂麻,很多有憂患意識的人都認為帝國應該改變一下了,但是我們內部缺乏一種變革的力量。」
「的確如此。」,
「我從來不認為威廉是那種為了自己的名聲什麼也不顧的人。」索斯搖了搖頭︰「赫爾穆特大帝的兒子絕不是目光短淺的人,我猜他是在布局。帝國的變革需要一個借口,一個條件,威廉正在用人生中最後一點時光讓這個條件產生。」
提爾皮茨的眼楮里流露著精光。
「蘭伯特戰後,帝國內部的矛盾將暴露無遺,促成變革的力量將會大大加強,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弗里德里希。」索斯眉毛一揚︰「這位殿下手腕強硬,要想由上而下的變革就必須要有強硬的手腕才行。」
「約瑟夫是一萬年的好好先生,」提爾皮茨接過索斯的話︰「弗里德里希的身體不好而且也沒有子嗣,等到將來必定是約瑟夫成為下一任皇帝。弗里德里希推動變革的手腕肯定會傷害到一些人的利益,這些人甚至有可能會威脅霍亨佐倫家族。有一個約瑟夫這樣的好好先生會讓那些人心頭懷有希望,變革也會有一個泄壓閥。」
索斯臉上掛著嘲諷的笑意︰「最絕妙的是將來約瑟夫即位以後不僅可以接收一個完成變革之後的強大帝國,而且他還有很好的權力基礎,只要把那些變革過程中沖在前面的刀鋒走狗交給下面的人泄憤,霍亨佐倫家族的帝國將更加穩固強大。」
「這個推論是我和其他幾個帝國上層討論很多次之後的結論,」提爾皮茨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得意︰「你在德爾尼堡這個遠離權力中心的地方還能敏銳地體會到這些,我對家族的未來也能放心了。」
這種智慧在另一個世界已經上演過無數次了,歷史上從來不會缺少商鞅晁錯這樣的可憐人。無論在哪個世界,所謂的「雄主」都是行走在人心最陰暗之處的陰謀家。
索斯收起臉上的笑意︰「這麼說來……」
「我們決定順其自然,」伯爵蒼老的臉上帶著一絲苦澀︰「神聖帝國是我們居魯士人的神聖帝國,能讓帝國更加強大穩固符合我們居魯士人的利益。我們原本就是霍亨佐倫家族的騎士,讓王朝更加強盛更使我們的職責。」
「這話我是不信的,」索斯看了看車窗,馬車很快就要到達目的地了︰「您還不如直接說是大勢所趨,不得不低頭。」
半響,索斯忽然嘆了口氣說︰「霍亨佐倫還真是幸運啊,蘭伯特的索斯維辛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提爾皮茨點點頭,弗里德里希這樣的異數極為少見,他沒有和弟弟們斗得你死我話而是大刀闊斧的改革,不惜自己背負起別人仇恨的目光也要給這個家族留下新的希望。
「或許如果他有個兒子的話將完全不一樣呢,」索斯接著說︰「那樣他和約瑟夫就會是帝國的掘墓人。」
「這一次進攻蘭伯特也並非毫無把握,」提爾皮茨彈了彈索斯手中的信封︰「你的未婚妻的姓氏是亞蓋洛,你明白了吧。」
「我這算是為帝國賣身嗎?」索斯拆開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紙︰「有亞蓋洛這樣的蘭伯特貴族支持,索斯維辛統治蘭伯特的歷史也該結束了。」
索斯說完快速的瀏覽一遍信紙,上面寫滿了約瑟夫對他的祝福和期冀。
「這是在表態給你看吧?」索斯搖了搖信紙︰「他現在就這麼渴望得到你們的支持嗎?」
「就像你前面說的一樣,」提爾皮茨閉上眼楮︰「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明天弗里德里希忽然有了個兒子,那麼約瑟夫就用的上我們了。」
索斯撇了撇嘴︰「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到德爾尼堡來的原因,我想想這種事情就覺得惡心。」
「為什麼我倒是感覺你很興奮?」提爾皮茨輕輕敲擊著座椅︰「更何況你又不可能躲開這些麻煩事。」
「兩位先生,」車夫維多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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