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湖中的機關雖大致按七星方位,但于細微處仍是有一些變化,否則隨便來個懂得天罡陣法之人,豈不就毫無用處了麼?周志重一時思慮不周,習慣性地足踏七星,豈知落足之處卻空無一物。
周志重反應迅速,左足剛剛踏至湖面,腰部運力,身子後仰,右足沖天踢出,右手抱住石瀅,左掌下拍,「啪」的一聲,掌心正正擊在水面上,激起一道水浪沖天而起。借著這一拍一踢之勢,身子凌空拔起三尺。
耳際听得嬌笑聲,那項彩伸手自腰間擎出一根軟鞭,輕輕一抖,霎時抖個筆直,徑點向周志重面門。周志重「嘿」的一聲輕喝,正欲招架,突心生警兆,不假思索,右手揚手一指戳中鞭頭,左手反手一掌拍出,正與那背後偷襲的方左使對上。
指中鞭頭,項彩如中雷噬,周志重渾厚的一陽指力透將進去,立時將其真氣打散。而背後雙掌拍實,周志重適才見石瀅胸口掌印,頗為肆憚這門陰毒的功夫,是以出手間毫不留力,先天功內勁狂卷而出,將對方掌力逼了回去。
天下間能接下周志重先天功全力一擊的只有堪堪數人,這方項二人卻是吃了大虧,二人齊齊悶哼,退了開去。周志重一口真氣泄盡,身子下落,心叫不妙,足尖一涼,已落入水中。
耳輪中似乎听得張一氓的怒喝聲,眼前一黑,口耳目鼻盡數潛入水中。周志重入水前堪堪吸了一口真氣,正欲上浮,忽腰間一緊,捎帶著右臂,竟是被人一把抱住,原來石瀅雖處昏迷中,但潛意識中仍有求生之念。
周志重暗暗叫苦,極力欲掙月兌右手,然瀕死之人,往往發揮出自身百倍的氣力,周志重竟是掙之不月兌。二人肢體相纏,迅速下沉,周志重心中一慌,「咕咚」一聲吞了一口水。
在這生死關頭,周志重數年的道學修為終是起了作用,心境迅速平和下來,運起龜息功,將呼吸改為內呼吸,先天真氣運轉三匝,足下一軟,卻是踩上了湖底的軟泥。
只是此時乃是黑夜,加之水中透光不好,眼前一片漆黑,倒是難辨方向。周志重掙了掙右臂,石瀅仍是抱得很緊,腰間卻似有東西硌著,原來是懸掛在腰間的青冥劍。周志重神功初成以來,單憑拳腳便已難逢敵手,適才與方項二人交手,卻一直沒想到拔出御敵。
青冥劍出鞘,青光大盛,周志重功聚雙目,方圓一丈內縴毫畢現。足下是黑色的湖泥,身側的石瀅面色煞白,周志重心中一凜,心知不能久拖,此時水流向前,想必前方是院牆下引水支處。當下周志重以千斤墜身法牢釘地面,大步順水流向前。
行得數十丈,估模著到了榮王府邊,忽斜刺里生出一股極強的吸力,周志重猝不及防,竟是被吸了過去。水流涌動,竟是漸漸向上,周志重青冥劍在手,心道管你什麼怪物,一劍斬了便是。
不知過了多久,但听得水流「嘩」然作響,忽的激射向天,周石二人被拋向空中,旋即下跌。周志重提氣輕輕落下,舉目四顧,卻是在西湖邊上的一處荒嶺,只是周志重從沒來過此處,要辨認此處是何等地方,倒是難為他了。看手中的石瀅,面色發青,肚子隆起,周志重心知不妙,見左側有片樹林,忙帶著石瀅鑽了進去。
看著身邊倒臥著的石瀅,周志重搖頭苦笑,這倒好,想救的人沒能救到,倒是把她給救了出來。當下掌上運足內勁,輕輕拂上石瀅小月復,來回按動,將石瀅月復中積水逼出。
再按得幾次,已無積水噴出,石瀅卻是面色青紫如故,不見好轉。周志重心中一動,伸手把脈,仍感到有絲微搏動,周志重心下訝異,暗思其故,忽的想起,適才自己在她月復上按掌時覺其體涼如冰,此時把其脈門方知其體內寒氣大盛,生機漸漸斷絕。心中一動,俯身查看,那頸下掌印黑色之中透著些綠色,掌印中熾熱如火,周遭卻是冰冷徹骨,周志重觸手處,寒氣入骨,險些凍僵,心中大是訝異。
只是如今石瀅命在旦夕,倒也不可不救,周志重將石瀅扶坐下,自己亦是盤膝坐定,伸右掌按在石瀅頸下掌印之中,內力透入,略略走得一遭,已明其理,心中暗呼厲害。常人體內皆分陰陽二氣,所不同者,女子陰略勝于陽,而男子陽略勝于陰,這邪功擊入純陰之氣,將石瀅體內陽氣盡數驅趕至掌印處,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待石瀅體內陽氣消失殆盡一刻,便是她喪命之時。如今之計,唯有盡早將她體內的寒氣逐出。
周志重先天功發動,內力自「華蓋穴」而入,便走諸路經脈,運行一周天後,自頂心「百會」而出,真氣鼓蕩,便絲一柄巨大的掃帚,一層一層將石瀅體內寒氣掃去。
只是盞茶時分後,周志重頹然撤掌,原來那寒氣竟似陰魂不散,每每驅除後不久,復又卷土重來,逼毒收效甚微,甚至周志重自己都打了個寒噤,險些引火燒身。
這掌力竟是如此的歹毒,周志重腦中忽靈光一閃,看這掌傷頗為熟悉,莫非是玄冥神掌?真不曉得這方青卓又是從何處學得的。只是這玄冥神掌的克星唯有九陽神功,如今天下會九陽神功的就少林覺遠一人,且不說這覺遠神功是否大成,從臨安至登封,千里迢迢,卻是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
道佛皆講慈悲,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卻是不可以將石瀅丟下不管,周志重忽然想到,自己的先天功道法自然,亦陰亦陽,單論剛陽之力,只怕不在九陽神功之下,自己空守瑰寶而不自知。想到此處,立時運起先天功,內力盡皆化作熾烈陽氣,此番逼毒,果然摧枯拉朽,枯木逢春、冰雪初融,半柱香的功夫,石瀅體內寒氣已是化去了大半。
正當其時,忽听得林外有腳步聲動,周志重暗暗叫苦,此時為石瀅療傷正是要緊處,若是給人從中一攪,只怕前功盡棄。他適才動手療傷時,見此地乃是一處荒嶺,不在繁華景區,並無人踏足,想不到此時卻來了不速之客。
但听那腳步聲及林而止,一人道︰「是這里了。」另一人道︰「你看清楚了麼?莫要出錯。」先前那人道︰「確是此處,這圖上標的清楚。」忽語聲拔高道︰「什麼人?給我出來!」接著傳來勁氣交擊聲,顯是二人對了一掌。周志重听林外數人個個氣息悠長,竟都是武林中的高手,這許多高手齊集此處,必有大事。他此刻已近大功告成,手上加力,耳中卻是聚力聆听。
但听後來者道︰「百草仙,人廚子,你們叫喚什麼?寶物見者有份,豈是你二人能獨佔的?」周志重心中一動,那人廚子已是大怒道︰「九死生,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那兩下子,我人廚子還不放在眼里。」九死生哈哈道︰「好得很。」
又听得錚然數響,一人悶哼一聲,九死生笑道︰「人廚子,你那菜刀不怎麼樣嘛,還是回去切你的菜罷。」人廚子破口大罵,听他口中不停「龜兒子」的罵,好似是川中人氏。那百草仙卻忽然道︰「今日真是熱鬧,又有好朋友來了。」
卻听一人笑道︰「兄弟黃道清,各位有禮了。」一人卻是硬邦邦地道︰「在下徐功晃。」九死生道︰「好家伙,黃幫主、徐總瓢把子,你二人一個大江上討生活,一個是嶺南一霸,此地是浙東,你二人撈過界了罷。」
黃道清大笑道︰「閣下好似也不是本地人,你來得,我為何來不得?」那徐功晃卻是個殺人不眨眼之徒,怒吼一聲道︰「廢話少說,動手罷。」
但听得林外乒乒乓乓斗得甚是熱鬧,不時有人傳來悶哼聲。周志重心中暗自好笑,這些人寶藏還沒見到就拼個你死我活了。
斗得數刻,有人大聲喝止,卻是那百草仙。百草仙道︰「這方臘遺寶還未現世,我等卻要自損實力,以我之見,我等且慢動手,須知這寶藏之事,虛實難測,待尋到實地,再爭不遲。」但听得稀稀落落的兵刃入鞘聲,這百草仙仗著年紀最大,好說歹說,總算勸得各人罷斗,眾人手持兵刃,跟隨百草仙踏入林中。
周志重正好將最後一絲寒氣自石瀅身上逼走,他知石瀅此時衣衫零落,不宜讓人看見,當下伸手輕輕一托石瀅腋下,二人騰身而起,落在一顆大松樹上。那廂眾人已是入得林來,但見為首一人是個白發老翁,身側卻是個胖子,衣襟敞開,面上笑容可掬,若是剃了光頭,只怕和彌勒佛有得一拼。其余諸人跟在身後,林中光線黯淡,觀之不清。
卻見百草仙自懷中取出一幅圖卷,端詳了片刻,道︰「是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