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和’則兩利
顧小天站在一張巨大的辦公桌前，耷拉著腦袋，兩眼盯著自己的腳尖，一副垂頭喪氣地樣子。陸雲來也站在一邊，沉著臉沒說話，不過臉色還算平靜，事情的結果比他想象中要好不少，蕭宸也遠沒有顧小天形容得那麼不通人情，恰恰相反，他听了自己的解釋之後，一點懷疑和計較的意思都沒有就大方地表示沒有關系了，讓陸雲來放心之余又有些擔憂，似蕭宸這樣的身份，在剛剛出來工作的時候便有這樣的涵養，日後的前途豈不果然要如父親所說的「不可限量」嗎？
辦公桌後的老者並無怒容，他正在親自研磨著一方端硯，一點也沒有理睬兒子和外甥的意思。蘸墨提筆，一筆一劃，端莊凝重。陸雲來很仔細地看著父親的每一筆，知父莫若子，父親的一舉一動絕非無的放矢，在出了這種事情之後他還能心平氣和地練字，本身就是一種舉重若輕，何況……老者寫下了一個穩重異常地「和」字。
陸雲來眼前一亮，微微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
老者只寫了這一個字，便放下筆，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走到沙發邊坐下，拿起早就泡好的清茶，小飲一口。
顧小天偷偷抬頭看了大舅寫的那個和字，暗自撇撇嘴，和？
陸雲來琢磨了一下，走到父親旁邊的沙發那里坐下，問道︰「爸，不會有什麼影響吧？」
老者眼皮都沒抬一下，拿茶杯的杯蓋輕輕轉了轉︰「能有什麼影響？」
陸雲來眼皮輕輕跳了一下，老者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地問道︰「你以為蕭宸或者張毅承會把今晚的事情告訴蕭老？」他的眼皮抬了抬，看著陸雲來︰「他們不會。」
陸雲來微微有些疑惑︰「為什麼？這事情……他們也瞞不住吧？」
老者把茶杯放下，頭靠著沙發的頭枕，閉上眼楮，輕聲道︰「蕭老嚴格，原則性極強，蕭宸與張毅承今天的處置本也有過頭的地方，尤其是張毅承還用上了那些個不上台面的人。此事蕭老若是知曉，定然不滿，這樣他二人必然擔心蕭老責備，從而將此事隱瞞。」
老者笑了笑，繼續道︰「不過你擔心得沒錯，他們雖然想隱瞞，實際上肯定瞞不住，蕭老定然還是會得到消息。只不過這個消息又肯定會經過游靖之手……屆時，消息必然會變得好听一些。——純粹一場意外，並且已經完美解決，‘和’則兩利了。」
陸雲來這才明白過來，嘆了一下︰「原來如此。」他其實心里有些失落，自己下去地方也算是鍛煉了好幾年了，地方上被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條，各行業發展迅速，各項指標上升勢頭都很迅猛，儼然已是巴蜀發展最快的一個縣，可惜原先基礎實在有些差，即便發展迅速，跟其他一些富庶的縣比起來還是很有些差距。「四九紅三」這一批人中，他已經是在體制內進步最快的幾個人之一了，但現在看來，比父親還是差得遠了。父親僅僅是听自己說了一下，就已經把幾方面即將作出的處置全部預判了出來……還要努力啊。
老者擺擺手︰「不要想太多，盡心做自己的工作就好。我這里你既不必擔心，也擔心不到。而且你們只知道蕭老的力量，卻不知蕭老的作風。你們再得罪蕭宸，也不會影響蕭老在國家大事上的決定。偉人和普通人的差距，有一點就在于是不是能公私分明。」
陸雲來點點頭，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老者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忽然道︰「對了，蕭宸可能要成你的學弟了。」
陸雲來怔了一怔，明白過來，點頭道︰「今年下半年的黨校中青班吧？」
老者點點頭︰「他運氣不錯，下次中青班就不培訓他這樣正科級的干部了，他趕上了末班車。」
陸雲來笑了笑，沒發表意見。
顧小天被晾了半天，見大舅和表哥聊起來似乎沒有理睬他的意思，雖然心里還是有些怕，但依然忍不住走過去，小聲道︰「大舅……我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
老者的眉頭頓時皺起，語氣也冷了不少︰「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他沒有那樣的身份，你今天的事情就不算做錯了？」
顧小天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解釋，就听見老者斥道︰「滾到里面去呆著，等明天你媽來了接你回東方。」
顧小天不敢爭辯，灰溜溜地往里屋去了，一轉身，眼中恨意一閃︰土鱉，害老子被大舅罵，老子記得你了！
顧小天一出去，陸雲來就嘆了嘆︰「小天這次……也許能記性一點吧。」
老者皺著眉頭，沉聲道︰「明天我要去東北考察老工業區，等你姑姑來，你代我跟她說一句︰不想以後後悔，就把兒子管好點！不要因為中年得子就驕縱得不成樣子，慈母多敗兒！」
陸雲來默然點頭。
張毅承很不客氣地把那輛警用的奧迪200借了過來，親自開著，先把蘇凝送回家，然後載著蕭宸回中南海。
蕭宸坐在前排，看著夜色，一時默然不語。張毅承笑了笑︰「怎麼，擔心回去怎麼說？」
蕭宸有些郁悶︰「為什麼要用那麼些人？」
張毅承不以為然地笑笑，丟了一根中華給蕭宸︰「你不覺得，有些事情，這些人做反而方便？你看今天，自己劃拉自己一刀的那小子還不錯吧？可是你不能讓我找一警官來這麼一下對吧？光明和黑暗，擁有都是存在的，少了誰都不行的。」
蕭宸拿著那根煙，卻不點燃，反而給他遞了回去︰「我不愛抽。」然後道︰「動了幾輛防暴車，還拉了警笛，今天的事情回去怎麼說？」
張毅承看了蕭宸一眼︰「你呀你，別這麼老實好不好？打個電話給游靖，咱們串個供，不就過去了嗎？」
蕭宸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張毅承嘆道︰「我說小宸，我也不想騙外公，可這不同于欺騙，這是不讓他擔心而已。你想，那個什麼狗屁顧小天自己雖然不算什麼鳥，可他舅舅畢竟是‘當朝宰相’啊，咱們有事沒事就得罪了這麼一個，陸總理那里我倒是不擔心什麼，堂堂總理，哪里會把咱們小輩們的嬉鬧放在心上，可你看那顧小天被陸雲來抓過來給你道歉時的模樣……我跟你說，那小王八羔子肯定是記恨上你了。至于陸雲來……這個人不好說，我感覺他這個人太陰了，恐怕城府深得很，有沒有‘記掛’上咱們哥倆，那也不好說。——你看這種事情，咱們告訴外公做什麼？平白讓他老人家費心不是？」
蕭宸出了一口濁氣，點點頭︰「行，我給游秘書打電話。」
電話撥通，游靖果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體情況，蕭宸把他和張毅承的意思說了一下，游靖很爽快的就同意了，他也覺得把這事情原原本本地轉給蕭老並不合適，但不轉達肯定不行，那麼蕭宸哥倆的「婉轉說法」就是最好的選擇。
掛掉電話之後，張毅承才道︰「其實我這麼做還有一個考慮。」
蕭宸看著他，等他的下文。張毅承道︰「外公沒跟你說？」
「說什麼？」
「京里已經漸趨穩定，外公打算回東方市休養了。」
蕭宸微微蹙眉，反問道︰「這是早就決定好了的，有什麼好奇怪，值得你特意提起？」
張毅承有些訝然︰「你就不關心一下你畢業之後被下放到哪兒去？你下去最多不過一個副處，把你隨便扔個什麼市的環衛局干三號四號，你也干？一個好的起點是很重要的，你居然跟不在乎似的……嗯，難道誰跟你傳了話，說已經安排好了？」
蕭宸笑了笑︰「環衛局怎麼了，我看也不錯嘛，都是給群眾辦事，而且環衛工作也總得有人做不是？」
張毅承啞然了一會兒，佯怒道︰「靠，敢情我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了！」
蕭宸哈哈大笑之中，車進中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