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意外的堅持
「區長，這事兒蕭宸管得太寬了吧？農業、工業、商業，凡是跟錢沾邊的，他都管了，還不夠，我這文教攤子他也有興趣來插一手？這像話嗎，現在組織上的分工還要不要明確的？」鄒副區長很不滿地對林志立訴苦道。他對蕭宸是真的很惱火，蕭宸一來，就把他提拔的一個正科級企業一把手給廢了，讓他損失了原本每年必不可少的一筆收入。
林志立坐在沙發上，嗯了一聲，問跟這鄒副區長一起來的區教委嚴主任道︰「老嚴啊，區委關心教育事業，這是好事，不過呢，咱們凡是要講一個分工合作，各有所司……我記得咱們朗柳，在學校收費的情況上，各個區縣都是差不多的吧？」
嚴主任忙道︰「區長說得對，我們朗柳的學校收費基本上都差不多，我們鼎清區是臨近市區的，所以略微比周邊縣區要多一點點……不過，我們鼎清區的成績，那也是很拔尖的，每年中考的平均分數和高考的表現，在全市也是名列前茅，這跟我們的嚴格執教和課外輔導也是有很大關系的。」
林區長點點頭︰「這個我知道的，教委的工作總的來說是得力的，在鄒副區長的領導下，教委這個班子也還是很有戰斗力的。」他轉過頭，對鄒副區長道︰「老鄒，蕭宸那邊，你先讓著他，隨他搞。他不是派了計委和財政局的聯合調查組麼，讓他查，反正各地都是這樣，查出來又能怎麼樣？這個事情最終還是要政府來落實的，不怕他能翻了天去。」
鄒副區長立即面有喜色，林區長終于肯站出來為自己撐腰了！要知道蕭宸可是常委里面排第三的副支書，即便蕭宸的確不負責文教工作這一塊，但在這個黨委大于政府許多的時代，他一個非常委的副區長怎麼扛得住蕭宸這個副支書的壓力？現在林志立肯出來說話，那他就輕松下來了，畢竟教委雖然比教育局「大」，但教育工作主要還是政府管轄的，而林區長的排名自然比副支書還是高一個位置的，所以他立刻道︰「區長放心，我明白怎麼做了。」
林志立點點頭，起身道︰「那就先這樣吧。」
鄒副區長和嚴主任立即站起來告辭，但林志立又道︰「哦對了，老鄒留一下，我還有點事情跟你說。」
鄒副區長就留了下來，等嚴主任一走，林志立就笑呵呵地問道︰「老鄒，我剛才想起來一個事，教委的新辦公大樓主體工程修得差不多了吧？」
鄒副區長點頭應是，忽然明白過來林區長的意思，接著道︰「是要開始準備裝修的事情了，這個事情……還是很重要的，我會親自交代嚴主任。」
林志立就滿意地點點頭，裝了一根煙給鄒副區長，道︰「蕭宸的事情，你盡可以放心，這件事情他確實是管得太寬了，你知道，手伸太長是沒有好處的，這個事情我會好好跟謝支書談談。」
鄒副區長微微前趨，接過煙，掏出打火機，先給林區長打上火，然後才自己點燃，應道︰「行，那現在我就這麼拖著，隨他怎麼折騰，區長你看怎樣？」
林志立嗯了一聲，看看手表，笑道︰「該吃飯了，走，跟我一起去夏都，今天有人請客。」
鄒副區長也笑著站起來，問道︰「區長，這又是哪個大老板請吃飯呀？」
林志立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東聯商場的經理錢謙。」
鄒副區長長長地哦了一聲，笑容越發盛了「這位錢經理，好像很吃了蕭支書一陣排頭，被害得不輕啊。」
「哈哈，那是。」林志立嘿嘿一笑︰「這錢經理是東方市的大老板派來的，國內知名大企業，蕭宸要顯威風，把他給得罪了，現在錢謙不光是在區里，也正在市里走門路呢，到時候他路子走通，蕭宸肯定要有麻煩的。」他心里冷笑，那錢謙的路子可野得很，到時候把市里走通了，整天市委市政府里傳的都是你蕭某人的壞話，我就不信你不受掣肘。
鄒副區長不失時機地小拍了一記︰「區長這借力打力可用得正是時候、恰到好處啊！」
林志立的笑容越發燦爛了，整個人似乎都年輕了幾歲。
「蕭支書嗎？我是錢謙啊，對對對……趙總讓我跟您聯系一下，是這樣……」
蕭宸拿著電話，微笑著應答︰「嗯，好，行，你就照現在的行動辦吧，有需要了解情況的時候，我會問你。當然，你有什麼重要線索，也可以聯系我，好吧？」
「好的好的，那……蕭支書，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再會。」蕭宸掛掉電話。
拿起茶杯，小飲一口，蕭宸心里就琢磨開了。現在蕭系和林系已經在教育系統完全的對上了，雖說蕭宸在分工上有明顯的劣勢，但他手控經濟方向舵，堅持說教育方面出現的亂收費現象，也是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產生的，黨委也應該時刻掌握「大局」，再說現在調查組只是調查這一現象是否客觀存在，並沒有說就要干涉政府的行政。這個理由本事是站得住腳的，因為在華夏體制內，誰也不敢說黨委時刻掌握大局有任何不對。
但林志立的優勢更加明顯，教育這一攤子本來就是政府主抓，蕭宸再怎麼說都屬于伸手過長，這個過長不是蕭宸能找到理由就能抵消的，而是在大家眼里，體制內做事就該有個規矩，也就是所謂的潛規則，大家心知肚明，但並不需要說出來。蕭宸這一伸手，就是典型地管了別人的事情，屬于撈過界。
現在的情況是，蕭宸一開口說到教育方面的事情，有一批人開口附和，其中包括紀委支書李雲新這個很有威懾力的助力，他一旦附和蕭宸的話，就會提到一個可能，學校收了那麼多的錢，用到哪里去了，有沒有接受監督，這里面有沒有違紀的情況出現？有沒有個別同志故意或者無意的違紀了呢？
他的話再得到政法委支書劉文軍的同意，那麼在法理上就是穩佔優勢了。
不過對于林志立來說，法理從來不代表真理，在林志立的觀念中，正義就是領導的意志，真理就是權力的道理。而目前的現實……也差不多。所以林志立並不擔心這些，他只是強調一個客觀事實，即收費都是為了教學效果更加突出，而每年的統考、高考成績，說明現在教委並沒有做錯什麼。
現在，形勢已經逐漸對蕭宸不利起來，雖然他在常委票上比林志立多一票，但謝支書昨天特意找了他談話，謝支書的話雖然並沒有明顯的表明自己的立場，但蕭宸跟謝支書搭班子也已經有差不多半年，自然明白謝支書要是對這件事真的沒有立場，根本就不會過問，這位老支書就是打算平安渡過自己仕途的最後一兩年而已，對于其他不影響他利益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四個字形容︰笑看風雲。
他忽然找蕭宸詢問起他對這次調查的真實意圖，這讓蕭宸有些意外。按照之前的默契，但凡謝支書親自找蕭宸，蕭宸一般都會很給一把手面子，就像上次的調查，在謝支書打過招呼之後，蕭宸就讓李雲新很是小心，把調查進一步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了，這至少在明面上給足了謝支書面子。
蕭宸的態度一直如此，讓謝陽支書也覺得蕭宸這是在為將來自己的「退休意見」打基礎。所謂退休意見，是指在作為一把手的老領導退休的時候，上級領導或機關通常都會詢問其關于在他之後下一屆領導班子組成的意見，以及對于班子內成員的看法。這個意見雖然是非正式意見，但實際上組織上是比較重視的。很顯然，如果老支書下去的時候對于某個班子成員意見極大，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直屬領導對一個人意見極大，那對這個人的前途顯然是會有不小的影響的。謝支書說實在的，想不出蕭宸這麼給自己面子的理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蕭宸關心自己的這個退休意見，二就是蕭宸比較會做人。
但不管哪一條吧，謝支書覺得這次事情蕭宸確實是伸手太長，有些撈過界了，而且……所以，他才出來說這麼一句話。
但令謝支書沒有想到的是，蕭宸這次居然沒有听招呼！
第二天，謝支書在支書踫頭會上談到這個問題，提到現在的調查組的調查是不是有必要。說︰「現在教委因為要應付調查組的調查，據說連正式工作都受到了影響，一些學校更糟糕，有些學生見整天有領導過來視察、個別問話，都開始無原則地說起學校的壞話來……同志們，這個我覺得不是好事吧，學生如此質疑自己的老師和自己的學校，這會讓今後學校的管理面臨很大的困難的。蕭宸同志，我看這個事情，是不是放一放？」
按說謝陽支書作為一把手，如此跟蕭宸這個三把手說話，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但謝支書、林區長和張支書都萬萬沒有料到蕭宸居然沉吟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很不給面子的話︰「如果謝支書堅持要放一放的話，我服從組織的決議，但我個人保留意見。」
謝支書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有些晴轉陰，即便林志立也很少在這麼正規的場合不給他面子，因為支書畢竟是支書，所謂個人保留意見，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這讓謝支書心里很有些不滿。
他面色陰沉地看了林志立一眼，林志立輕咳一聲，道︰「我的意見一直都是很鮮明的，我支持謝支書的看法。」
謝支書再朝張邦成望去，張邦成心里就猶豫起來了，郝支書兩次三番地跟他說到蕭宸，每次都認為他應該跟蕭宸保持良好的關系，認為蕭宸的背景肯定不簡單。王副支書是從京城下到地方上來的，而根據郝支書在星城的朋友所說，王支書的公子王文遠跟蕭宸關系極好，很可能是當年早就認識的。而當年王副支書下來之前在京城據說也是有些人脈的，因為王副支書的伯伯也是一位長征過的老將軍。那麼按照人以群分的辦法分析，蕭宸家里在京城有背景的可能性高達90%以上，只要可以不得罪，應該堅決不得罪，只要可以聯手，應該堅決聯手。
張邦成這一刻心思如電轉，謝支書見他沉吟著遲遲不答話，微微皺眉，林志立自認勝券在握，笑著問了一句︰「張支書？謝支書問你的意見呢。」
張邦成看了林志立一眼，心里一下子就不爽起來了，深吸一口氣，道︰「這個事情，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跟的精神保持一致的，的意思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對教育亂收費現象進行嚴厲處罰。我們不能因為我們朗柳其他縣區也存在這樣的現狀，就覺得心安理得，可以不自思自省了。我們為什麼要走在別人的後面呢？既然我們存在——或者說可能存在——所命令禁止的現象，那麼我們就應該立刻行動起來，糾正這種錯誤行為，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也許很不全面，沒有站在全局的高度看待問題……我也保留意見吧。」
林志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而謝支書更是一下子就臉色陰了下來，但他不愧是干了多年領導的人，雖然心里明白今天這個面子丟得有些大，支書的意志不能再支書踫頭會上得到體現，本身就是一種失敗，但仍然比較平靜地點了點頭︰「那這件事情先放一放，下次再討論吧。」
其實謝支書心里清楚，作為一把手，如果真要把這個調查組撤了，就算蕭宸和張邦成都反對，他也可以強行壓下去，但這樣做的話，只能使自己在下面干部中的威信越發降低，在上面眼中得分也就越低，在即將退下去的時候，謝陽支書不想這麼干。
他只是不明白，從蕭宸歷來的表現來看，他並不是一個不懂規矩的人，為什麼這次明明是亂了規矩，卻還死不放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