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叫你膽子肥
西雲夢派出所里頭一片喧鬧嘈雜，不像是個嚴肅的執法機關，倒像是菜市場一般。西雲夢派出所一共只有干警二十來個人，這里並非繁華之地，也沒幾個聯防隊員，這時候一次抓了三十多個人進來，人手顯得有些不足，若非這些人畢竟不敢暴力抗拒執法，柳所長還真有些怵了，因為派出所的警官畢竟也不是隨便就敢動槍的。
雙方都抓了十幾二十個，這些人里，年紀小的十六七歲，年紀大的四十多，純粹是「家族對抗」戰。比如徐菲家，徐菲的小堂弟徐江就是那個十七歲的，今年才讀高二，今天是周末休息，因為姐姐被人摑了一巴掌，血氣方剛的徐江也參加了「戰斗」，成為年紀最小的戰士。而廖忠毅的老子廖大川則是今天場上年紀最大的人，年紀已經四十九歲，按照農村的算法，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
兩邊的人被抓到西雲夢派出所之後，這派出所不大，第一次一下子抓這麼多人，比嚴打的時候抓狎妓還熱鬧，竟然沒地方關，干脆讓兩邊的人都蹲在院子里，分左右兩邊，十幾名臨時從家里抓來上班的警官在里面看押著。還有幾名警官則仍然留在徐廖兩家家里，防止局勢再行擴大。
柳所長本來很是惱火今天的事情，剛才他接到出事了的電話報告的時候，正有人請他在場部最好的酒樓吃飯，才剛剛兩杯酒下肚，飯菜都還沒動一筷子呢，就被人告知出了這種事情，叫他如何不怒？
徐菲的老爸，原本是在場部開批發部的，因為聲音經營得還不錯，去年學著外地的新模式，把小批發部裝修了一下，改個牌子，成了「常來超市」，因為路子走得早，生意越發好了，跟農場管委會關系據說不錯，管委會院子里面許多東西，都是由他這里供應的，所以柳所長說實話，不大想得罪他。
但廖忠毅的老子，在西雲夢農場也混得不差，他是西雲夢糖廠的廠長。西雲夢農場，農場二字不是白叫的，平時並不種田。這里是雲夢湖的西部平原地帶，小湖泊眾多，算是湖區。土地肥沃，適合種植一些經濟作物，因此這些年一直都是發展經濟作物種植和加工的地區。什麼棉花、油菜、香瓜、橘子、甘蔗這些都是主要作物。而甘蔗的主要銷路，除了直接拉到朗柳市里去賣之外，主要就是供應糖廠的需要。
糖廠作為國營加壟斷，所以可以以相對而言很低的成本拿到原料，甚至可以打白條——也不是可以，是經常。于是糖廠的效益看上去還是很不錯的。廖大川這個廠長，原先並不是搞經營出身，也不是搞技術出身，他原本是糖廠的保衛科長，不過結交很廣，後來糖廠前任廠長因為貪污被抓，他居然就從保衛科長被提拔為廠長了。當時糖廠內部都傳言，說廖科長其實是給農場管委會的陳齊支書送了三萬塊錢，才得到重用的，柳所長那時還是副所，但也听過這個傳言，只是這事兒跟他沒半毛錢關系，所以沒在意。
這次柳所長一听是這兩位的家里起了矛盾，頓時有些郁悶，他對這倆位，是一個都不打算「得罪」的，雖然自己並不怕他們，但柳所長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能得到所長的寶座，沒別的訣竅，靠的就是一個不亂得罪人。
郁悶的他帶隊趕到現場，把局勢控制下來之後，問了問情況，就有些心驚。看了看那個一邊臉被打得微微有些浮腫的漂亮女子，柳所長瞥了廖忠毅一眼，這小兔崽子還真下得了手，這麼水凝玉砌的一個美人兒，他居然能一巴掌把人家打成這樣，難怪做生意出生的徐家都忍不住動起手來了。
但再問得仔細一些，柳所長就有些頭皮發麻了。廖忠毅先前說到有人搶他女朋友，說這「水性楊花的賤人」看著人家有權有勢，就把他給踹了，投進了別人懷抱的時候，柳所長還有些鄙視徐菲。再一听廖忠毅說那人竟然是新區委支書蕭宸，柳所長就不是光頭皮發麻，而是連雞皮疙瘩都嚇出來了，全身汗毛直聳。他的老領導、區局馬副局長上次跟他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說到過這位蕭支書的厲害，當初人家在做副支書的時候，就能輕松把支書、區長這一二把手一起掀下馬，自己頂上去，可見有多「狠」。其實馬副局長在手下面前說話自然有些吹牛，把事情說得夸張了一點，但柳所長哪里知道這些，只是在心里記下一句話︰蕭支書，厲害得很！
有了這個重大線索，柳所長並沒有如廖忠毅的想法，站在「男人的立場」維護廖家，而是立刻恭恭敬敬地請徐小姐到他的辦公室里稍坐，然後派了專人去農場中心醫院請醫生過來看傷勢——用了配合派出所查案的理由去請。順便再打了一個電話給馬副局長，說了一下情況，但沒有把徐菲跟蕭宸之間的情況詳細說明，只說了宣傳部某副科，他其實以為在他看來消息無比靈通的馬副局長能猜出來呢。
這時柳所長又一溜兒小跑回到辦公室，旁敲側擊地問起關于她跟蕭支書之間的關系，但徐菲如同之前在家里一樣，並不承認她跟蕭宸有「超越友情」的關系，稱只是同事關系，蕭支書數次下鄉，自己因工作關系認識，蕭支書對自己的工作比較滿意而已。
柳所長這時有些模不清狀況，就說廖家如此敗壞區委蕭支書的名聲，這件事情是必須向蕭支書報告的，然後就問徐菲知不知道蕭支書的號碼。這時候，徐菲社會經驗不豐富就表現出來了，她覺得這柳所長對她態度挺好的，就沒有多想，直接把蕭宸私人手機號碼報了出來。這個號碼還是她第一次陪蕭宸下鄉慰問五保戶回來的時候找蕭宸要的，目的是為了應付胡明，但一直沒有派上用場，卻想不到今天倒是用上了，不過是給了柳所長來用。
柳所長一看徐菲連蕭支書的私人手機號碼都有，心下已經「恍然大悟」，心說還好我老柳多了一個心眼，想想看，拿著蕭支書私人手機號碼在手的徐菲，跟蕭支書的關系能簡單得了嗎？尋常一個區委宣傳部的小副主任，能有區委支書的電話？他從辦公室里出來，看了看院子里仍然怒氣沖沖，口里吼著「老子就是打了，怎麼的！有種叫你那奸夫出來啊！看老子慫不慫！」的廖忠毅，搖了搖頭，廖家……怕是完了。
一個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果然是蕭支書，蕭支書的聲音他在區局顧局長上任的刑事戰線干部見面會上听過一次，就是這個沒錯。柳所長微微裝傻，听蕭支書逐漸發怒，心里明白今天該怎麼干了。他其實也是老油條，知道電話里傻點沒關系，關鍵是辦事不能含糊，更不能傻，現在搞明白了情況，他心里就有底了。
一出門，早已不再是先前那副老好人兩邊勸架的模樣，而是冷著臉吩咐身邊的干警︰「把最先打人的廖忠毅帶到審訊室！」
廖忠毅被帶到審訊室，柳所長還沒來得及「審訊」，奉他命令守在他辦公室外看護徐菲的干警跑過來告訴他馬副局長緊急電話，柳所長心里明白，蕭支書說的區局接手，現在已經來了。不過他還是有些駭然，這前後才十來分鐘，區局的動作竟然有這麼快的時候，蕭支書的話還真是太管用了！
他跑到辦公室接起電話，他的老領導馬副局長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過來，說他干了幾十年的刑事，怎麼連個輕重緩急都分不清，這個派出所長是怎麼干的。柳所長連忙表示，區委宣傳部的徐菲已經被看護起來，而且醫生立刻就到，請領導不要擔心。
但領導豈能不擔心，馬副局長剛知道徐菲被打得「臉都腫了」，嚇得身子都有些哆嗦，西雲夢這一片可是他負責領導的，蕭支書的……好朋友在這里吃了這麼大的虧，自己到時候要面對那位笑著都讓人覺得有種壓迫力的支書，可怎麼說啊！
「把那個廖忠毅給老子看好了，不識好歹的東西，再敢嚷嚷，你只管放手處理，出了事老子給你兜著！現在我和顧局長已經親自下來處理了，你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控制局勢，並且著手消除不利影響！」老馬同志這時候已經顧不得領導威嚴，大聲咆哮起來。他身邊坐著的是區政法委支書、區刑事局局長顧樂，這一吼吼得顧樂耳膜發疼，但他也知道老馬這時候心里的惶恐，此事事關蕭支書名譽，那位傳說跟蕭支書關系非比尋常的徐菲甚至挨了打，老馬這時候要是能不急，那他就真是太有本事了。
顧樂等老馬沖他的老部下發完火，掛了電話，這才沉聲道︰「這事情，光靠捂蓋子壓下來，是沒法有效的消除影響的，剛才你說這個姓廖的他老頭是糖廠廠長是吧？查，給我一查到底，把他們查黑了，該白的自然也就白了！連蕭支書都不放在眼里，嘿嘿，這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肥……我叫你膽子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