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工人堵門事件
京城的軍機要飛，不比其他地方，居中調度難度要高出不少，更何況最近一段日子京城暗底下本來就有些局勢緊張。再一個，安排戰斗機飛往星城，戰斗機航程不夠，只能安排運輸機，但安排一架運輸機跨省飛行顯然超出了姐夫張旭江的權限，是以最後事情竟然弄到張司令那里，由張司令親自下令安排，于是蕭宸被安排在傍晚的時候過去，中間時間這麼長，倒是讓蕭宸白著急了一番。
京城軍區空軍作戰部的一位四十出頭的副部長親自驅車到香山，將蕭宸從香山送到軍區機場，乘坐一架運輸機由京城直飛星城。從頭到尾，這位京城軍區空軍作戰部副部長沒有問蕭宸一句話，蕭宸估計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這架運輸機送自己南下是做什麼。事實上蕭宸猜得沒錯，軍中不比地方，張司令下令安排飛機的時候根本不用跟屬下解釋這架飛機是做什麼去的，這位副部長自然也不會問，軍隊畢竟是軍隊，保密條例在那里擺著呢。
蕭宸是第一次坐軍機，原本也略有些好奇，等真的登機之後，卻是立即失望。其實也不怪他，軍用運輸機和客機的用途本來就不一樣，客機坐起來自然比這種為戰爭準備的運輸機舒服得多。
飛機起飛時，一大塊黑突突的雷雨雲恰好在機場上空以東四五公里的地方形成，並急速地向四周擴散翻滾。雷聲因此不絕于耳。淺藍色的閃電一再地把已然融進夜色的兩片機翼刻畫出來示眾。很明顯，一場初夏的雷暴雨正在逼近。這也是春天即將逝去的信號，是春神告別的傾訴吧。蕭宸這樣想著。
機長這時候過來請示︰「長官，要不要推遲一點時間起飛，等這一陣雷雨雲過去？」機長是不知道蕭宸身份的，但被專門安排一架運輸機的人，他自然按照軍隊的規矩叫長官。
蕭宸微微皺眉，問︰「等雷雨過去，需要等多長時間？」
機長答道︰「報告長官，這個很難說。也許三十分鐘，也許三個小時、五個小時。」
三五個小時？那不行，飛到星城自己還要轉車，到時候到朗柳估計都凌晨了，明天見到新領導會是什麼精神狀態，豈不是第一印象就不好？蕭宸遲疑了一下，馬上問︰「假如在平時，你們執行軍事任務，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會起飛嗎？」
機長笑道︰「若是軍事任務，那當然要起飛。但今天……」機長沒有明說的是，他接到的命令是︰「在確保絕對安全的前提下護送該同志抵達星城。」
蕭宸笑道︰「我也在執行任務呢。那就起飛吧，趕緊飛。」
出乎預料的，飛機一路平安，連強氣流都沒遇上。蕭宸自己在心里樂呵︰我蕭支書出馬，雷神都不敢跟我裝了。
軍隊辦事格外嚴謹，蕭宸下飛機的時候，不僅有全副武裝的一個排士兵等候接機，而且一下飛機就被安排上了瀟南軍區的車，從軍分區機場直接往朗柳趕去。期間蕭宸接到的電話是張毅承打來的，告訴蕭宸說他現在在嶺南省會穗仙市開會，所以不能來接他，但他通過他老爹給蕭宸派了車接。穗仙軍區是南方三大軍區之一，也是全國七大軍區之一，張毅承既然在那里去開會，想是比較重要的會議了，蕭宸當然不會抱怨什麼。
車到朗柳，已經十一點，蕭宸直接進了區委宿舍。黃睿是在門衛那里等著蕭宸的，蕭宸一到，他立刻匆匆趕過來，接過蕭宸的文件包，道︰「支書，我這里有明天的時間安排，您現在是不是看一下？？」
蕭宸點點頭︰「跟我上來坐一會兒。」
黃睿應了一聲，跟蕭宸上樓。
進了房間之後，蕭宸忽然有種感覺，這家里幾天沒人，好像就有種荒涼的感覺，看著桌子上的灰塵，蕭宸就有些懷念那時候燕微雨常來的日子。似乎那個時候，家里倒是一直很干淨的。
想想，上次自己說話倒的確過分了一些，是該找個時候給她道個歉吧。
「明天是這樣，上午八點，省委組織部徐部長會親自送章市長來上任，同時宣布對楊支書的任命，估計上午十點到十點半左右到達朗柳，最遲11點開會，按照市里的通知，支書最好9點左右趕到市委。」
蕭宸點點頭，拿過材料紙看了看，問道︰「對新來的章市長，可有簡歷下發？別的資料有沒有？」到了市長級別，到一地上任之前，一般是會對其任職地區的主要同事和下級干部下發該領導的簡歷，所以蕭宸有此一問。
「只有簡歷。」黃睿說著，立即遞過早就準備好的章市長簡歷。
蕭宸拿起來看了一起來︰
章平昌，男，漢族，1954年4月生，瀟北孝昌人，出生于京城，1970年4月參加工作，1975年4月加入華夏黨，大學學歷。
工作經歷︰從瀟南省偉故鋼鐵廠基建處工人做起，然後在漢昌鋼鐵學院冶金系煉鋼專業學習，隨後到瀟南省偉故鋼鐵廠機修分廠技術員，助理工程師，分廠黨委委員、團委支書、總廠團委副支書；八十年代中期調任共青團瀟南省委，歷任辦公室主任、副支書、黨組成員；87年任共青團瀟南省委副支書、黨組副支書兼省青聯主席。91年外放瀟南省樓平地委委員、冷江市委支書（縣級市）；92年任瀟南省對外經濟貿易委員會副主任、黨組成員；93年七月開始任瀟南省外經貿委副主任、黨組成員兼省招商局副局長、局臨時黨委副支書；94年任瀟南省外經貿委副主任、黨組成員兼省招商局黨組支書、副局長至今。
新市長是團干出身。
蕭宸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從黨校畢業的時候，顧校長給自己頒發畢業證書時微笑的臉龐，竟然恍惚了一下。
「支書？」黃睿輕輕喚了一聲。
「啊？」蕭宸回過神來︰「怎麼？」
「沒，我是想問支書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沒有？」黃睿說這話有些忐忑，支書沒叫自己走，自己卻顯然露出了想走的意思，不知道支書會怎麼想。
蕭宸倒是沒想那麼多，一看掛鐘，笑起來︰「快12點了，是該休息了，要養足精神，以飽滿的戰斗狀態迎接新領導的到來嘛。嗯，我沒事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蕭宸卻是知道，黃睿睡覺的時間肯定比自己還少。
「經省委決定︰楊浩元同志任朗柳市委委員、常委、支書；郝文庸同志不再擔任朗柳市委支書、常委、委員職務，另有任用；章平昌同志擔任朗柳市委委員、常委、副支書職務。同時，省委組織部向朗柳市提名章平昌同志為朗柳市人民政府副市長、代市長，請予考慮。」省委組織部徐兆平部長洪亮的聲音在市委大會議室響起，宣布完畢之後，立刻便迎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便是三位領導各自的任職、離職發言，這三位都是久經考驗的領導了，發言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回顧過去、展望未來，不用多說。
跟全市許多領導一樣，蕭宸對這位新來的章市長感覺不錯。章市長年輕有為，今年四十一歲，看上去卻只是三十出頭的樣子。這得益于這位市長面容清 ，甚至有些眉清目秀的感覺，他很文氣、很溫和，笑起來甚至還有一點酒窩，而他的舉止動作卻又十分干練，讓人一見之下便心生好感。
當然，蕭宸絕不會因為一個領導的長相而判斷這位領導的為人，他是在章平昌市長就職演說之後對他產生好感的。這位新市長雖然沒有三言兩語就說完，但他說話的語速比普通領導快了不少，並且很有力度，給人一種肯干事、能干事的感覺。
中午，市委自然準備了「簡單的工作餐」，不過一干市委常委此刻自然都得陪著徐部長用餐，而且蕭宸一個區委支書本來就湊不到全市核心的那一桌，便和其他幾位各縣區的支書們一桌，桌上自然也聊了幾句建設發展之類，不過其實大多都是說自己所在的地方如何如何條件差、底子弱、工作不好做之類，在蕭宸看來比較沒意思。
蕭宸今天來市委之前，有一個很重要的感覺，就是張邦成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顯得比較沉默，但對自己的態度卻似乎比前一段時間要親熱了一些。
蕭宸因此猜測這次郝文庸調到省府恐怕地位堪虞，要不然張邦成不至于這麼郁悶。當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張邦成覺得不論郝文庸調任副省長以後分管什麼工作，都不如這個市委支書對他的幫助大。這當然也是很有可能的，畢竟縣官不如現管，一個分管一類的副省長又如何比得頂頭上司市委支書容易罩人？
至于蕭宸覺得郝文庸這次調得不太妙，是因為從現階段省委和省府的暗斗來看，省委已然是佔據了優勢的，岳支書上次借蕭老的勢把周崇年秘書長搞掉，這件事對瀟南本地派的打擊不算很輕。就蕭宸和王文遠平時的電話聯系中來看，至此岳支書應該是在省委掌握了主動，這一次把郝文庸的市委支書去職，給朗柳插班進來一個新市長，說不定就是岳支書的意思，因為岳支書本身就是團干出身，是做過團第一支書的人，他偏好用團干是肯定的，這一點也不奇怪。
至于楊市長，說是說他跟王副支書關系不錯，但他究竟算不算「王支書的人」則有些難說，至少從蕭宸這一年來的感覺看，王副支書對楊市長影響力是有的，但控制力就比較難說了。楊市長這次升任支書，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撿了個便宜。
至于劉省長那邊是不是兵敗如山倒呢，蕭宸覺得也不見得。郝文庸在朗柳做市委支書的時候固然也算是劉省長一派的人，但劉省長對他的控制力也比較有限，但現在他去了省府，卻是只能跟劉省長走進一條戰壕才行，這就是說不管郝文庸最後被安排分管哪方面的工作，其在省府總是多了一個碼頭，劉省長對省府的控制能力卻是要更穩固了。
下午回去的途中，蕭宸坐在那輛黑色的桑塔納上，則是細細琢磨起今後朗柳的局勢起來。楊支書數年的心願終于達成，小媳婦熬成婆，成了朗柳的一把手，自己在外人看來大概也算是楊支書的人吧？只是不知道楊支書心里對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麼態度，上次事情，與其說是自己投靠了他，其實更像一個在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約定之後達成的雙贏局面，在自己心里，自然不會把自己看做他楊浩元的人，而在楊支書心里，恐怕也不見得就真把自己當做「自己人」了，只是他在鼎清區沒有什麼人好用，也沒有人方便提拔，只好暫時跟自己達成這筆交易。
那麼，現在局勢已經變了，楊支書大權在握之下，會怎麼做呢？自己又該怎麼做呢？
岳支書在朗柳沒有一點人馬，那位新來的章市長單刀赴任，能不能在楊支書手里分到一杯羹呢？
郝文庸在朗柳多年，如今一朝去了省府，留下那麼多郝系干部，將來又會怎麼站隊呢？緊跟支書？可現在的支書卻是以前郝支書的對手。轉投市長？這位市長的「老大」跟郝支書的「老大」可也不對付。保持中立？誰相信郝支書都到了省府還能保得住在朗柳新的兩大巨頭之間徘徊的他們？恐怕是鞭長莫及吧。
蕭宸想想都覺得郝支書留下的這批人馬處境微妙，頗有一種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感覺。想到這里，他倒是越發理解張邦成那種郁悶來了。想必張邦成自己心里也還沒個底，不知道該怎麼站隊好吧。也難怪他今天對自己格外親熱一點，想是沒了郝支書在市委撐腰，他是真有些怵自己，所以有些下意識的示好。
蕭宸對此覺得有些無可奈何，其實他並非一定要攬權什麼的，只是官當到執政一方的時候，總會有自己的施政理想。比如蕭宸要搞農業產業化、工業科技化，而下面的人如果不配合，他就什麼都辦不了，要想讓下面的人配合，最好的辦法就是換上自己的人去做事，這反過頭來就成了「培植黨羽、大權獨攬」。
其實蕭宸自己心里對張邦成的要求不高，只要他配合自己的工作就行。他在家里耳濡目染多了，知道一把手是不能把副手逼得一點地位都沒有的，更不能每到一地就把副手搞得跟透明人一樣。因為這在上級眼中，絕非有能力有本事的表現，而只能被上級領導帶上一定獨斷專行的帽子。
正因為這個原因，蕭宸才會把市委市政府交代的「十城聯創」這個大任務交給張邦成去打理，這也是從另一個側面向市委表示︰我這個一把手，不是一霸手，我還是很重視政府的工作，也願意讓政府多擔一點擔子的。
三輛桑塔納朝區委和區政府行去，離區委不遠的時候，車速忽然慢了下來，老韓道︰「支書，前面好像不太對勁。」
蕭宸睜開眼楮，黃睿已經開口了︰「支書，前面情況不對，好像有人上訪。」
蕭宸往前面一看，洶洶涌涌估計至少有兩三百人堵在區委大門口，很多人在那里振臂高呼著什麼，但蕭宸在車里卻是听不清楚。
他臉色一下子嚴肅了下來，皺眉道︰「這是干什麼？群體上訪？怎麼回事？」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玻璃降下來，就听見外面的工人在喊︰「我們要上班！」
「我們要工資！」
「政府還我們血汗錢！」
蕭宸面色陰沉︰「這是怎麼回事？」
黃睿額頭見汗，他也搞不清狀況，只能答道︰「支書，我下去了解一下吧？」
蕭宸有些惱火地搖了搖頭，拿出電話打通張邦成的號碼，張邦成的車就在蕭宸的車後面，這時候應該也看見了。
「區長，看見前面的情況了嗎？你知不知道怎麼回事？」
張邦成的語氣也很震驚︰「現在不能確定，但肯定是哪個破產或者停產的企業員工來生事了。」
蕭宸听見生事這兩個字，微微皺了下眉頭，語氣壓抑著不滿，道︰「他們喊要工資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政府還他們血汗錢？政府搶了他們的血汗錢了？」
張邦成听了這話，心里一突，想到一個好說辭，忙道︰「這個……我最近主要抓‘十城聯創’，工業方面過問得比較少，支書你看是不是問一下之鵬同志和張洋同志？」
蕭宸皺起眉頭，面無表情地道︰「知道了。」
對張邦成的這句話，蕭宸很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