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各有前程
從市長辦公室里出來，蕭宸就往走廊對面他自己的辦公室去。朗柳市委和市政府沒有在一起，朗柳市委在東門那頭，而市政府則位于繁華的彩濱商業街不遠處。市委的辦公環境是比較低調的一個老院子，外人都說市委大院看上去不像一個地級市的市委所在地，這話確實不假，它的確比旁邊一里外的市農業局看上去還要「老土」。而市政府則是前年新修建的，寬敞雄偉，莊嚴氣派。對此楊浩元支書曾私下跟自己夫人說過︰「我還真是個周文王的命，那麼好的辦公地方，費盡心力修好了，自己才試用了幾天就‘送’給章平昌了。」
當然他話是這麼說，卻絕不會因此覺得這個辦公地點換得不好，所以支書夫人也只是笑了笑，說道︰「那你就再修一次唄，看看是不是繼續做文王，我瞧這個文王做得很劃算嘛。」
楊浩元就哈哈一笑，沒有作答。跟市政府分開的市委不修得太奢華氣派，那是有原因的，雖然修也不是不能修，但他自然不會因為一點面子問題就犯這個錯。
蕭宸才來到辦公室外，就看見市政府副秘書長張宗庭已經笑呵呵地在門外等著自己了。
「蕭市長。」張宗庭笑著叫了一聲。張宗庭四十四五歲，長得頗為周正，著裝也很標準，看上去給人的第一印象就不錯。
蕭宸笑著應了一聲，道︰「站在外面做什麼，來，進來坐。」說著就自己先進了辦公室，招呼張宗庭進來。
張宗庭一進來，卻看見蕭宸自己去給他泡茶，他知道章市長是有親自為人泡茶的習慣的，但不知道蕭宸也會親自去泡，畢竟在華夏這個官本位的社會里，市長自己屈尊降貴去給下屬泡茶怎麼說也是個很罕見的事情，章市長那個是特列，不光下屬，哪怕有群眾到他那里，他也是親自泡茶的，但這種領導絕非主流。
他剛嚇了一跳，連忙快步上去就要自己動手，蕭宸卻已經把茶泡好了，笑著道︰「現在沒秘書，我泡茶的手藝等于沒手藝，咱們湊合著喝，哈哈……請坐。」說著把茶遞給張宗庭。
蕭宸是單手遞給他的，但張宗庭自然是雙手接過，嘴里還連著謝了兩聲。等接過茶放下，自己也跟蕭宸各自坐好，張宗庭才笑著道︰「我這兒也正是為了秘書的事情來的，您看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秘書？我這里有幾分材料，可以供蕭市長參考一二。」
蕭宸就接過他遞過來的材料紙，但暫時沒看，笑著點點頭︰「宗庭同志費心了。」
「哪里哪里，分內之事，應該的。」張宗庭笑著道︰「另外，蕭市長搬家的事情，您看哪天方便一些？……還有司機的安排，听說蕭市長的意思是沿用在鼎清區委的老司機？如果是這樣，我就要去跟鼎清區委要人了。」
蕭宸笑了笑，點點頭︰「嗯，那就明天吧，要不今天下午你們有空也行，我把鑰匙給你們，你安排人去搬，別的都無所謂，那些書小心一點就好。」
張宗庭笑著道︰「行，我一定注意。」他卻是打定了主意親自跑一趟的，什麼安排人，再安排人他也不放心，唯有自己去了，才能確保萬無一失。秘書長、副秘書長，听起來自然也很威風，但實際上也就是為領導服務的，這就是他的主要工作，豈能不做得好一點？
「嗯，至于司機的問題，倒是真要勞宗庭同志費心了，老韓給我開車這兩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調來市政府車隊吧。」蕭宸笑呵呵地道。
「不費心，不費心。」張宗庭笑著應了。其實費心還真談不上，蕭市長發話了，鼎清區委總不可能還留著一個司機不放，他在中間也無非就是打個電話的事，就算老韓的編制問題，也自然老韓自己會去跑，這總不會讓他親自去給老韓弄，反正肯定是一路綠燈，老韓也不會為此再麻煩他張副秘書長。
張宗庭走後，蕭宸就開始看起預備秘書們的材料來了。
現在蕭宸離任鼎清區委支書，而黃睿已經在他離任前幾天被任命為興陵鎮黨委副支書、代鎮長，區委組織部提名他為鎮長候選人，基本上等三月份召開會議，把過場走完就算到位了，想來憑借他在區委一秘時的人脈，通過這一點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而這次鼎清區的調整也很出蕭宸的意料之外。首先第一個意料之外，是張邦成沒有接任區委支書，而是上調省委某廳任處長，不算好不算差，對于張邦成來說，其實也沒什麼遺憾的了，至少在這次岳支書第二次出招之中，他居然意外地被保了下來，這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區委支書一職，卻是從市計委調了一位名叫趙霖的常務副主任去擔任。
第二個意料之外，是劉文軍沒有接任區長一職，而是繼續擔任原職，而區長則由鄭之鵬接任了。這里的問題倒是沒多大，只要給劉文軍做做工作就行，蕭宸相信只要自己還在朗柳，劉文軍應該不會為這件事就怎麼樣了，畢竟他是個很聰明的人。
而鄭之鵬做了區長，這對蕭宸來說是個好事，他一貫覺得自己這批蕭系人馬里面，跟他最像、最關心實業的就是鄭之鵬了，由鄭之鵬出任區長，蕭宸覺得足以保證鼎清區繼續按照自己當初預定的步調走下去。
第三個意料之外，是孟炎竟然上調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而且是常務的，這事情讓蕭宸心里感覺自己當初是不是小看孟炎了，組織部這個位置，部長只能干一屆，而常務副部長是可以干多屆的，他能上調到這個位置，顯然背後一定有蕭宸不知道的能量做了推力。這讓蕭宸心里有些自省，看來能混到這個程度的人，果然都是不簡單的啊，人家這次可能只是攝于自己的背景更大，所以才咬牙苦撐了這兩年多吧。
孟炎上調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之後，林成南就順利地上了一步，成為鼎清區區委副支書，主管黨務，而且兼任了組織部部長一職，可以說是這次的大贏家之一。
至于蕭宸的鐵桿盟友李雲新，目前還沒有調動，但據蕭宸在跟他通電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而言，估計上調市紀委問題不大，現在正在活動的地方是看他上調市紀委以後在副支書里頭能排名第幾，估計這里頭可能有幾方勢力的博弈。對于紀委系統，蕭家在高層自然很有實力，但具體到瀟南省紀委系統，蕭宸卻是搞不太清楚的，想來李雲新自己家里的關系應該也能搞定這件事，他倒是也就不多操心了，畢竟李雲新沒有就這件事向他求助。
至于顧樂，他的位置也暫時沒有調動，據說前天去了一趟星城，想來是跟舅舅去商議了。他舅舅燕定南也是在去年年底的時候升任了省政法委副支書，排名雖然不高，但副支書就是副支書，在政法系統里調動個把人，難度還是不大的，更何況現在的顧樂身上背了幾次大功，而且資歷也已經夠了，上調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就看燕定南副支書的支持力度有多大，以及跟朗柳市政法委的交涉情況如何了。
還有一個受益人，是張洋。他接任了區政府常務副區長一職，如願以償地進入了區委常委班子，正好可以跟區長鄭之鵬打配合，牢牢地控制住區政府。
這樣一來，蕭宸覺得自己這一走，其實鼎清區除了換了個支書之外，影響其實並不大，區委三個副支書都是自己的人(李雲新暫時還沒調動，是副支書兼紀委支書)，而政府一二把手也都是蕭系，哪怕是在常委會上，蕭系力量也仍然是主導力量。
他就此算是放下心來了。
看了看手里的材料，蕭宸開始認真地挑選起秘書來。秘書的位置很重要，這個不必多說。當初蕭宸在鼎清區毫無根基，卻挑了黃睿這樣一個經驗並不豐富的秘書，並不是為了別的原因，而是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單純一點，因為當時蕭宸來的時候，只是打算老老實實做事的，若不是林志立相逼，他並不打算「拉幫結派」。
但現在蕭宸挑選秘書，卻不能再像上次這般了，他在市政府內雖然有章市長的支持，但問題是章市長自己也是初來乍到，而且還不培養嫡系，有時候未見得能在關鍵的時候幫到自己。還是需要自己慢慢打開局面才行，這樣的話，就必須找一個熟悉市府機關的，要是還熟悉市委機關的，那就最好了。
他挑了挑，最後把目光定在一位年齡三十四歲，名叫胡宇澤的人身上。這個胡宇澤，是去年年初從市委辦公室調過來的，蕭宸看了看簡歷，也覺得不錯，就在上面畫了個圈，然後給張宗庭撥了個電話，笑道︰「宗庭同志，明天讓胡宇澤先過來上幾天班看看吧。」
張宗庭笑著應道︰「行，我這就通知他。」
蕭宸掛了電話，就開始關注起安樂紙業的招商引資事宜了。其實對于安樂紙業，蕭宸自然是十分熟悉的——確切的說，十年後的華夏，不知道這家企業的人或許不少，但不用他們的產品的人怕是不多。
安樂集團創立于1985年，是最早進入華夏衛生巾市場的企業之一，在十年後，將成為國內最大的婦女衛生巾和嬰兒紙尿褲生產企業，經營領域涉及婦幼衛生用品和家庭生活用紙兩大塊，總資產40多億元，員工一萬余人，在全國14個省、市擁有40余家獨立法人公司，銷售和分銷網絡覆蓋全國。安樂國際集團有限公司將會于1998年在香港成功上市。主導產品安樂、安爾樂衛生巾，安兒樂嬰兒紙尿褲，心相印紙品市場佔有率連續多年位居全國第一。如果蕭宸沒記錯的話，到2006年，安樂集團銷售收入將突破50億元，上繳稅款6億多元。
而在朗柳，安樂紙業的發展將會十分順利，朗柳的安樂紙業有限公司在03年年底就會將心相印品牌從安樂紙業剝離出來，成立集團內第二家上市公司，02年的心相印紙品在全國同類產品中將佔據22％的市場份額，位居全國第一位。
可以說，蕭宸深知這筆招商引資對于朗柳的重大意義，這絕對是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行動。要知道，原本章市長帶隊的招商引資團是鐵定會成功的，而現在章市長要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去辦，蕭宸深感責任重大。
當然，現在的安樂紙業還不算多麼強大，蕭宸相信，朗柳給出的優惠政策對于創業僅十二年的安樂紙業還是很有吸引力的，這筆投資沒有理由不達成。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章市長臨時不去，而自己這個常務副市長代勞，不知道東閩省那邊的安樂集團總部會不會因此覺得朗柳誠意不夠，要是他們有這個擔心，倒是就有點壞事。
要招商引資，首先要針對對手的心理，對手是誰？是安樂集團的老總徐連捷先生。只有針對他的心理狀況作出分析、作出應對，才能成功。幸好章市長已經提前把這位徐先生的經歷做成了一個簡單的材料交給蕭宸。
蕭宸知道一個故事，1954年，東芝公司總裁在紐約的一次會上說，日本還太窮，無法承受電視機這樣的奢侈品。當時的「松下」，在日本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但公司經營者敏銳地認識到，農民雖然無力購買電視機，但是只要他們看過電視，他們就會知道電視能使人接近大千世界。當「東芝」和「日立」的電視機只展示在東京銀座大街的百貨商店時，松下的銷售人員卻到農民家里，挨家挨戶地推銷電視機。從此，「松下」在日本廣大農民心中打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農民們手頭一旦有了錢，就大量購買「松下」電視機。得此，「松下」名聲大噪。
「安樂」的發展，和松下有著驚人的相似。1984年11月的一天，東閩省敬江市定海鎮通用機器廠的技術員楊榮，手持一疊來自香港的衛生巾設備說明書，敲開了徐連捷的大門。徐連捷一听介紹，心中升騰起一團火。他幾乎驚叫起來︰天上又要下大錢了。
楊榮走後的當晚，徐連捷徹夜未眠。他的眼前，一邊是自己如日中天的服裝廠，一邊困惑百生。徐連捷判斷，近幾年，完全依靠海外訂單的服裝和拉鏈加工業在東閩各地如雨後春筍般地興起，利潤肯定將會越來越薄。經過幾晝夜的思索，他果斷地做出了兩個重要的抉擇︰
第一是「出走」。從自己的小村走出，搬到能賈善貿的千年古鎮定海。因為那里人才濟濟，因為那里發展空間大。
第二是「轉產」。開發衛生巾，生產衛生巾，發展衛生巾。因為徐連捷堅信，創辦衛生巾廠，和松下電器一樣，先人一步天地寬。
「安樂」的名字誕生了。從香港購進了一條生產線很快安裝完畢，招聘進廠的100多名工人，經過嚴格培訓後上崗。第一批產品下線了，徐連捷將自己的產品命名為「安樂」。安樂，是要讓千萬婦女安全、快樂。
但閉關自守多年的華夏大地，消費觀念落後，消費水平很低。「安樂」開始銷售衛生巾時，買得起的羞羞答答，買不起的望洋興嘆。更多的是把購、銷衛生巾看作異類。有人甚至嘲笑徐連捷說，好端端、紅紅火火的服裝廠不辦，去做什麼令人難以啟齒的衛生巾，哪根神經出了毛病。
「安樂」的發展並不一帆風順。開始，一天的產量，一個月還沒能銷售完。年底一清盤，全年總產值65萬元，回籠貨款不到10萬元。但徐連捷堅信，有黨的改革開放好政策，不要很長時間，華夏人會逐步富起來，只要富有，人們的消費觀念就會發生變化。
廣告、推銷……向發達地區進軍，向文明起步早的地區進軍，向城市進軍。徐連捷認為，全國的婦女需要健康，健康需用衛生巾，不斷地廣而告之，不斷地呼喚廣大婦女告別舊的生活方式，不斷地引導廣大婦女走進新生活。
果真，不到兩年工夫，「安樂」火爆起來，訂單雪片般飛來，要貨的排起了長龍。成千上萬的婦女給「安樂」寫信，表達的語言各不相同，但反映的是同樣一種心聲︰不用不知道，一用好舒暢。
「安樂」的發展一發不可收拾，10條生產線滿負荷運轉，產品仍然供不應求。1991年，《華夏名牌》商品評價中心發表公告，衛生巾項目測評表明，「安樂」衛生巾在全國婦女衛生巾的市場佔有率高達40.11%，穩居行業產銷量第一。同年，「安樂」被評為「華夏300家最大規模外商投資企業之一」。
徐連捷喜憂參半，他擔心，企業一發展到頂峰，一步之遙就是滑波。徐連捷的案頭上，一份市場調查報告印證了徐連捷的擔心。20世紀90年代初，全國婦女衛生巾的市場需求量在擴大，但衛生巾廠也日益增多。新產品層出不窮，同行業老大的「安樂」，市場佔有率卻一個百分點一個百分點地下滑。
蕭宸相信，這個時候的徐總，是容易被自己打動的，因為蕭宸至少知道這個市場今後的發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