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焦點訪談
人民日報的頭版頭條評論和黨校《理論動態》的關注，使得朗柳市政府從默默無聞到突然間地舉國皆知。
朗柳市委市政府一陣忙亂之後，朗柳市人民政府市長章平昌、常務副市長蕭宸聯袂接受電視台「焦點訪談」欄目的專訪。
專訪是在朗柳市政府小會議室進行的，此時已經五月開外，天氣逐漸炎熱，市政府小會議室里空調吹出涼氣，將室外的熱氣摒棄在外，自有一番清涼。
「章市長、蕭副市長，首先想請問二位，是什麼原因促使朗柳市政府對于下崗再就業問題如此重視？」電視台記者金一平問道。
章平昌和蕭宸對望一眼，答道︰「我們黨和政府的宗旨是為人民服務，這就對我們的政府工作性質作出了要求。服務，服什麼務呢？創造一切好的條件，讓民眾安居樂業。現在我們國家對于一些國有企業的歷史遺留問題正在著手解決，企業進行體制改革就是其中辦法之一。國有企業體制改革必然會有一個陣痛，這個陣痛就是許多職工將會下崗失業。這些職工下崗失業之後，仍然要生活，這樣就可能要去做一些像擺地攤、佔道經營之類的事情，但這種事情對于一個城市來說，本身是違法的，對于城市綜合治理有很壞的影響。我們朗柳市正在申請全國文明城市和國家衛生城市，城市綜合治理是我們的重中之重，但是我們看到，很多問題的根源，都在于下崗職工們沒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安排，所以我們才下大決心、花大力氣，把下崗再就業問題當作第一號重要工作來抓。」
「您的意思是說，現在城市發展中所呈現出來的一些問題，其實很多都是跟國有企業職工下崗有關的？」
「對。」
「朗柳市政府下大力氣抓下崗再就業問題的初衷，就是要把下崗再就業和城市綜合治理聯系起來一起抓？」
「對，我們認為，對于城市綜合治理的問題，不能只治標不治本，要治本就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只要這些下崗職工的問題解決了，城市綜合治理也就少了一半負擔。」
金一平點點頭，又問蕭宸道︰「蕭副市長，根據我們了解，您是具體負責近一段時間朗柳市城市綜合治理的主要市政府領導。對于章市長剛才提到的觀點，是您最先認識到，並且指出來的嗎？」
蕭宸微笑道︰「章市長的觀點，是我們朗柳市政府的共識，對于下崗再就業問題的重視，不是我們市政府內某一位、兩位領導的意思，是大家都覺得，只要解決好這個問題，很多與此相關的問題就會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
「近日，瀟北漢昌市江中區一夫婦與城市管理發生爭執，最後導致妻子流產。類似城市管理與商販的矛盾沖突近來屢有發生，您認為矛盾的根源在哪兒，如何解決這對矛盾？」金一平繼續問道。
蕭宸就收斂了笑容，道︰「首先，我對此事表示深深的遺憾，並對受害人表示慰問。至于矛盾的根源，我在上一次我們朗柳的城市綜合治理工作會議上曾有過明確的表示。我的觀點是︰商販大部分生活在城市底層，做點小本生意，掙點錢也就僅夠養家糊口，城市管理沒收其謀生工具，再加上一些不明不白的罰款，等于斷了生活來源，他們不得不‘拼命’抗爭，矛盾糾紛也就隨之而來。」
金一平問道︰「有調查顯示，城市管理執法部門與商販發生矛盾沖突，絕大部分都與處罰有關，刑事機關、工商部門等也都會開示罰單，但卻少有城市管理部門這麼多的糾紛，這是為什麼？您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
蕭宸略微想了一下，道︰「行政處罰是行政主體對違反行政法律規範的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給予制裁的具體行政行為。對于違反城市管理規定的行為，當然要處罰。但如何罰，罰多少？在個別地區是由城市管理執法人員自己說了算，在處罰額度上就高不就低、就重不就輕，有的地方還能討價還價，熟人打個折扣，甚至還可以用實物代替罰款。可見，在行政處罰過程中，行政執法機構被賦予了大量的自由裁量權。什麼是自由裁量權？即在一定範圍內，執法人員可根據違章情況，自由裁定處罰數額。如︰對于一塊擅自設置的大小相同的戶外廣告牌，根據相關規定可以處200元以上2000元以下的罰款，自由裁量的幅度較大。對于相同的案件，不同的執法人員，處罰的結果可能也會不一樣。罰多罰少，現場執法人員有自由裁量權。一些商販除了對處罰數額不滿外，還對城市管理罰款的去向一無所知。以上原因，就造成有的人以為罰款都進了執法人員的腰包；有的則認為城市管理處罰因人而異，和城市管理執法人員關系好的一般就能免罰或少罰。」
「那麼您認為為什麼會存在這些誤解，為什麼這些商販會對處罰不服？您覺得這樣的情況該如何改善？」金一平繼續追問道。
蕭宸沉吟一下，答道︰「原因就在于執法人員的自由裁量權沒有受到限制，當事人對于行政處罰沒有知情權。我國行政處罰法規定︰行政處罰要遵循公正、公開的原則。處罰公正的原則，要求執法人員的自由裁量權要受一定的限制，要有理有據。如果自由裁量權隨意濫用，不僅會影響行政執法部門的公正形象，而且還會損害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有損法律的尊嚴。處罰公開的原則，要求執法人員對處罰的依據、罰款的多少、罰款的去向等，都要向當事人公布。」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我們朗柳市城市管理局從前幾天開始，已經明文規定如何裁定違法行為的輕重，哪些情形可以從輕處罰、哪些行為應從重處罰等，以規範執法人員的自由裁量權。同時，城市管理局定期將處罰的依據、數額及去向公示在牆，滿足當事人對于行政處罰的知情權。如果當事人還有疑問，可以隨時到城市管理執法隊查閱罰款存根。」
金一平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對著鏡頭道︰「通過規範執法人員的自由裁量權，滿足百姓知情權，等于把城市管理執法的全過程都置于社會監督之下。它帶來的效果是執法規範了，執法人員不敢亂罰款；商販對罰款額心里有了底，對處罰心服口服，自然也就會慢慢從誤解、抵觸城市管理執法到理解、支持城市管理執法。
規範自由裁量權、大膽公示處罰，對于城市管理而言，等于給自己上了一道‘緊箍咒’，是需要點勇氣的。為了處理城市管理與商販之間長期存在的矛盾，為了社會的和諧，這樣的‘緊箍咒’，這樣的勇氣，多一點好。」
然後，他繼續轉過頭來，問章平昌道︰「章市長，我們回到剛才的問題，對于下崗再就業問題，您認為政府應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
章平昌答道︰「人口眾多是我們華夏的基本國情，在深化企業改革、進行經濟結構調整、提高經濟效益的過程中，部分職工下崗是一個必然遇到、又必須解決好的問題。合理的失業率是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後以擴大再生產為基本特征的社會再生產順利進行的充分必要條件，是經濟進一步發展的活性激素。但過高的失業率則會危及社會性的穩定。隨著我國企業改革的深化、技術的進步、經濟結構調整和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完善，失業率也在不斷升高，職工再就業問題顯得更加突出。據國家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公布的數字，去年上半年全國下崗職工再就業率不到9%，也就是說100個下崗職工中只有不到9個人實現了再就業。黨、政務院高度重視下崗職工和失業人員再就業工作，並提出了一系列重要政策措施。各級地方政府積極落實的指示精神，工作雖然取得了顯著進展，但下崗職工再就業問題不是一蹴而就的，當前它仍然是關系到社會是否穩定、經濟是否穩定的大問題，我和蕭宸同志以及市政府的同志們都認為，地方政府應當把降低失業率和創造就業機會作為社會發展戰略的重要目標和政府經濟工作的首要任務來抓。」
「那麼您二位認為，地方政府在解決再就業問題中應該怎樣發揮作用呢？」焦點訪談的記者金一平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韌勁。
章平昌看了蕭宸一眼，示意這個由他來答，蕭宸便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正如有的專家所指出的，華夏的再就業問題既有總量問題也有結構問題。著名經濟學家厲先生說︰‘如果是總量問題，是經常現象，則解決問題的主要辦法是通過擴大投資規模，增加就業崗位；如果主要是結構問題，是經濟周期造成的暫時現象，則解決問題的主要辦法是調整產業結構、就業結構，增加人力培訓的投資。’我認為無論是哪一方面問題，地方政府在再就業中的作用必然體現在崗和人兩方面。從崗的角度說主要有創造崗位、發現崗位、置換崗位、保護崗位等方面。」
「這四個‘崗’字，能具體一點說嗎？」
「所謂創造崗位，就是原本沒有這個崗位，通過地方政府的努力，使這個崗位創造出來了。地方政府創造崗位的渠道有多種，概括起來有以下幾點︰1、發展非公有制經濟。2、開發公益性就業崗位。地方政府在社區開發各類公益性就業崗位，可以形成一批社區就業基地和社區就業項目，安排更多的下崗失業人員在社區實現再就業。3、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新的經濟增長點，往往也是就業崗位的新增點。地方政府無疑應當著力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例如大力發展第三產業就有很多潛力可挖。4、加快小城鎮建設步伐。小城鎮建設的過程中必然會增添不少新的就業崗位。5、搞好‘一條街’建設。比如進行步行街、美食一條街等一條街建設，可以取得良好的解決就業問題的效果。6、加大市場建設力度。市場建設不僅促進當地經濟的發展，也是解決再就業的好途徑。
所謂發現崗位，就是地方政府替下崗工人尋找潛在的就業崗位；所謂置換崗位，就是幫助人們改變原來就業崗位；所謂保護崗位，就是對一些特殊人員的崗位想方設法讓其穩定。」
「那麼作為現在我們所已知的地方政府中對于下崗再就業問題最為關心的地級市政府，朗柳市政府在下崗再就業問題上，有沒有什麼更加具體的辦法和措施？」金一平問道。
章平昌道︰「完善政策，強化服務，大力促進下崗失業人員再就業，是我們朗柳市政府的一貫宗旨。我們認為，市場在配置勞動力資源中應發揮基礎性作用。對于下崗失業人員的再就業，也必須堅持市場導向的就業機制，引導他們通過勞動力市場自主擇業、自主創業，實現再就業。對下崗失業人員的就業，政府是包不下來的，也不應該包下來。但是，由于我國勞動力市場在目前及今後一個時期仍將處于買方市場，對缺乏市場就業競爭力的下崗失業人員來說，僅靠市場機制自發調節，是難以實現再就業的，必須加大政策支持的力度。」
金一平點點頭，蕭宸就接著章平昌的話繼續道︰「為此，在總結各地經驗和借鑒國外成功做法之後，我們首先是在制定政策的出發點上定下幾個原則。據統計，現在已經實現再就業的下崗失業人員中，有30%是自謀職業，做個小買賣，開個小餐館、理發店等等，一個人就業就可養活一家人。但總體上看，目前我們的政策對此支持的力度不夠大，落實得也不好。為解決這些問題，我們市政府擴大了鼓勵自謀職業的從業範圍，制定了更為優惠的稅收減免政策，重申了免收各項收費的規定，明確了小額貸款擔保辦法和貼息資金渠道。過去自謀職業的減免稅費政策，僅限于社區居民服務業中的家庭清潔衛生、初級衛生保健、養老服務等8項。這次擴大到除國家限制行業外的所有行業，除免征營業稅、城市維護建設稅、教育費附加和所得稅外，明確免收管理類、登記類和證照類所有各項收費。」
「二是鼓勵服務型企業吸納下崗失業人員。三是鼓勵有條件的國有大中型企業主輔分離安置富余人員。四是對‘40、50’人員實行特殊的就業援助。我們認為，下崗失業人員中女40歲以上、男50歲以上的，是就業難度最大的一個群體，需要對他們實行更加優惠的促進再就業政策……」
金一平一邊听，一邊不斷地點頭，他發現這一趟朗柳果然來得值得，朗柳市政府這兩位正副市長都很年輕，特別是這位蕭副市長，竟然不到三十歲！他們可謂正是要干事業的時候，這次朗柳市對下崗再就業人員的安排安置上走在了全國的最前頭，勢必引起關注。要知道現在對國有企業改革正在不斷深化，而下崗職工的人數也越來越多，這對于整個社會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而朗柳市在最關心下崗職工再就業問題的時候，忽然橫空出世，為全國的地方政府在安排安置下崗職工再就業問題上帶出了一個好頭，這樣的新聞，能不是焦點嗎？
焦點訪談節目組走後，章平昌和蕭宸又恢復了往日一樣忙碌的生活，孤峰開發區中，安樂集團朗柳心相印紙業公司的建設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顧樂已然開始適應他的新身份，在朗柳市刑事局內穩定了自己的地位。這一切都沒有變化。
唯一的變化是燕微雨和蕭宸之間打電話的時候似乎慢慢多了起來，剛開始還總是互相找點理由再打電話，到後來卻是根本沒什麼事就撥通電話，不為說事，只為听听對方的聲音。
實際上還有一個細微的變化，就是省里的目光，也開始逐漸被朗柳吸引。楊浩元支書也開始頻頻就下崗再就業問題做出指示……
1997年6月2日到4日，電視台「焦點訪談」欄目分上中下三集播出《改革先鋒︰下崗再就業與城市綜合治理》特別節目，其中四十多歲的章平昌市長、年輕得耀眼的蕭宸副市長這兩位朗柳市政府的領頭羊第一次公然出現在全國人民面前，溫文爾雅？謹慎嚴謹？是的，這些詞用來形容他們，都沒有錯，但讓全國觀眾最印象深刻地卻是他們說到安置安排下崗職工時那種義無反顧，每一句話都是那樣擲地有聲。
「朗柳市政府」，從此成為全國上下關心下崗再就業問題的人們所格外關注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