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聚首星城
世元1998年11月24日，在新通車一個月不到的朗柳通往星城的石星高速公路上，掛著瀟J00002號牌照的三菱越野車正飛馳著。
車廂內除了汽車的胎噪風噪之外，一點聲音都沒有，前排的老韓全神貫注駕駛著汽車，朗柳市政府副秘書長、蕭宸市長的秘書胡宇澤坐在副駕駛座上，手里拿著一疊文件正在認真整理，力求擺放的順序都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坐在後排穿著深灰色西服，打著墨黑色領帶的沉穩青年自然是身兼第九屆瀟南省委委員的朗柳市委委員、常委、副支書、朗柳市政府市長蕭宸。此刻他正逐字逐句地仔細看著手中的文件，車中的安靜，也正是因為老韓和胡宇澤都知道蕭市長在學習文件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
蕭宸手里的文件，是華夏黨第十五屆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的全部發言，眼下他正在從大堆格式化的字詞句篇里面提取最關鍵的部分，也就是真正弄清的風向。
華夏黨第十五屆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于1998年10月12日至14日在京城舉行。出席這次會議的委員185人，候補委員148人。紀律檢查委員會常務委員會委員和有關方面的負責同志列席會議。
全會由權謀局主持。委員會總支書姜恩國同志作了重要講話。
作為一個成功的體制內新生代「明星」，蕭宸絕非僅靠家族和派系權謀實力的力捧而驟登高位的。家族和派系對他的照顧和培養暫不去說，因為即便是諸葛亮也扶不起阿斗，僅從他自身來說，他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做出實打實的政績，在任地的老百姓口中建立良好的聲譽，是他的第一條成功準則；在高層和某一局部維持良好的人脈和人緣，是第二條成功準則；時刻關注和省委政策風向的變化，保證自己的做法切實吻合和省委的要求，甚至「提前吻合」和省委的期望，是他成功的第三準則。
在第一條準則中，包涵了兢兢業業、清正廉明、懲惡揚善等老百姓最愛看見的一面；第二條準則又使得他能與整個官場融為一體，畢竟一個不能融入體制的如同白紙一般的清官是活不長的或者說至少是干不長的，蕭宸對此絕不會迂腐；第三條準則則是普通官油子們所很少關心的，即把目光放得更高遠，直接「賄賂」。用什麼賄賂呢？用權謀風向和政績。被領導看重，或許能被重用，但升官的速度只能說一般，唯有被領導的領導看重，甚至是被領導的領導的領導看重，才有可能升官升得快，猶如坐直升機一般。但是難點是，一個市長甚至一個縣長、鎮長，怎麼可能被領導關注得到呢？市長還稍微有點可能，縣長極其以下就未免太難了。
但是蕭宸卻有辦法。那就是深刻理解華共和政務院最新出台的一些相關政策，並把近期的「一攬子」政策文件綜合在一起進行深刻分析，再聯合近期內各類大會中所提出的有關精神，綜合分析出在現階段最想看見的基層情況是什麼，也就是想從這些精神、政策中表達什麼中心意識，希望將國家帶往哪個方向、哪個模式。理解了這些，再投其所好去進行自己任地內政策上的革新，時刻與保持一致甚至走在的前頭，這才會讓那些發表了「講話精神」後正等著看效果的領導人們覺得你「甚合孤意」甚至「深肖朕躬」，那麼這個時候，機會就來了，雖然不一定立刻被提拔，但卻是進入了體制內最頂端領導的視線，個中好處，還須細說嗎？
十五屆三中全會，蕭宸的記憶中是有些印象的，可惜這印象很淡，僅僅是隱約記得這次會議比較重要，但究竟重要在哪里，他卻是不記得了。所以他此刻正在分析這次會議的精神，希圖在接下來的朗柳提前做出一些符合意圖的變化。
實際上這也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的仕途著想，更關鍵的是，在華夏這個行政力量巨大的國家里，符合國家政策、迎合國家政策做出的改革，才能「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其效果絕對是最好的，而且走得越早，對任地內的老百姓好處越多。
這一次會議的材料，蕭宸已經認認真真看過了幾遍，會議的中心思想他也肯定了下來。
農業、農村、農民，也就是所謂「三農」問題。
這次會議的一個主要議題，是審議並通過了《華共關于農業和農村工作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
農業、農村和農民問題是關系我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全局的重大問題。完成十五大確定的我國跨世紀發展的宏偉任務，必須進一步加強農業的基礎地位，保持農業和農村經濟的持續發展，保持農民收入的穩定增長，保持農村社會的穩定。
蕭宸對此是深刻理解並支持的，華夏有**億農民，改革確實應該率先從農村突破，在改革開放二十周年之際，面對亞洲金融危機的沖擊和經濟全球化的挑戰，這次會議集中研究農業和農村問題是適時和必要的。
全會首先高度評價農村改革二十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和創造的豐富經驗。一致認為，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廢除人民公社，突破計劃經濟模式，發展市場經濟，極大地調動了億萬農民的積極性，解放和發展了生產力，帶來了農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歷史性巨大變化。這場偉大變革，帶動和促進了國家的全面改革，進而探索出一條適合國情的建設有華夏特色道路，並為國民經濟持續快速增長和保持社會穩定作出了重要貢獻。農村改革的成功是鄭南巡理論的偉大勝利。繼續推進農村改革，必須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牢牢掌握鄭南巡理論這一強大思想武器。
對這一條，蕭宸沒有過多關注，確認鄭老的二代領袖地位不動搖，是蕭老親自點頭並監督的，對此自然要在各個會議中都加以貫徹。
全會按照十五大確定的我國初級階段的基本綱領和總體部署，從經濟、權謀、文化三個方面，提出了從現在起到2010年，建設有華夏特色新農村的奮斗目標，確定了實現這些目標必須堅持的方針。全會強調指出，我國初級階段是不發達階段，農村尤其不發達。必須全面貫徹黨的基本路線，始終把發展農村經濟、提高農業生產力水平作為整個農村工作的中心，一切政策都要有利于增強農村經濟活力，依靠農民運用現代科技向生產的深度和廣度進軍，不斷提高農民的物質文化生活水平。
這段話蕭宸依舊沒有過多關注，就說關心農村這點，市長支書們一年在農村的時間有幾個小時？就算他這個經常下去親自查看基礎情況的市長，他自己粗略的估計一下，怕也沒有幾天，更遑論那些坐在空調房里「為農民考慮」的領導們了。
全會強調，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經營制度，以勞動所得為主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的分配制度，必須長期堅持。家庭承包經營，不僅適應以手工勞動為主的傳統農業，也能適應采用先進科學技術和生產手段的現代農業，具有廣泛的適應性和旺盛的生命力。要堅定不移地貫徹土地承包期再延長三十年的政策，同時抓緊制定確保農村土地承包關系長期穩定的法律法規，賦予農民長期而有保障的土地使用權。要積極探索實現農業現代化的具體途徑，大力發展產業化經營。繼續完善所有制結構，在積極發展公有制經濟的同時，采取靈活有效的政策措施，鼓勵和引導農村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有更大的發展。要深化農產品流通體制改革，在國家宏觀調控下充分發揮市場對資源配置的基礎性作用。加強市場設施建設，健全市場法規，維護市場秩序。
這一條是比較關鍵的一條，即再次肯定制度變化的必要性，並且加以再次強調，要求繼續推行，對下一步的改革提供政策支持。
而全會最關鍵的一段則是，發展農村生產力，推進農業現代化，是一項長期任務。必須著力解決制約我國農業長期穩定發展的突出問題，全面提高農業綜合生產能力。要加快以水利為重點的農業基本建設，改善農業生態環境，切實保護耕地、森林植被和水資源，為農業和農村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水利建設要堅持全面規劃，統籌兼顧，標本兼治，綜合治理的原則，實行興利除害結合，開源節流並重，防洪抗旱並舉。當務之急要加大投入，加快長江黃河等大江大河大湖的綜合治理，提高防洪能力。要把推廣節水灌溉作為一項運動性措施來抓，大幅度提高水的利用率。同時，全會指出，農業的根本出路在科技、在教育。由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變，由粗放經營向集約經營轉變，必然要求農業科技有一個大的發展，進行一次新的農業科技運動。要加強農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推廣，調整和優化農村經濟結構，確保糧食等主要農產品的產量穩定增長，品種質量得到改善，經濟效益不斷提高。加快鄉鎮企業的結構調整和體制創新，制定和完善促進小城鎮健康發展的政策措施，增強農村經濟的活力。要推進農村小康建設，加大扶貧攻堅力度，努力增加農民收入，切實減輕農民負擔。
以上是蕭宸最為關注的要點，而要點中的要點則是「水利與生態」、「農業科技」、「集約經營」、「鄉鎮企業」、「減輕農民負擔」。
在蕭宸看來，本次會議開這麼久，說這麼多，最最關鍵的就是這五條，當然這五天還可以再濃縮一下，但蕭宸覺得倒也沒有必要了，因為作為一名市長，他需要的東西都在這五條中。可以預見，在朗柳的工業在近幾年內被迅速強化之後，蕭宸的目光必將隨著的政策轉而落「農」字上面。說實話，蕭宸自問這幾年還是為農民們辦了些實事的，不過相對比工業上的效率和收益來說，農民們得到的實惠還是遠遠不及企業和企業職工……的確是該到了加大力度關心和解決三農問題的時候了。
全會後面還說，實現農村經濟和社會的協調發展，保持農村社會穩定，必須切實加強農村基層民主法制建設、精神文明建設、基層黨組織和干部隊伍建設。實行村民自治，是黨領導億萬農民建設有華夏特色民主權謀的偉大創造。這項工作要在黨的統一領導下有步驟、有秩序地進行，建立健全各項制度，並同健全法制緊密結合。要加強農村的思想道德教育和法制教育，廣泛開展創建「文明戶」、「文明村鎮」活動，大力發展農村教育事業，全面提高農民的思想道德素質和科學文化素質。建設富裕民主文明的新農村，關鍵在于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要充分發揮鄉鎮黨委和村黨支部的領導核心作用，造就一支高素質的農村基層干部隊伍。從到地方各級黨委和政府，都要把農業和農村工作擺在重要地位，各行各業都要大力支持農業。
其實這段話，道理自然是有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嘛，不過蕭宸在基層工作了這些年之後，有個感覺就是︰物質文明先上來，再抓精神文明會比較務實一些，就好比說蕭宸一貫嚴禁賭博，但他也承認，現在的農民在農閑之時，除了打牌賭博，還真沒多少事做。想想看，如果他們的物質文明建設起來了，如國外一般，農村都有社區休閑娛樂的地方了，自然可以從社區的這些設施設備上來引導農民進行或高雅、或休閑的積極娛樂，到這個時候，打牌賭博自然而然就少了。
當然，抓還是要抓的，蕭宸雖然這麼想，但也只是把自己的精力主要關注在提高農業生產效率、改善農村生活、減輕農民負擔這三條上面，而非不關心農村精神文明的引導工作。
「市長？」不知道什麼時候，當蕭宸正在思考究竟該從什麼地方著手領會和貫徹會議精神的時候，前面的胡宇澤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嗯？」蕭宸驀然抬頭。
「到省委了。」胡宇澤小聲道。
「哦。」蕭宸往外面看了一眼，淅淅瀝瀝地小雨中，省委大院威嚴的前門，白底黑字地「華夏黨瀟南省委員會」、「華夏黨瀟南省常務委員會」、「華夏黨瀟南省紀律檢查委員會」三條豎字映入眼簾。門前崗亭下魁梧的武力戰士看見蕭宸車牌及副駕駛座前面擺放的通行證後，一個標準地敬禮，讓車前面的老韓和胡宇澤只覺得一股威嚴撲面而來。
省委，他們來的次數其實也並不算少，但每一次來，卻都能感覺到這股威嚴。從後視鏡中看了看面色淡然地蕭市長，老韓不禁暗暗想道︰不知道蕭市長如果進中南海，是不是也是這般從容自若？
他卻不知道，蕭宸進中南海恐怕比這還要更從容自若——就跟回家一回事。
今天蕭宸來省委，不是跑政策，也不是跑資金，而是作為瀟南省委委員來省委開會的。就在前天，也就是世元1998年11月21日，華共發出《關于在縣級以上黨政領導班子、領導干部中深入開展以「講學習、講權謀、講正氣」為主要內容的黨性黨風教育的意見》。蕭宸知道，「三講」教育就要由此開始了，基本上要到2000年年底才會基本結束。
果不其然，接到通知的瀟南省委昨天就向全體省委委員及省紀委常委、委員們發出通知，今天要趕到省委開會，共同學習「三講」。
不過，蕭宸卻知道，今天此來開會不是第一大事，最大的事情是，對瀟南省委副支書王誠昆的調動決定很快就要下來，這一次他來星城，主要就是來跟王誠昆道別的。這幾年在瀟南，作為省委副支書，王誠昆對蕭宸的幫助還是很大的，這一次上調政務院國家經貿委做常務副主任之後，兩人的交集就要減少很多，對于蕭宸而言，于公于私，今天都該跟王誠昆見一見。
另外，已經從江東省吳城市吳中區區委副支書升任代區長的王文遠也特地趕回星城，今天晚上也肯定要與蕭宸見面一晤。
如同往常一樣，沒有要胡宇澤打傘的蕭宸自己撐起雨傘，走在前頭，胡宇澤打著傘，拿著蕭宸的文件包緊隨其後，兩人先後進入省委會議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