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踫瓷
「別這麼看著我，我雖然不害羞，可全身不自在啊。」王文遠嘿嘿笑著道。
蕭宸哂然一笑，發動汽車，略微沉吟了一下，在奧迪100開出省委宿舍院門的時候，輕嘆一聲︰「你們支書，背景很硬吧？」
「還行，前市委支書的干將，他那老領導現在是常務副省長。」王文遠撇撇嘴道。
蕭宸點了點頭，王文遠在這段時間內拿下那麼多轄區內鎮級(科)干部，看來也是有原因的。自己當初在鼎清區是殺猴儆雞，端掉林志立那個區長，下面的蝦米們自然就老實了，自己的副支書位置也就算坐穩。但王文遠在江東顯然沒有這殺猴儆雞的實力，只好退而求其次來殺雞儆猴。在我華夏國內，殺雞儆猴的效果肯定沒有殺猴儆雞好，但殺雞儆猴也有個好處，就是任地內的老百姓會覺得上面動了真格，從而對發起這一類整風掃風運動的領導格外尊敬，覺得這樣的領導肯定是清官嚴臣，不過他們顯然不了解內幕，實際上咱們華夏的特色是︰猴子只要還在，這雞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殺一百只雞的效果，也遠不如殺一只猴。
當然這個現狀對王文遠來說卻還有些好處，至少當他將那麼十幾個鎮長鄉長以及局長(縣科級局)統統送進班房之後，他在吳中區的官聲倒是一時極好。不過，雖然只是些科級干部被他打掉，然而礙于他自己也只是剛剛得到處級資格，是以面臨的壓力還是非常大的，若不是省委組織部游部長親自去吳城市視察了一下組織工作，並且指示「干部任免必須嚴格、嚴格、再嚴格」，要求干部的任用和提拔「絕不可以‘帶病上崗’、‘帶病提拔’，可能有問題的要先查清，證明清白之後才能繼續工作。」
這樣才算是把市里對王文遠的一些批評和質疑先壓了下去，但王文遠很顯然還是壓力比較大的，所以格外關心游靖的去向。
蕭宸其實想說「在江東，即便游哥不在也沒關系」，但想想還是算了，真要說那麼明白，指不定皮蛋這小子還會鬧出更大的動靜，到那時候就被動了。
「也還是要注意兩手政策，光有威可不好。」蕭宸提醒了一句。
「嗯，知道。」王文遠笑著應道。
蕭宸就不多說，畢竟王文遠跟自己是同學和好友，不能說得跟教導屬下一樣，這種話提醒一下就是，再說人家的老頭子也不是吃干飯的，總會提醒兒子注意一些問題，又何須他來插嘴？
「說說看，現在要去接的這位小姐，是怎麼俘虜了咱們皮蛋的。」蕭宸笑著岔開了話題。
「什麼叫俘虜……明明是互相吸引。」王文遠糾正道。
「嗯嗯，互相吸引。」蕭宸連連點頭︰「那是怎麼就勾搭上的呢？」
「你……」王文遠無奈地長嘆一聲，然後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下子坐直，正色道︰「對了，一會兒你可別專揭我的短，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那還是非常非常高大的。」
「嗯嗯嗯，知道了高大人……現在你可以言歸正傳了嗎？」蕭宸顯然是在敷衍。
王文遠干咳一聲，道︰「這個嘛……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四周靜悄悄的……」
「等等！」蕭宸及時打斷道︰「我是無神論者，對鬼片也沒有特殊愛好，麻煩你把這些剪切掉，直接進入主題。」
「我這不是先烘托一下氣氛麼？別打岔啊！」王文遠不滿道︰「林老師的話你都忘記了？」
林老師是當初他們的語文老師，其人是特級教師，擅長輔導學生作文，深得學生熱愛。
蕭宸擺手道︰「少扯淡，主題，注意主題！」
「你這人真是……好好好，主題。」王文遠想了想︰「于是我操起一把掃帚，用力砸了過去，就把那人打得哇地一聲慘叫，摔倒在地。他迅速轉頭看了我一眼，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大聲道︰‘嬲你妹妹，你是誰，敢管老子的閑事？’我頓時大怒……」
「等等，等等等等！」蕭宸再次打斷︰「我沒叫你說你除暴安良的光榮事跡。」
「你看你看，我剪切了頭尾吧，你又听不明白。」王文遠一攤手。
蕭宸翻了個白眼︰「OK，OK，你繼續烘托氣氛，原原本本、如實招來，黨的政策你是知道的，我就不解釋了。」
「嗯，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蕭宸直接無視，于是王文遠開始講了起來。
其實是個很老套的故事，去年年底的某天晚上，瀟南電視台搞晚會，因為王文遠回來過早年，所以王婷給王文遠送了一張晚會門票。王婷此時是瀟南廣電的黨委常委，身兼了瀟南電視台的副台長，據說這次來了幾個一線明星，所以丟了一張票給王文遠看他有沒興趣。
正巧那天王文遠的母親寫年底總結，沒功夫搭理他，而王誠昆晚上去開緊急會議商討某礦上的一起三人死亡事故，結果閑得無聊的王文遠就真的去了瀟南電視台看晚會。晚會本身並無太多新意或者亮點，幾個一線明星雖然名頭不小，但顯然不是王文遠關注的對象，他看了一會兒晚會，就去後台找王婷聊天，然後從電視台後門提前出來，不料在後門門外不遠就看見一個年輕女孩被一個中年男罵著，那女孩也不時出聲爭辯。他感覺有些奇怪，就多看了兩眼，听了听才知道那男人是女孩的父親，女孩好像在電視台工作，他父親似乎是個賭鬼，輸了錢之後借了高利貸，然後被逼的沒法，按照借錢的「大哥」的意思，打算讓女兒去陪那大哥一個月，欠的十萬塊錢就一筆勾銷。
那男人覺得這價格是很「公道」的，就來勸說女兒，哪知道女孩死活不肯，于是兩人就吵了起來。到後來吵的聲音漸漸大了，男人似乎還是有些怕被別人听見，就一把捂住女孩的嘴，怒道︰「我是你老子，你是老子養大的，我叫你陪你就去陪！」
在吳中區被壓制得施展不了權謀抱負的王文遠此時剛剛開始殺雞儆猴，正是火氣重的時候，一听這種事，頓時大怒。逼良為娼也有個限度，哪有這等禽獸父親，居然逼自己的親生女兒去陪人睡覺？當時他就抽出一根支著電視台里新種下小松樹的木棍，沖過去就是一棒子下去，于是就有了之前王文遠說的那一幕。
「這一棒，該打。」蕭宸點頭道。
「是該打吧？」王文遠隨口道，然後繼續道︰「後來我就叫了保安過來，把那老小子……咳，把他給攆走了。」
蕭宸眨了下眼︰「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兒童不宜了。」王文遠豪氣沖天地擺手道。
蕭宸睜大眼楮︰「這麼快？」驚訝之色溢于言表。
「那當然……是沒有這麼快的。」王文遠干咳一聲，道︰「中間當然還有很曲折的過程，不過……這個就不用分享了。」
蕭宸愕然，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王文遠也笑，然後一攤手，道︰「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了。」
蕭宸點點頭︰「還挺浪漫的。」
「浪漫個屁啊。」王文遠唉聲嘆氣道︰「話說這女孩一漂亮了，身邊總少不了有些人想吃天鵝肉，我堂堂省委副支書公子的名頭都快鎮不住了……你說，這還浪漫嗎？」
蕭宸一愣，懷疑道︰「不至于吧？」
「總而言之一句話，再讓她呆在星城，我已經不放心了，笑笑，你得給我想個辦法，給我把人弄到吳城去，兄弟感激不盡啊。」王文遠夸張地抓住蕭宸的手臂，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哎哎哎，滾開點啊。」蕭宸立刻大聲道︰「我手上可是兩條人命呢。」
王文遠頓時放開手，「幽怨」無限地望著他。
「我靠，別惡心我。」蕭宸趕緊挪開目光，道︰「你調個人去吳城應該很容易啊，這事兒還要我幫忙？」
「問題是我調她去，她不樂意，覺得我干涉她的工作了。」王文遠嘆道︰「你不知道，她這人敏感得很，我若是這樣調她過去，她會覺得我在施舍她，雖然我根本沒這意思。」
蕭宸哦了一聲，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問︰「她在瀟南台做什麼？主持？」
「不是，做策劃。」王文遠道。
蕭宸微微有些奇怪，能被王文遠看上的女孩，漂亮應該是不必多說的，但漂亮女孩在電視台里不是做主持而是做策劃，這個倒還是有點少見。不過蕭宸又轉念一想，其實自己對電視台並不了解，說不定這事也不少見嘛，管他呢。
「江東省電視台那邊，我也不確定有沒有熟人……我幫你問問好了，過幾天再給你答復。」蕭宸在江東省認識的人其實不少，但大多都是有一定級別的重要領導，不過想來想去，似乎不認識省電視台的人，不過既然是王文遠的事情，他還是先答應下來，畢竟這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大事。
「好，那兄弟可就先謝了。」王文遠大喜。
「少來這套。」蕭宸轉過臉去。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蕭宸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蕭宸拿出電話，一看卻是徐菲。
「喂，我是。」蕭宸接通電話道。
「老公，我也來星城了哦。」徐菲在電話里甜甜地道。
「嗯？」蕭宸一愣︰「你也開會？」
「我老公真聰明。」徐菲嘻嘻一笑︰「我可是新聞中心的主任了呢，要搞‘三講’宣傳，我們這些人怎麼能偷閑？剛才下午接到的電話，我們明天下午開始開會，我想著反正你也到了星城，干脆我也今天趕來算了。」
蕭宸一听就明白，徐菲這是想著今晚兩人可以多點時間在一起了。蕭宸想想也是，這段時間從發洪水開始，自己就開始忙，忙完了洪水又回京開會，然後又為燕定南的事情忙里忙外，算來已經幾個月沒有跟徐菲有機會見面了。——見面還是有的，徐菲曾經帶人數次在大堤上拍攝蕭市長鎮定指揮，跟前線軍民同甘共苦的鏡頭，但顯然這撫慰不了熱戀中的女孩。
「好，你到星城了打我電話。」蕭宸微笑著道。
「嗯，老公等我哦。」徐菲今天似乎特別高興，在電話里親了蕭宸一下，然後才掛了電話，听起來似乎已經在車上了。
蕭宸一掛電話，王文遠就輕咳一聲︰「哪一位呀？」
蕭宸模了模鼻子︰「你不認識的一位。」
「這一位又是什麼身……小心！」王文遠的話說了一半就變成了驚呼。
蕭宸這時候早已不需要他提醒，早已一個方向盤猛往旁邊一打，腳下剎車已然踩死，但車前轉彎處一個中年男子還是應聲而倒，蕭宸正一下愣住，就听見外面傳來那男子的慘叫，然後旁邊就響起另外幾個男人的聲音︰「撞人啦，奧迪撞人啦！」
王文遠這時也愣住了，顯然也是第一次踫見這種情況，他心里閃過的念頭是︰不好，這時老頭子的車，這下麻煩了。
「下去看看先。」還是蕭宸最先反應過來，用力拍了王文遠一下，然後打開車門就跳了出去，王文遠也清醒過來，連忙開門跳下車，繞到前面車頭一看。
一個穿得還算不錯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正捂著腰大聲叫疼。
蕭宸已然小跑過去，扶那男人起來道︰「撞倒腰了嗎？」
男人哼哼唧唧說是，蕭宸急道︰「走，上車，先送你去醫院看看。」
那男人又哼哼唧唧跟蕭宸走了兩步，然後道︰「現在這麼遲了，醫院關門了吧？」
蕭宸一愣︰「醫院不會關門吧？」然後轉頭朝王文遠望去，王文遠道︰「不會，咱們送他去吧。」
蕭宸嗯了一聲，道︰「你放心，立刻去醫院，不會有事的。」
那男人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又叫疼了幾聲，道︰「唉……也不是特別疼，應該沒傷到骨頭……看你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時間很緊吧……要不你們給我一千塊錢，我自己去醫院看看好了。」
蕭宸心想，這倒也行，剛要答應，手都伸進口袋準備掏錢包了，忽然停住，遲疑道︰「還是去醫院吧。」
王文遠奇道︰「為什麼？」
那男人也道︰「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就是，你們……」
「我們拿錢給你就行了，是吧？」蕭宸忽然面色一冷。
那男人一愣，旁邊圍過來的另外兩個男人見狀，立刻道︰「你這年輕人是怎麼說話的呢？人家被你撞了，怕你麻煩，只要點錢私了算了，你怎麼還斤斤計較呢？還是個開奧迪的呢！一點氣度都沒得？」
蕭宸看了他們一眼，怒極反笑︰「說得也是，不過我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是要通知交警勘察現場，通知警方認定責任人和確定賠償額度的。」他拿出電話，撥下110……
三個男人一看情況不對，連忙道︰「有時好商量，現在的警官都跟土匪似的，他們來了沒好事的，大家都不劃算！」
說著，其中一人還伸手過來搶蕭宸的手機，蕭宸雖然不經常練手，可好歹也是警衛處的「中南海保鏢」教過幾手的，瞬間就伸手，已然抓住那人伸過來的右手的小指，然後用力一扳，那人立刻慘叫一聲︰「唉唉唉……別扳，別扳！有話好說啊！」
蕭宸電話這時候通了，電話里傳來一個聲音︰「這里是星城市刑事局110指揮中心……」
「五一東路，家悅飯店門前左邊200米處，我的車撞倒了人……」蕭宸直接開始講。
「哦，交通事故不歸110受理，你打交警112，同時如果傷者傷勢嚴重，請撥打120急救電話。」
「我懷疑這是一起踫瓷事件，現在通過110報警，警方應該受理。」蕭宸冷靜地道。
「嗯？」110那邊楞了一下，然後道︰「哦，這樣的話……好的，我立刻記錄，請提供您的身份證號碼和姓名供我們留檔。」
蕭宸便開始報姓名，那邊被撞的男人卻跟另外兩名男子打了個眼色，忽然猛地站了起來，然後一轉身，十分迅速地跑了。
蕭宸和王文遠一愣，然後齊聲喊道︰「別跑！」兩個人反應速度差不多，一起朝三人追去，那三人回頭一見蕭宸和王文遠兩人追了過來，立刻分散跑去，蕭宸和王文遠對望一眼，一起停了下來，王文遠道︰「算了算了，車門還沒鎖，別追個人把車都丟了，車上還有老頭子一些文件呢。」
蕭宸微微喘氣，道︰「嗯，算他們跑得快。」
這時電話里那邊卻在大聲問道︰「喂？喂，先生還在嗎？」
蕭宸有些喘氣地道︰「在，不過不報警了，那踫瓷的人已經跑了。」
電話那頭稍微沉默了一下，道︰「那好吧。」
蕭宸嗯了一聲，直接掛掉電話，和王文遠一起回到車上。兩人對望一眼，苦笑一下，蕭宸再次打火，奧迪100繼續朝省電視台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