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新的動向（上）
「這次在術陽調研，有什麼看法？」
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給他面前的年輕男子開了一根普通的大中華，笑著問道。若是不知情的人，定然看不出這個衣著打扮頗為輕松休閑的中年男人，便是江東幾大巨頭之一的省委副書記。當然，旁人也不會清楚，堂堂華夏經濟大省之一的江東省省委副書記游靖為何對面前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人如此親熱。
「感觸頗深。」年輕男子卻很隨意地面對游書記的親熱，甚至毫不介意地微微點頭，任游書記將火伸過來給自己點上煙然。
年輕男子泰然自若地任他堂堂省委副書記來給自己點煙，但游書記也沒有什麼不悅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收回火，給自己點上，微微笑著道︰「省委對何仇，現在是期望頗深啊，宿豫要想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有時候啊，還真就需要何仇這樣的人，術陽也是一樣。」
年輕男子自然不會是別人，只能是蕭宸了。他是今天到的金寧，此前一個多星期，他和他們地廳級進修班一行調研小組一直在江東省宿豫市術陽縣進行全方位調研。原本他們小組的課題是調研三農問題，不知道為何最後「考題」臨時變更，最後便去了術陽。
「這感觸，是對人，還是對物？」游靖笑呵呵地問道。
蕭宸輕輕吐出一口煙圈，微微笑道︰「對人。」
游靖點點頭︰「是啊，少見。」他也吸了一口煙，又補充了一句︰「非常少見。」
蕭宸點點頭，想了想，笑起來︰「我以為我已經是很激進的人了，看來還算不得啊。」
「哈哈哈哈！」游靖哈哈大笑︰「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來江東？你這樣的大才，我就不說了，就是杜書記，也肯定是要掃榻相迎的啊。」
「游哥這麼捧我，可得小心我摔著。」蕭宸呵呵一笑︰「組織上的事情，我都是老老實實听安排的。」話雖如此說，但蕭宸心里還是忍不住動了一動，游靖說話不會胡亂開口，他今天開口問自己來不來江東，難不成有別的意思？或者，是得到了哪里的默許……亦或者指示？
游靖卻是笑容慢慢斂去，正色道︰「如今我們江東，蘇南蘇北差距好像要越來越大了，但是從發展模式上來說，先行一步不見得就一定是真正的強了過去，小崗村的情況和南街村一比……這些你都是清楚的。我們現在江東班子對于蘇南蘇北完全不同的情況也比較擔心，明明是一個省的老鄉，但蘇南人和蘇北人甚至在許多時候都相互有些齟齬，蘇南人也經常有看不起蘇北人的情況，這絕非好事……」
蕭宸面色不變，依舊保持著淡淡地笑容，卻沒有說話。
江東簡稱蘇，宿豫屬于蘇北。
如果說江東是華夏版圖上最具特色的省份也並不為過。天塹長江，大動脈般從其體內洶涌穿過，蘇南，蘇北，由此孕育。多少歷史風雲豪杰，在此隔江對峙，多少滄桑歲月，在這里書寫。而今，蘇南蘇北再次隔江攜手，但被江水分裂的長江兩岸，卻總能給人留有無限的遐想和沉思。江東，一個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卻又被其他省份嘲笑諷刺和挖苦刻薄的地方，也許許多江東人，面對此情此景也只能是一聲嘆息。
蘇南5市，蘇北8市，隔江對望。80年代末，蘇南經濟突飛猛進，加快了改革開放的步伐，很快遙遙甩掉了江北的兄弟而一躍成為全國矚目的明星城市。而曾經演繹無數叱 風雲的江北卻就此矮了一個頭，在國人面前，默默承擔著「蘇北」二字。「蘇北」「蘇南」二詞風靡全國，「蘇南」成了榮華富貴遍地流油的代名詞，而更值得蘇北人羨慕的就是「蘇南」二字成了高素質的代表。而相反，江北的那些兄弟卻成了「偷盜，打架，貧窮，文盲，農村，破敗……」的代名詞。一江之隔，一半是天堂，而另一半，卻是地獄。
其實，別人給江東的「一個分裂的省份」的稱號並非強加為之。客觀的說一句，江東自身又豈止江南江北兩個階層？如果真的分層，甚至可以說吳城梁溪延陵以一派，金寧為另一派，廣陵京口靜海又一派，彭城港城也是一派，宿豫鹽瀆淮陰海陵為另一派。這也許是江東目前最客觀的劃層分次了。
吳城梁溪延陵，以其強大的經濟實力，驚人的GDP傲視全國，無數江北人包括別省人扎身于這三個城市。
吳城，給人的印象是山美水美，人甜歌甜。確實，小橋流水小家碧玉的風格讓其在江東眾市之中月兌穎而出，成了全國人民向往的地方。
很多人都認為，吳城PK梁溪而鄙視金寧的行徑在她經濟地位逐漸加強之後就從未停止過。也許確實是，性格接近東方的吳城人同樣精明，擅長算計謀略，但年輕一代的吳城人其實早已拋棄區域觀念，這是人們樂意看到的地方。
其實，客觀的說，蘇北在全國老百姓腦海中的印象基本都是東方人給予的。的確，在早期，大量蘇北人顛沛流離，扎根東方，「蘇北佬」在那個時期就扎進了東方人的心中，然後又根植于全國人的心中。其實，今天的東方，恐怕有百分之50的人口籍貫是蘇北人。
其實拿全國範圍來說，大家心目中的「窮地方」蘇北也實際上並不窮。但如果單比蘇南和東方，蘇北確實是屬于貧困地區。但就全國大多數城市來講，蘇北還是比較富足的了。以366個城市經濟排名來看，江東13市有12市進入全國百強，這比江南都要強（江南是11市9市進百強）。江東唯一落後的宿豫排名也在160多名。如果將蘇南5市抽調出去，蘇北8市的經濟總和仍排在全國所有省份經濟中的第11位，可見蘇北並不差。但蘇南呢？蘇南5市的經濟總和卻高出蘇北不是一個等次兩個等次的問題了。蕭宸至今都不明白，為何僅僅間隔一江之水，之間的經濟差距就如此之大？
蘇北自古以來就名人輩出，當然，很多人都以為蘇北人都像楚霸王那樣蠻橫粗魯，其實楚霸王留給我們的正是「一代豪杰」的印象。而且「霸王別姬」「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的典故更讓我們看到了蘇北人的鐵血柔情，同時也看到了蘇北女子虞姬的衷情和剛烈。
當然，同樣是蘇北人的劉邦也是我們大家都熟悉的歷史人物，曾經和項羽爭奪天下，劉邦獲得勝利，但並未見的他的贊美之聲多過項羽，可見成王敗寇也並不全部應驗，至少歷史還是公平的。
而華夏現代不少領導人也都是蘇北人，也未見得比瀟南出的革命前輩少得太多，可見蘇北水土孕育出多少掌握華夏歷史書寫華夏風雲的核心人物。
另外，其實蘇北山水風情並不比蘇南差，只是蘇南人更懂得宣傳，而蘇北人更習慣沉默無聞罷了。蘇南人懂得用商業來包裝自己，一座小小的山頭便宣揚成堪比三山五岳的人間仙境，而蘇北的花果山，黃金海灘雖然名揚天下，可給人的感覺反而不如蘇南的小山小水了。而蘇北的揚州同樣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可惜廣陵因為自古以來就被世人劃分成了南方，而隋煬帝下江南，乾隆帝下江南，都對廣陵情有獨衷，就更加迷惑了世間百姓。而廣陵近年來也總是像一些網友說的那樣「昧著良心說自己是江南」，所以蘇北最值得驕傲的城市廣陵就這樣「劃分」給了蘇南。
另外蘇北的一大中心城市靜海也總是不屑于做蘇北城市，而寧願附屬于東方。就像徽省的馬山一樣，別人問馬山人，你們馬山在哪里啊？而馬山人的回答往往是「我們馬山在金寧旁邊」，卻總沒听他們說過「我們馬山屬于徽省。」馬山人的表現，也正是靜海人的表現。
由此可見，蘇北人缺少的不僅僅是經濟上的差距，更是心態和思想上的差距。不願正視現實，卻總是含糊其詞，對自己沒有地域概念，也可以說，是欺人騙己罷了。生怕「蘇北」二字和他們搭上去。
其實蘇北人是比較能吃苦的，勤勞樸實，善良溫和。但這一切和「富裕」卻沒得掛鉤。蘇南人總是想方設法尋求賺錢途徑，而蘇北人總是安逸于現實，不願意冒險，不願意投身商海，也就是說，將項羽和劉邦的謀略和自信全部拋棄了。蘇南人善于做生意，蘇北人卻只是每天守著自家的田地或者在外面打工掙錢，卻從來不考慮更大的發展，哪怕前進一點點都不敢。或者就是未曾想過這樣的念頭。蘇南，蘇北，差距如此明顯。即使蘇南最差的京口，人家也會擅長叫賣自家的香醋呢。
蘇南人很懂得維護自己的人身權益，而蘇北人法制意識淡薄，可以用「忍氣吞聲」來描寫蘇北人的隱忍包容的承受能力，而蘇南人卻非常張揚潑辣，全身稜角。雖然這看起來，蘇北人似乎是值得稱贊的，而蘇南人是那種市儈粗俗的，但現實社會中，沒有烏托邦的存在，蘇北人不應該再習慣于默默忍受一切一切，而是應該學會蘇南人那樣如何保護自己和維護自己甚至為自己爭取一切的一切。
其實蘇北所擁有的一切自然條件並不比蘇南差，但關鍵就是蘇北人如果才能填補自己和蘇南人的思想和意識上的差距。
如今，蘇南蘇北已被好幾座飛躍長江的巨龍做連接，而且巨龍的數量還在上升。蕭宸覺得，隨著蘇南蘇北人民之間的互相滲透，未來的江東，不用二十年的時間，應該能均衡起來。
作為一個對江東很有好感的人，蕭宸也希望蘇南蘇北能迅速填補差距，能真正的成為一個整體，一個不被其他省份嘲笑和譏諷的整體。
「江東省委莫非希望在蘇南蘇北各放一個……一個……」蕭宸斟酌了一下用詞︰「一個又代表性的人物來領軍？」
游靖有些訝然，又有些驚喜，蕭宸果然是鍛煉出來了啊。
「有這麼一點想法。」游靖也不隱瞞什麼。
蕭宸卻是笑道︰「何仇是呆在蘇北最差的一個市，我來的話，莫非也丟到蘇南最差的市？」
游靖卻是哈哈一笑，搖頭道︰「正好相反。」迎著蕭宸忽然變得似乎銳利了一萬倍的目光，游靖只是笑道︰「我們卻是想看看，給兩個改革派一個最好的地方，一個最遭的地方，一個能不能保持和擴大優勢，一個能不能奮起直追，然後省委從中找出好的辦法，繼而指導全省的各方面工作。」
大手筆啊。蕭宸心中想道，他一時間沒有回答，卻想起這幾天在術陽听到的一些關于自己這次可能的競爭對手何仇的一些「傳奇」。
那一日天空陰雲密布，大地寒氣襲人，抬頭遠眺，樹梢上沸沸揚揚的雪花隨風飛舞，紛紛飄落在田間、村頭、房屋和行人的身上。這是蘇北大地上上世紀二十世紀末入冬以來離元旦不遠的一天下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場雪。
何仇和一位隨從秘書一起冒著刺骨的寒風，輕車簡從，悄悄地踏上了這塊既熟悉又陌生的術陽大地。
說他熟悉是因為在這不久以前，他作為省扶貧工作隊的一員，曾經被省委領導選派到江東省宿豫市術陽工作一段時間。在那里他和術陽人民在長期交往中，術陽人民淳樸、勤勞、善良的品格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也在共同的生活中與他們結下深厚情誼。
說他陌生是他離開術陽畢竟好多年了，術陽大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術陽人民的生活到底貧窮到什麼程度？雖然臨行前上級領導有所交待，但他心里還是一點底也沒有。
正是有了這一段難解的情結，所以他才不露聲色地來到術陽，想先熟悉一下術陽的環境，順便了解一下術陽縣的情況，好讓自己能盡快地進入角色，投入到工作中去，作好思想的準備。另外還有一點就是滿足自己越來越強烈的好奇心。
自己離開術陽已經好多年了，全國在鄭南巡改革開發政策的感召下，華夏迎來騰飛的春天。全國各地城鄉建設、人民生活、社會面貌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江東的長江以南如此，江蘇的長江以北也可能一樣吧。
可是看著眼前的這座有著深厚文化底蘊、歷史悠久的小城依然如故，好象與世隔絕一樣，沒有一點起色。與他心中的想象反差很大，他從內心深處涌起了一股酸楚來，他深感責任重大，禁不住皺起了雙眉。（此時術陽是江東最貧窮落後的一個縣）
他和隨從秘書商量一下，抓緊利用一上午時間步行從城東到城西；從城南到城北，快迅地瀏覽一遍。
術陽大街小巷人流如潮，小攤小販塞滿了道路兩旁，他們為了生計不畏嚴寒，叫買聲、吆喝聲不絕于耳。何仇輕聲對秘書說︰「這就是術陽城的最大特色。」
鄰近中午，他們倆一同走進一家靠近的飯店，想吃點飯順便坐下休息一會兒。剛步入店內，一股酒氣夾雜著濃煙味迫面而來，他們倆一瞧，大廳正中的圓桌周圍坐著一班穿警服的人。何仇下意識地看一下手腕上的表，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他們衣著不整，滿臉酒氣，旁若無人地在喝酒聊天，猜拳行令。那些剛踏進門內的客人看到這種情景，都敬而遠之的紛紛離開。
何仇本來心中就憋著一肚子氣，遇到這種情況不由怒氣起，他來到桌前想說兩句提醒他們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你們都是人民警察，應該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你們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做既違規又違紀，在人民群眾心中會留下不好的印象，希望你們……」
很顯然，他們這些人不但不听，反而還質何仇多管閑事，在術陽這塊地上還沒有一個陌生人當面教訓過他們，其中有幾個人憤怒地從桌旁站了起來打斷了何仇的話，與他論起理來。秘書一看面帶微笑上前向他們解釋，說明這是善意的提醒，希望他們能夠理解。他們這些人根本听不進秘書的解釋。何仇見此情況，與秘書耳語一番，秘書拿出手機到店外在打電話。店內那幫人一看，冷笑著說找誰都不怕，吃飯喝酒天經地義，誰也管不著。
一會兒功夫，縣公安局的局長大人趨車來到店外與秘書一起來到店內，幾位喝酒人一看頂頭上司就站在自己面前，這才如夢方醒，都齊刷刷地低著頭站了起來。何仇讓局長把他們帶回去好好教育教育，讓他們深刻反省，如果還是不思悔改，當檢討的檢討，當停職的停職，當開除的開除，絕不手軟。
第二天這條不真不假的新聞和天空中的雪花一樣，沸沸揚揚地傳遍了術陽的每一個角落。街談巷議繪聲繪色，就好象自己就是親身參與者，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時間、地點、事情經過交代的一清二楚。有些人听了很高興，這下可好了，終于有人站出來治一治這些歪風邪氣啦！也有一些人听了幸災樂禍，誰讓他們闖在槍口上，活該！還有一些人听後嗤之以鼻，一笑了之。這是因為新任干部慣用的伎倆，搞點傳奇新聞，擴大點影響，來體現自己的存在。新官上任三把火過後，就偃旗息鼓啦，甚至有可能兩把火不到就歸平靜了。從大家的這些議論中有一點可以肯定術陽的確來了一位新書記。
是的，術陽的確來了一位新書記，一位很快讓他們震驚的新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