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內幕(下)
孫副主任先從海關的黨風廉政建設談起。向前的回答也頭頭是道,一再聲稱嘉禾海關黨風廉政建設如何如何好。兜了半天圈子,孫副主任起身正色道︰「向關長,我們有一些問題要找你核實一下。這里是市委、市政府大樓,很多人在加班。我們今天找你了,恐怕知道的人多了,對你不利。你看,我們是不是換個地方,好保密?」
向前覺得有理,倒還頗為配合︰「可以。」
孫副主任帶著他,一同驅車到了市紀委安排好的地方。海關總署紀檢組、監察局的同志也等在那里,他們是剛從京城飛過來的。
向前見了總署紀檢組、監察局的同志,頓時知道大勢不妙,說話更是結結巴巴︰「你們那……那麼老……老遠的,也……也趕來……來了?」他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臉不像是臉了。
在市紀委談話室里,孫副主任又開始了艱難的談話。由于某些線索尚不明朗,孫副主任在與向前談話中,明顯感到此人早已做好了充分思想準備,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毫不含糊,來龍去脈說得天衣無縫,想像和張如順談話那樣,指望他漏洞百出,顯然是不可能的。孫副主任只好拐彎抹角,跟他繼續兜圈子。言多必失,也許可以從中找出破綻。偏偏向前城府太深,老謀深算,很難從中打開缺口。
這番談話進行得非常艱苦,問來問去無進展。天漸漸地黑了下來。
百般無奈,孫副主任靈機一動,故作不經意地說︰「有人舉報嘉禾存在嚴重的走私問題,你對此怎麼看的?」
「孫主任,不是我瞎吹,有事實為證,嘉禾關說得上是全國排得上號的海關,我們的黨風廉政建設是全國有名的,打擊走私我們也是最嚴厲的。你們千萬別听信那幾個地痞流氓的謊話,信以為真,把一個為黨工作多年的老同志抓起來,我為此非常寒心,非常寒心!」向前也在跟孫副主任捉迷藏,不願正面回答問題,說著就喊起了冤屈。
「我問你,你必須老實回答︰8月10號那天晚上,公安部門出動人馬去抓代昌星,你知道不知道?」
「听說過,大家都在傳,誰知是真是假。」向前說得滴水不漏。
「是這樣,公安部門的確出動了干警,半夜到華遠去抓代胖子,可惜沒能抓到。他是在某些人幫助下逃月兌了。據了解,現在,他被人藏在嘉禾的某個地方。這人是誰呢?有人舉報說,藏代昌星的人就是你——向前。」孫副主任面無表情地說著,雙目緊緊盯著向前的眼楮。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我是**員,怎麼會藏一個走私犯呢?」向前竭力強辯,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有沒有這事,還得將來用事實來證明。在沒有抓到代昌星之前,為了證明你在這個問題上的清白,你看你是留在這里,等代昌星抓到了再回去,還是現在就回去的好?」
「照你這麼說,我現在回去,若是將來抓不到代胖子,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向前苦著臉說。
「你若回去了,抓到了代昌星大家沒話,抓不到,你就很難月兌離干系,即便你沒有藏起來,也說不清了。」
向前左思右想,終于長嘆一聲︰「那我就不回去了。」
8月15日,辦案人員分別從福城、嘉禾帶著張如順、向前直飛京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上飛機,陪同向前的5位辦案人員個個眼楮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可他呢,上了飛機便呼呼大睡,呼嚕嚕的鼾聲引來旅客們驚詫的目光。他也許由于過度的緊張和疲勞,也許是相信只要代昌星一天沒抓回來,他就可以平安無事,辦案人員奈何他不得。
他們回到京城,辦案人員對張如順、向前進行了審查。
然而,一切並不如人意。
張如順長期從事公安工作,對抗調查能力極強,每每與他談話,他不是沉默不語,就是用種種理由搪塞。向前,更是信誓旦旦︰「代昌星,我認識,但是說他走私我不信!代昌星的華遠集團根本就沒有進出口權,他們能走什麼私啊?不可能!再說,我們嘉禾關是全國的優秀海關,我不敢說什麼連一只耗子也休想從嘉禾闖關,但是那麼大規模的走私,根本不可能!」
這兩個東閩省的廳局級干部,完完全全站到了黨和人民的對立面。
問題是,下一步,該怎麼辦?
8月16日,何部長、牟副署長、干副部長再次召開會議。會議研究確定︰不管有多少困難,決心不能動搖。一要繼續深挖張如順、向前的問題,還要抽調專人,先從通風報信入手進行突破,然後進一步深挖經濟問題;二要搜集代昌星的罪證,非法出入境是一個,大規模走私是另一個;三要模清舉報信中所涉及的與代昌星關系密切的人員的情況,注意其動向;四要做好突破後的後勤保障工作,在經費、辦公條件等方面,大力予以配合;五要建議海關總署做好嘉禾海關的穩定工作,暫時確定一位副關長主持工作。
何部長最後指出︰對張如順和向前涉嫌違法違紀問題上的突破十分重要,雖然沒有抓到代昌星,但拉開了這場戰斗的序幕。現在不必再有什麼顧忌了,這是為民除害的大事,要按原定計劃進行,先從查私開始,力爭早日突破。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人們盼望已久的、聲勢浩大的查緝行動,就此拉開帷幕!
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激戰,在鷺島疾風暴雨般展開了!
有人說,嘉禾是音樂之島,它宛若白雲碧波之間的一架豎琴,日日夜夜不斷彈奏出濃濃綠蔭和燦爛鮮花的芳香。
然而,從1999年4月到8月,由于代昌星的倉皇出逃,張如順、向前相繼落網,這座素有音樂之島美譽的海濱城市,開始彌漫著暴雨來臨之前的沉悶,人們議論著、猜測著、等待著、焦慮著,原本平靜的鷺島,涌動起浮躁的情緒……
其實,代昌星的走私活動,在這座小小的島,早已路人皆知,並沒有什麼秘密。問題是,平頭百姓盡管心中早也盼、晚也盼,盼望著黑臉的包青天有朝一日從天而降,卻很難相信在嘉禾這塊地盤上,有誰能拿代胖子怎麼樣!
尋常嘉禾人雖不曾親眼目睹代昌星名噪一時的紅樓,以及在香港華遠公司總部牆上高高掛著的他與一些領導干部的大幅合影,但誰也不懷疑它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單憑這點,就足以讓嘉禾的平民百姓望而生畏了!
嘉禾人難道能不記得,華遠88層大樓開工典禮上,某著名歌舞團不是不遠千里而來,大肆捧場一番,讓代昌星風光十足嗎?
嘉禾人難道能不記得,某部門在嘉禾召開一次全國性工作會議期間,在一位領導的盛情邀請下,從外地來到嘉禾的頭頭腦腦們不是都進了紅樓,成了代昌星的座上客嗎?
更有趣的是,在那次空前盛大、隆重的會上,代昌星還上演了一出叫人拍案叫絕、精彩至極又充滿戲劇性的場面︰當貴賓們頻頻舉杯,歡聲笑語不絕于耳時,人們不經意間發現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人,雙手端著大菜盤,進進出出,忙著給客上菜,只累得他大汗淋灕、氣喘吁吁,起初誰也沒把他當回事,直到這位領導一把拉住他,回頭對貴賓們說︰「大家請注意,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代老板。」還要他向大家敬酒時,滿座皆驚。代昌星若無其事地淡然一笑,撩起圍裙擦干手,高擎酒杯,笑容可掬地一桌桌挨次敬了兩杯酒,順便遞上一張名片,抹抹嘴巴又進廚房端菜去了。
對此,那位領導解釋說︰「代胖子就那麼個人,好客,爽快,氣度大,是個做大事業的人。將來諸位有事盡管找他,只要幫得上忙的,我們的代胖子是絕不含糊的!」
有位嘉禾人說得好︰「在一個具有言論自由而且資訊發達的年代,一切消息不論真假,都將以最快的速度傳播,這並不奇怪。問題是,所有傳聞無不指向代昌星,指向代昌星的保護傘,這無疑是嘉禾老百姓發自心底的呼聲,強烈要求黨和政府懲治**的呼聲!」
自辦案人員進駐嘉禾後,他們陸續收到群眾來信1000多件,舉報電話700多次,群眾來訪160多人次,這些舉報對一些重要案件的突破起了重要作用。
1999年8月18日,下午。嘉禾萬壽賓館六樓會議室。先期集結在嘉禾的18名辦案人員正在召開戰前會議。
會議室籠罩著一片緊張的氣氛。
海關總署調查局章局長首先簡要介紹了代昌星一案的大致情況,同時向辦案人員提出了安全、保密等方面的要求。章局長一席話,讓征塵未洗的辦案人員頓感形勢的嚴峻︰「我們已經知道,有關證據被嚴重銷毀。更嚴重的還在于,現在敵我不分,代昌星集團與港澳的黑社會來往密切,我們必須提高百倍的警惕!」
全體辦案人員內部進行了臨時分工,決定由嘉禾海關走私犯罪偵查分局,以涉嫌重大走私為由,對嘉禾華遠公司、嘉禾元開外貿(集團)公司和嘉禾東方發展貿易有限公司立案偵查。由調查組在有關部門的密切配合下,依法取證,從速從快對上述公司和相關的單位及個人,展開全面調查。
調查的重點是舉報材料中的「紅寶石」、「藍寶石」和「CONFI?DENCE」三條涉嫌走私油輪。然後,以此為突破口,進一步調查華遠公司與走私活動的直接關系。取證人員分為5個小組,分別對東方公司、元開公司、博坦油庫、商檢局、外代外運開展調查,各小組根據舉報材料的內容,19日將具體的行動方案確定下來。
會議明確指出,務必于15至20天內實現重點突破。
章局長和海關總署走私犯罪偵查局呂副局長很清楚,未來兩個星期是整個緝查行動的關鍵,如果不幸陷入僵局,事情就會變得復雜化,而代昌星關系網內的人物,必然趁機大肆發難,制造種種謊言,設置種種障礙,使辦案人員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極可能使全案偵破胎死月復中。
為了確保首戰告捷,8月19日上午,根據辦案部門領導指示,章局長和呂副局長前往嘉禾海關,向關黨組通報了此行目的,並提出三點要求︰1.在當前形勢下,關黨組要充分認識打擊走私的重大意義,正確對待此案的查處工作;2.要穩定海關隊伍,保證海關工作的正常運行;3.積極配合此案的查處工作。
同日下午,章局長還會見了嘉禾市委洪書記——洪書記此時還兼任著市長職務——通報了調查組的工作情況,希望嘉禾市委積極支持辦案人員的調查工作。洪書記表示,嘉禾市委將積極配合調查組工作,成立一個6人小組,由市紀委張書記出任組長,協助調查組開展調查工作。東閩省委也派出監察廳林副廳長到嘉禾協助查處此案。各方商定,查處此案過程中,走私分子由緝私警察控制,涉嫌參與走私活動的公職人員,按有關規定由市紀委控制。
至此,所有的前期準備工作已基本就緒。
但讓指揮員們頭痛的是︰由于時間緊迫,從各地抽調的辦案人員仍沒有到齊。按原定計劃,應該調集33名海關調查人員投入前期突破工作,但直到8月19日傍晚,仍有近一半的人員沒有趕到,人員缺口太大,每組僅有2至3人可以投入戰斗!怎麼辦?
別無選擇,只能一往向前了。
8月19日晚,辦案人員召開戰前動員會。參與辦案的海關總署從京城海關調查局抽調的傅副處長主持了這次會議。他向大家提出了幾點要求︰一是一切行動听指揮,嚴格遵守紀律;二是絕對保密,任何情況下不得泄露內部情況;三是情況復雜,斗爭尖銳,要注意安全,包括人身和文件的安全。最後,他說︰「各種跡象表明,我們的調查工作將面臨很大的困難和危險,代昌星走私集團是有著黑社會背景的犯罪集團,在他們的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很可能鋌而走險,對辦案人員采取極端的行為。連張如順、向前這樣的廳局級干部都願為代昌星賣命,更不用說其他人了。我們截獲的電話中,就曾經多次出現‘干掉某某人’這樣的對話,因此,說它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斗爭,一點不過分。每個人都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這個案件一旦突破,肯定會涉及更多的海關干部,過去他們都是我們的同志,有的甚至是我們的好朋友,現在把這些人抓起來,我們心中肯定不好受,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須立場堅定,毫不含糊。歸根結底一句話,全體辦案人員必須不怕犧牲,團結奮戰,堅持到底,決不退卻!如果現在有人害怕了,想退出,我們決不阻攔!」
這就是查緝嘉禾特大走私案有別于其他大案的特別之處。代昌星及其華遠集團畢竟織就了一張巨網,網羅了各式各樣的人物,演變成為近于黑社會的組織,他們什麼事干不出來?!
1999年8月20日,嘉禾的天空湛藍如洗。
8點,章局長、傅副處長站在萬壽賓館的院子里,嚴肅的表情中透出堅毅和自信。8點30分,傅副處長抬腕看了看手表,向章局長點了下頭,一揮手,堅定地大吼一聲︰「出發!」
頓時,萬壽賓館院內響起一陣關車門的聲音和汽車馬達低沉的轟鳴聲。
五路人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嘉禾元開外貿集團、嘉禾特區東方發展公司、華夏外輪代理嘉禾公司、華夏外運船務公司、嘉禾商檢局和嘉禾博坦倉儲公司。
選定上述單位作為突破口,是頗費思量的。這還得要從國際航行船舶駛抵我國港口之前的有關手續談起。
依照有關規定,外國籍航行船舶前來我國,應于抵達我國對外開放的港口裝卸貨物的前三天,由其(承運人、船方)委托他的港口船務代理人(經批準的具有合法的船務代理資格的單位,如外代、外運船代公司等),向港口的有關部門即港務局、海上安全監督局、邊防局、海關辦理抵港預申報手續,內容包括︰船名、船籍、船東、本航次載運的貨物、預抵日期等。
船舶到港後,需按下列程序開展作業︰船舶抵達預抵港口的錨地後,船務代理應將船舶抵港的情況(具體時間等)分別通知港監、海關、邊防、衛生檢疫四家聯檢單位。根據1995年3月27日政務院頒布的175號令,取消登輪聯檢後,通常只有邊防、衛生檢疫部門登輪執行公務,但要求船舶代理人將有關海關應收取的聯檢資料(包括總申報單、進口貨物載運清單、船員名單、船員攜帶物品清單、船舶噸稅申報單等)及時遞交海關,將港監應收取的聯檢資料(總申報單、進口貨物載運清單、船員名單、船舶航行證明、如載有危險品的還需船舶載運危險貨物申報單等)遞交港監。
此外,不論植物油還是成品油都是法定商檢貨物,要查找作案者闖關走私入境的證據,至少在商檢局能找到不論植物油還是成品油商檢的數量。一般來說,走私當事人在裝卸、轉手時,與船方、下家有個交接手續,商檢證明往往是他們公認的權威書證。
上述環節組成一串鏈條,環環相扣,都應該留有出入船舶的有關資料。
其實人們通常所說的「走私鏈」也就主要包括這些部門。
8時45分,前往元開公司調查的一路人馬,準時到達位于元開區的元開公司大廈門前。這路人馬由3名海關調查人員,1名紀檢監察干部和2名緝私警察組成。傅副處長親自帶隊。一下車,他便指揮緝私干警封鎖了公司大門,所有員工只許進,不許出。其他5名辦案人員直奔辦公樓。
他們先到公司辦公室,宣布對公司依法進行調查。然後,又讓辦公室的人員把公司的全部職工集中到會議室。此時,辦案人員才知道,這家元開公司是嘉禾市元開區的區屬企業,共有16個全資及投資控股子公司,兩個海外分公司,注冊資金1億元人民幣。
不多久,公司職工集中完畢。傅副處長要求公司辦公室的人清點人員,看有哪些人不在。一經清點,發現公司總經理陳輝和黨支部書記、副總經理蔣均及副總經理陳黎都不在場。一問,說陳輝已去菲律賓出差多日。
這與事先掌握的情況沒有區別︰陳輝作為重要的涉案人員,也是重點布控對象,他得知辦案部門抓走了向前,知道大勢不妙,幾乎嚇暈過去,慌忙借口去菲律賓出差,夾著尾巴,溜出境外。
陳黎也是重點布控對象。此人是不是也跑了呢?
但辦公室的人說,蔣均和陳黎都在嘉禾。
傅副處長這才松了口氣,暗下決心︰可不能讓他們也跑了!
他立即責成公司辦公室人員通知他們馬上到公司來開會,如果他們不來,那麼拿辦公室人員是問。
辦公室人員慌了神,急忙分頭去打電話。
不多久,兩人先後來了。傅副處長不由得一陣驚喜︰終于抓到兩個沒有跑掉的。可回頭一想,他又困惑不解。為什麼呢?因為根據舉報的線索,陳黎是走私活動的重要知情人。別人都跑了,他為什麼不跑呢?傅副處長顧不上多想,立即找他們分別談話。
談話在總經理辦公室進行。面對傅副處長的詢問,陳、蔣二人相當蠻橫,一口死死咬定︰「我們從沒走私,你們查賬就是,別的我們管不了,問我們干什麼?」
傅副處長沉下臉,一言不發,只是死盯著陳黎和蔣均,盯得他們心里直打顫。
蔣均膽怯了,把心一橫,大叫大嚷︰「你們沒有權力這樣查封我們的公司,我要告你們,你們影響我們公司的正常業務!」
現場驟然靜下來。片刻之後,不知是誰帶頭起哄,緊跟著會場上一片混亂,叫聲、罵聲、尖喊聲此起彼伏,一時鬧得不可開交,擺開一副與調查組對抗的架勢。原本元開公司的員工就對傅副處長等人查封公司之舉,胸中憋著一股氣,卻懾于辦案人員的威力,不敢多言多語,更不敢流露對抗的情緒。同時,他們心想,元開公司是區辦企業,總經理陳輝是區里的大紅人,在市里頭頭腦腦中他也是個左右逢源的好干部。俗話說,不怕官只怕管。只要將來擺平區里市里,任你天王老子又能奈他何?
所以,面對辦案人員,他們不理不睬,冷眼旁觀,三三兩兩用當地方言聊天,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從股票行情到足甲聯賽,從時裝到熱播的電視連續劇,壓根兒就沒有把辦案人員放在眼里。總之,他們想,你辦案人員也就五個人,看你們拿我們怎麼樣!
現在,身為副總經理和黨支部書記的蔣均這麼一聲叫嚷,幾十個本來就不想安分的人,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跟著吵吵嚷嚷,高聲叫喊︰「你們有什麼資格來查我們?我們沒有走私,你們管得著?」
現場形勢不妙,若不及時采取措施,控制混亂的局面,怕是一發不可收拾。傅副處長知道,僅憑現場的幾名辦案人員,根本無法對付公司這幾十個人。
他臉不變色心不跳,果斷地拿起電話,當著大家的面,與辦案人員駐地取得聯系︰「這里有人想鬧事,抗拒調查,請馬上給我們派兩名機動警力來!」
起初,公司員工只當傅副處長只是嚇唬嚇唬大家,仍沒當回事,有的人繼續大喊大叫甚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對辦案人員動武。不一會,警車呼嘯著開到了元開公司的大樓跟前,兩名武警戰士全副武裝地下了車,出現在元開公司的會議室。
「報告首長,我們奉命趕到,請指示。」傅副處長手指著不識時務、仍在叫嚷的蔣均︰「這人抗拒調查,挑起事端,立即將他帶走。」兩名武警不容分說,搶上前去,當著元開公司全體職工的面,將蔣均帶出會場。
亂哄哄的人群見辦案人員動了真格,不敢再放肆,會場上頓時靜了下來。好幾分鐘,死一般沉寂。
傅副處長環視一周,臉色嚴峻地對著黑壓壓的人群,一字一頓地說︰「你們不要發牢騷,這絕不是小事一樁。走私是違法的,是要殺頭砍腦袋的。」元開,這座辦案人員決心重點突破的要塞,從此土崩瓦解。
但,陳黎仍是默不作聲。此時的他,恐懼萬分,坐立不安,精神瀕臨徹底崩潰。總經理陳輝追隨代昌星瘋狂走私,陳黎是主要的策劃者之一,也是眾多圈子中人里最早預感到大禍即將臨頭的人。1996年陳輝化名陳進,從黑道用重金買了一張菲律賓護照,伙同嘉禾工商銀行設在香港的一家公司,搞了個所謂香港萬全國際有限公司,然後進一步以該公司的名義,在嘉禾注冊了嘉禾雲山房地產有限公司。從此,元開公司的大量國有資金,神鬼不知地源源流進了陳輝個人腰包,僅在香港一處,他就擁有價值數千萬元的房地產。當然,陳輝對他的這些舉足輕重的追隨者也不薄,他們個個不也是賺了個不亦樂乎,夜夜燈紅酒綠、歌舞升平嗎?陳黎每每想起大把大把的鈔票塞進腰包的時候,心頭時不時總會掠過一道不祥的陰影。他曾苦苦勸說陳輝及時罷手。可陳輝不但不听,反而把他臭罵了一頓。後來,他向陳輝提出辭職,陳輝更是怒氣沖天︰「你敢走,我就敢把你置于死地,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是誰想走就走得了的!」從此,陳黎也只好在陳輝的陰影里戰戰兢兢地生活著。
此刻,面對此情此景,他低下了頭,什麼都不想說。
傅副處長對公司全體員工的身份進行核實和談話的過程中,另外兩名辦案人員開始對元開公司的賬目進行全面的搜查。搜查工作進展很順利。兩個人把陳年舊賬足足裝了4大編織袋和好幾個大紙箱,搬到樓上一間辦公室里。為了不讓重要資料遺漏,他們又對公司的每個角落進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搜查。在公司的一個角落里,又翻出一個大麻袋,里面亂七八糟地裝滿了廢紙。一經梳理,居然發現有很多公司的業務往來賬目。兩名查賬人員將公司1997、1998、1999三年的電腦資料作了備份,並對一些重要的賬目資料進行了查對,發現元開公司確實存在大量的植物油貿易,但賬目上體現出確實是轉口貿易,可以說天衣無縫。舉報信中提及的6條裝載植物油船舶的資料也查到了。其中有包括「紅寶石」、「藍寶石」等船舶在內的資料。但賬目上體現出的是︰其運載的植物油也已經轉口外運。細查下去,便發現了極不正常的現象︰元開公司的賬目上出現了大量來歷不明的往來款,其中從華遠集團轉來的就高達1億多元。
傅副處長此時已經肯定︰這些賬目是假的,前期調查早已證明,這些船舶所載的植物油根本就沒有向海關報關,怎麼可能存在轉口貿易呢?可是,大量的工作還等著他們去做,傅副處長只好打電話跟駐地聯系,要求送一點茶飯過來。駐地的工作人員毫不含糊,馬上熬了一大鍋面條,乘車送往辦案現場。由于送飯的同志不知道元開公司在何處,深更半夜車子在市內繞了一大圈才送到。此時,已是21日凌晨3點。
此時,其他四路人馬相繼撤回駐地,各組都取得了重要成果。21日深夜,全體取證人員集中開會,對兩天來的調查工作進行了交流、匯總。從各方面得到的信息證實,「紅寶石」、「藍寶石」兩條油船確實來過嘉禾,其裝載的植物油以轉口貿易的名義進口,全部內銷,屬嚴重走私,案值超過10億元人民幣。
對元開公司、東方公司、博坦油庫、外遠、外代和商檢局下屬商檢公司的搜查,在嘉禾掀起了軒然大波。
8月21日到8月23日,整整兩天時間,辦案人員一直對華遠集團按兵不動,並不是辦案人員不想對華遠采取措施,而是苦于手頭掌握的線索有限,貿然對華遠下手,很容易陷入被動。不過,經過兩天分秒必爭的緊張調查,華遠的狐狸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到案人員供稱,元開公司走私植物油的後台是代昌星,是華遠集團,這從華遠公司給元開公司匯轉的1億元資金就能看出一些眉目。23日上午,辦案部門領導對取證人員作了對華遠調查的戰前動員。傅副處長經與章局長商量決定︰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不留任何後患!
23日下午2點,傅副處長帶領十多名辦案人員,分乘5輛汽車,浩浩蕩蕩,直奔位于嘉禾湖里經濟技術開發區華光路的華遠集團總部。
車隊戛然停下。傅副處長跳下車,指揮緝私干警封鎖公司大門,其他辦案人員進入公司院內。
這座外觀不甚起眼的大院,共有4幢樓房,一幢是暗紅色,另有兩幢是白色,還有一幢是兩層結構。一問才知,臨近大門一前一後的兩座樓,暗紅色的一座號稱紅樓,是公司的「招待所」和代昌星辦公的地方;白色的一座號稱白樓,是公司其他人員辦公的地方。靠里面的兩座樓,高的一座是電子公司的車間,原來還有一些機器設備,現在已變成倉庫和訓練打手的訓練場;矮的一座則是公司臨時工的宿舍。整個大院靜悄悄的,不像一家名聲顯赫的企業。辦案人員打量著名聲遠揚的紅樓︰紅瓦,紅牆,紅窗,紅門。走進去︰內鋪紅地毯,懸掛紅色布幔,還有一溜的紅燈籠,大會客廳正中一幅巨幅濃墨書法「紅運當頭」。據說,紅樓的硬件設施是超一流的,從電腦觸模式開關到可調控的仰臥起伏按摩床,從沖浪的鴛鴦浴池到奢侈的總統套房。種種設施均屬高檔次,昂貴無比,僅一台CD音響價值高達20萬港元。但是,所有這一切,正如代昌星其人,給人的感覺俗不可耐。別的且不說,單說代昌星的辦公室,一字排開那麼多的關公瓷像,便可見一斑。此時,傅副處長焦灼萬分。辦案人員都回來了︰一無所獲。紅樓已是人去樓空;白樓只有一樓的咖啡廳里還有幾個服務員和幾個來催要貨款的人,其他辦公室同樣空空蕩蕩,一片冷清。
此時,門口的警衛人員報告︰就在辦案人員搜查的過程中,華遠公司門口的馬路上有一輛不明身份的小車,每隔五六分鐘來回慢慢地轉一趟,顯然在查看辦案人員的虛實。傅副處長立即命令辦案人員,把院內能找到的人員集中起來。雖然這些人一問三不知,可還是提供了一些有價值的線索。他們反映︰听說華遠集團另有兩個辦公地點。一個是華遠早期的辦公地點,在市內塘邊的電子城;另一個是華遠國際大廈售樓處。傅副處長趕緊安排辦案人員趕往這兩個地方進行探查。去塘邊的人員很快就回來,說那里也是空空蕩蕩。去售樓處的人員興沖沖地回來報告︰售樓處熙熙攘攘、人頭攢動,華遠集團的人搬到那里辦公去了。傅副處長精神大振,立即帶領辦案人員驅車前往。到達華遠國際大廈售樓處已是下午4點。緝私干警將大門封鎖後,其他人員分成兩組,一組對公司所有人員進行審查;另一組對公司進行搜查,封存所有賬目。對人員進行審查的程序是極其嚴格的。不但要自報家門,而且要提供本人所有的證件,然後帶領辦案人員到本人的辦公桌前進行核對。這樣做,就是怕有人冒名逃跑。
搜查工作艱難地進行著。大部分華遠被查人員充滿敵意,硬頂頑抗,胡攪蠻纏。陶迷,這位代昌星老婆曾娜的秘書,代氏家族成員逃逸之後華遠公司的臨時負責人,她的手機在辦案人員對她訊問的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的手微微顫抖著,通話過程支支吾吾地告訴對方︰「這里都好,沒什麼事。」
警覺的辦案人員老鄭一把奪過手機,按下來電顯示鍵,顯示窗上出現了一連串的「O」。
「是誰?」老鄭逼視陶迷。「是,是代總。」陶迷在老鄭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忐忑不安。
「說了什麼?」老鄭追問。「他說不要怕,一陣風就過去了,他過一段就要回來。」陶迷低下頭,嚅嚅答道。
都什麼時候了,代昌星氣焰居然如此囂張,他究竟倚仗著什麼?倚仗著他那張由金錢編織的關系網麼?
搜查有條不紊地進行到第二天凌晨。遺憾的是,華遠的一些重要涉案人員已外逃,大部分賬目也被轉移或銷毀。
雖然搜查收獲不大,仍發現不少與案件有關的線索。如發現「華遠」還專門安排了兩人,一個負責管理送出去的轎車,一個負責管理送出去的手機。代昌星送出的轎車有多少,誰也說不清,光備用的車鑰匙就有一鐵皮櫃;送出的手機有多少,更是說不清。由此不難看出,「華遠」賄賂干部之多,令人咋舌!
辦案人員把涉嫌與華遠集團走私犯罪有著重要關系的知情人,統統帶回辦案人員駐地進行審問;把公司一些來不及銷毀的賬目和電腦資料封存起來。
突擊華遠之後,辦案人員已控制了元開、東方、外代、外運、商檢、港監等單位的大量人員。這些人雖然看起來職務不高,多半是做具體工作的辦事人員,恰恰就是這些人,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質,正是走私犯罪活動中某一個環節的知情者,甚至是經辦人。辦案人員清楚,在一些證據被銷毀的情況下,涉案人員是突破整個案件的關鍵所在。
華遠集團的到案人員,雖說不是華遠集團的高層決策人物,但仍包括了集團公司財務主管饒雲、代昌星的妻子曾娜的秘書陶迷、集團公司車隊主管許雄、華遠公司辦公室主任吳小芬等人。起初,他們大多緘口不語。其中,態度最為強硬和難纏的要算吳小芬,一個秀里秀氣的小姑娘。她面對訊問不僅什麼都不說,還追著傅副處長責問︰「你們押我到什麼時候?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放我?」
後來,辦案人員肚皮被她氣「炸」了,只得跟她攤牌,冷下臉道︰「你放老實點!你的問題還沒說清呢!我問你,前幾天代水強召集留守人員開會說了些什麼?你為什麼不交代?」
這一下,擊中了她的要害,精神馬上垮下來,哇哇地抱頭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老老實實交代了她奉命銷毀證據的過程。
在辦案人員強大的攻勢下,大多數滯留對象的防線迅速崩潰。他們的供述,為辦案人員提供了華遠集團內部的一些重要信息。
查私工作取得初步突破的同時,紀檢監察機關迅速作出反應,抓住一些剛露頭的線索,對**問題展開了一系列艱苦而又細致的調查工作。令辦案人員感到困惑不解的是︰嘉禾地區大規模的植物油、成品油走私,大都在假轉口貿易方式掩護下進行。對于轉口貿易,海關總署曾制定了一套非常嚴格的監管制度,要想逃過正常的管理渠道,進行大規模走私,幾乎不可能。若有,答案只有一個︰海關的監管人員存在嚴重的失職、瀆職,甚至受賄放私的行為。
辦案人員果斷地將東渡辦事處船管科科長吳波、組長方榮、關員陳強叫到了辦案人員駐地,要求他們作出解釋。
站在調查人員面前,吳波神色慌張、心亂如麻,說話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顛三倒四,一雙賊亮的眼楮骨碌碌地轉,暗自盤算著月兌身之計。一次,他突然趁辦案人員不備,拔腿就往外跑。幸好,機智的辦案人員在他進入駐地後,便將他腳上穿的皮鞋換成了拖鞋,拖鞋絆腳,一路磕磕踫踫,跑出駐地不遠,「撲通」一跤摔倒在地,被追趕上來的看守人員死死抓住。此人仍不死心,故意虛張聲勢,高喊︰「有人搶劫,有人搶劫……」
這一喊,惹來許多不明真相的群眾,將看守人員圍了個水泄不通,不少人要動手去抓辦案人員,差點鬧出誤會。
吳波的這一意外舉動,引起所有辦案人員的高度重視。他被帶回駐地後,為了防止再度出現意外,辦案人員責令其把隨身攜帶的物品全部掏出來,由辦案人員代為保管。就在整理登記他隨身物品的時候,一個黃色的小紙條引起了辦案人員的注意,一把奪將過來,見上面寫著︰「感謝吳施主捐助本寺香火錢20萬元」,下面的署名是「南普陀寺」。
抓住這個疑點,辦案人員向吳波展開了凌厲的攻勢。吳波頓時慌了神,嚇得臉色陡變,腦門上直冒冷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原來他听說中央將派人來調查代昌星的走私問題,知道大禍臨頭,坐臥不寧,六神無主,惶惶不可終日,百般無奈,便跑到南普陀寺去燒香磕頭,當場捐了20萬元,以求得神靈保佑,躲過此難。
辦案人員問及此錢來源時,起初他躲躲閃閃,想盡種種理由搪塞、辯解。辦案人員有意將他晾在一邊,轉而加強對方榮、陳強的調查力度,經過強大的政策攻心,他們兩人如實供述出,他們在吳波的指使和金錢引誘下,利用職權之便,大開綠燈,長期放棄監管,為走私犯罪分子提供種種方便,代昌星分別送給他們120多萬元、70多萬元的巨額賄賂金。
回過頭來,辦案人員找狡猾成性的吳波算賬。面對鐵證,吳波霎時大汗淋灕,徹底交代了自己一步步墜入深淵的過程。時間回到1996年春節。某天晚上,嘉禾東南亞大酒店人來客往,好不熱鬧。貴賓包廂里,24K鍍金水晶吊燈下,一陣觥籌交錯之後,吳波順順當當從代昌星手中接過一個沉甸甸的紅包,里面有5萬元人民幣。代昌星拍了拍吳波的肩膀,憨憨一笑︰「一點小意思,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吳波走出酒店一看,不敢獨吞,忙塞給同去的東渡辦副主任劉新武3萬元,剩下的2萬元塞進自己的腰包。
1996年下半年,代昌星的得力干將侯虎找到方榮,說要做幾筆油生意,但沒有必需的保卸函,提出要船管科給予放行。吳波早將國法扔在腦後,不假思索,滿口答應︰一律放行!有了吳波這句話,方榮有了尚方寶劍,放開手腳大干。
調查證明,吳波索賄受賄多達800余萬元。
辦案人員抓住這一契機,對為走私犯罪分子提供非法商檢證明、危險品運輸許可證、銷毀船務代理資料,以及為存儲走私油品提供其他方便的嘉禾市商檢局、港監局、外運公司、石油公司的有關工作人員進行突審,均取得重大突破。
**問題的有力揭露,回過頭來又極大地支持和推動了查私工作的深入。
短短幾天時間,辦案人員對幾十名涉案人員進行了訊問,比對查閱了數以萬計的單證票據和材料,截至1999年8月底,元開公司與華遠集團勾結走私植物油的大案,終于露出端倪。
事情還得從1997年初說起。當時元開公司總經理陳輝與副總經理蔣均,根據市場行情商定進口植物油。他們以東閩省輕工業品進出口公司的名義,與香港一家公司簽訂了購買1萬噸美國產毛豆油的合同。1997年3月11日又以東閩省輕工業品進出口公司的名義,向華夏銀行福城分行開出180天的遠期信用證,總金額為606萬多美元。1997年3月19日,裝有10249噸毛豆油的「盧克多」輪從美國新奧爾良港出發,駛往我國的臨京港。與此同時,陳輝去京城辦理進口這些油品的批文;蔣均到臨京租油罐。
由于陳輝他們初次出道,人生地不熟,結果處處踫壁。看來,按照正常進口已無可能,而油已經在路上,無法退貨。情急之下,陳輝猛然想起赫赫有名的代胖子——代昌星。他早已耳聞代胖子在嘉禾地區做「油」生意,「盤子」不小,只緣背靠大樹,神通廣大,誰也拿他沒辦法。
他悄悄背著他人,私下和一位副總經理,通過與代昌星關系密切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代胖子。講明事情原委,代昌星輕輕一笑,滿口應承,還拍著胸膛表示小事一樁,只要他一句話就能把事情擺平。不過,代胖子不會白白送他人情,抓住機會,順便提出一個令陳輝「驚喜不已」的小小要求︰「油,我可以幫你們元開公司開綠燈,你們元開公司必須答應我華遠幾個條件。」
陳輝一听有門,忙問︰「好說,好說,有什麼條件盡管提出來。」
代昌星從容地說︰「問題很簡單,利潤要三七分成,我華遠得七成,你元開拿三成。我們合作得好,雙方皆大歡喜,來日方長,可以一直合作下去。」陳輝咬咬牙滿口應承下來。
1997年5月10日,「盧克多」輪抵達嘉禾。元開公司如願以償,在未報關的情況下,將船上的1萬多噸毛豆油直接在海上過駁銷售一空。
從此,元開與華遠相互勾結,開始了大規模的走私植物油的犯罪活動。
查清元開外貿集團與華遠集團勾結走私植物油案件的同時,辦案人員經過對大量資料的對比,發現從1996年1月至1998年12月,嘉禾地區共進口成品油和食用油380多船次,近700萬噸總值逾人民幣110億元,偷逃進口關稅和增值稅約60億元。辦案人員發現,作為博坦油庫股東之一的嘉禾石油集團公司,1996年以來成品油進口量很大,已調任東閩省石油集團公司總經理的原該公司總經理陳新,有著重大嫌疑。有人反映,是他批準新大地公司的油品,可以先入罐後補手續放行。此外,有多家國有或國有控股企業,也參與了走私犯罪活動。
嘉禾前線傳來的捷報,匯集到京城中紀委和監察部。8月27日下午,何部長、牟副署長、干副部長再次開會研究。嘉禾走私案已成定局的消息,使參加會議的領導們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何部長果斷指示牟、干兩位部長赴嘉禾指揮。8月29日,牟、干一行抵達嘉禾。兩位領導連續召開會議,基本確定,一是在「9.8」嘉禾國際貿易投資洽談會後召開海關人員大會;二是召開其他執法部門人員會議,宣布政策,動員投案自首。
9月1日,牟、干驅車前往福城,向時任東閩省委書記陳義明通報了嘉禾案件突破的情況。9月2日,干副部長提出要見一下曾在嘉禾任市委書記長達10年、1999年8月份才調任省委副書記的施兆彬,看看查出這麼大問題了,他是怎麼認識的。
下午,施兆彬被叫到了溫泉賓館。牟副署長、干副部長和省委書記陳義明一起和他進行談話。
出乎在場者的意料,談話的結果叫人大吃一驚。施兆彬居然「義正辭嚴」︰「嘉禾走私不是群眾性走私,屬于海關管。海關不屬于地方。我們是歷來反對靠歪門邪道發展經濟的。」
干副部長問他︰「發生這樣嚴重的走私犯罪行為,難道市委、市政府就沒有一點責任了?你作為市委第一把手,沒有一點責任?」
施兆彬面不改色,一口狡辯︰「這要看下一步深查的情況。如果涉及到我們干部的**問題,我們要負責任。」他的意思明白不過,走私問題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省委書記陳義明听不下去了,說︰「兆彬同志,嘉禾發生這麼大的案件,連我們省委都有責任!」陳書記這話的意思很明顯,省委都有責任,你們市委難道還能說一點責任沒有?
談話就這樣不了了之。施兆彬的態度,讓辦案部門領導著實大吃一驚。身為高級領導干部,居然政治責任感如此之差,確實令人難以置信。或許背後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實對于自己的問題,施兆彬很清楚,他從一開始就采取了不正確的態度。
9月6日上午,中南海會議室。中央有關領導同志召開會議。會議听取了辦案部門領導關于嘉禾前線取得突破情況的匯報。會議一致認為︰從初步查清的問題來看,嘉禾走私案是繼贊江特大走私案後又一起規模更大的走私案;代昌星在嘉禾的走私犯罪活動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規模大,計劃嚴密;各種跡象表明,海關、商檢、港監、外代、外運等口岸各部門可能存在嚴重的護私、放私甚至共同走私問題;嘉禾市乃至東閩省的一些領導干部,可能對代昌星的走私犯罪活動知情不報,甚至腐化墮落、推波助瀾。因此,辦案部門要以查清嘉禾關區的走私犯罪活動為基礎,加大反**工作的力度,竭盡全力追捕潛逃的走私犯罪嫌疑人。
會議作出三項重要決策︰第一,由于案情重大、復雜,該案由黨中央、政務院直接領導查辦,有關案件查辦的進展情況要及時向中央匯報;第二,成立由中紀委、監察部、海關總署、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稅務總局、中央金融工委等8個部門領導組成的中央查處嘉禾特大走私案領導小組,負責各方面的協調工作,使各單位間更好地配合和行使自己的職能,提高工作效率和質量。各單位要從各地抽調精干辦案人員入駐嘉禾,拉開架勢,形成威懾,徹查此案;第三,要控制兩頭、卡死兩頭,防止人員外逃,防止資產流失。
9月8日,由中紀委副書記、監察部部長何榮、海關總署副署長牟新成、監察部副部長干勝己、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趙正舉、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劉自琛、公安部副部長趙永祥、國家稅務總局副局長盧法仁、中央金融工委副書記王成明組成的中央查處嘉禾特大走私案領導小組正式成立,何榮同志任領導小組組長。與此同時,決定成立前線指揮中心,牟新成、干勝己坐鎮嘉禾,直接指揮協調全案的查辦工作。
後來,中紀委常委吳定福同志也到達嘉禾,協調大案要案的查辦工作。這是後話。
1999年9月8日夜。牟、干到嘉禾召開會議,傳達了中央領導同志的指示精神和案件查處工作,領導小組第一次會議的精神,對下一步查案工作進行了全面部署。
從中央各有關部門和東閩等省(市、區)執紀執法部門以及嘉禾市有關部門抽調的業務骨干,源源不斷地雲集嘉禾。
9月16日,何部長親臨嘉禾,召開案件分析會。9月17日,牟、干前往嘉禾海關,召開全體人員大會,宣布政策,動員有問題的人投案自首。
至年底,辦案人員已由1999年8月份的10多人激增到600余人,加上從當地武警部隊抽調來的300余名武警戰士,辦案隊伍已達900余人。至2000年春節前,更增至1100余人。
早在辦案人員在京城豐台制定行動方案的時候,反走私高手們除了把調查植物油走私情況確定為突破口外,對舉報信中下列內容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代昌星每月從嘉禾口岸走私成品油數量少說也有25萬噸,采取的方式一是外輪到港後直接由錨地駁入等待的內陸油輪,外輪一走,一了百了。所有資料概不輸入電腦,沒有記錄,可以說是明目張膽地闖關;另一種方式是以省石油公司嘉禾分公司的名義,在博坦倉儲公司租用6萬立方米油缸,油一入罐即變成內貿油了。幾年下來,代胖子總共進口了450萬噸成品油(包括柴、汽、重油),價值超過百億元。
辦案人員在集中查找植物油走私證據的同時,也時刻注意搜集成品油走私方面的線索。事遂人願,突擊華遠、元開時,成品油走私的線索跟著暴露出來。辦案人員把從嘉禾海關和嘉禾外代公司、外運公司得來的數據進行對比,結果令人大吃一驚︰1996年1月至1998年12月底,嘉禾關口岸未報進口成品油居然有147船次,數量高達400多萬噸。按市場價格計算,價值高達100多億元!
但是,確鑿的證據在哪里?
查私組成品油小組的18名辦案人員,開始了長達兩個多月的艱苦調查。大家認定,仍要從口岸部門入手,調取原始單證,從單證上找到突破口。于是,兵分幾路,全面出擊。
根據境外船舶出入境的管理規定,還有幾個部門是境外船舶入境不可逾越的重要關口。首先是邊防,其次是衛生檢疫和植物檢疫部門,再次是動植物檢疫部門,最後是海監局,結果辦案人員調查後大失所望,資料所存無幾。辦案人員只好再對前期突擊的外代、外運、商檢再進行一次大掃蕩。結果仍令人失望。只有博坦油庫靠泊油輪記錄,拿來與海關的報關清單核對後,才發現有100多萬噸油品來源不明……
辦案人員分析,出現這種情況既有制度上的毛病,也有管理上的漏洞,同時隱約感覺到有只無形的「黑手」在暗中作梗!
辦案人員迅速作出反應,對「走私鏈」的各環節又來了一次大掃蕩。艙單、提單、預報表、船舶交接記錄、船務工作記錄、船務交接記錄、預報表、函電、過駁記錄、船員名單、危險品申報表、空艙證明、船舶檢驗記錄本、登輪證、靠泊證、報關單、保證函、港務收費單據,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凡是與這三年成品油進口嘉禾有關的資料,一件不漏,照單全收。
面對堆積如山的資料,10多個同志開始了艱難的搜索。
經過反復對比、推理、組裝,結果出來了,苦戰數日的辦案人員興奮異常︰從外代、外運、商檢尚存的資料證實,147條油船闖關走私是可靠的,數量是可信的,走私的事實得到確認。
對比發現,成品油的委托鑒定人為東方公司劉金森。市中燃的18船次成品油的商檢是由東方公司所做。海監局的記錄還表明,過駁申請人也是東方公司。東方公司、市中燃之間有什麼關系?他們和代昌星又是什麼關系?
1999年9月上旬,全面調查東方公司和市中燃的工作迅速展開。
調查人員事先得知東方公司人去樓空,公司總經理趙星海和保稅部經理劉金森均已潛逃。還好,公司的副總經理趙笑輝被控制了起來。此人老奸巨猾,不予配合,推說不清楚具體業務,只有找到趙星海才能說清情況。這並沒有難倒辦案人員,他們把突破的重點放在了不滿30歲的公司報關員練會山身上。
練會山面對辦案人員幾乎沒做任何抵抗。他很快就交代出華遠公司的聯絡人是侯虎,這邊由東方公司副經理劉金森負責。1996年7∼8月,東方公司副經理劉金森要求練會山填具進口成品油的保卸函,向同安海關提出先將成品油卸入嘉禾市石油公司保稅倉庫,有關手續待補。其間共憑保卸函卸油幾十次,約150萬噸,後來憑東方公司手冊報關進口的只有20多萬噸,其余130多萬噸成品油的保卸函交侯虎處理。
辦案人員立即趕到嘉禾海關對這20萬噸油的情況進行調查,發現確實已經報關,提取口岸各部門的原始記錄,證明出口報關單上所列航次船舶是空船出境,也就是說出口是假的。再明顯不過,這是采用假出口的方式進行走私。但是,這部分走私的成品油,是不是包括在未報關進口的147條油船里?130萬噸是怎麼回事?
1999年9月中旬,市中燃公司的總經理李石黃和公司的一位業務員,也被叫到了辦案人員駐地,要求他們對18船次成品油的問題加以說明。
李石黃老奸巨猾,緘口不談。後來,他知道業務員已經交代了公司與華遠合作的事,便輕描淡寫地說,這18船的成品油是公司代理對外簽約的,委托方直接找他,他做的只是進口時負責提供駁船過駁。辦案人員一再追問,他才交代說,他們都是向代昌星要的指標,利潤與代三七分成。他本人不管這些,只收取應得的代理費和過駁費。說到後來,他再三聲明,他與代昌星只見過一面,彼此沒有深交。李石黃終于把代昌星推到了前台。在成品油走私問題上,華遠公司的尾巴就要露出來了!
辦案人員再次對他突審。李石黃猝不及防,心理防線在短暫的瞬間一潰千里。他的供認,勾勒出了市中燃公司和代昌星勾結的真面目。當時,誰想在嘉禾搞成品油走私,必須先向代昌星申請「指標」,否則休想闖關。因為此時的代胖子已成氣候,通過種種手段,搞定了海關、邊防等許多要害部門,形成了一張無所不包的網絡。在嘉禾,只有華遠的成品油走私,才能一路綠燈,暢通無阻。若是有人敢冒犯代胖子,染指他的這片領地,立馬就有邊防、海關等執法部門攔截,讓他人財兩空。所以,只有先經代胖子點頭認可,三七分成,讓代昌星撈走70%的暴利,這才得到「指標」,可保平安。
李石黃的供述揭開了黑幕,黑幕背後的罪惡行徑讓人目瞪口呆!走私油市場的全面壟斷!代昌星憑借著他的「官方」勢力,讓所有走私犯臣服。代昌星走私犯罪集團是嘉禾地面不折不扣的黑道龍頭老大,比意大利西西里黑手黨還要狂妄霸道。
李石黃的供認進一步揭開了謎底︰只緣代氏控制了嘉禾的走私油市場,不少黑道人物,對代昌星的「指標」趨之若鶩,代昌星的門坎不低,一般小人物根本高攀不上,能在代昌星手中拿到「指標」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其中有︰
黃存一一,嘉禾祥鵬貿易發展有限公司,「指標」近10萬噸;
李榮山,石獅永寧漁業發展公司,「指標」10余萬噸;
陳良坤,敬江沿海長城石化公司,「指標」4萬余噸;
李松鍪,石獅市東方星針織機繡有限公司總經理,「指標」3萬余噸;
王金庭,香港聯發貿易公司,「指標」5萬余噸;
伍家貿,嘉禾威龍貿易有限公司,「指標」30多萬噸;
…………
光有「指標」不行,還得找李石黃落實。
上述「油耗子」攀附代昌星的故事中,黃存一和王克象最為典型。為什麼?因為透過黃存一和王克象的走私情節,可以多少從側面反映出代昌星貌似憨厚後面的德性。前面說過,代昌星配給「指標」的「制度」,不是向所有人大門洞開的。散布在各個角落盯著「指標」的黑賈奸商無不削尖腦袋,想方設法跟華遠及其同黨拉關系。黃存一心計過人,他深諳要在嘉禾有所作為,必須與代氏建立「鐵」的關系,其中又數「裙帶」關系,或者說是「桃色關系」最為可靠。至于裙帶,他不認識代昌星老婆,卻認識向前的情人蔡娟。嘉禾的「圈內人」誰不知道,代昌星和向前是一根繩子上拴的兩只螞蚱,生死與共?主意既定,黃存一火速去找蔡娟。蔡娟可不是省油燈,不客氣地提出︰利潤嘛,代昌星扣去七成,剩下的三成中,她蔡娟必須提走50%。黃存一听罷,氣得渾身哆嗦,心中直罵這個女人心太黑,但別無他法,只得咬咬牙答應下來。他想︰「能拿到‘指標’,賺錢是鐵定的,有錢賺總比沒錢賺的好。」
蔡娟和黃存一達成協議後,直奔華遠公司,找到代昌星,公開打出向前的牌︰「代老板,向前有個好朋友,叫黃存一,要做油。向前沒空,叫我來給你打個招呼。利潤分成老規矩,三七開,你七,我們三。」
代昌星眯著本來就很小的眼楮望著蔡娟,臉上掛著微笑,可心里卻在琢磨,這女人要長相沒長相,要風度沒風度,向前怎麼就迷上她呢?這個謎他一直解不開,每每看見向前和蔡娟混在一塊,腦子里老是想這個問題,怎麼也想不通。「行?還是不行?你說句話。」蔡娟有些冒火。
「好說,好說。」代昌星回過神,「你開了口還能不行?你們一起做,一起做,做多少都行。」
蔡娟滿臉是笑,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和代昌星東拉西扯,時不時扯出向前,有意無意地抱怨幾句。
代昌星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他想的是,如今連蔡娟做油都要找上門來,足見他代胖子已經把向前捏在手心里了。
蔡娟離開華遠總部,風風火火找到黃存一,開始了走私油的勾當。從1997年4月起,黃存一通過李石黃,不僅從外方走私進了6萬余噸柴油,還先後8次向中燃公司直接購買1?8萬噸柴油和4800余噸汽油,轉手倒賣牟取暴利。
如果說,黃存一是職業「油耗子」,那麼王克象則是業余「油耗子」。
王克象不是商人,曾任嘉禾市公安局對外聯絡處的處長。他眼巴巴地望著「油耗子」們順順當當地搞到「指標」,但他很難攀上代昌星。那時的代昌星威風八面,就公安系統而言,京城里有公安部副部長黎紀周,省里有公安廳副廳長張如順,他區區一個小處長,根本不在代昌星的眼中。
經過一番頗費心機的琢磨,他好歹找了個借口︰外聯處因特殊工作需要,必須在香港成立一家公司,啟動資金不足,請代昌星務必幫忙。
對王克象的小伎倆,代昌星只消掛個電話就可以戳穿,他卻不露聲色,任王克象一次次到紅樓來,一次次小心翼翼地向他提出請求。而他,總是不經意地摁下那台價值20萬港元的CD機按鈕,讓那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紅歌星美妙的歌聲,在寬闊的廳室里回旋不絕。有了一份好心情,他便居高臨下而又大度地請王處長坐坐,開始給這位身穿警服的處長,大談他的生意經。時不時,少不得訴訴苦,說做生意有多麼的難,希望王處長體諒等等,最後恭敬有加地把他打發走。
王克象也是財迷心竅,脾氣倔得很,大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代昌星讓他踫了一鼻子灰,沒過十天半個月,他又厚著臉皮登門找代胖子來了。
每次前來,代昌星每次都像過去一樣,如法炮制一番。
究竟是代昌星有什麼交換條件不好啟齒,抑或是代昌星存心捉弄他?
都不是。答案簡單極了,代昌星僅僅是消遣消遣他,讓他懂得代胖子的身價。
代昌星和王克象之間的游戲,足足玩了兩三個月。突然有一天,代昌星覺得王克象有點可憐,想想自己潦倒的時候,也曾這樣苦苦地求過他人,心一軟,就把王克象望眼欲穿的「指標」批給了他。
王克象拿到「指標」,激動得差點抱頭大哭,馬上去請李石黃充當代理。過了些日子,王克象的3300噸柴油到達嘉禾港,他委托王金庭操辦銷售等事項。20多天後,走私來的柴油銷售完畢,王克象牟取暴利320萬人民幣。
事後,侯虎問代昌星,怎麼會把「指標」給王克象這麼個小人物?
代昌星詭秘地咧開嘴巴,用粗黑的手指指了指掛在牆上的濃墨書法︰「有容乃大。」明眼人知道,代昌星先冷後熱、先打後拉,是籠絡各色人物慣用的技法,讓他們死心塌地為華遠走私集團效力。事隔2年零6個月,進入代昌星「有容乃大」圈子中的王克象落網了,被判死緩。
至于李石黃,他是那些「油耗子」對外簽訂合同的「橋」,用商業行話說,就是代理人。他以市中燃的名義,為走私進口的油輪向港監申請在海上過駁,給所有的乙方提供過駁船只。誠如任何生意人辦事一樣,李石黃為各路「商賈」「鋪路搭橋」,絕不會是「義務勞動」,每次成就一單買賣,都要收取每噸10-20元的對外訂購費,每噸10—20元的港內駁運費。看起來是小數字,可是走私油品是以千噸、萬噸計算的,每次的成交,李石黃都有十萬甚至幾十萬元裝入自己腰包。
可是,領取「指標」的人不遵守「三七分成」的原則怎麼辦?
李石黃交代說︰誰敢!要是在華遠手里領取了「指標」,又想跟他們玩「貓膩」,代氏集團絕對不會放過,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有得好看!
凡是到代昌星那里取得「指標」的,盡管做。誰不去那里申請「指標」的,做一次就會「壞」一次。華遠在嘉禾走私的油,佔嘉禾走私油總量的五分之四以上。原來如此!根據李石黃的交代,辦案人員迅速到有關部門取證。證據證實︰市中燃先後為拿到「指標」的公司,走私合計案值12.7億元人民幣,共計偷逃稅款3億多元。
按植物油的走私,辦案人員來到銀行、外匯管理局調查成品油的對外開具信用證情況。但結果令人大失所望。從銀行居然找不到一票成品油的信用證。
那麼,負責銷售款的結算及以外開證的市中燃,又是如何對外付匯的呢?不到外匯管理局申請外匯指標,外匯可是拿不出去的。
李石黃肚子里還藏有東西。
再次突審,李石黃只好交代︰如果買方要發票,由買方與開票方(犯罪集團聯系的很多以非法開發票為業的公司)簽訂合同,貨款交由開票人,然後通過「地下錢莊」把錢「洗」出去,在境外付匯;如果買方不開發票,則由賣方或代銷油品公司,將收到的油款直接匯到指定的賬戶上,然後非法打進香港銀行,由銀行轉匯境外油商。
走私這些成品油又是如何通關?多次審問李石黃,他都說不清楚。
辦案人員認為,在他身上已挖不出更有價值的東西了。
辦案人員知道,要把華遠成品油走私辦成鐵案,必須解開華遠集團通關之謎。
于是,再審東渡辦事處的方榮。方榮交代了華遠膽大妄為、聞所未聞的一個走私情節,這就是「截留關封」!
關封,是海關內部作業環節對進出境貨物、物品實施監管的聯系憑證。
方榮說︰「1998年底或1999年初的一天,吳波對我說,王泰有一艘代理的嘉禾船進境時,沒有辦理海關手續,現在要辦理出境手續,由于時間緊,王泰要刻假章來不及,讓我幫幫忙。之後,一個叫王偉的人,拿來一張‘船舶出境手續辦理聯系單’,我做賊心虛,玩了個小把戲,將驗訖章的號碼遮蓋起來蓋。幾天後,王泰在輪渡停車場給了我5萬元酬勞。」方榮繼續交代︰「不僅如此,侯虎甚至親自動手,私刻海關印章,在家中偽造單證,根本就不用通過海關這個關口。」如此看來,一切制度在這些人面前,已經變得毫無意義。
按照代昌星走私犯罪集團走私成品油的流程圖搜集證據,搜集了幾天才發現,除市中燃17船次的成品油有書證外,其他船次均沒有找到有關書證,也無法證實是以截留關封的手法走私的。調查工作陷入僵局的時候,對油庫進行的調查卻取得了重大進展。
倒不是查實了多少走私成品油,而是搞清了代昌星走私犯罪集團走私成品油在境內運作的一些重要手段。8月下旬至9月初,在辦案人員對東方公司有關人員調查的過程中,發現以東方公司走私進口的很大一部分成品油,都儲存在嘉禾博坦油庫。而租借這些油庫的,是象嶼新大地進出口有限公司(下稱新大地)。這個新大地是某單位與香港明輝行興辦的合資公司,總經理叫王燕立。
那麼這家企業與代昌星走私犯罪集團又有什麼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