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爭鋒常委會
組織部長李成林見向陽書記說完,輕咳一聲,說︰「向書記的意見,說得非常中肯,一針見血,我們江東的蘇南模式,這麼多年來一直被研究、被推崇,當然也被爭議,到底做得好不好?在之前看來,至少在經濟的角度來看,是富有成效的。但這次梁溪藍藻事件,卻是給我們敲響了警鐘,讓我們知道,蘇南模式,還並不完善,有些方面,還沒有探索出一條最合適的路子……但是,咱們還是要就事論事,有時候事情辦得不到位,可以說是沒有經驗,還在學習,但是也不能說,無論出了什麼事情,都用一句‘交學費’就搪塞過去,比方說梁溪這次吧,藍藻這個東西,不是出現一年兩年了,可為什麼就是沒有得到足夠重視呢?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嚴重的情況,梁溪一個市幾乎全部斷水了以後,省委才得到報告呢?我想問,相關的水文監測部門做什麼去了?相關的環保部門做什麼去了?市政府做什麼去了?市委又做什麼去了?!」
他先前開始說話的時候還是輕言細語,和風拂面一般,但說到最後,卻是面現怒容,聲色俱厲,一連問了四個「做什麼去了」,語氣之嚴厲,讓在座的干部們心里都是一驚。
向陽書記面色陰沉,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但從他指間那裊裊升起的煙霧可以看出,他是連抽煙的心思都沒有了,足見怒意之盛。
李成林是組織部長,他來問各級機關的責,還真沒什麼人敢搭腔,包括傾向于向書記一邊,有心維護楊維責的干部,一時間也有些猶豫,不知道此時開口合不合適。他們都把目光投向了向陽書記,因為按照一般的常理,如果真要是對梁溪市委書記這樣的重要干部進行處分,那必然是首先要通過書記踫頭會討論,幾位主要領導達成協議或者默契之後,才會拿到常委會討論,而今天甚至還不是尋常的常委會,而是常委擴大會議,全省的省委委員能到的幾乎都到了,除了省委委員,相關各部門的主要領導也都列席了會議,所以這是一場大會。按照常理,書記踫頭會上沒有定下的事情,怎麼會拿到大會上來說?那不是「搞突然襲擊」麼?這可是比較少見,甚至被忌諱的呀。
蕭宸也有些疑惑了,雖然他面色如常,手里的一根藍王也是不緊不慢地抽著,似乎這個情況早在他預料之內,但其實他心里卻是有些不解,甚至擔心。
蕭宸開會,一直都是很會注意主要與會人員神態和情緒的,剛才李成林部長說這個話,肯定是王昆省長示意了游靖,再由主管黨務的游靖副書記示意組織部長李成林,然後才出現這一幕的。那麼說,李成林說這話,是王昆省長的意思,這樣蕭宸就更奇怪了,這麼做,看起來自然是向書記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又不好在大會上公然包庇楊維責,那麼十有**最後會不得不批評一下楊維責,以圖先緩過這口氣。
只是,王昆省長既然出手,又豈會這麼輕易地讓向書記化解過去?他自然是有把握讓大多數省委委員支持他追究楊維責的責任的。不錯,哪怕組織部長提出,副書記支持,要處理某個下級主要領導干部,但人事畢竟是大事,向書記依然可以用一句‘需要慎重,我再考慮’就硬駁回去,可是那卻會嚴重降低省委書記的威信,更何況這還是常委擴大會議,如果當著這麼多的省委委員搞這種一言堂,如果他的支持者的確眾多也還罷了,可正相反,他在江東幾乎是孤家寡人,這麼做的唯一結果,就是他在整個省委的威信一落千丈,這是向陽書記絕對不能接受的。
果然,向書記臉色陰沉,卻沒說話,反倒是游靖抽了口煙,說道︰「有人問,這次藍藻暴發是天災還是**,我認為主要是後者。沒有人類的污染,水中也就沒有那麼多氮、磷,也就不會產生富營養化的問題,藍藻也就瘋長不起來。但是,最後出現這麼嚴重的問題,整個梁溪的水,幾乎都臭了,市民根本不敢用,而梁溪的某些部門還向市民解釋,說那臭水雖然臭,但是不毒,是可以用的,我想問問這些干部,你讓市民用這樣的水,那你用的什麼,這水我拿給你用,你用不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用不得臭水,群眾就能用了?我們**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作風?我入黨二十多年,從小到大听的都是‘**,她一心為民眾,**,她一心救華夏,她領導人民解放的道路,她領導華夏走向光明……’什麼時候我們**就成了把純淨水留給自己,把臭水推薦給民眾的了?!而這些相關部門,一邊說著這樣不負責任的蠢話,一邊極力想隱瞞事實真相,最後把一個原本可以在萌芽狀態就解決掉的麻煩,生生拖成了一次災難,我看這不光是那些相關部門的問題,梁溪市委的領導能力、梁溪市政府的執政水平,都很值得懷疑!三個代表,怎麼代表?我們黨要始終代表華夏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我們黨要始終代表華夏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我們黨要始終代表華夏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游靖頓了一頓,會場內此時早已是落針可聞,他的面色更是沉肅之極,沉聲道︰「華夏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就是工業污染,就是藍藻泛濫嗎?華夏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就是環境污染,破壞生態嗎?華夏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就是喝臭水、聞臭氣,生活在惡心反胃的垃圾水城里嗎?!」
游靖不愧是主管黨務的書記,說話與時事政治聯系極緊,而且從他這次的表現看,梁溪市委甚至市政府恐怕是真有大難了,因為游靖作為主管黨務的副書記,俗稱‘官帽子書記’,居然震怒到在常委擴大會議上幾乎是拍著桌子罵出一句「梁溪市委的領導能力、梁溪市政府的執政水平,都很值得懷疑」這樣的話出來了,那表示他對梁溪市委和市政府極其失望,甚至極其憤怒,官帽子書記的怒火,可不是那麼好承受的!何況最後他好把問題的嚴重性拔高到了華夏**是不是執政為民的高度,這無疑是變相的說他們梁溪市委市政府搞不好就已經是「思想變質」的了!
看到王昆省長微微動了一動,向陽書記知道此時不說話就再也來不及了,不能等到王昆再進一步把這個事情的性質定死。
向陽書記忽然輕咳一聲,手撥正了一下話筒。王昆省長本來已經準備發言,但向陽書記畢竟是書記,他拿了話筒,王昆省長也只好退回來,等向書記發言。
「梁溪市委和市政府在這次藍藻事件的處置上面是不是失措,我們在懷疑的同時,也還是要給梁溪的同志們一些辯解和申訴的空間,組織的團結是我們黨成功的一個基礎,黨內民主也是我們一直堅持的原則,我看這樣,維責同志、令名同志,你們說一說梁溪的情況。」
梁溪市長郭令名在跟市委書記楊維責對望一眼之後,先開口說道︰「對于我們梁溪這次發生的事情,作為市長,我是有責任的,我在這里要向省委向書記和各位領導、各位同志道歉。至于在事情發生以後,我們所做的工作,借此機會,我也簡略的匯報一下。」
主席台的常委們個個面無表情,倒像是什麼都沒听見一般,郭令名也清楚原因,只是繼續往下說︰「首先我要說的是,這次太湖藍藻暴發引起的梁溪市飲用水危機已經得到緩解,截至3日下午,梁溪市出廠自來水的水質基本合格,藍藻污染導致的臭味基本清除。市民除飲用和做飯仍依賴純淨水外,其他生活用水已經正常。自1日早晨清除藍藻臭味技術取得突破後,梁溪市自來水除臭工作進展順利。省市有關部門定期檢測自來水水質。根據我市衛生局報告,2日上午8時至10時,監測中橋、貢湖、充山和錫東水廠出廠的水質,除中橋水廠出廠水耗氧量超標外,其余水廠出廠水所有指標均合格。
2日,全市管網末梢水的色度、渾濁度、耗氧量等主要指標都比1日有大幅好轉。
3日上午,我省和我市兩級衛生部門又對出廠水質和居民家中的水質進行監測比較,自來水出廠水質穩定合格,所有水廠出廠水的感官指標、一般化學指標、毒理學指標、細菌學指標均符合國家GB5749-85水質標準。居民家中的水還有一點味道,這主要與管道存有陳水有關。我們已經呼吁市民放掉管道陳水,以便于早日用上清潔水。
我們與省衛生部門已經進行了協調,省市衛生部門將繼續密切關注今後幾天的水質變化情況。針對有部分民眾和網民提出的藍藻污染的水含有致癌物質等說法,我市有關部門認為,多次監測結果顯示,沒有發現所謂的致癌物質,對此,我市也及時向公眾披露了這一監測結果,目前市民情緒穩定。
目前梁溪市場上的純淨水供給貨源充足,據梁溪市商貿部門統計,截至3日下午,梁溪市各大超市有15萬箱純淨水存量,能夠滿足市民的購水需求。自2日以來,梁溪市沒有出現市民排隊購買純淨水的現象,純淨水市場價格也保持穩定。
另外,我市已經于3日緊急制定「八大環保行動」,提出要通過推進水環境綜合整治、加大水源地保護力度、加快內河整治、提高污染處理能力和加強污染面源控制等措施,大力實施太湖水污染綜合防治。」
向陽書記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來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梁溪市委書記楊維責這時候終于開口了,說道︰「自從這次藍藻事件發生以來,一些企業因違法向太湖排污,已經遭到嚴肅查處或遭勒令停產整頓,相關政府部門責任人也因‘監管失責’被問責查處。梁溪市轄下的荊邑市5位政府官員因在對相關企業違法排污上‘工作不到位’或‘監管失責’,已經分別受到行政記過、行政記大過、行政撤職等處分。這五名政府官員包括荊邑市舟鐵鎮鎮長游旭、舟鐵鎮黨委副書記、副鎮長孫忠強、舟鐵鎮環境保護監督管理辦公室主任姚小峰、荊邑市環保局副局長章盤君、荊邑市環保局環境監察大隊舟鐵中隊副中隊長風旭東。」
事實上所有的省委常委和絕大多數省委委員們都知道,在太湖藍藻暴發後、梁溪尚處于「水危機」風口浪尖之時,荊邑當地部分企業仍然在頂風作案。中央電視台新聞頻道于3日播出的《梁溪藍藻重災未除,企業排污不斷》顯示,位于太湖西側的荊邑一些企業仍然直接向太湖排放污水,畫面觸目驚心。
向陽書記其實對梁溪只交出幾個鎮長級別的人交差有些不滿,但沒辦法,這個事情還是得要圓下去,便開口說道︰「梁溪部分企業頂風違法排污,反映了少數領導、職能部門以及一些企業大局觀念淡薄、環保意識缺失、工作措施不力等問題。我希望梁溪各級各部門已經深刻認識到這一點,從中吸取了深刻教訓。我要求,梁溪的職能部門能正確履行職責,加強監督檢查,嚴格控制污染物的排放,堅決淘汰關閉超標排污企業。」
書記說了這個話,一般來說,那就是定論了,也就是要揮手放過了,但王昆省長卻在向書記說完之後忽然笑了笑,揚了揚手里的一份報紙,說道︰「我們華夏**是從群眾中來的,也一直都說,要到群眾中去。剛才維責同志說了一下對荊邑一些干部的處理,我現在對他們的具體情況還不是很了解,就不發表什麼評論了,但是我這里的這份報紙上,有一篇短文,品評了一下梁溪市委市政府的一些處理,我先不說這篇短文說得對不對,但是本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和我們**員歷來就有的‘批評和自我批評’原則,我把這份報紙帶到了會場,大家都可以看看,我想,這恐怕才是群眾的心聲吧。」
王昆省長是個一貫顯得比較溫和的人,說這番話的時候,也是笑著說的,但不知怎的,很多人听了以後,又看見王省長讓工作人員將一大疊報紙分派到各個委員手里,就一下子心里拔涼拔涼的,頗有些同情地看了楊維責和郭令名一眼,在他們看來,王省長準備如此充分,今天不砍了向書記一條臂膀,只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了!
向陽書記也頓時臉色一沉,但他知道江東的情形,知道在這個蕭系的大本營,即便是出現對他再不利的情況,也不足為奇,而且他也不覺得報紙會刊登什麼太過火的文章,所以也拿起一份身邊王昆親自遞過來的報紙看了起來。
只是掃了一眼,向書記就是心中一凜︰這份報紙,赫然是江東日報!
不自覺地微微瞥了王昆一眼,向陽書記沒說任何話,卻是認真地看起了報紙上的內容來,只見上面寫著︰
「據新華網今天消息,梁溪‘水危機’引發一場‘環保風暴’,當地一些企業因違法向太湖排污而遭到嚴肅查處或遭勒令停產整頓,梁溪市轄下的荊邑市5位政府官員因在對相關企業違法排污上‘工作不到位’或‘監管失責’,分別受到行政記過、行政記大過、行政撤職等處分。
初看這則新聞,不禁為梁溪市的做法叫好。在看過被問責官員的相關情況後,這剛剛升起的一絲喜悅,不免又為這種只打老鼠不打老虎的做法感到不可理喻。如此問責,能夠遏制愈演愈烈的環境惡化趨勢嗎?
這次被問責的官員是荊邑市舟鐵鎮鎮長游旭,舟鐵鎮黨委副書記、副鎮長孫忠強,舟鐵鎮環境保護監督管理辦公室主任姚小峰,荊邑市環保局副局長章盤君,荊邑市環保局環境監察大隊舟鐵中隊副中隊長風旭東。中央電視台新聞頻道7月3日以《梁溪藍藻重災未除,企業排污不斷》為題,報道在太湖藍藻暴發後、梁溪尚處于‘水危機’風口浪尖之時,荊邑當地部分企業仍然在頂風作案,直接向太湖排放污水。這次問責,僅此而已,遠非前段時間引起廣泛關注的梁溪水污染事件的全部。即便如此,荊邑市被問責的最高級別官員,僅為荊邑市環保局副局長。而需要對此承擔責任的,恐怕遠非這幾個‘小人物’所能替代。
梁溪水污染是一件引起廣泛關注的惡劣事件,至于突然暴發的原因,有關媒體引用有關負責人的解釋說,是由于去年是暖冬,藍藻經過處理之後還凍不死,今年天暖得早,符合藍藻的生長溫度,加之梁溪夏天風向西南,加重了太湖的污染。但他不得不承認,太湖周圍的污染排放也是個問題,一些企業確實存在偷排污水的行為,如果要徹底改善水質,就需要對大環境綜合整治。來自梁溪市紀委、市監察局的通報指出,部分企業頂風違法排污,反映了少數領導、職能部門以及一些企業大局觀念淡薄、環保意識缺失、工作措施不力等問題。並要求各部門及有關企業一定要從中吸取深刻教訓,職能部門要正確履行職責,加強監督檢查,嚴格控制污染物的排放,堅決淘汰關閉超標排污企業。這些事實已經表明,造成梁溪這次水危機的關鍵因素是‘**’,而非‘天災’。有關負責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強調客觀原因本身就不是應有的態度,同時,被問責的絕非僅此幾位‘小人物’,被問責的,還應該有更高層次的官員。
俗話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梁溪因藍藻暴發引起的水危機已基本解決,問責的目的同樣絕非為處理干部,而應該在于引起人們對于環境保護的高度重視。但是,要想引起人們的普遍重視,僅僅向這幾名最低層的官員問責是遠遠不夠的,很大程度上,他們僅僅處于執行層次,對于決策層次,他們也是無能為力的。或許有關部門正在履行程序,應該有更高層次的官員為這次沉重的代價買單則是必須的,也是必然的。如果問責僅僅停留在這幾個‘小官’的層次,只能是有關部門的作秀,而對這幾個‘小人物’最普遍的看法,就是他們‘倒霉’。或許,等到環保問責風暴到了象清理非法用地的程度,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才能真正從口頭走向實施。」
向陽書記看完,面色陰沉,正要放下報紙,卻恰好听見王昆對著話筒,朝著台下的干部們說道︰「同志們看完了吧?請翻過來看第四版,還有一篇更尖銳的。」
向陽書記心中怒氣一閃,這句話怎麼會卡得時間這麼好?王昆根本就是要我向陽看看,看看他口里的民意!
深吸一口氣,向陽書記仍然是冷著臉拿起了報紙,不得不說,他能夠有今天的地位,絕非運氣所至。
「從5月29日開始,江東省梁溪市城區大批市民家中的自來水水質突然發生變化,並伴有難聞的氣味,無法正常飲用,市民紛紛搶購純淨水和面包,整個梁溪籠罩在水污染危機的巨大陰影之中。
雖然水危機發生以後,梁溪市政府馬上啟動了應急預案,采取了一些應急處理措施,體現了政府對于公共危機事件的應對能力,但這些緊急措施,顯然不足以有效解決當地民眾的實際生活問題,不足以徹底消除民眾的心理恐慌。
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此次梁溪水危機事件的暴發,固然有太湖藍藻集中作怪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顯然在于太湖周圍長期的污染排放。近年來,有關方面對太湖污染的治理工程確實可謂是決心大,投入也大。2000年,太湖一期治理工程落下帷幕,總共投資約人民幣100億元。但遺憾的是,太湖治理的速度顯然趕不上被污染的速度。這些年來,梁溪等地的太湖地區就把化工業作為支柱產業,使得大大小小的化工、電鍍、印染等企業如雨後春筍,分布在這個地區,數以千計的污染企業沿太湖一字排開,污水直接排放到太湖里。
和其他地方環保工作中普遍存在的現實困境一樣,在梁溪太湖水污染事件中,確實有違法成本相對過低、違法收益明顯偏大,從而使許多企業紛紛直接向湖中排污的因素;但同時,也不乏在‘經濟掛帥’的思想指導下,一些地方官員習慣于依靠犧牲環境來發展經濟的模式,從而使污染始終得不到有效遏制的因素。遺憾的是,我國現有的環境法律體系,不僅對企業的違法行為處罰軟弱無力,缺少量化標準,對于地方政府這種縱容、偏袒地方企業排污的行為,更多地也只是停留在口頭和形式上,軟弱無力。
所幸的是,面對具體而復雜的環保困局,各方面紛紛開始尋找有效的對策和辦法。其中,嚴格追究包括地方行政官員在內的相關責任人的法律責任,尤其是刑事責任,正逐漸成為各方面的共識。無論是一些國家對于河流、水域污染的成功治理經驗,還是理論上其實並不復雜的道理,都已充分說明,刑罰手段正是有效保護環境,尤其是治理水污染的一大利器。正因如此,我國1997年3月修改新刑法時,就在刑法分則中專門增加了一節破壞環境資源保護罪的規定,新增加了「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將境外固體廢物進境傾倒、堆放、處置罪」等新罪名,並對罪狀和量刑作出了明確、具體的規定。
前不久,在全國節能減排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洪總理強調︰要進一步加強節能減排工作,對惡意排污行為要實行重罰,嚴重的要追究刑事責任。這實際上就為各地有效治理河流、水域污染,指出了一條可以大膽前行的道路。此前,齊東、龍江等一些地方也曾有過政府官員因為失職、不作為而被追究法律責任的先例。
因此,只有追究有關問責官員的刑事責任,才能切實維護法律的尊嚴,才能最大限度地增加各地政府治理水污染的決心和力度,才能避免類似梁溪水污染危機這樣的事件發生。」
與預料中不同,向書記看完這篇文章之後,卻像是再也沒有絲毫怒氣,只是平靜地看了王昆省長一眼,淡淡地問道︰「那麼省長的意思是,對于某些領導干部,不僅要追究行政責任,而且還要追究黨內責任,甚至……還有刑事責任?」
王昆面帶微笑,心里卻是暗罵了一聲「老狐狸」,只見他呵呵一笑︰「這也只是一些人的一家之言,黨和政府也有自己的難處,他們不當家不知油鹽價,有些激進也是難免的……至于我個人,倒是覺得追究刑事責任有些過了,但是對于大事來臨之前的不作為,這該擔的責任,還是要擔吧?要不然不光對下面也不好交代,上面若是被驚動得厲害了,麻煩可就更大了啊。」
向陽書記自然一下就能听出王昆這是話里有話,他最後那句話好像是說對民眾不好交代,但其實卻是暗指他王省長如果這次不能把楊維責搞下去,就對自己麾下這批蕭系人馬不好交代了,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向書記舍不得一個梁溪市委書記,那說不得我王昆就只好扇動一些風潮,讓「上面」也動一動,到時候情況可就不是他王昆所能控制得了的了,屆時你向陽書記作為省委一把手,恐怕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向陽書記的眼楮眯了起來,看了看王昆省長,又掃了一眼游靖、李成林,最後把目光落在蕭宸身上,然後他忽然笑了起來,看似很隨意地問︰「那省長的意思,維責同志已經不適合繼續留在現在的位置上了?」
王昆笑容依舊,沒有答話,那意思很明顯︰那是自然。
向陽書記一搭眼簾,吐出一口濁氣,甕聲甕氣地問道︰「那省長覺得,梁溪市委書記這個位置,哪位同志合適?」
「誰合適,這個還要研究研究。」王昆倒是也老實,就這麼直說了。他知道向陽書記轉眼就能知道自己的意思︰梁溪這次事發突然,蕭系內部只是決定拿下梁溪市委書記這個位置,但具體到讓誰上,卻還沒有商量好,這里面也許還有些東西要更高一層的人物來琢磨。
向陽書記果然轉念就明白了這點,但他也不說破,只是點了點頭︰「這樣的大事,慎重一點也是常理。那麼省長覺得,對于維責同志,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王昆笑了笑︰「維責同志是在環保問題上出的紕漏,按照治病救人的原則,我看不如讓他去環保廳吧,吃一塹長一智,說不定困擾咱們江東許久的太湖污染問題,其解決就落在維責同志身上了呢。」
向陽書記深深地看了王昆一眼,點點頭︰「我想,維責同志能夠體諒我們,尤其是省長的一片良苦用心。」
王昆依舊只是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這個人情向陽書記記下了。雖然兩人正在相爭,但爭的只是話事權,只是施政路線,而非所謂傳統意義上的「政敵」,王昆搞掉楊維責,也不是要置他于死地,他被調去環保廳,雖然地位看似下降許多,但級別其實沒動。而且如今太湖污染問題已經讓中央連續驚動幾次了,中央對此肯定會越來越重視,他去了環保廳,若是治理太湖污染得力,反而因禍得福也說不定。
談笑間,一個差一點成為省委常委的正廳級實權領導干部的命運就被這樣決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