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夜晚,起了風。風清涼涼刺進眼中去,啟櫻深深嘆了口氣。該埋怨他是太過敏銳,能刺透她的心;還是該感謝他,這樣陌生的人卻能明白她的心意?
啟櫻忍了忍眼中酸涼,回眸去望他,「是。小時候過年,爺爺總會給我準備這樣的銀錁子。國內的族中長輩,也會獻上各式材料的錁子。雖然前朝早已結束百年,我又是在東瀛出生和長大,可是他們卻還都在記掛著我。」
啟櫻努力地笑,眨掉睫上淚花,「我小時候不叫啟櫻,他們叫我櫻子殿下。他們說我是東瀛矜貴的櫻花;他們要我穿日本的服飾,遵守日本的禮儀,說日本話。」啟櫻再笑,「我甚至,都曾不知道自己是中國人。」
「我的祖父,曾經是預定的滿洲國皇位繼承人。當年康德皇帝登基之後,日本曾經頒布過《帝位繼承法》,規定若康德皇帝沒有子嗣,則要由康德皇帝弟弟繼位,然後再傳位給皇弟的子嗣。」
菊墨皺眉,他明白啟櫻說的話。當年溥儀弟弟溥杰迎娶日本貴族女嵯峨浩為妻,溥杰的子嗣自然是有一半日本血統的。關東軍強迫溥儀頒布《帝位繼承法》,不過是想將當年偽滿洲國的皇位實際上傳給擁有日本血統的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啟櫻口中的祖父。
「後來二戰失敗,但是他們想控制我家族的心並未改。他們依舊嚴密監視我祖父的言行,就連祖父與我說話,都有人在旁記錄。可是祖父卻堅持每年過年,都送這樣的錁子給我,然後一個字一個字教給我什麼是‘筆錠如意’,給我講中國人傳統過年的習俗與禮物的吉祥寓意。」啟櫻用力攥緊指尖兒,「祖父每回都會明確告訴我︰櫻,你不是東瀛的櫻花,你是中國的公主。你不叫櫻子,你是啟櫻。」
「所以箱子里的東西不是錢財,而是長輩的祝願。魚家失了這祝願,會愧對祖宗。所以你說我何必不給人家送回來?」啟櫻用力吸氣,「其實,有長輩祝願的人,真幸福。」
「啟櫻!」菊墨心頭宛如被重重搗了一拳,急忙打斷啟櫻的講述。只是講述都會讓她疼痛,他看得見她眼底用力藏住的淚,「……對不起。我不該問。」
啟櫻也笑了,笑容在星光下細碎而疼痛,「也是我的錯。我干嘛說與你這些?靳四少,你听不懂。」他還是個少年,又是**,他只是閑來玩玩古董,卻哪里懂得她心里的疼?
「好了,我要走了。」啟櫻的笑容在燈光里閃爍如星,她再望了菊墨一眼,「謝謝你今晚幫我。」說著一轉手腕,掌心已是多了那枚正德通寶,「既然你幫我,我就不能再留著這個。這個東西也是吉祥如意,我還給你。」
啟櫻將銅錢拍回菊墨掌心,便笑容璀璨地轉身跑去。轉瞬便從路邊樹叢里拖出一輛機車,少女身手矯健飛身而上,油門轟鳴,身影已是電掣而逝!
菊墨站在山坡上急得已是跺腳,「干嘛還給我!這銅錢貴重在吉祥如意,我原本就是要讓它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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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不信你,我信你;不想與全世界解釋,卻還是忍不住說給你听。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