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你生氣了?」
回到宿舍,趙旗珠也這樣問著,啟櫻就越發不耐煩,霍地回頭盯著趙旗珠笑,「真是有夫妻緣,連問話都是問這同樣的一句。」
其實他左一句右一句地問她生沒生氣,這又是要做什麼?他被女生圍觀,憑什麼她就得生氣?他當他是她的誰,她犯得上為了他的事兒而自己找氣生?
若是他要問,也該問趙旗珠的吧!該生他氣的是趙旗珠;他干了什麼事兒,跟她金啟櫻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她壓根兒從頭到尾都不在乎的好不好!
趙旗珠有點尷尬,「格格,方才我和孟紫仙都看出來你不高興了。回來的路上也一直想勸和,可是他也是沒好意思張口。格格你別跟菊墨一般見識,他打小在國外長大的,沒咱們國內這麼多規矩,自由散漫慣了的。他是有口無心的,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留意的。惚」
趙旗珠咬了咬唇,「格格你再想想他生的那個模樣。一看就跟小孩兒似的,怕是打小就是被身邊的女孩子寵著的,所以不是他故意得罪格格,而是他真的沒留神。」
啟櫻只能苦笑,「珠子,我不管對著他們兩個什麼樣兒,我對著你何必還繃著?我是真的沒生氣,虧你還非說我也生氣了。我再強調一句,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啊!」
趙旗珠班級同學來找她,房間里就剩下啟櫻一個人。啟櫻望著桌面上的梳妝鏡,自己也是怔住溫。
她覺得自己壓根兒就沒生氣啊,可是怎麼他們三個就都認定她生氣了呢?
真是很好笑,對不對?
她怎麼會無聊閑到對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兒都生氣?那些屬于年輕女孩子們的吃醋拈酸,距離她,根本隔著十億光年。她從不屬于自己,她便也沒資格擁有那些年輕女孩兒的愛恨痴嗔。所以她怎麼會生氣?——尤其是在這入校的剛剛第一天。這樣近距離地相處,她第一天便泄露出這多痕跡來,日後又該怎麼辦?.
大學剛開學,總有各式各樣的聯誼活動。今年文學院來了孟紫仙和靳菊墨兩個美男,文學院的男生們終于能揚眉吐氣;文學院的女生們便也都不甘人後,便抬出啟櫻來。于是但凡有男女生聯誼的活動,便有女生來找趙旗珠透關系,希望能將啟櫻一塊兒請去。
啟櫻听了趙旗珠的請托,倒也沒為難趙旗珠,點頭應了下來。趙旗珠他們活動的基地幾乎就在那間club了,于是借著他們都在房間唱歌的當兒,便出來找波-波。
兩人又一同坐在房頂上,俯看下頭一片一片細碎的燈火。
波-波點燃了一根煙,啟櫻也伸過手來要。「你不怕被人聞見?」波-波挑著眉毛望啟櫻。啟櫻輕輕聳肩,「沒事,反正房間和走廊里到處都是煙味兒。我就算只是坐著,身上也都染上了的,索性自己也嘗一口。」
波-波就將煙盒和打火機都扔過去給啟櫻。兩人雖然是並肩坐著,中間還是隔了一段距離。都明白,這樣要攀上房頂來坐在夜風中的時候,各自心里都是有心事的。
啟櫻點煙的手法略顯稚女敕,但是姿勢卻是說不出的好看。小小一叢火苗在她掌心燃起,火光染紅她秀美的面頰輪廓。她就那麼小心翼翼護著那點火光,仿佛想要從那小小光焰里多吸收一點溫暖和光明。
波-波轉過頭去,遙望遠處燈火,「靳四少將佛首還給我了,還額外加送一條手珠。他說是請高僧加持過的,我媽開心得差點給他跪下。」
「海哥那邊,你總得想個辦法搪塞過去。」啟櫻壓住心底奇異的柔暖,只語聲清淡提醒。
波-波接回打火機,在掌心掂著,「靳四少也幫我想了法子。他手里玩意兒多,也不知道他打哪兒又弄了個佛首來,反正我是沒看出有什麼差兒來,他給又放回海哥那邊去了。」
啟櫻終是挑眉,「他肯幫你做這麼多?」
「還不止。」波-波聳肩,「你們開學前這幾個月,他天天晚上都來club,每晚都點我陪著。鬧得全club的人都當我是他的女人,倒是沒人敢得罪我了,就連領班現在見我面都叫波-波姐。」
啟櫻驚訝得都笑出來,可是隨即還是斂住笑,垂下了頭去。
「他,有點喜歡你了吧?」啟櫻說完,自己都想掐自己一把。這是干什麼呢,在學校里被人看出莫名生氣也就罷了,這會兒還跑來跟波-波說這傻話?
波-波就笑了,坐在瓦片上笑得前仰後合,「如果沒有從前他對我說過的那句話,我還真有可能這麼誤會了。」
「什麼話?」啟櫻好奇。
波-波仿佛不想說,忍了忍還是說了,「那晚上我趴他身上,用我的胸逗他。一般男人早就就範,可是他說——我這是死豬肉。媽的就因為這句話我得恨他八百年,我還哪兒能自作多情?」
仿佛一股夜風急急地就吹過來,啟櫻還沒等反應過來,那股風已經沖進了她嗓子眼兒去,癢癢的,讓她一邊笑一邊咳嗽,「他的嘴怎麼這麼損啊!」
然後就不由得想起他在她眼前的模樣兒。那樣乖順听話,任她做什麼都行;在食堂里那麼低聲下氣地問她,是不是生氣了,那麼小心翼翼與她解釋……
也不知怎地,啟櫻眼楮就酸了起來。
波-波扭頭望啟櫻,「他挺好的,對你也有心。干咱們這行的,早晚都得靠岸。遇著這樣好的,你就也緩緩收手了吧。趁著你年紀還小,早一點洗白,就也能早早月兌身。否則他們那樣的家世,怎麼容得下咱們這樣身份的過往?」
啟櫻起身,天地的風倏然從四面八方吹來,仿佛無形的繩索將她捆縛,「波-波,你想多了。我跟他不過點頭之識。」啟櫻說罷轉身,「出來半天了,我得先回去了。有事回頭再找你。」
波-波只能坐在啟櫻背後的夜色里,深深地嘆了口氣。她媽雖然病重,可是也似乎是越經歷生死的人的眼楮越通透,菊墨給她媽送去了佛首和手珠的那天,她媽一個勁兒跟她念叨,說那是個極有福報的人。還說別看著像個孩子,實際上那小身子骨里倒是個教化度眾的小小羅漢。
波-波既然干了這行,哪里還敢信佛,于是便跟她媽插科打諢,「媽您要喝羅漢果?」她媽那麼悠長的嘆息,她也都听懂了。她媽一定是在想,她算是自願沉淪于紅塵苦海,回頭無岸了。
波-波狠狠將唇里的煙吐掉,看那小小一點紅在夜色里劃出一條弧線,然後倉惶地沿著瓦片滾下房頂去,再無所蹤.
趙旗珠回到房間去,一屋子的同學還都在那里鬼哭鬼叫地唱。幾乎大合唱,一起在吼信的《死了都要愛》。啟櫻只自己揀了沙發角落坐下來,听著那歌兒覺得好笑。死了都要愛,卻有誰還等著死鬼的你來愛?這世上看重的都是現世的安穩,誰喜歡玩兒人鬼情未了啊。再說,是不是死了都要愛,也關乎自己的心就是了,何必這樣聲嘶力竭吼出來,唯恐全世界沒人知道似的。
奚林正吼得臉紅脖子粗,看見啟櫻回來,便一把扔了麥,擠過來挨著啟櫻坐。房間人多,沙發原本就有些擠,奚林又是人高馬大,坐過來就更像是座小山似的忽悠一下壓過來。啟櫻皺眉微微避開,可是奚林卻還故意向她身上擠了擠。
奚哥哥最愛送人菠菜的故事,啟櫻早有所聞。當初他纏趙旗珠纏得要死要活的,趙旗珠甚至想過要轉學來著。原來這個花痴還真是見著個稍微眉眼周正點的女生就不放過啊,連啟櫻這樣刻意擺明了吐著冷氣的,他也敢往近前來貼,真是好大的膽子!
啟櫻便越發不假辭色,轉頭冷笑盯著奚林,「奚哥哥,你身上好香啊。」
啟櫻一進校門,奚林就瞄著啟櫻了。無奈瞧見啟櫻身邊的菊墨,他就沒敢過來搭訕。菊墨在陽光底下看著那麼粉女敕無害,可是奚林卻是知道那小子惹不起。今晚上看啟櫻落單出來,他又豈能放過這個千載的良機?
要說這世上的美女不少,現在的女生也都越會打扮,于是環肥燕瘦各具風姿。但是倒是極少有啟櫻這樣的,讓人一看就再也挪不開眼珠子。明明人家正眼都沒看過你一眼,卻反倒讓你心里貓抓一般地難忘,時常夜晚輾轉醒來,眼前晃動的都是她的倩影。
那麼冷,卻又那麼美;那麼難以接近,卻偏偏讓人心癢難耐……
卻沒想到倒是他想錯了,啟櫻根本就沒那麼冷,反倒還主動夸獎他。奚林登時便不淡定,「啟櫻你喜歡我身上的香味兒?」
「喜歡啊。」啟櫻點頭微笑,長睫在顴骨上隆起小小的陰影,「我小時候被蚊子叮了,家里人都給我涂花露水,就是這個味道的,特別熟悉。」
奚林繼續咧嘴樂,「真的麼?」
啟櫻淺緩點頭,笑容更柔,「只是特別吃驚,原來還有男生用花露水來代替香水的啊。奚哥哥以你的身份和今晚這樣的場合,你該用點古龍水。花露水——又不是要來驅蚊子的。」
看見啟櫻跟奚林喁喁低語,就有同學過來湊趣,便都听見了啟櫻的揶揄。有幾個女生當場就笑出來了。奚林追女生的作風,挺討人厭的,但是礙著他的家世也沒人敢惹他,這回讓啟櫻不軟不硬地就給損了,真真兒幫女生出了口氣。
趙旗珠也過來,擋在啟櫻前面,「奚林,你有什麼氣就朝我來撒,別跟啟櫻過不去!」
是趙旗珠誤會了,以為奚林是記恨她,于是故意來找啟櫻的碴兒。啟櫻倒是笑了,伸手將趙旗珠扯著坐下來,依舊巧笑嫣然瞟著奚林,「奚哥哥身材魁梧,氣質陽剛,其實可以考慮用些柑橘為前調的古龍水。」
奚林也是挑眉,這一次竟然能隱忍不發,反倒還對啟櫻笑了,嗓音出奇地軟下來,「啟櫻,那你願不願意陪我逛逛街,一同去買呢?」
啟櫻就笑起來,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自顧轉頭去跟趙旗珠等幾個女生說話,就將奚林給晾在旁邊。再後來啟櫻也跟著一幫女生一同去唱歌,直到一同回了學校去都沒再跟奚林說過一句話,除了,眼神兒時不時從奚林面上滑過。
回到宿舍,趙旗珠忍不住問啟櫻,「格格你何必對奚林那麼客氣?」
啟櫻只淡然用清水洗掉面上的淡妝,露出本來清麗的容顏來,「珠子,他這樣的人是真小人。于是何必面上跟他過不去,敷衍過去,讓他面上不受損,他便也能收斂些。」.
誰知隔日奚林竟然就捧了大束的香水百合站在樓下,打電話請啟櫻下去。
急得趙旗珠有點不知所措,「我真後悔昨晚上答應我們班同學,非要帶你一起出去聯誼。否則也不會遇見奚林這個無賴!」
啟櫻倒是搖頭,「都在一個學校的,早晚都是遇見。」啟櫻從趙旗珠手中接過宿舍的內線電話,軟語應付奚林,「奚哥哥,那花可真美。可是我昨晚上喝了點酒的緣故,今早上就有點過敏。花兒好看,可是花粉我受不了啊。奚哥哥要不你去幫我找間花店做做花粉處理,不然我就只好拂了你的美意。」
啟櫻軟語甜美,帶著小女兒般的嬌羞,奚林听得心蕩神馳,便一疊聲說,「那真是我冒失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啟櫻轉眸望趙旗珠走進洗手間去,便柔柔地笑,「奚哥哥,你等我電話。我會打給你的,你就別總跑到女生宿舍下頭來了。」啟櫻想了想,說,「你也知道,珠子跟我住一個宿舍呢,你總來,她該覺得尷尬了;她一尷尬,我就也尷尬,明明你的東西很好,我也不敢收啊。」
奚林登時歡天喜地地明白了,「那我明白了!啟櫻我的電話是……,你一定要打給我啊,一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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