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畫想了想,還是撥打電話,「貝先生,我今晚有空。好的,就這樣。」
婉畫放下電話,心中還是惆悵難平。總覺得仿佛心中惴惴,像是對不起了誰。
「你這個女人,倒真是膽子大。」
背後靜靜一聲,敲碎夜色。婉畫驚訝回眸,宛如被深藍色海水浸透了的天地之間,立著那白袍的男子。他一雙天生羞澀的眼楮,這一刻更是幽深難懂。
「哈里波特?」婉畫跳著轉過身來,心中的防御技能自動啟動。惆悵便也顧不得了,「你又來干嘛?惚」
「真是好笑的話。」哈里緩步走來,踏著那中空的玻璃,自在得仿佛雲中漫步,「這里是我的領地,我為什麼不能來?」
「啊,哦!」婉畫自知失言,已是敗給了他一城,便只能掩住口,不甘心的瞪他,「我的意思是,這平台上就是我一個人,你干嘛也上來?還有,我在想事情,你憑什麼要說話打斷了我的沉思?」
「就算這國土是你的領地,就算這迪拜塔實際上是以你的名字命名,可是你也沒權利侵入別人的沉思吧?這總歸是只屬于我自己的疆域才對!」婉畫伶牙俐齒,說得哈里只能一徑挑眉溫。
「我上來看見你,怎麼也算熟人,難道打個招呼也算越禮了?」哈里眼楮里仿佛流動著玄色的霧靄,在這樣宛如深海的夜色里包繞著婉畫。
婉畫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氣短,便趕緊退讓一步。誰讓人家是王子殿下呢,她可不熱地頭蛇,便趕緊微笑,「是是是,那倒是我誤會了。王子大人請自便吧,小女子就不打擾王子大人巡視子領地。」
婉畫說著輕巧地避開哈里,腳步翩躚走向門口去,走了兩步卻停住,轉頭盯著哈里,「王子大人,拜托千萬別讓人知道你我認識。謝啦!」
大巴扎那晚的事件已經引起迪拜當地的高度關注,于是人們便也格外好奇那個舍身救了王子殿下的女人是誰。因為當時事發突然,沒人看清婉畫的相貌,更沒人知道婉畫的身份,只是形容她是「身著紅裙的異國女子」。可是迪拜當地80%的人口都是外國人,于是想要找到婉畫那可真是難。婉畫很開心自己是安全的,但是唯一的紕漏就可能出在哈里身上——如果哈里表現出與她認識的樣子,再結合她平時喜歡穿紅裙的特征,那她就藏不住了。
哈里悶悶點頭,「如你所願!」
婉畫這才笑眯眯躬身而退。
哈里在後頭瞄著婉畫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悶哼哼地生氣什麼。是因為看見她獨自一人在這幾乎懸空的觀景平台上,一點都不小心?還是意外听見她在給貝鶴鳴打電話,約好今晚的見面?
哈里也只能站在觀景台上,極目遠眺。天上繁星,與人工湖上倒映的燈火一同閃亮。就像他心中,一星一點不停冉冉浮生的、陌生的情愫。
他憑什麼這麼關注一個異國女子?真是的!.
夜色橫行,層層包繞了公園天地。這個時間公園早已關門,所有曾經熱鬧的游藝設施都已沉靜下來。夜色里遙遙望著,不過是一坨又一坨刷了些顏色的廢鐵。
啟櫻蕩著秋千,听鐵鏈與架子上固定的鐵環之間的摩擦聲,吱扭,吱扭。仿佛不堪重荷,或者心不甘情不願。啟櫻卻執著地蕩著,看自己的裙擺在夜色中孤獨地飄舞。
蕩著蕩著,啟櫻忽然伸開長腿撐住地面。不用回頭,已經知道背後的夜色里,多了一個人。
「又獨自跳牆爬進公園里來蕩秋千。小姐,你這個習慣真是不好。」夜色如墨,那人的嗓音比夜色還要深黑。
「用你管?」啟櫻繼續重新蕩起秋千,「我的好與壞,跟你無關。」
夜色仿佛海水輕輕流動,緩緩析出身材頎長的男子。他同樣一身黑色修身剪裁的絲絨西裝,之前便仿佛嵌在夜色里一般,兩者融和得那麼天衣無縫。
是千代羽見。
「真可惜,這件事好像不能都從了小姐的心願。小姐就算不想讓我管,我也必須要管。否則小姐一旦一意孤行做錯了事,那麼遭殃的都不只是小姐一個人。」他立在秋千旁,一字一句說著冷冷的話。那些話,仿佛也都浸透了夜色。
啟櫻咬牙停下來,「又有什麼事,直說吧。何必拐彎抹角?」
羽見凝望啟櫻的面容,看她的小小鼻尖兒已是被秋夜的寒涼凍紅。那一抹伶仃的紅,為這個冷硬的女子平添了許多的惹人憐愛。
「听說小姐最近與靳家的孫公子越走越近。定向越野一同跌入古墓,那位孫公子竟然是舍命相救。」羽見冷冷說出。
「哈!有什麼奇怪麼?」啟櫻坐在秋千上,手指攥緊了身邊鐵鏈。秋夜的寒讓鐵鏈冰冷刺骨,可是她卻依舊牢牢攥著,仿佛那冷能讓她冷靜下來,「我身邊的哪個男人,不為我著迷?羽見你是質疑我的魅力麼?如果不能讓那個人也為我傾倒,我如何能繼續接下來的事情?」
羽見也笑了。薄薄的紅唇里露出白瑩瑩的牙,同樣清俊的男子卻露出陰森的笑,「我不在乎那些男人,我在乎的是小姐你啊。小姐對男人擁有怎樣的魅力,我當然相信;只是我不想听說小姐自己也動了心。」
羽見咬牙,伸手捏住了啟櫻的下頜,「你的心,是我的。小姐,我不會容許你將它給了別的男人!」
「是麼?」啟櫻仰頭,妖嬈地笑,「這話你何不回去說給你父親大人听?讓我來猜猜,你父親若是听說了你如此說,會怎樣懲罰你?耳光,太輕了;鞭笞?傷痕也太明顯。不如還讓他將你丟進寒水池子里,讓你渾身都凍僵,好不好?」
「你真殘忍。」羽見捏著啟櫻的下頜,卻在她膝邊蹲下來,「不過我不怕。因為我會將你剝光了抱進我懷里!只要能抱著你,我凍僵了也願意!」
「哈哈,哈……」啟櫻笑到花枝亂顫,「羽見你在說什麼呀。你又做夢了,是不是?你根本就不配抱著我,甚至不配踫我一根指頭……你該明白的,是不是?你父親也絕對不會容許他的兒子毀了他多年的計劃。羽見,醒醒吧。好好去找個女人。哦,那位紅透京都的藝伎小姐,不是對你鐘情多年?還有那位社長的女兒……別再覬覦我,我是你高攀不起的人。」
「讓我吻你!」羽見仿佛被一片一片揭去了鱗片的魚,疼痛地在淺灘掙扎,「小姐,我想吻你!」「好啊。」啟櫻冷笑,手指攥緊鐵鏈,向羽見垂下頭來。卻在唇幾乎滑過羽見薄唇的剎那,猛地再抬頭坐回去。冷冷地,只向羽見伸出手去。
羽見絕望地單腿跪倒在地上,仰頭望星光里冷艷照人的少女。然後捧起她遞給他的手,悲涼地只吻上她的手背……
卻哪里足夠,羽見忽地發瘋,將啟櫻的指尖含入唇中,細細親吻。
啟櫻大怒,猛地抽回手,揚手便甩了羽見一個響亮的耳光,「下賤!」
羽見也怒極,起身便將啟櫻困在秋千與他臂彎中間。凝著她在夜色里美如星火的眼楮,低聲嘶吼,「我不管你要跟多少男人周.旋,我都由得你!只是你離靳菊墨遠一點,你更不許將你的心給了他!」
「真是好笑。」啟櫻並不逃避,只冷冷回望他的眼楮,「我不知道你憑什麼這樣說。不如給我給你一個答案︰我不會將心給了任何一個男人,因為我早已沒有了心。」
啟櫻伸臂推開羽見,決絕起身,「我該回去了。你如果喜歡這架秋千,我讓給你好了。」
夜色又沉靜下來,遠遠近近的燈火浮蕩而來,卻照不亮身邊的黑暗。羽見坐在秋千上,攥緊了鐵鏈。
她是從小就喜歡逃離大宅,跑到附近的公園去打秋千。總是在深夜,總是在天地萬籟俱寂。作為她的侍衛,他知道她又偷偷逃跑了,可是他不能聲張,也不可以稟報父親。倘若被父親發現,他固然少不了一場責罰,她更會受到懲罰。他怕她受罪,于是他只能一聲不響也跟著偷偷逃出大宅,偷偷地去找她回來。
這樣的事情,從她幾歲大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發生。他明白,那是她開始反抗自己的命運,開始想要擁有自由的表現。
每次他找到她,都是看她獨自一人在暗夜包繞的公園里打秋千。
其實大宅內當然也有秋千,只是她從來都不坐。只是有一回,她坐車行經社區公園,看見幾個與她年紀相若的小姑娘在打秋千,笑聲劃破空氣,仿若歡快的黃鸝……坐在她身旁的他,便能感知到她的渴望了。
可是她不被允許到公園里來玩,于是她就這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逃出來玩兒。她坐在秋千上,任夜風吹起她的發絲和裙擺,然後她就一個人那麼傻傻地用力地笑。仿佛真的樂在其中,仿佛她也擁有那些普通女孩兒一樣的歡樂。
然後她笑著笑著就會哭起來,卻不出聲,只是流淚。
她看見他來,也不躲閃,而是再拼命用力地蕩高秋千。秋千蕩高,便有更多的風從她面上滑過。等她的秋千終于停下,她面上的淚就也都干了。她然後就起身,一聲不響地隨著他回去,就仿佛這樣一個夜晚從來沒有發生過。
羽見痛苦地垂下頭望著自己的雙手。其實她不知道,從多年前開始,當他在空無一人的公園里找見她,他就有多麼渴望將她抱入懷中。
只是他從來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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