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接下新加坡的業務後,程知湄變得更忙了。
她不再每天下班都有辦法到紀年倉的工作室,大多時候都留在公司加班,雖然如此,他們的感情卻更好了。
程知湄學會用簡訊及電話來聯絡感情,她沒事就發簡訊給紀年倉,有時會傳照片,有時用電話。雖忙于工作,她仍然提醒自己不要冷落了他,更何況因為愛他,再累她也願意多做這些事情。
紀年倉對這段感情曾經有過擔心,但隨著時間流逝,他始終站在程知湄身後,任她翱翔,而他永遠尊重她的決定。
半年時間很快過去,在這個炎熱夏日,程知湄負責的新加坡業務已趨于穩定,階段性任務告一段落,她請了一天假,跟紀年倉訂了九份的民宿,包袱款款來個小度假。
黃昏時分,他們並立在民宿的窗前,從藍轉黃的天空像幅畫在他們眼前展開。
天空逐漸轉為暗墨色,遠方海面閃起黃色燈光,一點一點點亮了海面,像落下的星星一樣美。
「那是什麼?一點一點的這麼亮?」程知湄很好奇。
紀年倉回答。「那燈光是圍捕軟絲的漁船,這麼遠看很美吧?」
她笑了。「你怎麼都知道啊?」
他事先做過功課,選這家民宿也是因為能看見這片海景,听見她這疑問,他靜笑不語,顯得更神通廣大。
她笑看他故作神秘的笑容,朝他靠過去,頭倚在他胸口,他順勢接住她,吻了吻她的臉。
這一刻的幸福讓他們一時無語,一起靜看遠方燈火,心里都很平靜。
忽然,程知湄打破沉默,她異想天開地說︰「我在想……海底婚禮不知道好不好?」
他呆了呆,突然這樣說是教他怎麼反應?
看了看遠方海面,他知道她只是一時聯想,于是笑了。
「要很會游泳喔。」
她臉一僵。「我只會水母漂……」還漂不好。
他放聲大笑。「只會水母漂還想潛到海底,你喔……」他側看她臉色一紅,寵愛的親了一下。
「可是說真的,你有夢想中的婚禮嗎?」她問他。
「女人才會在乎那個。」對他來說,結婚的重點不在婚禮,而是婚姻的經營。
一起去登記,牽手吃頓大餐,開啟攜手的共同生活,這就是他夢想中的婚禮。
簡單,不麻煩。
她噘起嘴。「也對啦……現在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婚禮,新聞不是都有報嗎?我有時候看著看著,就會想到我們之間的婚禮。」
他揚高一眉。「你有想法了?」
「還不算很明確,但我覺得要跟餅干有關。唉,可是我又覺得不必那麼麻煩,干脆出國玩玩就結一結好了。」
他不置可否,沒有什麼意見。
話鋒一轉,程知湄提起最近辦公室的事情,她從他懷里轉過身,面對面的擁抱他的腰身。
「最近我們部長的脾氣變得有點火爆,大家都說她好像更年期來了……」她皺了皺眉。「的確是有點難伺候,上禮拜曲玲玲沒事還被她罵一頓。」
他沒興趣听她說這些。她們對他來說都是陌生人,發生的事也無關緊要,跟他全無關系,可是他會尊重她。
他靜靜听她說,他知道工作佔了她生活很大一部分,她需要出口,所以他當她的垃圾桶。
「……曲玲玲在廁所偷哭被我看到,她還罵了我好幾句,說都是我害她的,什麼啊?工作不就是各憑本事嗎?當初她不也把我踩到腳底下?」她有些不悅。
想起過去的日子,感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曲玲玲已經不若之前的炙手可熱,她不小心捅了幾個樓子,逐漸失去魏部長的信任。
她嘆口氣,語氣有點無奈惆悵。「以前我覺得我們部長人很好,現在卻覺得有點可怕。你看,以前她多愛曲玲玲,現在罵她也不留情,我就會想,她現在對我不錯,哪天我出錯了,她是不是也會對我很不留情面?」她皺了皺眉,神情罕見的染上擔憂。
「你不要出錯就好了。」他淡淡道。
「所以我現在戰戰兢兢的,深怕做錯事,又遇到最近很難搞的部長,大概就完蛋嘍!」她甜甜笑看著他。
她踮起腳,主動親吻他。
他飛快回吻她,抓緊她的手,將她拉到床上。
她倒在他身上,壓在他胸膛,他听見她格格笑起,他打了一下她的。
「你打我?」她掐他大腿。
他吃痛,卻笑得很開心,湊過去吻她正在嬌笑的嘴。
他們倆親來親去、捏來打去,像兩個愛玩的傻瓜,身體滾在一起,熱纏著曖昧氣息。
她的笑語逐漸變成喘息,渴望他的踫觸,她太熟悉他挑逗自己的方式,他知道她每一個敏感的地方,他能讓她快樂……
程知湄放松自己,任由紀年倉除去身上的衣服,她弓起腳背,輕挲他的小腿,他粗糙的掌拽住她的果臂,輕易翻個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睜著眼楮,笑看他。
他輕咬她的頸項,她笑容頓失,動了動。「別親那邊,我明天還要上班,被看見很丟臉……」
丟臉?他冷哼一聲,停止進攻,轉向其他被衣服遮住而看不見的地方,這絕不會丟臉了吧?
他的吻寸寸下移,她終于連什麼丟不丟臉、要親哪里都管不著了,只記得喘息,迷亂的眼楮眯起,身體很興奮,如此的渴望他……
*
雅詩美妝的例行會議上,魏部長公布了一個消息。
原本外派在新加坡負責假睫毛業務的人員,因為懷孕而決定離職,現在需要人去接替,魏部長詢問大家的意見。
曲玲玲見機不可失,她率先提名程知湄。「大家都知道知湄已經負責這方面業務半年了,她是對此最熟悉的人,派她去當然是第一首選。」
她恨不得把程知湄趕得遠遠的,當然立刻提名她。
被點名的程知湄呆呆看向曲玲玲臉上的笑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我……」她想說自己不行,可是魏部長的目光凌厲射來,她因此噤了聲。
外派新加坡?
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想到如果真的去了新加坡,就得跟紀年倉分開。想到這兒,頓覺心里一陣痛。
會議結束後,她刻意去問了魏部長。
「我也屬意你去。」魏部長淡淡的看向她。「你對那里的業務最熟,當然也能最快上手,我想不到有比你更適合的人。」
程知湄咬了咬唇。「可是部長,我手上也有其他重要的案子在台灣,我……」
魏部長截住她的話。「不想去,是不是?」
她沒回,只是低下頭。
「外派的確讓人一時難以適應,可是公司給予外派人員的福利很好,待事業更穩定後,可能不用長住,只要出差即可,到時候你一樣可以回台灣,職位絕對比現在高,外派幾年又有什麼好舍不得的?」
話是說得沒錯,可是程知湄心里知道,此去至少要待在新加坡兩、三年,用這時間換取未來的成就當然劃算,可是……她有紀年倉。
她想到他們的約定,兩年之約已經過了半年,現在顯然要作個選擇了,她感到一陣心痛,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
更教她難受的是,她已經開始想象起離開他的生活,她覺得那日子必定痛苦,分隔兩地的愛情,她有辦法做到嗎?
「你自己好好想想,下禮拜給我答復。」魏部長冷看她。「坦白說,如果你不接受外派,我是沒辦法,可是我也會懷疑你對工作的熱情,沒辦法再像現在一樣重用你。」
這段話,是威脅。
程知湄听得太明白了。霎時她莫名委屈,原來不管為工作多全力付出,也抵不過上頭長官的想法。
她走出魏部長辦公室時,只想哭,她躲進廁所,在洗手台前看見自己的眼淚,那雙迷惑的眼楮,透過鏡子看著自己。
曲玲玲出現在她旁邊,冷看她臉上的淚水。「不想外派有必要哭成這樣嗎?程知湄,我還以為你對工作多有野心,現在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要給你,你好像還很不想要。拜托,等你回國就一定升職耶!」
程知湄側過臉冷冷瞪著她。
她絕不想輸給這個女人,過往曲玲玲給她的屈辱,這刻全翻騰起來。
她不能退縮,她要把握這個機會,從新加坡回來,笑睨曲玲玲,她怎能被打倒?
她擦干眼淚,轉身走出廁所。
她是女強人,能應付各種工作上的挑戰,她能屈能伸,她很勇敢……
然而一雙溫暖眼眸倏地竄進心里,她忽然一陣慌亂。
紀年倉怎麼辦?
*
城市彼端,紀年倉打了一個噴嚏。
他皺了下眉,目光緊盯計算機屏幕,精神專注──
他看著大熊先生工作室的購物網站。半年前,曾有網友在留言板指責他罔顧其利益,之後紀年倉多設立了一個專區,像個人blog一樣,每周一篇文章,跟網友互動。
舉凡介紹各種口味餅干的選料、搭配餅干適合的茶葉或咖啡,還有所有優惠活動進行前的理念……都在這個blog揭露。
漸漸地,他累積了一批認識的網友,即使偶有帶著惡意而來的網友,也會自然被其他人排斥,他儼然有了一組親衛隊,面對網絡上的不善言論,他不再孤軍戰斗。
他學會與人溝通,不再是那個過度神秘的大熊先生,雖然仍舊嚴格控制訂單產量,但因為有了這塊溝通天地,許多客人都覺得大熊先生變得親切許多,也獲得更多好評。
此刻,他正忙著撰寫這禮拜的主題,介紹剛進口的栗子混西洋梨果醬,這兩種食物組合起來的味道很難想象,他形容這口感偏酸,入口後方有淡淡的甜,但那甜味稍縱即逝,很難捕捉,他正想能不能用于制作餅干。
文章放上去不久,很多網友響應,大都表示期待,他看著上面的留言,心里感覺很奇異,明明未曾謀面,但他卻能透過文字感覺到眾多網友的善意,真奇妙。
當天晚上,他走路回家,一樣先逗留在老樹下,喂養流浪小野貓後,才踏著月色到家。
一進門,就被里面的一室明亮給嚇了一跳。隨後,他的唇角揚起微笑,把門關上後,步入客廳,果然看見程知湄坐在沙發上,她看見他回來,臉上閃過一絲憂愁,他沒看清楚,就被她趕去洗澡。
「等你好久了,先去洗澡,我泡咖啡給你喝。」
今天下班後,她繞去書店看了很多書,大都是一些商業有關的書籍,內容往往講述現在大環境不佳,年輕人難有出頭機會。接著她翻到一本書,里面強調女人要有錢,不該為任何事情犧牲工作機會。
這些書里的思想鼓勵了她的想法。
她舍不得離開耕耘多年的崗位,更不想輸給曲玲玲,所以她決定去新加坡,兩、三年的時間不過是把兩年之約往後延一些,她打算說服紀年倉。
她拿著他家的備分鑰匙,先回他家等著,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等等會掀起多大的風波?
听著他淋浴的聲音,她沉沉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再次為了工作而犧牲他,可是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委屈他了……
洗完澡後的紀年倉看見程知湄趴在他的大床上,正在翻閱金庸小說。
他邊擦著濕漉漉的發邊走近她。
只看書皮顏色就知道她在看《神雕俠侶》,這半年來,從沒看過金庸的她也耳濡目染加減看了些,她看書極慢,當作睡前讀物,一點一點的看,到現在也只看了兩部。
她把書合上,翻過身看著他。
他坐在床旁邊,頭發滴著水,只穿著一條長褲的他胸膛肌肉結實,充滿男性魅力。他也正看著她,眸光含著笑意,充滿溫柔。
在他那樣的目光下,程知湄只感覺一陣心虛。
「今晚有加班?」他放下擦發毛巾,懶洋洋的躺在床上。
因為程知湄工作忙,沒辦法下班後還繞去工作室,于是她有時會回自己家,有時會到他家來住,當作約會。
「沒有。」今晚她準時下班,只是心情很亂。
他朝她張開懷抱,示意她躺下。她看著他幾秒,跟著躺下去臥在他懷里,他身上熟悉的香味讓她一時間竟有些想哭。
「紀年倉……」
「嗯?」他吻了吻她的發。
她沉默了,說不出口。
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她喉嚨梗著一堆話,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打了個呵欠,顯然有些困了,隨口續問︰「怎麼了?」
見他閉上眼楮,就快要睡著了,她只得大膽開口。「公司要派我去新加坡。」
「嗯?幾天?」他以為是出差,眼楮睜也沒睜開。
她苦笑,從他懷里坐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因為懷抱空了而睜開眼楮,迷惑的望著她。
「快則兩年,慢則三年吧。」
什麼?!
紀年倉震住。
他驚跳起來,雙手握住她肩膀。「不是出差?!」
「不是。」
他懂了,是外派到新加坡,長住那種。
他皺起眉,滿臉不願意。「然後呢?」
「什麼然後?」她怔了怔,心亂如麻的看著他。
他危險的眯起眼楮,臉色緊繃。
「你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