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雖早過了梅雨季,但那不大不小的雨絲依然讓人莫名的覺得心頭煩悶。
"都結束了嗎?"坐了一個下午的毒煦眩,用手撐著下巴,望著窗上的點點水珠淡淡問著。
"還有一個……"工作人員不知為何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不過……不過她……她……"工作人員只是一臉興奮,怎麼也無法將話說清楚。
"請她進來。"一把打斷工作人員的話,毒煦眩揉了揉太陽穴。
順便將這位試鏡者的數據簡單地向大家說明一下。
"是……最後一名試鏡者名叫項若亞,女,二十六歲,身高……"听到工作人員因興奮與崇拜而顫抖著的聲音,辦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然後有志一同地望向門前,望著徐徐由門外走入、一身風塵僕僕的項若亞。
"各位好,抱歉遲到了,更謝謝大家還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凝視著話聲明顯因疲憊而有些沙啞的項若亞,所有人的眼楮由一開始的驚訝,再轉為迷惑,最後再變為狂喜。
"若亞,你怎麼……"在議論聲中,一名中年男子霍地站起身指著項若亞。
"寄叔叔,我來參加試鏡。"就見項若亞先是對發話者笑了笑,然後直接將視線投向毒煦眩,"毒導,我可以開始了嗎?"
"你……"望著項若亞那"公事公辦"的眼神,毒煦眩的嗓音那樣緊澀,"開始吧……"毒煦眩完全不明白項若亞為何會出現,更不明白她究竟表演了什麼,他只能傻傻地望著她絕美的小臉,然後在一陣轟天的叫好與鼓掌聲中,感覺著自己被人團團圍住。
"小毒,好家伙,居然留了這麼一手,你是想讓我們笑到醒不過來嗎?"
"小三,你也太見外了吧,找了項小姐來這事你竟連我都瞞……"
"毒導!我們老板剛剛打電話來說,若女主角是項小姐的話,這部片的投資金額——無上限。"
耳朵嗡嗡作響,毒煦眩完全不知道周圍的人對自己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他只知道,當所有人笑逐顏開地離去後,整個辦公室里只剩下傻愣的自己,與不知何因一直沒有離去的項若亞。
"你……為什麼……"許久許久之後,毒煦眩再忍不住地問了。
是的,他想知道她為什麼來,更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要這個角色。"項若亞只是走至毒煦眩座位旁簡單的回答。
"這只是部小成本的電影。"眼眸微微別開,毒煦眩又說。
"那又如何?"望著毒煦眩那撇開的眼眸,項若亞的眼眸一黯,徑自玩著他桌上的筆。"我想要這個角色。"
"你剛得了東京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
"是的,所以我想我應該足以勝任這個角色。"
"你……"毒煦眩再也忍不住地正眼望向項若亞,他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她的到來是為了給他希望,抑或是給他絕望。
"一句話。我想要這個角色。"當毒煦眩終于正眼望向自己,項若亞一咬牙,一坐在他的腿上,然後將唇俯至他的耳畔,"就算是必須與導演上床,我也再所不惜。"
"你……"心跳,徹底地亂了,但毒煦眩的臉色也同時白了。"你應該比任何女星都清楚,就算與我上床,你也不見得能得到這個角色。"
"是的。"項若亞依然沒有將唇移開毒煦眩的耳旁,"我確實比"任何"女星都清楚……"
"這角色是你的了。"再忍不住地站起身來,毒煦眩徑自向辦公室的另一道門走去。
因為他無法平靜了,至少無法對她、以及她那突如其來的古怪之舉平靜以對!听著毒煦眩毫無情感的話語,望著他那毫不留戀轉身而去的背影,項若亞的眼眸有些朦朧了。
只她的眼眸雖朦朧,眼底卻有笑意。因為在來試鏡之前,她已與朱珠阿姨通過電話,明白了毒煦眩曾經、所有的計劃,以及藺曉梅那回為讓他堂堂登場而不得不悲壯演出的假摔,只是最關鍵的部分,朱珠阿姨卻只曖昧地笑著,什麼都不肯說。所以,她決定自己來,主動讓他明白她的心,然後等待他的回答……
可似乎她這樣"粗淺"的"暗示"還是不夠但沒關系就算今天不行,明天、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讓他徹底明了的……
本來心情已經很煩的他,竟在此時還接到有人來向他要人的電話,而這個丟了的人,還是三天三夜都沒睡的項若亞!一個經紀人能把自己旗下的藝人搞丟?而且那個藝人還是向來最听話、最守時、最配合的項若亞這世界是怎麼回事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管得著嗎……
"對了,順便問一句,她到現在還沒回來。你知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一點也不吃毒煦眩這套,依然冷冷地說著。
"你……你把人弄丟了,還敢來跟我要?"听到電話那頭的冷言冷語,毒煦眩簡直都可以想象那家伙一邊掏耳朵一邊冷笑的討厭表情。
"少跟我來這套,她不是甩開了興匆匆特地到東京去看她的商導,跑到你這里來試鏡了?不跟你要,我跟誰要去?"
"什麼?!"听到這話,毒煦眩又一次的傻住了。
他雖耳聞商導最近正在物色新片的女主角,雖耳聞這兩天商導到了東京去,卻不知道原來商導的目的竟是為了去看項若亞!最讓他不敢相信的是,項若亞竟在知道這個消息後,還私自跑回台北到他這里來試鏡……
她是哪根筋不對,還是受誰挑撥商導哪,國際知名大導演哪……
"你們到底是幾點結束的?"
"六點結束的。"毒煦眩先是回答,然後下意識地看了下表後,又朝著電話大吼,"現在都十一點了,她還沒回去?"
"小聲點好不好,我又沒跟那四個死老頭一樣耳背。總之人到底在不在你那里?"
"她怎麼可能還在我--"拿著手機不耐煩地推開辦公室的門,毒煦眩的吼聲突然斷在了半空中。
喃喃低語聲中,毒煦眩傻傻地站在項若亞身旁,望著她絕美的小臉,望著她輕淺又規律的呼吸,許久許久之後才一咬牙,又輕又小心地抱起她,然後將她帶至辦公室的那一頭!他的單身小窩。而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的項若亞,終于緩緩由睡夢中醒來時,感覺自己靠在一個溫暖的懷中。
微微睜開眼,映入她眼簾的是外國的街道,一男一女騎在一台小機車上開心地笑著,這一切,卻是那樣的無聲,因為她望見的,是一個超大型的壁掛電視。
視線繼續向下走,項若亞望見的是幾個啤酒瓶,一個冷掉的披薩,一個隨意坐在地毯上、耳上掛著耳機的男子。
眼眸,緩緩地朦朧了,而心,那樣的溫暖。
因為這個願意將她輕輕抱在懷里,連看電影都怕吵到她的,就是她愛上的男人,一個其實心細、溫柔、體貼,卻總不將心事說出口的低調男子——毒煦眩!
"我吵醒你了?"也許是發現身旁的人兒有了動靜,毒煦眩開口了。望著毒煦眩拿下耳機、移開被她輕靠著的胸膛,項若亞悵然若失地輕輕搖了搖頭。
"發生什麼事了?"轉過身去望著窗外,毒煦眩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波動,"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離開東京?商導是為了你才特地趕到東京去的,你不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望著毒煦眩的背影,听著那仿若斥責的話語,項若亞喃喃說著。
是啊,為什麼罵人?她趕回來,他不開心嗎?為什麼要這麼大聲的對她吼、對她叫?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倒是說啊!"听著項若亞那因疲憊而沙啞得不能再沙啞的聲音,毒煦眩再忍不住地回過頭來大聲問道。
他能不急嗎?能不大聲嗎?她竟然這樣冒失地便從東京回來她可知道,商導雖然是國際大導演,但脾氣也很大的啊!若被商導知道項若亞明明知道他去會她、她還由東京回來參加自己的試鏡,往後她想要再與商導合作,不知道要等到哪個猴年馬月了……
"我只知道……"望著毒煦眩那氣急敗壞的神情,項若亞的雙唇輕輕抖顫著,"我愛上了一個男人,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他相信我愛他……"
"什麼?!"
她說……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她說,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那個男人相信她愛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指她這回之所以跌破眾人眼鏡地趕回來參加他的試鏡,是為了以此為交換,封他的口。讓他不將他們先前的"情事"公諸于世,特別是不能讓她所愛的男人知曉嗎?
原來,在她的眼中,他竟是這樣一個不值得信賴的男人原來,在她的眼中,他竟是一個能以"利益交換"的男人……但為何不!他對她的所做所為、所言所行,不是一直這樣昭示著嗎?
"我明白了。"許久許久之後,毒煦眩終于啞聲說著,話聲那樣蒼涼。"我會守口如瓶的。"
"守口如瓶"毒煦眩的回答,讓項若亞幾乎昏眩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她這一番行動與表白,換來的竟只是他的一句"守口如瓶",難道在他的心中,她當真是如此一名卑劣、不懂愛、不明情的女子嗎?他難道不懂嗎?她話中的那個男子,就是他啊……沒關系,如果他真的不懂,那她就說到他懂為止……
正當項若亞打定主意,努力地想將心中的話全盤托出時,突然,毒煦眩的手機響了。
望著接了手機的毒煦眩臉色愈來愈凝重、愈來愈難看,項若亞一時半刻間竟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抱歉,我必須借用一下你的衣服!"毒煦眩轉過身背對著項若亞。
"嗯?!"雖有些不明白毒煦眩的意思,但腦中也亂成一片的項若亞也只能傻傻地先把自己的衣裳月兌下,然後換上毒煦眩遞給她的男性運動服。
"窗外現在全是狗仔。"確定項若亞已將衣服換好後,毒煦眩一個回身,動作快速地將她月兌下的衣服拿在手中。"而你,絕不能被人拍到由我這里走出去的相片。"
什麼?狗仔?在窗外不能被人拍到她由他這里走出去的相片?那他拿她衣服的意思難道是要……
"等等,我的衣服--"望著毒煦眩如自己心中所想地拿著她的衣衫走至屋後,項若亞的臉突然一白,急急地便追上前去。
"一會兒會有人來幫你,到時她會穿上你的衣服,與我一起!"一邊對屋後隱密巷道中的人影揮著手,毒煦眩一邊說著。
只他的話,卻被項若亞接下來的舉動徹底打斷了。
"我不要!"項若亞一把搶回自己的衣服,然後將衣服緊緊抱在懷中。怎麼也不肯松手。
"我不要現在。"
"都什麼時候了,不要任性!"
毒煦眩被項若亞不尋常的反應震住了,但半晌後,又將手伸向她。"萬一被拍到的話,你……"
"為什麼我不能由你的房里大大方方的走出去?為什麼我要讓另一個女人穿上我的衣服跟你一起走出去?"
慌亂地推開毒煦眩的手,項若亞再忍不住地哭喊出聲,然後在哭喊聲中,努力地想將自己的衣服換回,"我就要自己走出去,我就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由你的房里走出去的!我就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跟我的旭旭哥、跟你這個導演上過床。"
"小若……"听到項若亞的話,毒煦眩的手舉在了半空中,動彈不得。她說什麼她要跟他一起走出去?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跟他上過床?她知道他是她的……
"旭旭哥我就要……"身上的衣衫穿得是那樣的七零八落,項若亞也哭得是那樣梨花帶雨,"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這輩子,只上過你這一個導演的床……"
"你……"望著項若亞那惹人愛憐的哭泣模樣,听著她口中說出的真心話語,毒煦眩幾乎痴傻了。
"別哭了……"就算他是個笨蛋,也听得出項若亞話中的意思,更明白她之所以風塵僕僕趕回來的真正原因更何況,他從來就不是個笨蛋——就算是,也只是個被愛蒙住雙眼,以至于一直沒有發現項若亞真實心意的笨蛋……
"你不想看就走啊……"听到都到這時了,毒煦眩只會叫自己"別哭",項若亞哭得更厲害了。
"你這樣我怎麼走得了?"蹲,毒煦眩握住了項若亞的雙手。"你說的是真的?你這輩子只上過我這個導演的床,並且這輩子也只願上我的床?"
當雙手被人完全握住,當自己曾說過的話語又一次從自己摯愛的男子口中說出,項若亞的臉在哭泣中微微的紅了。而身子,微微地顫抖了。
望著項若亞那嫣紅又嬌羞的俏顏,望著她微微點動的小臉,毒煦眩笑了,笑得那樣的開懷與暢快。
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等到他一直默默等待著的女子,自動來到他身旁……
"你等我一會兒。"而後,仿若是下了什麼決心,毒煦突然撥了一通電話,在一旁隅隅低語一陣後,又再度回到項若亞的身旁,並將她牽至屋旁的另一側陽台上。
那令人心煩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靠在陽台上的毒煦眩,只是靜靜地抽著煙,但他的左手,卻一直緊緊地握住項若亞。
"你不後悔?"許久許久之後,毒煦眩轉過頭來,輕輕地問著項若亞,"也不生我氣?"
項若亞沒有回答,兩串珍珠卻不斷地由她輕搖著頭的小臉上滑下。
在明白他為她做了多少事,在明白自己如何深愛著這個溫柔的男子後,她如何還會後悔?如何還會生氣?
一雙大掌輕輕擦去了她臉上的淚痕,而後,一個溫暖的唇輕輕覆上她的……這個吻是那樣的輕、那樣的飄忽。飄忽得項若亞幾乎以為自己依然在夢中……但這個夢卻很短,短得項若亞都來不及回味,便听得耳旁傳來有些沒好氣的喃喃自語,"這樣夠了,剩下的我可不給人看了。
"嗯。"完全不明白毒煦眩的喃語是向誰說的,項若亞只是望著他。
"刷"一聲將窗簾拉上後,又一把將她抱進房內,放在那唯一的一張大床上。
"睡吧。"將項若亞拉至自己懷中,毒煦眩啞聲說著。
"睡?"項若亞傻傻地抬頭望著毒煦眩。
"你不是說這輩子只上我的床嗎?"
凝視著項若亞美眸下的黑暈,毒煦眩心疼不已地將她的頭埋在自己胸膛。"那還不好好睡?三天三夜沒闔眼了,不是嗎?"
"但是……"輕輕掙扎著抬頭望向毒煦眩,項若亞幽幽說著,"我想看看你……"
"現在不讓你看!"用手遮住項若亞的雙眸,毒煦眩故意惡狠狠地說著,"反正往後你有一輩子的時間看,所以現在立刻給我乖乖的睡覺好嘛……"
項若亞喃喃說著,然後突然將唇轉向毒煦眩的頸項之處,"我會乖乖的……"
"你這丫頭……"
當屋內輕喘聲緩緩響起、燈光卻慢慢昏暗之際,屋外反倒有人開口了。
"喂。有這麼不懂人情世故的嗎?"就見不遠處,一名女子一手夾著煙,一手高舉著一台大炮相機喃喃低咒,"大老遠的把我叫來就拍個清純接吻照,這算什麼啊?好歹也得露個點,或者來點激情舌吻什麼的……"
"真給你,你有那個膽登是沒?"
"那個膽……"听到這話,女子霎時英雄氣短了。"光上回那寶貝小公主的爆丑素顏照,就差點讓那四個死老頭活活把我的"星期八"給炸了,要真來個露點照,我看我把雜志社開到地獄去也沒用……
在女子的喃喃自語聲中,站在她身旁的那名面無表情女子望著那有著昏黃燈光的屋子,仿若很受不了地取出手機走至一旁。
真是有夠拖拉的……
"報告老爺子,恭喜你們了,我確定我們的遁世金釵絕對會與夢境街簽上一百年的約都跑不了,三號任務至此宣告順利完成……對了,這幾天我要放大假,沒事請別再煩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