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清俊溫雅,赫然竟是四年前羽化登仙的大荒神帝神農氏!他神情古怪地盯著拓拔野,嘴唇翕張,哈哈笑道︰「你可算找來啦!」
拓拔野又驚又喜,顫聲道︰「前輩,你……你沒有死?」腦中狂喜迷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雨師妾、晏紫蘇、蚩尤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神農笑道︰「我自然沒死。你巴望著我死嗎?嘿嘿。」嘴角牽動,笑容古怪已極。
拓拔野一楞,笑道︰「小子豈敢。神帝既然沒死,天下可就要太平了!」激動之下,連聲音都有些變調起來,正要大步上前,卻被雨師妾一把拉住,低聲傳音道︰「小心有詐。」
拓拔野一凜,未及多想,卻听夸父叫道︰「臭老頭子,原來你就是拓拔小子說的什麼天下第一高手?快快和我打上一架,看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
神農截口笑道︰「你再修兩百年也不是我的對手,還是快快滾蛋吧!」
夸父大怒,哇哇大叫,「呼」地一掌朝他拍去。拓拔野大驚,叫道︰「瘋猴子手下留情!」雙手一托,猛地將他手臂托起。
夸父猝不及防,手掌一顫,碧光氣浪轟然鼓舞,從神農耳畔滾滾沖過,「砰」地打在木屋牆角,登時炸飛開一個巨大的口子,木屑鼓舞,雪白的月光輕煙流水似的瀉入。
這一掌氣勢萬鈞,神農竟笑嘻嘻神色不變,若無其事,便連瞳孔也未曾收縮剎那。
夸父「咦」了一聲,大為佩服,豎起大拇指道︰「老頭兒,你膽子倒大得緊。」
拓拔野見神農毫發無傷,松了口氣,心中忽地一沉︰「以神帝的護體真氣,受到夸父這等強沛真氣的激撞,即便不閃避退讓,也當自動反彈罩護才是!何以竟紋絲不動?」
驀地發覺神農除了嘴唇翕張之外,姿勢竟一成不變,神情古怪!眼楮眨也不眨,與石頭人無異;但膚色潤澤,皮膚柔軟,又截然不像石化了四年的尸體。心中「咯登」一跳,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
晏紫蘇眼中一亮,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是回聲蟲!」指尖輕彈,氣箭「吃」地撞在神農的咽喉上。
神農微微一抖,雙唇輕顫,一只寸許長的九節怪蟲登時月兌口飛出,掉落在地。
眾人大震,恍然大悟。回聲蟲乃是大荒中極為罕見的一種怪蟲,又叫「千丈傳聲蟲」,只要某人將此蟲的脊骨抽出,含在舌下,縱然相隔數千丈,他所說的話也會由這蟲子的腔壁發出,甚至與原聲毫無二致。
必定是有人將「回聲蟲」脊骨抽離後送入神農石體咽喉,遙遙傳聲,故弄玄虛。
當是時,只听「轟」地一聲巨響,牆壁崩散!神農連人帶椅倒飛而出,整個木屋忽地暴漲鼓動,仿佛瞬間迸散為萬千木屑粉末,又陡然壓縮,四面八方地擠壓而來!
拓拔野等人一驚,護體真氣轟然鼓舞。碧光、黑氣道道急旋繞轉,觸撞到漫天「木屑」,登時「哧哧」激響,冒出縷縷黃煙紫氣。
晏紫蘇失聲道︰「勾魂蟲!大家別呼吸,立即撤離!」眾人凝神掃望,方才發現那漫天木屑竟都是褐黃色的細小毒蟲,所謂的「木屋」竟是由無數「勾魂蟲」構成!心下大駭。
勾魂蟲是「大荒十大凶蠱」之一,一旦受激,立時化散為萬千碎末,但並不因此死亡,相反的,乃是分裂為無數新的「勾魂蟲」,一旦被吸入體內,立即鑽入血管,吸食鮮血,急劇膨脹,直至將寄體生物撐裂爆炸而死。
天下唯一能克制這種凶蠱的,便是西荒雪蝶,這種蝴蝶能將勾魂蟲吸附于翅膀之上,消融吸收。晏紫蘇的乾坤袋被百里春秋等人搜走之後,收藏多年的蠱苗盡皆一空,眼下又去哪里找這雪蝶?
拓拔野急轉定海珠,將五人氣浪逆向飛旋!舞得密不透風,一齊朝外電沖而去。
號角突奏,淒詭森寒。轟隆巨震,前方土石炸射,沙塵飛揚,無數彩色蠱蟲層層疊疊,如驚濤駭浪、雪崩岩漿,鋪天蓋地地朝他們猛撲而來!
一個沙甜嫵媚的聲音格格笑道︰「天羅地網,看你還往哪里走!」一個黃衣少女從地底翩然沖出,細辮搖擺,衣袂飄飛,隻果臉蛋甜美動人,赫然是流沙仙子。
「是你!」流沙仙子瞧見拓拔野,微微一怔,旋即笑靨如花,嫣然道︰「小情郎,你來這做什麼?」號角隨即急轉而下,那排山倒海似的蠱蟲倏然回落,密集如雨,掉落一地,堆積如山。
拓拔野又驚又喜,心下大寬,笑道︰「自然是我。好不容易找著你,你卻又是邪蠱,又是毒蟲,難道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流沙仙子瞟了雨師妾等人一眼,笑吟吟道︰「不速之客,當然只能自討苦吃。誰讓你們不請自來呢?」衣袖翻舞,數十只西荒雪蝶翩翩飛出,在拓拔野等人頭頂繚繞跌宕,萬千勾魂蟲登時煙消雲散,了無蹤跡。
雨師妾、晏紫蘇好心尋她蹤跡,卻被她的蠱蟲大陣逼得陣腳大亂,現下又受她冷言相譏,不由心下氣惱,一齊格格笑道︰「是嗎?不知仙子在此候等的,又是什麼貴客呢?」
卻听一個沙啞的聲音冷冰冰地說道︰「她等的是我。」
眾人一凜,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黃衣人幽靈似的站在甬洞穴口,慘白枯瘦,灰眼深凹,木無表情,手中斜斜地提著苗刀!赫然竟是屢次救助蚩尤、拓拔野等人的神秘人!
流沙仙子神色微變,嘟著嘴,頓足嬌嗔道︰「你好賴皮,故意遲到,害得人家精心準備的蠱蟲陣被這幾個冒失鬼搗亂,現在全泡湯啦!」
拓拔野等人驚詫錯愕,听她語氣,竟仿佛與此人頗為熟稔,約好在此處相見。但話中又似暗藏殺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容多想,朝那人微笑行禮道︰「多謝前輩那日出手相救。」
那人眼白翻動,掃了拓拔野等人一眼,冷冷道︰「你們便是她叫來的幫手嗎?」神情倨傲,極是不屑。
蚩尤「哼」了一聲,睜目怒視,雙拳緊握,凝神戒備。此人雖救了他的性命,但對喬家父祖肆意侮辱!又悍然奪走苗刀,恩怨相抵,敵友不清。此刻重逢,登時激起熊熊斗志,直想與他再次一較高下,奪回苗刀。
流沙仙子徐徐後退,在神農身邊站定;格格一笑,甜聲道︰「是啊!你怕了嗎?除了這五個幫手,我還藏了許多好玩的東西未曾使出來呢!你想不想試試呢?」
夸父听得心癢難搔,叫道︰「小丫頭,什麼好玩的東西?快拿出來讓我先瞧瞧。」
流沙仙子瞟了他一眼,笑道︰「好,你瞧仔細了。」話音未落,玉兕角淒寒破空,「轟」地一聲巨響,眾人腳下的草地迸炸開來,無數彩色毒蟲蛇蠍如洪流怒河沖天噴涌,滾滾卷舞,瞬間聚合離分,化作一條斑斕「巨蛇」,橫空飛騰,盤旋伸縮。
夸父猛吃一驚,哇哇大叫,「涮」地蹦起十余丈高,遠遠地攀附在山崖石壁,再也不敢下來。
角聲詭異森寒,如陰風呼號,萬鬼齊哭。地裂土崩,絢彩耀目,萬千毒蟲源源不斷地沖天匯集,那「巨蛇」滾滾奔卷,越來越大,宛如山岳壓頂,彈縮吐信,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拓拔野心下暗驚,始知二人竟是約在此處殊死相決。當日在東荒松樹林中,他曾經目睹流沙仙子以這巨蛇蟲陣大戰姬遠玄。若不是姬遠玄有闢毒珠、煉神鼎、均天劍三大神器護體,必定早已一敗涂地,萬劫不復。而今夜這巨蛇蟲陣,無論毒蟲種類抑或數量,都在那夜十倍以上,威力更是難以估量。
那人「呼」地反轉苗刀,斜舉過頂,青光破鋒鼓舞,吞吐不發,一式「迎客青松」如岳峙淵停。山崖樹木韻律擺舞,萬千縷翠芒靈氣悠揚繚繞,匯入苗刀。
拓拔野心下一沉,朗聲道︰「前輩、仙子,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知二位有什麼誤會?向妨說出來與我們听听。」
流沙仙子橫了他一眼,嘆道︰「你到底幫不幫我?這妖魔想要附體到神農身上呢!」
眾人失聲道︰「什麼?」
「轟!」碧光如飛龍卷舞!那「巨蛇」蓬然炸散,彩蟲繽紛飛舞。剎那間,那人身影如電,刀光縱橫,雷霆似的朝神農沖去。
號角淒厲,腥風大作,漫空毒蟲滾滾飛卷,遮天蔽月;「巨蛇」飛揚騰舞,驀地疾沖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人重重纏縛。
「哧哧」之聲大作,焦臭刺鼻,青煙溺溺,黃衣碎帛四射飄揚!萬千毒蟲一經觸體,立時閃電似的鑽入那人體內,片刻前尚還完好的軀體瞬息千瘡百孔。
夸父哇哇大叫,瞪大了眼楮,又是恐懼又是興奮。
那人絲毫不顧,狂飆似的揮刀電沖。碧光閃處,「巨蛇」轟然裂散開來,噴涌鼓舞,一具血肉模糊、爬滿了蠱蟲的僵尸突破奔出,御風飛掠。
眾人大駭,此人乃是魂靈寄體!肉身原本便是僵尸一具,即使中了萬千劇毒!被咬噬成森森白骨!也殊無所謂;一旦其元神破體沖出,附入神農體內,那便糟之極矣。
拓拔野眼見形勢危急,叫道︰「前輩!得罪了!」倏地拔出無鋒劍!拋給蚩尤;自己則揮舞天元逆刃,憑藉記憶施展「天元刀法」,奮力將其阻住。
蚩尤縱聲長嘯,以劍為刀,並肩激戰。他使慣了苗刀,忽然改用斷劍頗不順手,所幸斷劍終究是木族神器,與碧木真氣相激相生,威力仍是極強;過了數十招後,掌握訣竅,真氣更為酣暢,一柄斷劍在他手中猶如九尺長刀,大開大合,痛快淋灕。
兩人俱是小神級高手,平生又不知並肩作戰了多少次,心有靈犀,配合無間,威力倍增倍長。那人雖然凶狂無匹,一時卻也無法突破屏障。
流沙仙子大喜,笑道︰「好情郎,多謝你們啦!」
雨師妾嫣然一笑道︰「罷啦!他們既然雙龍搶珠,我們也來個三鳳朝陽吧!」斜握蒼龍角,嗚嗚吹奏。
海上月光粼粼搖蕩,忽然波濤洶涌,碧浪沖天,無數海獸咆哮怒吼,劈波高躍,此起彼伏,朝著海灣沙灘洶洶圍集沖來。
夸父瞧得目瞪口呆,雙腳勾懸石岩,拍手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原來這號角還有這等好處。晏丫頭,你也快露一手,讓我瞧瞧,」
晏紫蘇格格脆笑道︰「瘋猴子!你天天胡吹大話,原來不過是膽小鬼,只敢躲在一旁偷瞧熱鬧。羞也羞死啦!」玉蔥十指接連跳動,櫻唇翕張,默誦法訣。「呼啦」一聲,從地下源源涌出的毒蟲當空甩舞聚結,驀地化為一個巨大的烏龜形狀,與「巨蛇」相互呼應,*似的朝著那人輪番猛攻。
流沙仙子心下歡喜,細辮飛甩,眼波流轉,朝雨師妾、晏紫蘇甜甜一笑。三女相視嫣然,心領神會,從前彼此間那莫名的敵意、惡感在這一剎那煙消雲散。
在今夜之前,天下人又有誰會相信大荒三大妖女竟會並肩而立,驅御毒蟲猛獸,共同抗敵呢?
夸父被晏紫蘇所言激得面紅耳赤,倒懸在石崖上哇哇亂叫,幾次三番想要加入戰團,但看見萬千交纏蠕動的毒蛇,登時毛骨悚然,怎麼也提不起勇氣來。
人影交錯,巨獸洶洶,彩蟲漫天飛舞,氣浪刀芒縱橫迸飛。
拓拔野循行五行相生之法,將存留體內的白金真氣激發至極限,天元刀法亦越來越流暢圓熟,又有天下至利的第一神刃,幾相結合,產生的白金氣芒凌厲雄渾,直可劈地開山。
五行金克木,那人元神屬木,寄體他身,更加畏金,被天元逆刃壓制,氣勢為之所奪;同時又要與蚩尤、大荒三大妖女抗衡,逐漸力不從心。
以拓拔野五人眼下之實力,放眼大荒,絕無一人敵得過他們聯手而擊。這神秘人真氣、念力雖然驚神駭鬼,遠在他們任何一人之上,但亦無法以一敵五,況且身側還有無數海獸、毒蟲輪番襲擊。
激戰片刻,拓拔野五人已穩佔上風!將那人迫得連連後退,逼向山崖下的死角。若非拓拔野、雨師妾等人念及他恩惠于己,不忍下以重手,此人只怕早已敗北。
拓拔野道︰「前輩,你若答應絕不動神帝軀體,我們立時罷手,如何?」
那人冷笑不答,苗刀翠光迸爆,氣芒激漲,陡然發威,力浪如狂,將拓拔野、蚩尤生生震退。
「轟隆!」刀芒余勢如虹,碧弧掃處,山崖崩炸斷裂,數十只凶狂侮獸血肉橫飛,命喪當場。漫天蛇蟲亦簌簌掉落。
蚩尤大怒,斗志更加高昂,喝道︰「你究竟想怎樣?速將苗刀還我,否則今日休想離開此地!」意念凝集,感應椎骨伏羲牙中的萬千木族妖靈,瞬間將靈念、真氣激至最大,大喝聲中,綠光鼓舞,熊熊奔沖,狂飆似的卷入斷劍,爆發出三丈余長的刺目翠光,全力猛攻。
那人灰眼幽光一閃,突然啞聲喝道︰「小子,苗刀還你!」倏地輪臂飛甩,苗刀「呼」地旋轉怒舞,破空呼嘯而出,朝著蚩尤當頭拋落。
蚩尤微微一愣,想不到他當真將苗刀擲來,驀地閃身側步,探臂抓住。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那人忽然電沖而出,一記手刀凌厲橫掃,碧光爆舞,直劈蚩尤肋部。蚩尤大凜,怒吼聲中揮刀舞劍,交錯格擋。
轟然震響,翠光疊爆,蚩尤雙臂劇痛震顫,苗刀、無鋒倏然回撞,重重地拍打在自己的胸膛,大叫一聲,口噴鮮血,朝後翻摔至六丈開外!
眾人大驚失聲,那人喝道︰「讓開!」又是一記「奔雷刀」,轟然激撞在拓拔野的天元逆刃上,拓拔野氣血翻涌,虎口酥麻,身不由己地飛退開去。
剎那之間,拓拔野、蚩尤盡皆敗退。
那人啞聲怒吼,鬼魅似的迤邐飛沖,撲向神農石身。
晏紫蘇眼見不妙,立時搶先御風飛沖,抱起神農沖天逃掠,一邊叫道︰「瘋猴子,快攔住他!」她的御風術稱絕天下,罕有其匹,短程之內,即便是夸父也追她不上。剎那之間,便已將那人甩在二十丈外。
夸父哇哇叫道︰「爛木女乃女乃的,我豁出去啦!」不顧漫天蟲蛇飛舞,驀地抄足飛掠,迎面撞上那人,「劈劈啪啪」一通激斗,綠光碧芒層疊迸爆,氣浪飛涌,四周的蟲蛇方甫靠近,立時被激得碎末飛揚。
那人知道夸父厲害,不與他纏斗,驀地一掌將其震退,順勢騰空翻舞,筆直沖天,疾追晏紫蘇。
流沙仙子、雨師妾大驚,號角齊奏,萬千海獸毒蟲排山倒海地重重阻截,卻都被那人狂飆海嘯似的真氣打得骨肉橫飛,四散拋落。
適才拓拔野五人聯手,齊心協力,方能將他強行壓制住;但此刻被他沖出包圍,各個擊破,防線登時潰亂。
那人形如鬼魅,迅疾如電,瞬間甩開眾人,穿越蟲獸大陣,緊隨晏紫蘇。
蚩尤生怕晏紫蘇為她所傷,不及喘息調氣,立即與拓拔野御風乘鳥,分抄包圍。
夸父被他震退,好勝心起,哇哇怪叫,踏空狂奔,直追而去。豈料那人速度奇快,身法又飄忽詭異,看似就在眼前,卻始終差之毫厘,追之不上。
晏紫蘇只覺背脊颼颼發涼,回眸望去,那人越迫越近,雙目凶光凌厲,甚是怕人。她與此人在南淵谷底相處數日,知他喜怒無常,出手狠辣,雖然救過蚩尤與自己一命,但那不過是報還蚩尤救命之恩,眼下恩怨相抵,兩無虧欠,為了搶得神農軀體,多半會對自己痛下殺手。一念及此,心下不由慌亂起來。
當是時,蚩尤騎乘太陽烏斜斜沖到,沉聲喝道︰「快把他扔給我!」
晏紫蘇不及多想,叫道︰「接住!」翻身拋甩,將神農石身投了過去。流沙仙子失聲驚叫︰「小心!」
黃影一閃,那神秘人竟厲電似的橫空怒射,搶先沖到。
眾人齊聲驚叫,就在那人即將抓到神農之時,忽听夸父哈哈笑道︰「逮住你啦!」那人倏地一沉,被他抓住雙腳,朝下墜落。
那人大怒,喝道︰「滾開!」一掌當頭拍下,夸父興高采烈道︰「不滾!」一掌正正迎上。「砰」地一聲!綠光怒放,兩人齊齊一震,分身飛散。
這時,紫光電舞,又有一道人影倏地閃過,瞬間將神農攬住,急電俯沖,飄然落在沙灘碧浪之中。
那人怒極,長嘯下沖,直撲而去,忽然頓住身形,凝空盤旋,失聲道︰「是你!」
※※※
拓拔野等人定楮望去,又驚又喜,叫道︰「空桑仙子!」流沙仙子花容變色,全身陡然僵硬。
月華清亮,波光粼粼,一個紫衣女子翩然站在碧波雪浪之中,白發飄舞,衣帶翻飛,低首垂眉,看著懷中的神農石身,似悲似喜。正是兩百年前,與神農苦苦相戀;被流放東海的木族聖女空桑仙子。
拓拔野自從四年前在湯谷與她分別,一直未曾見面,此刻邂逅,不禁有恍然似夢之感。當年與她相處雖不過一日,卻是半師半友,頗為投綠,心下歡喜,笑道︰「前輩,你怎麼在這里?」
空桑仙子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道︰「我在這里已經有四年啦!」眾人愕然,流沙仙子嬌軀微微一顫,妙目中閃過驚訝羞怒的神色。
空桑仙子秋水橫掃,凝視著那神秘人,徐徐嘆息道︰「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我以為只有我老得認不出來了,想不到……想不到陛下你竟變作這等模樣。」
「陛下?」眾人聞言大震,失聲道!「你是青帝靈感仰?」
拓拔野腦中轟然,忽然醒悟,忖道︰「是了!除了靈感仰,普天之下又有誰有如此強沛的碧木真氣與念力?除了靈感仰,又有誰會對喬城主這般怒恨厭惡?我連這也想不通,當真笨得緊啦!但他為何會失蹤四年,身陷鬼界靈囚?難道也是被黑帝暗算嗎……」
蚩尤大怒,喝道︰「靈感仰你個老匹夫,原來是你!早知是你,在那鬼界里我就將你砍個魂飛魄散,祭奠蜃樓城五萬冤魂,」
那人啞聲哈哈狂笑道︰「靈感仰?誰是靈感仰?靈感仰早就死啦,我是大荒孤魂野鬼靈威仰!」笑得淒厲,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血肉模糊的臉上窟窿顫動,白牙森森,說不出的可怖丑怪。
空桑仙子凝視他半晌,微笑道︰「是麼?靈感仰也好,靈威仰也好!我都求你一件事!你願意答應嗎?」
那人冷冰冰地怪笑,也不回答。
空桑仙子輕輕撫mo著神農的臉頰,柔聲道︰「塵埃落定,托體山河,他已經死啦!他這一生都活得辛勞已極,好不容易能長眠安歇,你……你就別再打擾他啦,」
那人冷冷地盯著空桑仙子,目光緩緩地移轉到神農的臉上,眼中閃過憤恨、悲苦、嫉妒、愧疚、淒楚……諸多神色,周身突然輕輕地顫抖起來;深吸一口氣,哈哈笑道︰「他害得你這般,你居然還為他著想,就連他死了,也要小心翼翼地呵護,嘿嘿,嘿嘿……」笑聲森冷,听來讓人毛骨悚然。
拓拔野心中一震,疑慮重重,忖道︰「此人必定是靈感仰。但听說當年他與神帝關系甚篤,乃是忘年至交。空桑仙子與神帝苦戀之時,為了掩人耳目,還到青帝苑躲避,交情之深自是不言而喻。但听他所言!其中似乎還有隱情。難道……難道他對空桑仙子竟也……也有愛戀之心嗎?所以才對神帝暗生嫉恨,想要借他尸體復生?」
那「靈威仰」笑聲越來越干澀,又變成劇烈的咳嗽,突然一震,噴出一大口烏血,身體搖晃,險些站立不住。
眾人駭然,面面相覷。空桑仙子「啊」地一聲,蹙眉道︰「你……你沒事吧?」
「靈威仰」一震,丑怖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古怪笑意,搖了搖頭,啞聲道︰「我沒事。你放心,我絕不會再打擾他了!」凝視她半晌,又是苦澀地一笑,嘴唇翕動,不知傳音說了什麼,轉身大步而走。
眾人見他就此放棄,心中大喜,松了一口長氣。
蚩尤越發斷定此人便是青帝,駕鳥急追,怒喝道︰「老匹夫,站住!當年若不是你袖手旁觀,蜃樓城又怎會慘遭水妖屠戮!我要取你狗頭祭奠父老鄉親!」
拓拔野、晏紫蘇怕他有失,急忙一齊追上。
「靈威仰」頭也不回,冷冷道︰「小子,今日我不想殺你。你若有本事,明年三月,春暖花開時,到玉屏山青帝苑,頭顱候取。」
蚩尤喝道︰「一言為定!到時你莫再做縮頭烏龜!」
說話間,「靈威仰」身影如鬼魅飛掠,早已消失在甬洞之中。
月光如水,海浪輕搖,白色的沙灘上,七人團團圍立,蟲蛇、海獸都已退得一干二淨。
流沙仙子隻果臉蛋酡紅欲滴,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空桑仙子,神情復雜古怪,渾無平日那天真無邪的甜蜜笑容,半晌才咬唇低聲道︰「原來……你就是‘她’了?」
空桑仙子似乎覺她頗為有趣,笑吟吟地望著她,柔聲道︰「不錯,是我。」
流沙仙子悄臉忽地雪白,又漸漸轉紅,冷冷道︰「原來這四年你一直在南際山上?你……你什麼都瞧見了?」
眾人一凜,不明其意!一齊朝空桑仙子望去。拓拔野心道︰「難道前輩離開湯谷後,便回到南際山了?不知她瞧見了什麼?」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道︰「我住在半山的竹林里,有幾次清晨在溪邊遇見你,你忘了嗎?你對他倒真好,每天為他擦洗,陪著他聊天,從來沒有想過他已經變作一尊石頭……」
流沙仙子眼圈一紅,怒道︰「住口!他才不是石頭!他……我……我終有一日要讓他活轉過來!」聲音哽咽,淚珠奪眶而出。
眾人愕然,又是驚奇,又是感動。雖然都已猜到流沙仙子與神農必有不同尋常的關系,但想不到她竟痴情若此,神農死後四年,終日陪伴左右。
流沙仙子周身顫抖,緩緩坐倒在地,悲從心來,慟哭道︰「都是我害了他!那日他托鳥兒告訴我,有重要之事要我代他去辦,我卻生氣他不來找我,遲遲不肯來這南際山。哪知……哪知他竟是百草毒發,動彈不得!想要我幫他傳信朝陽谷,停止干戈。我……我若是早早到這兒,或許早就想出法子救治他了,他也不會……也不會化成石頭……」說到後來,雙肩顫抖,泣不成聲。
拓拔野心生憐意,暗自慨嘆。想不到這排行天下第二、心狠手辣的妖女,竟也有如此單純、脆弱的時候。雨師妾、晏紫蘇亦大為憐憫,蹲來,輕輕地撫mo她的背脊。
空桑仙子溫柔地望著她,低聲道︰「所以你這四年到處搜索神藥,竭心盡力想要讓他起死回生?」
流沙仙子搖著頭,哭道︰「這些年,我好不容易找到‘溶石神方’,取回赭鞭,又按照藥方到靈山、皮母地丘、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