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飛剛離開,顏筱手機便響了起來,是楚昊打來的。
「回家沒看到妳,現在在哪里?」
楚昊略顯疲憊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想起他這些天承受的壓力,顏筱心里微酸,聲音不自覺地放柔,「我在你家。」
沒料到顏筱會在楚家,電話那頭一時有些沉默,良久,略微沙啞的嗓音才低低的傳來,「沒受委屈吧?」
顏筱失笑,「我能受多大委屈?楚昊,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伯母吵了些什麼,但今天是伯母生日,母子間也沒什麼隔夜仇,你不回來幫伯母慶祝一下嗎?」
「好,乖乖在那等我。」
楚昊半小時不到便回到楚家了,一同來的還有蘇浩南及蘇子奇。
看到顏筱微詫的神色,楚昊淡淡解釋道︰「在門口遇到便一起進來了。」
楚昊抬頭看到剛從房里出來,正冷著臉望著自己的母親,抿了抿唇,將頭撇開。
因為楚母之前失控的言語,眾人隱隱猜出母子間的不和,此刻的氣氛更是印證了這一猜測,屋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僵。
顏筱悄悄扯了扯楚昊的衣服,示意他先低頭,楚昊卻只是低頭淡淡望了她一眼,抿著唇沒有說話,看著眼前這狀況,顏筱不知道勸楚昊回來是否是明智的決定。
蘇浩南望了楚昊母子一眼,皺了皺眉,朗笑著打破室內凝重的氣氛,「未來親家母,生日快樂啊,也沒準備什麼大禮物,希望妳別嫌棄。」
楚母扯出一抹笑,「快別這麼說,就趁機讓大家聚在一起吃個飯而已,你看你,還這麼費心,真是的。」
「這是哪里話。」蘇浩南笑著寒暄。
趁著兩人寒暄,蘇子奇的眼珠子已在屋里溜了一圈,沒看到蘇離,他忍不住揚聲問道︰「未來姊……」夫字在楚昊淡淡掃過的視線下斷在了風中,蘇子奇心不甘情不願地呶了呶嘴,「我姊還沒來嗎?」
「在房里陪楚伯伯說話呢。」楚母插話說道。
「那我也去陪陪楚伯伯,好多天沒來陪楚伯伯下棋了。」蘇子奇說完,便一溜煙消失在客廳里。
因為請的都是些常來往的親戚朋友,彼此都熟稔,蘇家與楚家這幾年的交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蘇浩南此刻對楚母的稱謂,在外人看來,蘇楚兩家便多了些曖昧的姻親關系。
因而眾人對于蘇浩南對楚母的「未來親家母」的稱呼,及蘇子奇和楚父間的關系,似是都早已見怪不怪了,只是看著楚昊與顏筱,卻多了層探究的深意。
也不知是真的忽略了顏筱的存在,還是因為蘇浩南在場的關系,自蘇浩南出現後,眾人聊天的重心,無非是繞著楚昊和蘇離這對小兒女打轉。
這種焦點鮮明的話題在之後的餐桌上尤其明顯,楚父從房間出來後,大家便開始用餐,而蘇家人儼然已被楚家所有的親戚朋友當成了楚家的一份子,蘇離也儼然像是楚家未來的女主人,而坐在楚昊身邊的顏筱反倒像個外人。
望著圍繞楚昊和蘇離有說有笑的眾人,顏筱隱約有些明白楚母邀請她來的深意,無非是想借著眾人的口讓她認清自己與楚昊間的不可能,蘇離是楚昊未來妻子的身分,在楚家所有的親戚朋友眼中,地位已無可撼動。
對于楚昊不提今日壽辰的事,顏筱也有些明暸了,他大概也料到是這樣的氣氛,不願她受委屈,便寧願獨自瞞著。對于楚昊不動聲色的保護,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大概是體會到他那細膩的體貼,原本听著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吹捧著楚昊與蘇離的天造地設,她有些煩悶卻也漸漸消散。
顏筱忍不住抬頭望了眼楚昊此刻冷凝著的側臉,正巧楚昊也側頭望著她,看到她眼底隱藏的笑意時,放在桌子下的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安撫性地握了握。
顏筱心底有股暖意劃過,盡管左手握著左手有些不方便,卻也沒掙月兌。
正在這時,楚父突然的提議卻打破兩人間偷偷保持的和諧。
「楚昊和蘇離年紀也不小了,不如就趁今天大家都在,順便把婚事定下來吧,蘇先生覺得怎麼樣?」
盡管因為腦溢血後遺癥的關系,楚父的聲音不似以前般硬朗清晰,但或許是因為心里高興的緣故,楚父此刻的聲音听著依然威武有力。
蘇浩南沒料到楚父突然這麼提議,愣了愣後馬上朗笑著贊成,眾人也愣了幾秒後馬上意會過來,恭喜聲瞬間此起彼伏,眼神卻時不時往顏筱與楚昊身上打轉。
最高興的莫過于蘇子奇,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叫姊夫,卻在抬頭看到楚昊冷下來的眼神後,將話留在了舌尖。
蘇離也沒料到楚父突然唱這麼一出戲,冷艷的臉上瞬間愣住後卻沒有絲毫欣喜的神情,只是神色復雜地望向楚昊。
袁飛也已停下筷子,神色擔憂地望了眼楚父,而後望向楚昊。
顏筱不動聲色地掃了眼眾人千變萬化的神色,正要轉頭望向楚昊,被握著的手卻突然一緊,楚昊已拉著她站了起來,端起酒杯微笑著向大家敬酒,眸底一掠而過的冷意已不復存在。
「我爸剛喝了點酒,有點喝茫了,喜歡開些玩笑,希望大家別將剛那番話放在心上,我為我爸剛剛的失禮敬大家一杯。」
楚昊喝完又往杯里倒了一杯酒,朝蘇浩南舉了舉,笑道︰「蘇伯伯,我爸平時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沒想到今天把玩笑開大了,很抱歉給您造成困擾,不如就借著這杯酒來代我爸向您賠禮道歉,還希望您別放心上。」
沒料到楚昊會公然拂了楚父與蘇浩南的意思,眾人一時間面面相覷,端著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蘇浩南的臉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青,青白變幻著,半晌說不出話,直直地瞪著楚昊無懈可擊的笑臉。
楚父的臉色也早已鐵青,握著筷子的手不停地抖動。
楚母擔心楚父的身體受情緒波動太大再次誘發腦溢血,趕緊笑著打圓場,「今天過的是壽辰,談什麼兒女婚事嘛,現在年輕人以事業為重,兒女情長什麼的,過些日子再說。來來,大家吃飯,呵,先吃飯,別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
蘇離也趕緊笑著朝楚父說道︰「對啊,伯父,今天是為伯母慶祝五十壽誕的,您怎麼提到我婚事上來了,我還想再快活幾年,結婚什麼以後再說,我們今天只為祝壽慶祝,其他的可什麼也不許談。」
楚父望了蘇離一眼,大概是真的被楚昊氣到,「啪」的一聲把筷子扔在桌上,指著蘇離朝楚昊說道︰「今天我就要你先把與蘇離的婚事定下來!除了蘇離,誰都別妄想進楚家的門!」
楚昊眼神冷了下來,「咚」的一聲將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爸,我想我這些天已經很清楚地表達我的意思了,您的兒媳婦是顏筱,也只會是顏筱,如果您想藉由今天這種場合趕鴨子上架的話,很抱歉,我不會為了維護您的面子而犧牲自己的婚姻。」
「您自己的身體您清楚,如果您真的愛惜身體的話,就不要說這樣的話找氣受,這麼多年來我沒有忤逆過您,不代表我願意無條件听從您所有的安排,我只是尊重您,也顧慮您的身體受不得太大的刺激,才盡力去滿足您,但希望您別因此而任意把您的意志強加在我身上。」
「如果您真心疼蘇離,那就別在這樣的場合恣意地幫她作決定,現在當著自家人說這些話沒什麼,但今天這事要傳到外面,蘇離面子上也掛不住。」
「楚昊,你別說了,前兩天你爸才被你氣到,你今天又說這樣的話,這不是存心要氣死你爸嗎?」發現楚父抖著手瞪著楚昊似是說不出話,楚母趕緊厲聲喝止道。
楚昊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下來,「爸,我無意要氣您,我只是希望您能夠接受筱筱!我知道您現在情緒不好,我也不好,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我無意留下來繼續惹您生氣,我和筱筱先走一步,等您氣消了我再回來看您。」說著轉向眾人,「很抱歉讓大家看笑話了,我和我未婚妻先走一步,大家隨意,別客氣。」
楚昊說完,不顧眾人挽留的話語,拉著顏筱頭也不回地出了大門,來到車子前,打開車門讓顏筱進去,自己跟著坐進駕駛座,油門一踩,車子疾馳而去。
只是楚昊卻錯過了,身後屋內因楚父突然暈倒而引起的一室混亂。
◎◎◎
一路上楚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知道楚昊此刻的心里也不好受,顏筱沒有出聲打擾他。
途中楚昊的手機響起,楚昊僅是拿起掃了一眼,大拇指微一用力便利落地將手機關機,扔向一邊。
楚昊剛將手機掛斷,顏筱的手機也隨即響起,但只響了一聲便被沒了聲音,顏筱拿起手機望了眼,發現是手機沒電了,因為沒有帶備用電池的習慣,顏筱也不去理會。
楚昊將車停在自家樓下,車子熄了火,卻似乎沒有下車的打算,雙手依然緊緊握著方向盤,動也不動,清峻的臉上面無表情,眼瞼微斂。
顏筱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緒,只是靜靜地盯著他緊繃的側臉出神,好一會,輕抬起手,緩緩覆上他的,十指交叉。
細膩的溫暖透過相貼的肌膚包裹而來,楚昊眼眸動了動,垂下眼瞼望著交握的雙手,不語,只是靜靜地任由她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中,車里的氣氛有些沉郁,卻也難得的溫馨。
望著親昵地交握在一起的手,顏筱有些出神,明明可以如此契合地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為什麼就是有那麼多看不見的阻力要將彼此推離?這雙手,還能握多久?
楚父方才的堅決她不是沒看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與楚昊的關系,他卻要挑在那樣的場合硬將楚昊與蘇離湊到一起,與其說是要給她難堪,不如說是藉此機會讓她認清形勢。
楚父或許是料定了楚昊必定會顧及他的身體及面子,不會當眾違逆他,卻沒想到楚昊會當眾讓他下不了台,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她離開,這無疑是當著眾人的臉給了他一記耳光。
楚昊一向敬重他的父親,現在卻因為她與父親鬧到這種地步,她無形中已經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吧?
猶豫良久,顏筱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楚昊,我是不是造成了你的困擾?」
一邊是生他養他他為之敬重的父母,一邊是她,夾在中間,他又何止是為難?
平靜的黑眸緩緩落在她身上,楚昊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聲音有些沙啞,「只要妳不放棄,妳就永遠不會是困擾。」
顏筱安靜地任由他摟在懷中,輕聲開口︰「對不起!」
楚昊失笑,抱著她的手緊了緊,「又不是妳的錯,妳瞎攬什麼罪,剛剛,還讓妳受委屈了。」
顏筱搖了搖頭,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委屈便都不算委屈,只是他這麼當眾讓楚父下不了台,父子倆的關系只怕是要交惡,想起剛上車不久楚昊直接掛斷的那個電話,怕是楚父或楚母撥過來的,就這麼掛斷,那楚昊與家人間的矛盾……
不願看到楚昊與家人鬧僵,顏筱伸手將楚昊扔在一邊的手機拿起後開機,找到剛剛的未接來電,遞給楚昊,「伯母都放下面子打電話給你了,你也別和她賭氣,還是回個電話給她吧。」
楚昊低頭望了手機一眼,抿了抿唇,沒有接過。
還真是別扭!顏筱在心里嘆了口氣,直接撥通,將電話遞到他耳邊,「還是打個電話回去吧,要不然反倒越鬧越僵了,你心里憋著也不好受。」
楚昊望了她一眼,才似是有些不甘願地伸手接過電話。
見他沒再堅持,顏筱舒了口氣,安靜地窩在他懷中不打擾他,但楚昊驀然僵硬的身體,讓她心不自覺地跟著懸了起來,下意識地坐直身子,抬頭望向楚昊。
在看到楚昊臉上飛掠而過的難以置信及深沉的懊悔後,她心里也「咯 」地提了起來,手忍不住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剛觸到他的手卻被緊緊反握在掌中,似乎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卻像是要藉此抓住些什麼可以憑靠的東西。
「怎麼了……」看到楚昊掛了電話,迅速地啟動車子引擎,顏筱皺眉問道,聲音不自覺地帶了絲顫抖。
楚昊薄唇幾乎抿成一絲利刃,迅速調轉車頭,在顏筱驚疑不安的眼神中回頭望了她一眼,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爸現在在醫院搶救,腦中風。」
顏筱呆住,她不懂這些醫學術語,但好歹也曾在醫院待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在醫院陪著母親時,就曾听醫生提起一個患了腦溢血的患者,恢復期腦中風再發但卻搶救無效的病例。腦中風的死亡率高是公認的,如果楚父有什麼不測,顏筱不敢往下想。
夜里的A市,車流沒了白天的繁忙,楚昊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地趕往醫院,平時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用了不到十五分鐘便趕到了。
將車在醫院外的停車場停妥,楚昊拉著顏筱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二樓的手術室,「手術中」的燈亮著,手術室外都是今晚參加壽宴的賓客,三三兩兩地或站或坐,臉色凝重。
蘇離扶著楚母坐在長椅上,楚母哭得幾乎喘不過氣,蘇離低聲安慰著。
因為太過沉浸在悲痛中的緣故,楚母沒有注意到楚昊和顏筱的到來。
其他人看到了相攜而來的楚昊和顏筱,卻只是冷漠地背轉身去,但眼底的指責與不諒解卻不加絲毫的掩飾。
那樣赤果果的指責就這麼毫無防備地擊入心底,顏筱心里為楚昊難受,卻什麼也無法做,只能下意識地握緊他的手,無言地安慰。
盡管腳步有些沉重,但楚昊的神色卻沒有太大的起伏,僅是冷靜地望了眾人一眼後,視線落在背倚著牆邊,緊閉著雙眼的袁飛,冷靜克制地開口︰「現在情況怎麼樣?」
楚昊清冷的嗓音讓楚母從悲痛中稍稍回神,抬頭在淚水迷蒙中滿是責備之意地望向楚昊,嗓音因為哭泣有些沙啞的干澀,還帶著點歇斯底里的嘶吼︰「你還來干什麼?你還管他怎麼樣?把你爸氣死了不就正合你意了嗎?你要干嘛、要娶誰不正好隨你意了嗎?你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隨他一起去算了,到時你愛干嘛就干嘛!」
楚昊閉了閉眼,睜開眼時已經將眸底的情緒掩飾而去,冷靜開口︰「媽,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現在不想和您吵,我只想知道爸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等著準備後事!」楚母說完又抑制不住哭了起來。
「伯母,您別說泄氣話嘛,伯父會好起來的。」蘇離皺眉安慰道。
袁飛緩緩睜開眼,視線落在楚昊身上,卻身形未動,「還在搶救中,情況不樂觀,醫生說……家屬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
楚昊平靜地點點頭,但緊握著顏筱的手掌卻無意識地收緊,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顏筱擔憂地抬頭望向他,輕聲安慰,「伯父不會有事的。」
出口的話語很無力,但此情此景除了這些空洞的安慰外她什麼也做不了,被緊握的手幾乎要被捏碎,她明白他此刻心底極力壓抑著的痛苦,卻無法為他排解半分,只能默默地在他身邊陪著他。
輕柔的嗓音讓楚昊稍稍回神,低頭望了眼顏筱被握得已泛白的手,眸底掠過一絲自責,松了些力道,拉著她在長椅上坐下,雙眸緊盯著手術室的門不語。
楚母也冷靜了下來,只是倚著蘇離低聲哭泣,沒有再出聲指責。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手術中」的燈依然安靜地亮著,走廊里除了楚母壓抑的哽咽只余下偶爾穿堂而過的風聲。
這幾天天氣已開始轉冷,冷空氣南下,夜里的寒風從敞開著的陽台襲涌而來,讓本就沉冷的長廊更添蕭瑟。
顏筱只是靜靜地坐在楚昊身邊,任由他緊握著手沒有說話,他此刻的心情她理解,她也經歷過這種漫長的等待,那種心里的煎熬即使事隔多年依然清晰可感。
當年母親最後一次進手術室時,也是在這樣微冷的漫長夜里,空蕩的長廊里,陪伴著她的只有微黃的燈光及襁褓中的苗苗,那樣無助地等待著一個未知的結果,因為所有的不確定性,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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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悄無聲息地流逝而去,手術室內卻沒有絲毫的動靜,也不知道手術什麼時候會結束,楚昊將焦急地等待著結果的眾人勸了回去。
知道留下也幫不上什麼忙,眾人留下了些安慰的話也稀稀落落地散去,整個走廊里除了楚昊和顏筱,便只有執意留下陪著楚母的蘇離及袁飛。
手術室依然沒有絲毫動靜,楚昊動也不動地盯著手術室望了好一會,狠狠將眼楮閉了閉後,起身走了出去。
顏筱有些出神地望著他在燈光下莫名有些蒼涼的身影,看著他慢慢消失在視線中,猶豫了會後,還是放心不下起身跟了出去。
下了樓卻沒看到楚昊的身影,夜深露重,寒風有些凜冽,顏筱卻絲毫不覺得冷,只是有些急切地尋找楚昊,像無頭蒼蠅般在大樓附近繞了圈,終于在小花園里看到了側對著她倚在長椅旁的楚昊。
楚昊一手撐著身後的椅背,一手隨意地插在褲袋里,仰著頭凝望著漆黑的天幕,清冷的月光灑在臉上,暈開一層縹緲的疏離。
顏筱走了過去,在他身側伸手緊緊地摟住了他,「楚昊,這不是你的錯,你別自責,伯父一定……」緊緊抱著他,顏筱試圖尋找最恰當的措辭。
但話還沒說完,楚昊已突然伸手將她扯向胸前,微涼的唇急掠而下,竭盡全力般地吻住了她。他將她整個緊緊地收在懷中,箍在腰側的手勒得她生疼卻恍然未覺,只是近乎瘋狂地掠奪著她唇內的一切。
他此時心底壓抑著的痛楚,毫無保留地透過抵死糾纏的唇舌傳遞而來,顏筱唯一能做的僅是緊緊地抱著他,盡力回應他的索取,無聲無息地與他一起承受那無法言明的傷。
良久,楚昊才慢慢離開她的唇,將她的頭輕輕壓在胸前不說話。
顏筱想要抬頭,楚昊卻伸手制止了她,「別看!」
喑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顏筱不再掙扎,靜靜地任由他摟著,他的驕傲不容許任何人窺見他的脆弱,她只是成全他的驕傲。
「當年那麼艱難才將他救了回來,這麼多年花了那麼多的心力,才將他的身體調理得有點起色,如果他……」楚昊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摟緊了她。
「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除了這樣的安慰,她找不到更好的措辭,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不測,那這便永遠成了楚昊心底揮之不去的枷鎖,只希望,他真的沒事……
顏筱陪楚昊在小花園里坐了會後才與他一同回去,出現在人前的楚昊已恢復了以往的冷靜克制,方才的失控彷佛只是錯覺。
手術還沒結束,楚母哭得幾乎虛月兌卻執意不肯先去休息,睜著哭腫的雙眼直愣愣地盯著手術室門口。
走廊很安靜,誰都沒有開口打破這近乎窒息的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吱呀」的一聲門響,手術室的門緩緩打開。
「醫生,手術結果怎麼樣?」醫生剛出現在門口,楚母便率先上前去急切問道。
看著手術室的門開啟,楚昊僅是淡淡掃了眼,神色平靜,但握著顏筱的手掌不自覺地收緊,泄露了他此刻隱忍的緊張。
顏筱抬頭朝他笑了笑,不由分說地拉著他走向前。
醫生尚未開口,但凝重的神色讓眾人心底彌漫的不安越加沉重。
「醫生?」望著醫生神色凝重地掃過眾人,楚昊皺眉開口,握著顏筱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力地道緊了緊。
醫生往眾人掃了眼後,視線落在楚昊身上,緩緩開口︰「病人暫時月兌離了危險,但情況非常不樂觀,現在還在昏迷中,先送入加護病房二十四小時觀察,醫院還需研究下一步手術方案,但手術成功率不高,希望家屬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的話並沒有讓大家心底彌漫的沉重感因此而消散,反而憂心更重。
楚母因為情緒不穩,一時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在一片手忙腳亂中被送進了急診室,所幸只是情緒不穩所致,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住院一天便慢慢恢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