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之輪回 正文 湊字數開新書

作者 ︰ 光飛歲月

根據脂硯齋的透露,就證明曹雪芹八十回以後根本就寫了,整本書可能就已經寫完了,沒徹底完成也就是當中差一些部件,比如第二十二回沒完,就是燈謎沒填完。像還有一回,是第七十五回,那個時候賈家已經開始衰敗了,抄檢大觀園之後了,賈母強打精神把子孫召集在一起來賞月,這回大家都知道,里面寫到了,賈政讓賈寶玉做詩,後來賈環、賈蘭也各做一首詩,但那個詩我們就沒看到,現在你看本子上沒有,脂硯齋評語說得很清楚,她有記錄,「缺中秋詩,俟雪芹」,俟就是等待的意思,就是說我做編輯工作,就這地方還缺幾首詩,等著曹雪芹有工夫的時候來補上,我在這兒記下來,我得提醒他,哪天你要把這個補上。而且脂硯齋透露的有的信息更驚心動魄,她說《紅樓夢》最後一回有一個情榜,就是寫到最後一回,就跟那個《水滸傳》最後一百單八將排座次,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一樣,有一個情榜,這個情榜怎麼排呢?可以推測出來,除了賈寶玉全是女性,賈寶玉單獨,賈寶玉可能叫做絳洞花王,這是在書里面正式出現過的一個詞,群花的一個護花仙子,一個護花人。她就說了,她說賈寶玉後面還有考語,就是情榜對每一個人,後面都有幾個字的考語,考語就是曹雪芹加的評語,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一個鑒定了,但是他用非常精煉的話,賈寶玉的考語是「情不情」。她寫出來了,她在前面的批語透露出來了,說最後一回,賈寶玉的考語是「情不情」,她說這里這樣描寫,難怪「情不情」。第一個「情」是動詞,第二個「情」是名詞,就是賈寶玉他能夠用自己的感情去賦予那些沒有感情的東西,這個人就屬于人文情懷深厚到這種地步。她說黛玉的考語是「情情」,第一個字是動詞,第二個字是名詞,黛玉是把她的感情只獻給她愛的那個人,獻給她自己的感情。她愛情很專一。薛寶釵很可惜,我們沒查到她的考語,沒留下這樣的痕跡,估計是比如說「無情」或別的什麼。很顯然,就是說,從第五回冊頁我們就知道,他是有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的構想,可能到最後,他就決定像《水滸傳》一樣,出一個總榜,他是每十二個人一組,分九組,一百零八個女性都在榜上,他寫完了的。而且脂硯齋干脆就告訴你,其中八十回後有一個回目——《紅樓夢》的回目很有趣,都是八個字,不是像中國傳統那個,中國人喜歡五個字、七個字,或者六個字,它是八個字——她就告訴你後面有什麼回目,她說是什麼呢?有一回是「薛寶釵借詞含諷諫,王熙鳳知命強英雄」,她把回目都告訴你了,怎麼會八十回以後曹雪芹沒寫呢?說句老實話,本來怎麼輪得到你高鶚去續後八十回的故事呢?人家都寫完了的,只是書稿沒有定稿,還缺一些部件而已。所以這個《紅樓夢》是一部很悲慘的書,曹雪芹真是一個天才的悲劇。研究脂批,我們真的心得可以非常之多。

她透露很多東西,包括八十回以後有些文字,她也透露。比如說前面八十回里面寫到賈寶玉在寧國府看戲,覺得熱鬧到不堪的地步,太煩了,要出去玩,最後是茗煙,他的一個小廝,這個角色的名字有時候又寫成焙茗,陪他出去,到襲人家。襲人家就趕快招待他,但是你想他一個貴族公子,襲人家,也不是很窮,但是襲人覺得家里人擺上的這些東西啊,叫做「襲人見總無可吃之物」,沒一樣能給寶玉吃。當然最後襲人想想,到我們家一趟,你不吃也不好,最後就撿了幾個松穰,吹了吹細皮,拿手帕托著給賈寶玉吃。這個時候脂硯齋就有批語,她透露後面的文字,她說,「留與下部後數十回‘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等處對看。」就是說,現在這麼好的東西——其實襲人家當時是過元宵節,擺出的茶果都非常好,但是襲人就覺得沒有能給賈寶玉吃的,你說賈寶玉在那溫柔富貴鄉里,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啊?後面一些描寫,我們就更知道他過的什麼樣的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脂硯齋跟我們透露,在八十回後面,會寫到賈寶玉是一種什麼處境呢?他會披一個大紅猩猩的斗篷嗎?大紅猩猩氈斗篷?見鬼了。脂硯齋說得很清楚,後面要寫他是「寒冬噎酸齏」,就是咱們過去有句話叫做「把他碾為齏粉」,齏就是碎末,酸齏就是酸菜的渣子,知道嗎?寒冬就只能吃那個。用什麼取暖呢?是一個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嗎?叫「雪夜圍破氈」,不知道在哪兒撿一個破氈子圍著。所以高鶚完全違背了曹雪芹的原意,人家脂硯齋看過後面曹雪芹怎麼寫的,告訴你有這個句子,所以脂學也很要緊。我也是在脂學里面來回游弋,其樂無窮。

除了曹學,剛才我們講到有版本學,有脂學,還有很重要的一門學問就是探佚學。

什麼叫佚?就是丟了,散失了,就叫佚。探佚就是把丟掉了散失的東西找回來,就叫探佚。根據脂硯齋的批語,我們有很多探佚收獲了,根據她的透露去了解八十回後的內容,就是探佚嘛。除了這以外,也還可以探佚,探佚有很大的一個空間,探佚的空間太大了,如果說曹學或者說版本學,或者說脂學它的資源就是那麼多,空間還不是最大的話,那麼探佚學的空間是非常廣闊的,每一個人我們都可以來參加。我們可以根據自己對前八十回的文本的理解,根據脂硯齋批語,以及根據我們自己的善察能悟,我們自己的聰明智慧,去探索《紅樓夢》或者說《石頭記》在流傳過程當中丟掉的是什麼,我們爭取把丟掉的找回來,這本身就是閱讀當中的樂趣。西方後來有一種審美的觀點,叫做接受美學,就是讀一本書,不是說被動地去接受作者寫的那些東西,而是參與作者的創作,他雖然已經寫完了,我閱讀當中把自己的看法,把自己的想像參加進去,最後我們共同完成這樣一個精神之旅。這個觀點我覺得也可以挪到我們的探佚學里面來,我們可以搞探佚。

探佚又分很多層次了,首先就是說我們現在讀到的八十回基本上是曹雪芹的。八十回以後,曹雪芹打算怎麼寫,寫過什麼,可以探佚出來,是有線索的,雖然資源不是非常豐富,但是絕不是零。

另外就是前八十回要不要探佚?前八十回也可以探佚。首先不是有人就提出來嘛,第六十四、六十七回不太像曹雪芹本人寫的,當然那也不會是高鶚續的,會不會是脂硯齋幫他補完的呢?或者是別的什麼人幫他補的?這也可以探。為什麼曹雪芹傳下來的本子里面,第六十四、六十七這兩回的文筆有一點奇怪?這就可以探,而且有很大的探佚空間。還有就是說,前八十回里面,有的地方他做了改動。我自己寫小說,我當然是一個小說的學徒了,不好跟經典著作的大師這些作者來比,但是有兩句詩說得好,就是袁枚寫的《苔》里的︰「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青苔,苔蘚上的花就像米粒那麼大,它也要正正經經地開,它開的時候很有尊嚴,它說我學牡丹,牡丹怎麼開我也怎麼開,我覺得我有這股氣。中國人不能老是妄自菲薄,老覺得自己不行,別人也覺得你越說不行,你就越謙虛,夸你有謙虛美德,你真好,這就是把人夸死,不能這麼夸人的。要怎麼夸人呢?你要敢想,敢說,敢做,有大師寫的經典著作,你也寫一個試試。所以我雖然是苔花,咱也學牡丹開。我就體會曹雪芹的創作,我覺得我雖然是一個苔花,在有些方面和牡丹花是相通的,比如說都是植物,開花都有一個從花蕾到張開,把花朵漲圓的過程,咱們都是一樣的。所以說,我就開始琢磨前八十回里面有沒有可以探佚的空間了,我就發現了第十三回的問題,第十三回,就是寫秦可卿之死這一回。這一回很要緊,他寫了金陵十二釵第十二釵秦可卿死亡的故事,這個人物出場很晚,沒到第二十回呢,剛到第十三回,連第十五回都沒到呢,她就死去了。這個無所謂,一個大的著作,對人物的設置有早死的,有後死的,有老也不死的,有老不死的,都有可能。問題是,這一回有一條脂硯齋的批語,脂硯齋批語說得很清楚,她說,「秦可卿婬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這句話我們以後還會分析,我這兒不展開。然後她說,「老朽」——因為這個時間,他們十年辛苦不尋常,年紀也都大了,所以那個時候脂硯齋可能和曹雪芹一起來很辛苦搞這個書,經過十年了,她就說自己「老朽」,也有幽默的意思。她說「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就是曹雪芹寫到秦可卿的陰魂去向鳳姐說話,她說「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意思是那很不容易的,那不是一個思想比較深刻的人,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說「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因赦之」。「赦之」就是赦免的意思,「因命芹溪刪去」,「芹溪」是曹雪芹的號,別號,就是說,鬧半天,「秦可卿死封龍禁尉」這個回目是後改的,原來這一回叫「秦可卿婬喪天香樓」,而且曹雪芹寫了婬喪天香樓的種種事情、種種情節。脂硯齋由于她所說的那些原因,覺得秦可卿這個生活原型、這個人她的命運還是很值得人寬恕的,就說別把這個事寫出來了,把這個事隱過去算了,她就讓曹雪芹把它給刪了。刪了多少呢?哎呀,刪得太多了,也是脂硯齋自己說的,她算了一下,「此回只十,因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卻四五也。」請注意這個「」,研究《紅樓夢》,有時候你必須得回到繁體字上來。因為過去的繁體字的「」,它也代表線裝書的一頁,線裝書大家知道是一張紙窩過來,裝訂在一起的,它的一頁相當于現在的兩個頁碼,刪去了「四五」,等于刪去了現在的八個到十個頁碼,是不是啊?《紅樓夢》的信息傳遞是非常密集的,你比如說妙玉,妙玉真正正式出場的那個戲就是品茶櫳翠庵那一場戲,只用了一千多個字,不到一千五百個字,形象就完成了,性格就出來了,而且她和賈母的關系,她和寶玉的關系,她和林黛玉的關系,她和薛寶釵的關系全活跳出來了,一千多個字,厲害不厲害?那麼,這一回刪去了「四五」之多,刪去得多不多?傷筋動骨啊!是不是啊?他為什麼要刪?我剛才說了,「苔花如米小」,我自己知道我為什麼刪我的那個小說,我也寫小說。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藝術性考慮,我寫著寫著,覺得這麼寫不好,不如那個寫法,這個多了,我把它刪了,改了。那個刪了改了就不要了,要也沒有意義,我覺得不好我還要它干嗎;另一種,就是說我有心理障礙,有心理障礙,非藝術考慮。這不得罪人嗎?這不是要惹事兒嗎?我別這麼寫了,我改了得了,咱們忍痛刪了得了,這個是非藝術考慮。顯然,曹雪芹當時听脂硯齋的意見,是在當時那種嚴酷的人文環境下,出于非藝術的考慮,刪了這一回達「四五」之多,那麼他刪去的是什麼,這丟掉的是什麼,我們為了研究作者的整體構思,為了研究當時作家所處的人文環境,為了更深入地、更全面地理解這本書,我們就需要探佚。我的探佚就是從這兒切進去的。

我進入這個領域以後,就在1992年開始發表關于秦可卿研究的文章,後來陸續形成了四本書︰《秦可卿之死》《紅樓三釵之謎》《畫梁春盡落香塵》《紅樓望月》,這四本書是不斷更新內容,不斷增添內容的,層層推進我自己的研究。這個時候,就跟開頭我講的一樣,有一個書生,不過這個書生不叫朱昌鼎了,這個書生叫劉心武,他在那兒看書,看著《紅樓夢》,在那兒研究,來了一個人,這個人叫王蒙,大家知道王蒙也是一個作家,同行,王蒙見了我就說,心武啊,你的研究我給你取個名,你那不就是研究秦學嗎?他在笑談當中為我的研究命了名,我很高興。我相信民間的紅學研究從笑談開始,到最後一點都不可笑。只要我們有志氣,苔花也可以像牡丹一樣開放,而且我有我的優勢,我會寫小說,我把我的研究成果以探佚小說形式發表。所以我非常高興,能夠系統地來講述我自己的紅學研究心得。我的研究,最後形成獨家思路的就是秦可卿研究,就是秦學研究。我的研究中所踫到的第一個課題就是秦可卿的出身是否寒微。欲知後事如何,請听我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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