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遠山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無措,所有的事情都發生的這麼突然,這麼快,快得,他都沒有辦法好好的去消化,好好的想想該如何面對眼前的這個狀況。
唐婉婉,這個女人,他從未想過,還能在有生之年活著見到她!而她該死的竟站在他女兒的病床,雲淡風輕的問︰「這是我的女兒,對不對?」
他能說不是麼?她們長得如此相像!
‘啪!啪!’病房內發出兩聲清脆的響,站在病房走廊外的安玉素心髒猛的一抽,仿佛那兩聲脆響是扇在她的臉上一般,腳下虛浮,一邊的滕冀見狀,趕緊上前攙扶住,將她安頓在長椅上,正要起身進去,卻被她一把拉住,恍惚的搖頭。
房內的騰遠山一聲不吭,受了那倆巴掌,高大的身軀紋絲不動,眼眸內一片死寂,過了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你若想讓女兒幸福平安的過日子,就把嘴巴閉得緊緊的,離開。」和當年一樣,悄無聲息的離開。
除此之外,他,沒什麼好對她說的,平靜的越過她,來到床前,凝望依然在昏睡中的滕曼,撥開她額前的發,露出紗布包裹著的傷口。
女兒長到這樣大,他這個做父親的,從未仔細的,好好的看過她,因為他只要一看到這張臉,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身後的那個女人,想著她是如何決絕的離他而去,如何不要命的去保護另一個男人,連她肚里他們孩子的死活都不顧,甚至到如今,她都依然冠著他的姓。
看一遍,想一遍;想一遍,痛一遍;痛一遍,恨一遍!
所以,打小,他就對滕曼又愛又恨,想親近又忍不住排斥。那種矛盾的心里,不會有人體會,更不會有人能替他分擔。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這個女兒對他來說是多麼的重要,重要到,他都可以為了她忍受那個女人的一切指責,只求她不要將女兒帶走,更甚者,毀滅!
「你這樣對我公平麼,她也是我的女兒,二十五年,你知道我有多自責,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當年是你!定是你買通了醫生,騙我說我的孩子死了!是不是?」若不是這一場車禍,她這一生都不會知道,自己的女兒還好端端的活著!唐婉婉伸手指著眼前的男人,眼中的淚在決堤,幾乎要聲嘶力竭。
床上的人兒不安的哼了聲,細眉輕凝,不知咕噥了句什麼。
騰遠山臉色一變,從床沿奮身站起,眸間迸出戾氣,低喝︰「你給我閉嘴!你想把她給吵醒嗎?讓她看看她有一個多不負責的母親?醫生說她沒氣,你就放棄救她了?你親自看過她哪怕一眼麼?你產生過哪怕一絲要不惜一切代價救救她的心麼?」他一字一句的咄咄逼人,冷聲質問。
時至今日,他都不願去回想,那日他趕到醫院,看著滅了燈的手術室,那個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的女嬰,渾身泛紫,那麼小的一點點,細胳膊細腿,無力的垂著,她冷呀,可是沒人管她!他沖上去一把將她小心翼翼的護在懷中,心痛的熱淚直掉!他這是前世做了什麼孽,才要報應到他女兒的身上,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還有他!那一刻,他分明听見自己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再也沒法恢復成原狀。
或許是老天爺可憐他,又或許是小嬰孩感受到了父親的呼喚,所以,當他的體溫,溫暖了懷中的嬰孩,漸漸的,她竟奇跡般的有了微弱的呼吸!他簡直欣喜若狂,當下便為她起好了名字,就叫滕曼,這個因為生命體征慢了一拍,才回到他身邊的女兒。
唐婉婉死死的咬著牙關,尖銳,嵌入嘴唇內壁的女敕肉里,生生發疼。雙拳緊握,一張經過精心裝飾的臉,美得沒有一點生氣,唯有大眼中簌簌落下的淚滴,在詮釋著她的悔恨!她能怪誰?她能怪這個男人麼?是她背叛了他,傷害了他!是她差點斷送了自己女兒的性命!她如今又有什麼資格,說這個女兒是她的?可是她,不甘心!
沉默了許久,房內的氣氛緊繃到稍稍有一絲喘息過重,就會迸裂的地步。
喉間吞入一口咸腥,「我知道,你恨我,當年的事,我們誰也不要再提。我保證,不會跟任何人說起,她就是你騰遠山的女兒,和我唐婉婉沒有半點關系。可是——」她話鋒一轉,似在凝聚所有的力氣,要把話說完。
「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她,就說我是她,姑姑,好麼?算我,求你!」唐婉婉卑微著,無比失落的說出‘姑姑’兩個字。按她如今的鐵腕手段,其實完全可以將女兒不顧一切的搶回來,可她不能,這個男人,她不能再傷害,女兒,也未必就能接受她。
騰遠山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就說她是姑姑?她何嘗不就是姑姑!
「滕曼的姑姑,能姓唐麼?」他低啞的出口,那般輕聲的猶如低喃,在唐婉婉听來,卻比任何一句謾罵指責來得更傷人,她,竟是連姑姑都做不成了麼?
病房的門,輕巧的被人從里面推開。安玉素趕緊起身上前,在門外守候了幾個小時的她,已經筋疲力盡,滿臉的憔悴,也抵不過心頭的擔憂。
唐婉婉站在門口,將背後的門掩上,她的行為動作很明顯,就是不想讓安玉素進去!
即使是過了這麼多年,安玉素依然不得不承認,唐婉婉和自己,果真是雲泥之別,她是天上肆意追逐風的雲,而自己則是地里仰望著藍天的草。二十幾年前是,如今還是。
唐婉婉徐徐抬起雙臂,環抱住自己,以一片睥睨之姿,睇著安玉素,想到自己的女兒叫了這個女人這麼多年的媽,心頭就不悅,濃濃的不悅。
「給我女兒當了二十幾年的後媽,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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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遍,想一遍;想一遍,痛一遍;痛一遍,恨一遍!
可憐的滕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