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四人,除了不明就里的崔大山,其余三人的臉色都難看,特別是滕曼,剛剛才被喂了一口蛋白,含在嘴里沒嚼兩下,是真心咽不下去。
吳天見狀,不由分說從背後一把將崔大山抄起,死命的往外拽,那人梗脖子一看,以為是鬧著玩兒,兩人打打鬧鬧就出了辦公室。
溫景之原本摟著滕曼肩膀的手,輕輕的滑下,落至她腰間,將她扳過身子。
「我昨天跟覃昱他們在一起,行昀和滕冀也都在,不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問他們。」
男人眼中一片坦誠,不過那腰間逐漸加重的力道,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的緊張。
滕曼不說話,眼里流瀉出淡淡的嘲諷,從知道他撒謊的那一刻,到他解釋的這一刻,心里經歷的東西並不多,因為只是短短的幾分鐘,她幾乎除了驚詫,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來。
「曼曼,真的,我沒騙你。」溫景之捉著她的腰,晃了晃,那神情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在祈求著原諒。
滕曼也不掙月兌,也不說話,就那樣定定的看著他。
她信他的話,信他現在說的每一個字,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一開始的時候不跟她明說呢?他忙,他一直都很忙,除了部隊,他或許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她也不能事事都清楚,畢竟,以他的身份,有些事情涉及到機密什麼的。可,能不能,在這種不需要欺騙的情況下跟她說實話呢!
「昨晚,你不回家,那你打算住哪兒?」
良久,滕曼才將嘴里的食物味同嚼蠟的咽下去。
她的平靜,讓溫景之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沒想住哪兒啊。」如果昨晚不是她來,他有沒有時間睡覺還是個問題呢!
「小叔,你不要總是把我當個小孩兒,動不動就以為我會傷心難過,我今年二十五歲,不是小丫頭了,更不是經不起半點風浪的紙糊女圭女圭,我也講道理,我有我的判斷力,我懂得取舍,不是只有你們軍人才有所謂的民族大義,在正常範圍內的,我都可以接受。所以,請你不要再用怕我傷心這樣的爛借口,來對我實施欺騙,事實上,你的欺騙,才是使我傷心失望的源頭!」
滕曼一口氣說完,不帶打頓的。這一次,她的立場夠明顯了吧!
「我都鼓足了勇氣,成為了你的妻子,作為軍嫂,理解丈夫職業的特殊性,這一項,是最最基本的。我高訴你溫景之,別人能做到的,我滕曼只會做的比她們更好!」
滕曼的眼中閃著星星點點,灼亮得幾乎讓人不敢直視!那份光彩,將她一張嬌俏的小臉,襯托得無比明媚!
溫景之用很復雜的目光盯了她半晌,終于點頭,言語間不乏驕傲之意︰「我家曼曼適應的也太好了吧,連我都自嘆不如!這一次是我不好,我認罰,回家後,隨便你怎麼罰我。」
男人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心里有些煩躁,他可以保證以後都不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是之前的呢?唉——
事實上,滕曼還真生氣了,這回倒不是生別人的氣,是生自己的氣,她是不是該自我檢討了?難道她如今看上去很脆弱麼?
……
早間的時候,天色就不怎麼好,太陽似露非露的,仿佛被一層濃霧給籠罩著,總也發揮不出它該有的光芒來。這會子,天色更是愈發的陰冷。
今天是最後一批退役的軍人要走,大多是班排級的小干部,為了留在部隊,他們拼到了最後,卻還是不得不面對這一刻。
溫行昀說,每年的十一月就是最最難熬的,別看這一大群的大老爺們兒,看著個頂個的五大三粗,其實,只要是個人,就會有個七情六欲,當兵的也不例外,到了離別的時候,大家都難受。
正是因為這番話,滕曼便落在隊伍的後面,靜靜的看著。
一小溜兒的軍綠大頭兵,個個身姿挺拔,站在凜冽的寒風中,紋絲不動。
這時候的吳天,從頭到腳都再找不出一絲痞氣來,他一臉的沉穩,跟昔日的戰友們做著道別,最後,利索的向他們舉起右手,行完最後一個軍禮。便猛然轉過身去。
溫景之站得筆挺,吳天退下去之後,他上前一步,身邊跟著他的通訊員,手中托著一個紅色的大盤子。
他開始親手為站在第一個的老兵摘軍餃,動作不緊不慢,卻也看不出拖泥帶水,胸前的國防服役章,胸標,肩頭的肩章,領章,被他一一摘下,放至一邊的紅色托盤中。
滕曼離得不是太遠,所以,她能感覺到那名老兵在被除去肩章的時候,身體明顯的晃動了下,很細小的晃動,可她卻看清了,心間陡然冒出一股酸氣來,無邊蔓延開——
曾經的多少努力才換回的這些!就這一個輕輕的舉動,是那麼的劃傷人心,努力了那麼久,付出了那麼多,終究還是要離開軍營,這一刻的他們卻沉默了……
攏共也就十幾個人,溫景之用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完成。
而滕曼也不知不覺的走到離他們很近的地方,望向男人的側臉,發現,他頰邊的酒窩淺淺的勾起,望著他對面那群人的目光,也是那般的如沐春風。
「好了,肩上的擔子,我親自給你們卸下了,回去該干啥干啥,一個個的年紀都老大不小了,趕緊娶個媳婦兒生個娃,說不定,將來你們的兒子還能交到我手上呢!都上勁著點兒!」
人群中有帶著哽咽聲笑出聲兒來的,還有不好意思模著後腦勺的,剛剛還一副不堪傷別離的愁苦場景,現下輕松了不少。
大家都開始相互擁抱著道別,可每個人的眼里,那濃濃的不舍和落寞,是騙不了人的。
滕曼走到溫景之的身邊,望著他發呆出神的身影,輕輕撞了撞他的胳膊。
「難受了?」這不廢話麼?欠收拾的女人眼含著熱淚,卻是滿臉揶揄的笑著。
溫景之到也不是矯情的人,他很大方的點點頭。
「昔日生死戰斗、模爬滾打、榮辱與共,此刻看著他們月兌下這身軍裝,卸下這份榮耀,我們能給予的只是一個深情的擁抱、一個會意的揮手、一句簡單的告別……」
他眯了眯眼,伸手往人群中一指,「那個,瘦高個的那個,新兵開始就是我帶的,小子很能吃苦,基本功扎實,各項技術也過硬,本來今年要提了,可在上一個演習中,他受了很重的腰傷,已經不適合再待在部隊。」
男人說這話,有惋惜,只是一瞬間,便帶過,「我已經跟地方上打好招呼,他退伍後的安置,也盡量做了最好的安排,這本是犯紀律的,不過我了解過他家里的情況,沒有父母,只有一個女乃女乃,年事已高,房子都沒有,他回去後,重的體力活兒也做不了,雖然部隊會有補貼,可是他以後還要娶妻生子,我在不觸及他尊嚴的情況下,總是要幫一把的——」
說完,原本深邃幽亮的眸子突然就灰暗下來。
滕曼走近一步,挽住他的一只手臂,小手貼上他的大掌,指尖交握。不說話,只是陪他那樣站在寒風中。
有人彈起了吉他,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渾厚的嗓音自另一個方向傳來,兩人的目光循聲望去。
「他們是過了這次選拔,可以留隊的。」
滕曼點點頭,拂去眼角的晶瑩,現場憋悶的很,她張著嘴巴大口大口的呼氣。
溫景之垂下眼,睨住那多愁善感的小女人,眼神軟的能將這寒冬給捂熱,大手輕輕的扣住她的後腦勺,摩挲了幾下,便將她拉到了身側。
……
在你輝煌的時刻
讓我為你唱首歌
我的好兄弟
心里有苦你對我說
前方大路一起走
哪怕是河也一起過
苦點累點又能算什麼
在你需要我的時候
我來陪你一起度過
我的好兄弟
心里有苦你對我說
人生難得起起落落
還是要堅強的生活
哭過笑過至少你還有我
朋友的情誼呀比天還高比地還遼闊
那些歲月我們一定會記得
朋友的情誼呀我們今生最大的難得
像一杯酒像一首老歌……
溫景之說過,他手下的兵,笑著來,也要笑著走,他們個個眼含熱淚,卻沒有一個人肯讓它墜落。
天空忽然緩緩的開始飄起雪花,可能天也動容了吧,用它最最直接的表達方式,訴說著對這群熱血青年的不舍!
老兵們陸續背上自己的行囊,手中的拖箱上印著‘光榮退伍’四個紅色的大字。
胸前佩戴的大紅花此刻也沾染了雪花,化開後,變成一片片的濕跡……
他們踏上沉重的腳步,眼前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解放大卡,身後是嘹亮的軍歌——
一步、二步,回頭︰再看一眼,那紅色托盤里他們留在這里的唯一的東西——
二步、三步,回頭︰再看一眼,陪伴自己成長的軍營——
三步、四步,回頭︰再看一眼,曾經訓練過的場地,泥水里模爬滾打,汗水浸濕過多少件迷彩服——
四步、五步,回頭︰再看一眼,熟悉的大門,曾經多少個日夜,陪著它站過崗——
五步、六步,回頭︰最後一眼,看看那些繼續留守部隊的領導和戰友——
卡車駛離軍營的大門,滕曼看見,剛剛還一個個忍著淚意的男人們,竟在車廂里抱頭痛哭!
現實就是殘酷而又無奈的。
當他們在這個地方肆意揮灑青春的時候,是那般驕傲燦爛!
當他們離開部隊的時候,才品出離別的撕心裂肺!
難怪有人說,就是再牛逼的肖邦也唱不出兵的悲傷……
在這個地方遇見閔飛月,滕曼並不稀奇,不過是想到前段時間兩個人在一起時的奇怪氣氛,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況且,人那眼神兒,一看就知道是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