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成都
整個城市都倦了拖著帶泥的裙角
空氣中只剩下攪亂的塵土飛揚以及行跡匆匆的鳴笛
2008年5月13日6點40分
我提著一口袋髒兮兮的被單眼鏡沾滿了雨珠渾身顫抖著白霧潤濕著狼狽不堪的臉頰涼鞋沾滿了泥
坐上56路公車窗外下著不大不小的雨車上的乘客異常疲倦我的眼皮也越來越沉但害怕錯過了站便多一份危險只能強打精神
街上很安靜稀稀拉拉的人匆匆而過只要有遮蔽的地方只要有草坪只要還空曠五顏六色的帳篷宛若一個個蒙古包
而整個城市只能用狼藉二字來形容路過市中心的四醫院路邊躺滿了病人白色塑料棚為其遮雨而醫院大廳更是擠滿了一張張白色的病床堅守著的是徹夜未眠的醫生護士車繼續行駛所到之處都有環衛工人仔仔細細清掃著昨夜的垃圾數不勝數
路面濕滑一輛車撞倒了一位過客他躺在地上無助期盼求救
終于到站我下了車連車站旁也搭滿了帳篷一只狗叼食著路旁無數的垃圾搖著尾巴很是興奮我感到一陣心酸一個美麗的城市只一夜便可以垮掉
2008年5月12日午後大晴
下午2點20多分語法課正在進行時
一如既往的無聊一如既往的枯燥一如既往逃課的人們一切都是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異像
我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背著期末考試的單詞余在我旁邊不停翻著手機上各種新聞
七教201
這座神奇的建築修在半山坡上形似斜塔
副院長正以極其平淡的語調一字不漏地翻譯著書上的概念
從屬句啊從屬句
我有兩次沒來听過課了我翻翻書不知道講到了哪里
陽光強烈得耀眼又是一個平淡普通的初夏午後
不經意間烏雲一片一片遮了過來也許吧天有些陰了
有些人喜歡惡作劇比如說猛烈地晃動桌椅
于是我們都以為那個誰誰誰吃飽了沒事搖個什麼勁
忽然間我听見轟鳴聲了
余轉過頭正想開罵估計她以為是我使了吃女乃的勁把全班的桌子都晃動了
全班面面相覷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晃
猛然間天空完全陰了
我全身如觸電般猛烈震顫起來
我的第一反應如上所述
認為是某大力士搖晃桌椅
或者是打雷了我不知道
但我迷糊中看到了眾生的表情除了迷茫只有迷茫
此時有一女生撈起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了教室
快得以至于我沒有看到
大概五秒的劇烈晃動房屋開始猛烈左右震動
我的第二反應是誰在用推土機推倒七教麼
不知是我的腦子發出的聲音還是誰小聲喊了一聲地震了
眾生開始騷亂我依舊冷靜因為我依舊迷茫
副院長開始指揮同學們不要慌快躲到桌子底下
還真的有人躲了幾個性子急得沖上去說躲什麼躲快開門讓我們出去
副院長一愣于是開門放行
人群開始慌亂丟下手中的書包手機沒頭沒腦沖了出去
這個時候我在干嘛呢
我在收拾東西我干干淨淨整整潔潔的筆記本被我一把揉進了拉鏈半天開不了的包
余說不要收了不要收了她準備開跑
我說不要慌不要慌收了再走我承認我是傻了可你也可以說我很冷靜
于是我們終于成功成為最後走的兩個人走之前我們還拉起了躲在桌子底下被嚇傻的姑娘們
快起來出去我說
我從左側門沖出去心想那里樓梯最近還有廁所真好
此時我已經被晃得站都站不穩了仿佛升天般飄渺
我還沒踏出門只見剛才涌出去的所有我認識的和不認識全都朝我這邊飛涌過來
媽媽呀這是什麼呀
我一調轉馬上從右側門繞了過去于是我成了帶頭奔跑逃生的人了
路過另一個樓梯口無數的人從樓上奔向樓下我想千萬別踩死人啊
邊跑邊回頭我在等余據余後來說她當時向我大喊不要等了你快點跑啊不要等我了
當然我沒有听到于是我等著她一起往外沖
邊跑邊想天哪這是幾樓啊直到看見了出口我如見光明一口氣拉著余沖了出去
大地仍然劇烈顫動房屋晃動不止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從教學樓逃了出來
我看見有攝像機已經擺好架勢仿佛他們早已知道什麼會發生
我和余相擁在一起又馬上想到聯系家人然而通訊已經完全中斷
我想是信號干擾吧于是我打開相機隨時準備紀錄一切
我們朝著操場走去小心避開建築然而操場早已不是容身之地人群都漸漸往那涌去
于是我們繞道小花園果然不出所料依然人山人海並不時有從寢室以及澡堂逃出來的學生
于是我很不道德地照了相許多正在睡大懶覺的男生果著身子火速沖到廣場幾人同圍一床鮮綠的棉被
女生以浴巾裹身春光乍泄校長利用廣播講話先讓驚恐的學生們大為歡呼而後的套話又讓眾人嗤之以鼻無人再听
我和余在人群中穿梭來到桃李食堂門口牆上震落的磚灑滿一地我吃了一驚
于是我們決定游園一周查探情況很小心很小心我們走到樓房前都匆匆而過
于是我們決定出門去尋找糧食以防萬一然而每走一步都可以感覺輕微的震動
我們打開交通台正在直播地震災害的情況
我就說以成都的資質怎麼可能發生地震而且還是這麼大的地震對于天府之國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震中是位于成都市西北方九十二公里處的汶川縣離溫江五十幾公里地震7.8級成都5.6級而實際上震中已經達到了8.13級連80歲的老人都感到驚異從未如此強烈
我被徹底嚇到了想給朋友打電話打不通發短信發不出
更要命的是成都的房屋都是以6級為限修只要再重一點成都就要夷為平地了
我們找了一塊空地坐下來听了三個小時的廣播啃著干干的白饅頭途中終于收到了哥哥和朋友發來的短信但是我發的他們卻收不到
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知道他們安全我一顆心放下了一半但始終沒有和父母聯系上給他發了短信至于收到與否回復與否已經無所謂了
廣播里一點一滴播放著全省的災難情況大人們找不到孩子找不到老人失去了愛人的聯絡帶著哭腔主持人讓他們冷靜
我有種欲哭的沖動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是體驗溫情的時刻
幾個小時過去了市中心交通堵塞了孕婦嬰兒被安置到大街獻血臨時搭起老師帶著孩子避難又听說嚴重的地區很多學校樓房跨塌而孩子們被深埋在其中生死未卜
我的心情很沉重深呼吸一口氣大地又顫動了數秒
我們開始往回走草坪上不知道哪來了那麼多帳篷我倒是有些稀奇啪啪地照了起來遇見熟人亦或是熟悉的陌生人我們彼此交換著心有余悸交換著生死一線
回到食堂我看見白煙滾滾那麼危險的食堂大廚們仍然盡責一刻不停準備全校的晚飯不知是煙霧還是我的眼眶真的潤了
我看見許多人卷著席子往操場走去我們也決定回去拿東西在樓下遇到了寢室的姑娘們用ic給家里打了電話報平安
得知大家都還好我們飛速沖上隨時倒塌的六樓飛速收拾好干糧沖下了樓而我們整潔的寢室早已如同被入室搶劫
我們來到操場迅速打好地鋪全校學生幾乎都在哪里了大部分在聊天打撲克一派春游模樣我笑笑生命真的很美好
我們坐下繼續听廣播據說***總理正趕來機場已停火車站已停交通阻斷一切阻斷天空陰霾卻又透著一絲夏晴
天色漸暗到晚飯時間我們開始發饅頭發礦泉水各個學院也算井然有序此刻沒有人再只關注自己
吃完干糧我們又開始閑逛我又想到打電話卻一個也接不通了
再次逛回操場天色已經更暗了她們繼續打著撲克我們繼續听著直播
死了很多人至少到最後死了上千近萬波及範圍之廣讓人吒舌今年2008年注定不安麼我的心揪成一團
夜間了我們已經打算露宿了可是手機一直不通是移動站垮塌了正在全力搶修
當時我只有一個執念那就是回去換卡換手機這種無休止的折磨這樣痛苦的思念再也不要發生了
翻來覆去我無法入睡直到夜間兩點期間我一直再試還是徒勞
直到迷迷糊糊听見有人打電話我嗖地蹭起來馬上撥了出去天哪終于打通了我差點激動地叫起來但人們都迷糊睡了
我躲到角落開始跟媽媽爸爸聊起讓人後怕的一刻可是一直一直我聯系不到我的朋友在最危險的地方聯系不到
打完電話終于放下心來卻已經睡不著了而我親愛的室友也興奮地不行
我說你怎麼啦她說他打電話來啦我說嘿嘿明白了這個時候這樣的一通電話無疑讓人寬心
之後我們出北門去買了碗泡面煮來吃夜雖涼而熱騰騰的泡面和那已經站著為學生煮了十幾個小時泡面的姑娘讓溫暖升華此刻已經是凌晨三點過操場一直竊竊私語情侶們相擁取暖室友們擠在一起互相為對方撐著雨傘依偎著熟睡著吃完面我們打算去溜溜走著走著卻突然下起雨來雖然不是很大但已經沒法睡人
我們趕快回去叫醒她們我一個巴掌拍的超響起來了girls幾乎是把整個操場的人都驚醒了
下雨了終于下雨了冰冷地刺痛在臉上此刻溫江雅安都江堰等許多重災區早已經是傾盆大雨
有一半人收了鋪蓋回寢室他們覺得應該安全了
我們抱著鋪蓋躲進了羽毛球館
此刻已經快四點
館里人很多此時也不知道哪來了一只小狗可能是用來當預警的吧呵呵小狗竄來竄去躁動不安
人們繼續竊竊私語或者蒙頭大睡
我側身躺下有微震便又輕輕把一只手放在地板上感受這大地的力量眼楮卻死盯著鋼管撐起的天花板
猛地我起身拉起余往外走我說這個地方不能呆我感覺到莫名的煩躁
離開羽毛球館大約十幾米
一聲巨響球館開始強烈震動如同第一場巨震人們尖叫著擁擠著奔出館裹著鋪蓋窗戶強烈抖動著馬上就要碎裂
轟隆聲震天
第二次大地震就這樣悄無聲息又轟轟烈烈地到來
我驕傲一笑怎麼樣我的預感不錯吧救了你一命余笑笑點點頭對對你該去地震局
我說我們該去當預警狗狗我們原地又鋪開席子擺成大字型東倒西歪迷迷糊糊
所有的人都再次聚到了操場中心快接近黎明氣溫驟然下降又飄著雨我只睡了一小會兒就冷得受不了了
裹了一層難看的被單被他人嘲笑我也自嘲了一把哼哼你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看到本姑娘這種造型了陪余去買泡面人很多大家都餓了一個干干的白饅頭怎麼可能填飽一顆漏洞的心下雨一直在下雨
天漸漸亮了我們的泡面前一對情侶正在吵架
危難當頭該共患難才是有什麼比珍惜對方更重要呢你們真的不懂生命情感的可貴麼即使是這樣的時刻
吃完收攤操場直接變成了垃圾場收破爛的人們徹夜未眠收拾著垃圾仿佛永遠也撿不完看著他們佝僂的背影眼前又模糊了他們想必也一夜未睡吧而事實上這個城市這個省這個國家誰能睡得安穩
雨越來越大地依然震撼
回到寢室我匆忙收拾了東西顧不得休息強撐著雙眼皮拖著灌鉛的腿奔向了大門的車站
我的朋友告訴我他的同學失去了親人他們失聲痛哭發著瘋哭著笑想感謝那些堅守陣地的人們你們是我最崇敬的人謝謝你們也感謝支持我們關注我們的朋友們因為有了你們我們會更堅強決不放棄災區的親人們祝你們平安順利月兌險為不幸的人們默哀祝你們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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