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水溶的樣子,那人故意想讓氣氛輕松一下,不由道︰「弈冰,你猜我忽然想到了什麼。」水溶面色不動的道︰「莫非你又改主意了。」
那人呵呵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又豈是出爾反爾之人,看著你我一下想到,若是東平郡主的性子和剛才那人一樣的話,弈冰,估計你以後…。」
沒有說下去,那人幸災樂禍的笑道︰「恐怕有你頭疼的時候。」水溶漠然的向外看了一眼,隨後垂下眼瞼,淡淡地道︰「任她是誰,對我來說都是一樣,女人…。」
沒有說完,水溶本來淡然若定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言明的神色,隨後看著那人道︰「王爺,听說太醫院里來了一位年輕的醫官,醫術精湛,太後的宿疾就是他給治愈的。」
那人緩緩的道︰「這件事我也听說了,怎麼你突然問起這個來了。」水溶掩飾的抿了口茶,道︰「一時想起來,來王爺,我們繼續下,這一盤棋我一定不會輸給你。」
那人豪爽的一笑,道︰「沒到最後,勝負難料,你也太自信了。」水溶鳳目一眯,絕美的臉上又恢復了素日的冷靜,篤定的道︰「不信我們下著看。」
坐上車子,紫鵑遞上干淨的帕子,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姑娘,你說那人會不會…。」沒有回應,黛玉緩緩地倚上軟靠,舒了口氣,輕輕地道︰「做不做由他,誰讓他那主子自作聰明,以為我們被他的一番話鎮住了,什麼也不會說。」
紫鵑抿嘴一笑,道︰「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姑娘竟會那樣說,這真是自作自受。」嘴角微微一翹,黛玉低低的道︰「其實這件事原是我莽撞了,若不是當時氣不過,又豈會有這些事。」
紫鵑沒有作聲,只是靜靜的看了黛玉一眼,接著遞上一杯溫溫的茶,道︰「姑娘喝一口吧。」待黛玉接過茶,紫鵑輕聲道︰「紫鵑知道姑娘心里不好受,才會這樣…。」
黛玉剛剛抿下的茶一下吐了出來,隨後不可抑制的咳了起來,紫鵑慌得忙上前扶著,連聲道︰「姑娘別生氣,都是紫鵑不好。」
好容易止住了咳,黛玉抬起頭,擺了擺手,低低的道︰「不管你的事。」輕輕拭了拭嘴角的水漬,黛玉閉上眼,緩緩的倚下,有氣無力的道︰「讓我歇一會兒。」
外面傳來賴大家的有些驚訝的聲音︰「姑娘,那人刺了自己一刀才回去的。」紫鵑吃驚的道︰「這是為什麼,姑娘又沒有…。」
黛玉緩緩的睜開眼,輕輕地道︰「傻瓜,對他們來說,掌摑恐怕比挨上一刀還丟人,所以他寧願刺自己一刀,也不…。看來今天真的是我多事了。」
忍不住直起身來,黛玉輕輕地掀開簾子,見對方的車子已經漸漸地走遠,那個侍衛騎在馬上,筆直的背影依然如故。
紫鵑低低的道︰「想不到他還算是個有骨氣的人。」黛玉沒有應聲,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秋日的午後,風清氣朗,悠悠的日光透過稀疏不定的枝葉照在窗外的石階路上,斑斑點點的鋪了開來,倒有點橫影斜疏的意味。
來牟尼院已經七八天了,黛玉也漸漸適應了這里單調平靜的日子,當初的那一場絕望在佛香經書的沉澱下,似乎有些平緩,消瘦瑩白的臉上多了一份安然和血色。
放下手中的筆,黛玉正在出神,卻听紫鵑在後面道︰「姑娘,歇一下吧,已經抄了十多頁了。」緩緩的立起身來,黛玉輕聲道︰「也好,紫鵑,你將這些收拾起來,我們到後院去。」
紫鵑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將紙頁收拾起來,有些奇怪的道︰「姑娘,早上我們不是已經拜祭過了…」黛玉茫然地看著外面,低低的道︰「寒雁一向南去遠,今日是重陽節,既然不能親臨祭掃,那就將我剛抄的這些經書也都焚了,算作一份孝心。」
紫鵑看看黛玉的樣子,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地收拾著,忽听黛玉低聲道︰「紫鵑,臨來時我吩咐你帶的那些詩稿都帶來了嗎。」
紫鵑詫異的道︰「姑娘如今要看嗎,我都收拾著呢。」黛玉沒有作聲,只是輕輕嘆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道︰「好,都帶上,一會兒一起焚了吧。」
紫鵑一驚,手中的宣紙差點掉到地上,心有余悸的直起身,輕聲道︰「那可都是姑娘素日的心血呀。」
輕輕的苦笑了一下,黛玉靜靜地走到窗前,外面有棵碩大的銀杏樹,重重疊疊的葉子已經有些泛黃,遠遠看去,猶如披著一樹的金光。
低下頭,黛玉輕輕地道︰「剛才抄經書的時候,我曾細細琢磨過一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紫鵑,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或許這就是命。」
說完,黛玉忍不住長長嘆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這個夢雖然做了很多年,但總有醒的那一天,紫鵑,事已至此,留有何用,還不如一下干干淨淨的,也省的以後空自傷心。」
痛惜的看著黛玉輕輕地合上清眸,兩行珠淚沿著她瑩白的臉頰滑了下來,紫鵑也覺得鼻子酸酸地,服侍黛玉七八年了,黛玉的心思紫鵑何嘗不知道,想起那些夜半無眠的日子,想起那些嘔心瀝血的煎熬,紫鵑的眼眶一熱,淚水也情不自禁的流了滿面。
房里一時靜寂無聲,只有外面的風輕輕地吹過,掀起繁茂的枝葉沙沙作響。
過了一會兒,紫鵑輕輕拭了一下眼中的清淚,低聲道︰「姑娘說的也是,紫鵑這就去。」紫鵑剛說完,雪雁輕輕的走進來,見到兩人的樣子,不由道︰「姑娘怎麼了,紫娟姐姐。」
紫鵑慌忙拭了一下眼,低聲道︰「雪雁,你伺候著姑娘,我去收拾一下。」說完,匆忙的走出去,差點踫到一邊的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