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雲靜靜地躺著,依舊背對著女兒輕哼了一聲︰「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
向晚當下眼淚就掉了下來。
「媽……你一個人在這里,讓我怎麼能放心呢?」
在向晚的記憶中,母親還從來沒有用過如此冷淡的態度對過自己,她素來心高氣傲,花盡大半生精力將她培養成人,而今天,就在那大街上,自己卻重重的傷害了她的自尊。
「在你的心里你還有把我當你媽嗎?兩年多不回家,躲在明港無緣無故就成了一個單親媽媽,你有為我和你爸想過嗎?」
安雲雖背對著向晚沒有回頭,可是早已是滿面淚痕。
對這個女兒,她心中是又氣憤又憐惜,想狠狠打罵她一頓,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說到底還是舍不得的。
「我讓你走……你沒听見嗎?在那個姓蔣的沒有決定娶你,或者說你沒有想到解決辦法之前,不要來見我了。」她下了狠心地說道。
「媽……眼看這就到年跟前了,您一個人呆在賓館里怎麼行?跟我回去,我們好好商量怎麼解決好不好?」
向晚此時恨不能跪地求饒,哪里敢真的離開一步。
安雲心里煩躁不已,索性坐起身子看著她。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讓蔣東臣名正言順到我們家來上門提親,盡快就把這樁婚事給辦了;第二條就是你帶著孩子明天就跟我回蘇州,回去了就說這孩子是你舅舅家小孩。」
這兩條路將向晚堵了個死死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舍不得和自己的父母鬧僵,但也舍不得在這種時候離開蔣東臣。可是母親似乎不打算給她其他的選擇!
見向晚低著頭不發一語,安雲長嘆了一口氣︰「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來找我。我在這里一個人也出不了什麼事!」
「那爸爸那邊……?」
「你放心吧,在你沒有解決這件事之前我還不會跟你爸爸說,否則……」安雲抬起頭瞪了女兒一眼,「你啊,真的會將你爸爸給氣死的……哎……」
向晚知道母親的脾氣,只好交待囑咐了幾句離開了。
剛剛出門突然想起來,兒子還在幼兒園里等著她去接呢!看看時間,竟然都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于是心急火燎地便朝電梯奔了過去。
出了門,正要打電話給司機,遠遠的卻看見蔣東臣著急地從酒店外走了進來。
「向晚,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媽現在在樓上?」他看著她眼圈紅紅的,心里也知道肯定是受了委屈。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有酒會要參加嗎?」向晚不願面對他,趕緊地岔開了話題。
「嘉軒的老師打電話給我,說是一直等著你去接,半晌都沒見到人所以只好打給我了。我還以為路上出了什麼事,後來問司機才知道……」
說到這里,蔣東臣的目光變得格外的深沉而冷硬,風夕愛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竟然使出這麼損的招數來對付他們,他倒是小瞧了她的心機了。
「那現在呢?軒軒接回去了嗎,老師說他有點拉肚子……不知道怎麼樣了?」提起兒子向晚便是心急如焚。
「沒關系的,我已經去接了他,也做了檢查了,沒什麼問題。阿蘇已經帶他先回家了,我們也走吧!」
蔣東臣知道她此刻心中有事,也不多說別的,只是一味攬著她有些僵硬的身體朝酒店外走去。
夜空難得繁星點點,空氣中滿是清冽的味道,打開車窗透了透氣,向晚總算將一團亂麻似的心情整理好了些。
看著蔣東臣認真開車的樣子,向晚恍惚中突然想起來,倆人這樣斷斷續續地糾纏在一起不知不覺竟也有了將近四年的樣子。四年前她便鐵了心地不願與他將這種關系繼續下去,可是到了如今,生活似乎沒有向好的方向發展,反而因為這樣千絲萬縷的聯系讓身邊的人一個個飽受壓力。
她在瑞士經歷那場生死劫難的時候,想好了要與他同生共死,可是今天看著自己的母親為自己的事情而傷心落淚的時候,她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無力感!
當路一開始就走錯的時候,只會越來越走進岔道中無法自拔!
在這一場愛情的戰爭里,她和風夕愛爭到最後,誰又能成為真正的贏家呢?其實不過都是一個「輸」字。
「晚晚,你母親還好吧?要不要我親自去接她回公寓?」蔣東臣突然開口問道。
向晚搖了搖頭,突然一種強烈的念頭闖進她的心里--
「東臣,我們……還是分手吧!」
她閉上眼楮,強忍著心痛將這幾個在嘴邊研磨了許久的字吐露了出來。原以為這對于她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說出來,竟然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
車里黑漆漆的,只有儀表盤上的燈光提醒著他們,這車子里還有著活生生的生命。
向晚的話讓時間似乎都停止了,寂靜的空間里泛起壓抑的沉悶感。
蔣東臣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扶著方向盤,雙眼盯著前方,讓她一時間看不出來他對自己說這句話的反應。
等到從高速上下了橋,蔣東臣突然在街道邊猛然踩下剎車來,只听見「吱--」的一聲巨響,車子輪胎與地面發出強烈的摩擦的聲響,尖銳刺耳。
向晚一個不妨,即使系上了安全帶,卻還是被他這樣突然的動作給晃得東倒西歪,頭暈眼花的。
「葉向晚,這就是你琢磨了半天想出來的解決方法?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瑞士的時候,那時你是怎麼說的?到底是誰說只要我不先離開,她就不會離開的?難道這話全都是在放狗屁嗎?」
蔣東臣此刻幾乎是暴跳如雷,說起話來尖刻而犀利,讓人無法招架。
向晚愣愣地看著他緊繃的面部線條半晌,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將心頭的話繼續說出來,她不知道會不會讓這個正處在爆怒中的男人更加的氣憤。
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無所適從,可是母親的話言猶在耳,令她又不得不鼓起勇氣去面對︰「我知道我不應該輕易推翻自己的決心與承諾,可是那個人是我媽……風夕愛為了拆散我們一定會想出更多的方法來。今天還是客客氣氣地請了我媽過來,明天呢?你知道明天她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嗎?我的牽絆太多,我沒有辦法只顧自己的兒女情長而視親情而不顧。」
「在你心中,我蔣東臣就是如此無能的男人?甚至都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葉向晚,我真是錯看了你!像你這樣受一點點挫就慌不擇路的選擇退縮的女人,又能如何保護自己的家人,如何守護自己的感情?」
「對不起……我是不配你的愛,這樣行了嗎?我承認自己膽小,懦弱,不敢去賭,這樣行了嗎?」她急促地呼吸著,一張臉憋得通紅,可是硬生生地忍住眼淚不讓它掉落出來。
「 噠--」
「你既然選擇退縮,那你就走吧!你離我遠遠的,去你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吧!」蔣東臣打開車鎖,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地說道。
向晚看著他沉默冷硬的側臉,心髒狠狠地揪緊,痛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可是片刻後,她依然選擇了離開。
「我走!」
她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剛剛闔上門,蔣東臣便駕駛著車一路向前瘋狂奔去。
向晚就這樣站在冷清的街道邊,心中一片空蕩蕩的。寒風陣陣地吹了起來,卷起她的外套,絲絲涼意朝著身體里面猛鑽!
真的好冷啊!
盯著地面良久,她突然展開一抹苦澀地微笑來︰「葉向晚,你真是個沒用的女人,活該你這輩子都得不到安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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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馬路沒有太多方向感的一直向前走,此刻的向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母親那里去不得,蔣東臣的公寓更是不能回去……思來想去,竟然淪落到一個無家可歸的狼狽下場。
縱然在明港還有些朋友,可是看看自己現在這副落魄的樣子,如何才能厚著臉皮找上門呢?
想來想去,眼看著時間都已經要十二點了,向晚依舊漫無目的地在大馬路上走。看著周圍密密匝匝的高層建築,她的一顆心漸漸向下沉。
沒曾想,屋漏偏逢連夜雨,寒冷的冬夜里刮風尚且不說了,甚至在這一刻天空開始飄起零星的雨點子。等到她又走了大概半里路的時候,雨不僅沒見下,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向晚的身子冷的要命,一直瑟瑟發抖。
最後實在是扛不住了,她躲進了一家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7-11便利商店。
拿了一碗杯面和一盒女乃茶,讓店員幫著提供了開水,她就站在窗前的長桌那兒慢慢地等待著杯面泡好。
當熱氣騰騰地女乃茶一口下肚的時候,向晚幾乎都要感激地流淚了……這麼冷的冬夜里,她竟然要靠著一杯女乃茶一碗泡面來取暖……
她強忍著心頭的苦澀,拼命的將碗里的面向嘴里塞去,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減輕點痛苦。就在此刻,手機在包里震動了起來。翻出來一看,是蔣東臣打來的電話,她沒有接又給扔了回去,那電話好像發生了故障一般,一直不停地在包里震動。
向晚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接起它,就在持續了十幾分鐘後,她剛要探手去取的時候,突然發現手機在此時安靜了下來。
她逃出來一看,苦笑了一笑,原來被打的沒有電了……
飛快的吞下最後一口面條,她裹緊了身上已經潮濕的大衣,縮著脖子拉開便利商店的門走了出去。
繼續在淒清一片的街上行走,明港這一點倒是做得非常好--治安很不錯。即便是這樣的半夜在路上閑逛溜達,也不會出什麼事。
也不知道接下來又走過了多少條街道,向晚的腿腳仿佛灌了鉛一般,再向前挪動一步都很困難。
走到渣打街,昏黃的路燈下,有一些穿著工人服的人在一家店的門口搬來搬去的忙活。
向晚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原來是最新一期的《明港日報》印刷出來了,這些人用了油紙鋪在門口,上面撐起了大大的遮陽傘,五六個人從店里朝外搬著一捆一捆新出街的報紙。
她慢慢走過去,在這家店的鄰家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她雙臂環膝而過,小小的臉側著埋在膝蓋中,雙眼迷蒙地看著這些工人熱火朝天的工作著。如果沒有這一晚上的境遇,她又怎能發現原來在明港,除了那些拼命的白領在這樣的三更半夜加班外,還有另一群人同樣在為這座城市的運轉忙碌工作著。
一陣風吹過,有不少零散的報紙在空中翻飛著,一個工人連忙四處去揀。
向晚見到兩張單頁被吹到了自己腳下,想著拾起來給人家送過去,哪里知道眼楮看到那一頁的頭條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風夕愛秘密抵港為奪夫掌摑小三」
驚悚又奪人眼球的標題配上兩幅清晰的照片,頓時讓向晚從頭涼到了腳。
從那照片的角度看來,完全不像是被抓拍的,倒像是各個演員各就各位然後演著一場戲拍出來的劇照般。
手握著那張報紙,向晚此時完全明白了過來,風夕愛預謀著一個連環計。將母親從蘇州騙到明港來只不過是這里面最基礎的一環而已,她不僅要讓父母來勸說自己回心轉意離開蔣東臣,最終的目的是要逼得自己和兒子身敗名裂,而且會將父母也一同拉進輿論的漩渦中。
那通篇稿子句句如利刃一般為天下的大房太太討公道,對第三者口誅筆伐,雖沒有直接點名蔣東臣三個字。但是風夕愛的身份,再配上安雲打向晚耳光的照片無疑成為最有利的證據!
「小姐你好,可不可以將報紙還給我?」那名工人走到她面前來。
向晚如夢初醒一般,趕緊將那個版面折疊了起來遞到男人的手中。
「謝謝了!小姐,天這麼冷,還是早些回去吧!在外面凍病了可不太好。」對方見她有些傻呆呆的樣子,忍不住好心的勸了一句。
「嗯!謝謝!」向晚呆呆地坐在原地點了點頭,此刻全身都發冷的似乎失去了知覺一般。
明天這報紙就要散發到明港各地了,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會知道葉向晚這個名字,而嘉軒的身份也會隨著那些狗仔隊的深入挖掘而浮出水面……現在該怎麼辦?
她抖抖索索地伸手到包里掏出手機想撥給蔣東臣,可是拿出來的那一刻才想起來,手機早就沒電了。
正惶惑不安時,突然听到一陣汽車快速碾壓過水渦濺起大灘水花的響動來。向晚抬頭看了看,只見一輛車從面前的街道上駛了過去,過了一會又在前面猛然急剎車的調頭朝這邊開了過來。
不過幾秒鐘的樣子,只听到車門在寂靜的夜晚被「啪」地一聲大力關上,一個人風風火火地撐著街邊的欄桿瀟灑一跳走了過來。
向晚此時已經是心身俱疲,看那人影仿佛變成了兩三個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晚晚?」來人帶著幾絲猶疑,仿佛不確定坐在那里的是誰,站在那里看了她好幾眼,這才開口叫她。
向晚听到那熟悉但是此刻已經變得有些沙啞的嗓音,慢慢從膝蓋上抬起頭看過去,只見蔣東臣確認後飛快朝自己跑了過來。
還不待她有所反應,他已經半蹲著將她一把攬進了懷中,那溫熱的胸膛扔在急速地起伏著,擱在她後背上的手指還在微微顫抖著。
「晚晚,你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向晚的腦子都在寒風中凍得有些木然了,此時只是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的樣子。
得將要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來,我們回家了!」他也沒有方才那樣大的火氣了,言語之間盡是溫柔之色。
蔣東臣月兌下自己的大衣就要將她裹住,可是手指觸踫到她那外衣上的濕濡一片時,停頓了手中的動作。腳步挪動了下,為她擋住彌漫過來的風,慢慢將她身上的外衣解開扣子月兌掉,然後才重新裹上自己的大衣。
向晚被他半摟半抱在懷中拖著站了起來︰「可以自己走嗎?」
她一起身就覺得雙腿沾地就鑽心的發麻,只能攀著他的胳膊可憐巴巴地搖了搖頭︰「麻了!」
他愛憐地模了模她冰冰涼的面頰,一下子就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你到底在這里坐了多久?為什麼不接電話呢?我不來你是不是就打算在這里呆一夜了……」
向晚听著他碎碎念,心中竟然沒有半分的厭煩,反倒更多是打翻了五味瓶般的各種不是滋味。
等到了車里,暖融融的氣息立刻就將她從外到內的包圍了起來。若不是經過了這一番冰火兩重天的溫度對比,她竟從不知道珍惜這樣的溫暖!
蔣東臣探過身子,耐心地將安全帶替她綁好,順勢將她的頭攬到自己的頸窩處,緩緩嘆息道︰「傻姑娘,讓你走你就真的走了,你可知道我找你都要找瘋了……你怎麼就這麼……哎!」
言語間盡是說不盡道不完的無奈!
舍又舍不得,放也放不開……愛上了這麼個有個性的女人,他又能怎麼辦呢?
「你找我干什麼?話……不都說完了麼?」向晚嗓子干澀,太久沒有吭聲,此刻就這幾個字都好像是從木頭中硬擠出來的一般。
蔣東臣身形一頓,沉靜了半晌後方才開口︰「晚晚,不要因為一時的困難就意氣用事。就算風家再厲害,到了明港又能如何。風夕愛骨子里其實就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姑娘,從頭到尾畢竟是我辜負了她,所以任她怎麼鬧我也不想繼續傷她下去。可是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不會放棄你和兒子,如果你是擔心你父母的態度,那麼我現在就去跟她解釋清楚……」
話說著,他就要踩油門調開車頭,卻被向晚急急地按住了手︰「不……」
「怎麼了?你不想讓我跟你媽媽談一談?」
「不是的……」向晚听到他主動提及要與母親見面討論,心底詫異比驚喜更多,「只是現在太晚了,如果可以,明天行嗎?」
蔣東臣看著她閃爍的眼神,以及那楚楚可憐的表情,頓時便明白了她心中的感受。她大概在自己面前形成了習慣性的妥協,所以即使心中有想法也不敢大膽的表露出來。這樣想著,突然對她一陣心疼!
他伸出右手環過她的後腦,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低低的溫潤的氣息在彼此的面上流動著--
「晚晚,在我面前,你可以放心的做你自己,永遠不要擔心對我有無法啟齒的要求。愛的基礎就是信任,你要學會信任我,相信無論在何況情況下我都會以你和兒子為優先考慮。明天我會好好跟伯母談,風夕愛那邊我也會盡快處理妥當……而你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的呆在我身邊,不要引得自己和兒子都焦慮,明白嗎?」
看著蔣東臣此刻顯得異常明亮的眼,以及滿臉鄭重的表情,向晚輕輕點了點頭︰「我其實……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做到,但是,我會努力去嘗試做到!」
她說著,突然想起來剛才看到的那份報紙,連忙攀住他的手臂道︰「明港日報新一期的報紙上登了我和我媽的照片,怎麼辦?現在有沒有辦法挽救?」utfr。
蔣東臣面色凜了凜,卻絲毫不見訝異之色︰「我料到她會來這一招,老招數了,可惜這對我並不會有什麼影響。放心吧,交給我來處理!」
「那就好!」向晚本想問「真的嗎?」,後來想到自己剛剛說過要充分地信任他,于是話到嘴邊臨時給改了。
拍了拍向晚的手,對她安撫的笑了笑,他這才踩下油門,車子滑入了深邃的夜中……
今天依舊是兩章節合並為一個章節,所以發上來晚了一些!敬請大家諒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