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第五十七章 東都(二)

作者 ︰ 庚新

第五十七章東都(二)

鵝毛大雪,一夜染白滎陽。

朔風在黑夜里呼號,飛卷雪花,肆虐于大河兩岸,直吹的人難睜開眼楮。入冬第三天,河南大雪!

雪勢很驚人,從中午持續到深夜,也沒有停息。

這場大雪的規模,大約和數年前楊玄感襲掠東都那年冬天的雪勢相仿。而且來的更早,同時也更加猛烈。好在,李言慶早有防範。他身邊有個小神棍!李淳風雖則還沒有學會袁天罡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佔卜推演之術,但觀察星象,卜算天氣,倒是能做到十次里有七八次準確。

所以在秋收之後,言慶就開始著手準備。

他命令戰俘、囚犯全部出動,在兵士的監督下,將一些危險的房舍進行休整,該加固的加固,該推倒重建的重建。同時他還派人通知了楊慶,提醒他預防雪災。至于楊慶听不听,他也沒有辦法。不過滎陽郡的幾家世冑,倒是休整了一下房舍。在他們的帶動下,不少百姓或多或少的也對此關注起來。

從滎陽郡到鞏縣沿途,李言慶下令修建了四五百座簡陋,但卻又很結實的木屋。

目的是為了收攏流民御寒,盡量減少因寒冷而造成的死傷。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其他……且盡人事,听天命吧。

洛口倉府衙,如今已變成了河南討捕大使的駐地。

李言慶在此增設三千人馬,以增強洛口倉的守衛。修小看這三千人,他們可以在一個時辰內抵達鞏縣,與鞏縣、黑石關形成快捷的網絡。洛口倉城中,設立有巨大烽火台,以加強三地聯絡。

言慶坐鎮洛口倉,西與鞏縣加強了守備,東可在半日間,調集五千至一萬人,抵達虎牢關。

如此一來,也使得整個滎陽的守備,逐漸趨于一個完善的體系。

屋外寒風呼嘯,屋內卻溫暖如春。

堂中火爐熊熊,橘黃色的火焰,散發出溫暖的氣息。

李言慶喝了一口熱乎乎的茶水,放下手中公文,環視堂上。

這堂上,分文武成兩排。

坐在首位的男子,赫然是鞏縣縣令柴孝和。

自他親手設計,令徐蓋出面,使得徐世績殺出滎陽郡,佔據了黎陽倉之後,就正式成為言慶帳下謀士。

對外,他是鞏縣縣令,同時也是李言慶的第一謀主。

但在這雙重身份的後面,他還兼任著麒麟台副使的職務,也是王頍的副手。這是個誰也不清楚的身份,李言慶從未在任何人面前,透露過麒麟台的存在。數月前,王頍向言慶推薦柴孝和,並言明柴孝和是他最合適的接班人。于是,言慶就給柴孝和出了一個考題,如何化解楊慶那二虎爭食之計。

柴孝和的主意很簡單,那就是利用一切資源,擴大李言慶的實力,讓徐世績走出去。

徐蓋知不知道郝孝德盡屠離狐徐氏族人?

其實,他早在一年多前就得到了消息!

只是那些死去的族人,和徐蓋並無太多交往,他也無意為此出頭。正好郝孝德要回歸瓦崗,這就給了柴孝和一個契機。他請徐蓋向楊慶奏報,請求出兵誅殺郝孝德。而後徐世績趁機殺出滎陽郡,把柴孝和往汲郡方面驅趕。

魏德深在年後獲得機會,出鎮汲郡。

但柴孝和知道,魏德深忠直剛正不假,對百姓也極為盡責也真。可他的個性,注定是他不可能有太多可用之人。而汲郡身在河北,面臨竇建德的直接攻擊。他需要幫手,更需要精兵悍將。于是,徐世績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魏德深好不容易發現了這麼個人才,焉能輕易放過?

別看楊慶是皇室宗親,但在朝堂上的影響力,未必就能搶過魏德深。

這樣一來,徐世績順理成章的在汲郡站穩了腳跟;李言慶則化解了楊慶的毒計,同時使其隱性的地盤,擴大到黃河以北。不但能控制住汲郡,而且隨時可渡河攻打瓦崗,對李密造成威脅。

此一石三鳥之計,令言慶對柴孝和刮目相看。

坐在柴孝和下首的人,依次是杜如晦,薛收、長孫無忌和祖壽。

而在他們對面,則是一干武將。排在第一位的,則是蘇邕。這武將體系,並非是以個人武力而排列。若是如此,那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非雄闊海莫屬。可事實上呢?雄闊海也好,闞稜也罷,包括鄭大彪在內,三人都沒有在這里出現。此刻,他們正在堂外負責巡視……

蘇邕的資格最老,而且治兵有方。

在他之下,是姚懿。而後依次是劉黑闥、羅士信、王伏寶。而在王伏寶之後,武士和李道玄也赫然在座。這些人都是李言慶的手下,雖然武士和李道玄的真實來歷並無多少人知道,可是從李言慶把唐人商行交由武士來打理,足以說明他的來頭不小。李道玄嘛,其實是打醬油的!

長孫無忌道︰「主公,鞏縣戶籍在入秋後已修正完畢。

不過秋後又有大量流民涌入,一時間無法統計,所以只能以大概數字估算。初步估算,入秋後進入鞏縣的流民,約兩萬人左右。而鞏縣現有戶籍,有兩萬四千戶,共十四萬七千八百六十人。其中,鞏縣城內,集中約九萬余人。鞏縣本地有八千戶,剩余多為歷年遷移流民。

十一鄉七堡,則聚集五萬七千余人。本地佔六千戶,余者為外來者……大致情況,就是如此。」

好吧,把那零頭去掉,是十四萬人!

加上流民,僅鞏縣一地,總人口就超過了十五萬之多。這還沒有計算滎陽縣、管城縣等人口。如果按照這個比例計算的話,目前滎陽郡控制下的六個縣城,總人口已接近百萬之多。

「柴公,今年鞏縣庫府存糧如何?」

「今年是個好年景,庫府存糧充沛,足以供給流民溫飽,請主公勿需擔心。」

「還是要謹慎一些的好……士,你盡快從洛陽購置一萬石糧食,以備不時之需。到時候可通過柴公向洛陽購買,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如今各地戰火不絕,烽煙不止。大片土地荒蕪之後,必造成更多流民向滎陽涌入。我擔心到時候,未必能撐過這個冬天。而且我們本身還需發展,也要有足夠的糧草作為基礎。對了,我听說這段時間,南陽各地的匪患很嚴重?」

柴孝和與杜如晦交換了一下眼色,杜如晦起身道︰「主公,不止南陽郡一地出現匪患。

自九月巴陵校尉董景珍起兵以來,羅縣縣令蕭銑自稱梁王,改元鳴鳳。許多南方百姓就涌入北方。南陽、淅陽、淮安、上洛各郡就動蕩不止。不僅僅是盜匪叢生,更出現了許多小股逆賊,作亂各地。各郡雖竭力平靖,只是力量過于薄弱。上洛郡郡守張琮此前還向東都求援,可洛陽也無能為力。據這些時日來的邸報統計,短短十七天中,各郡就出現三十余家盜匪。」

李言慶聞听,一蹙眉頭。

如此眾多的盜匪,必然會造成更多流民出現。

而這些流民匯集起來,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隱患。一旦他們北上,對河洛造成的壓力,難以估量。

「潁川、襄城的情況如何?」

「同樣不甚安寧……據說已有少量盜匪進入潁川。不過由于他們目前各自為戰,又無甚規矩,所以相互爭斗極為厲害。」

這就好比一個獵殺場,大雨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等到他們的力量足夠強大時,就會和官軍正面對抗,攻城略地。

「諸公,滎陽郡如今的壓力已經沉重,實在無力再增加負擔。我需要潁川、襄城在一段時間內,保持相對的平靜。不知諸君可有什麼妙計?」

薛收閉目,片刻後回答道︰「若只是令潁川襄城暫時阻擋流寇北上,我倒是有一個主意。

潁川是四戰之地,盜匪猖獗。自大業九年以來,就未曾斷絕過。不過由于東都洛陽的震懾,以及後來主公出鎮滎陽郡,使得他們多少有些收斂,故而還未曾形成規模。如今,滎陽東有李密作亂,西有王世充虎視眈眈,想要將其整合,恐怕並不容易。但是主公可以暗中資助一支盜匪,令其在潁川、襄城兩郡立足。如主公所言,以暴制暴。我們可以通過這些盜匪,來控制兩郡形式。」

柴孝和捻須頷首,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單。

「我手中這份名單,是潁川襄城兩郡各路盜匪的狀況。

主公可以根據這份名單,確定支持何方人馬。只是,主公還需派遣一人,作為主公的代表。」

薛收不禁詫異的向柴孝和看去,眼中流露出一絲震驚。

看起來,柴孝和早已想到了這以寇制寇的招數。只是他在尋找一個機會,而自己正好提供了這個機會。

對于柴孝和坐在首位,薛收多少有些不太服氣。

可現在看來,柴孝和能坐在這個位子上,也不是沒有原因。

李言慶接過了名單,一目十行飛快掃過。

名單上名字大都很陌生,故而也未能引起言慶太多關注。他想了想,示意李淳風把名單交給薛收。

「設法選出兩至三個人,呈報于我。若有什麼疑問處,可以向柴公請教,此事當從速進行。」

言慶是什麼人?

怎可能看不出薛收的心思?

所以他直接把任務交給了薛收。但薛收若想選出合適的人選,就必須和柴孝和合作。這合作,本身也就是一個熟悉彼此的過程。言慶當然能明白薛收的心思。想薛收身為薛道衡之子,養父薛孺同樣是當世大儒。世冑出身的薛收,生來就有一股子傲氣,不會輕易服氣別人。

而且,他也的確是有傲氣的資本……

柴孝和呢?

聲名不顯,而且來歷不明。

早先雖為鞏縣縣令,可濁官出身的柴孝和,想要獲得薛收的認可,並非容易之事。柴孝和的確有才華,但若沒有接觸,誰又能知曉他的才華?所以,言慶認為讓薛收和柴孝和接觸一下,絕對是大有補益。柴孝和代表的是現在,薛收則代表著未來。言慶不想二人,出現分歧。

薛收看了柴孝和一眼,把名單收好,躬身應命。

李言慶又詢問了一下新兵的訓練狀況,其中更著重詢問了羅士信和姚懿兩人。

至于原因……呵呵,言慶同樣看重了八風陣的威力。

其實八風陣就是簡化版的八陣圖。

以乾坤巽艮四間地,為天地風雲正陣,作為正兵。同時又以水火金木化龍虎鳥蛇死氣真,作為奇兵。八陣形成總陣,總陣又將八陣化為六十四陣,再加上游兵二十四陣組成……

諸如此類,循環不息。

三國志中有記載,說諸葛亮推演丘法,做八陣圖。

只是在諸葛亮死後,這陣圖早已經失傳。張須陀只能也是根據早年間流傳下來的八陣雛形,創出八風陣。其威力,自然比早年諸葛亮所創的八陣圖,有了巨大的差距。張須陀臨死前,將他畢生所推演出的八風陣變化交給了羅士信。本來,他是讓羅士信把這八風圖轉交給秦瓊。哪知沒等羅士信和秦瓊相遇,秦瓊就投降了李密,使得羅士信隨之與秦瓊反目成仇。

如此一來,羅士信自然不可能在把陣圖交給秦瓊。

黑石關大捷之後,羅士信的心結解開,把八風圖呈現給了李言慶。

言慶又哪里懂得這玩意兒?里面還牽扯到周易八卦,更是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不過言慶不懂,卻不代表沒有人懂這個。姚懿將門出身,而且學識不俗,早年還拜過易學大師門下。

看到這八風圖後,他立刻就生出了重現八陣圖的念頭。

于是和言慶亦商議,姚懿和羅士信,就開始著手準備這八陣圖的演練。

一邊推演,一邊操練……若有易學上不懂的問題,沒關系,李淳風在這里。李淳風不行,那天陵山里的青龍觀中,還有個趙希譙。趙希譙不行,這鞏縣麒麟台,尚有大儒徐文遠坐鎮。就是這樣,姚懿和羅士信一邊推演,一邊操練。幾個月的時間過去,竟然成績斐然。

八陣圖的原貌雖說未能完全復原,可是八風陣的威力,卻變得更加強大。

姚懿把他和羅士信的成果,簡單匯報完畢。

李言慶也非常高興……因為從內心而言,他對于那神秘莫測的八陣戰圖,同樣是極為好奇。

突然間,堂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雄闊海和闞稜,架著一個軍校沖進大堂。

「公子,黑石關探馬有緊急戰報呈上。」

李言慶一怔,手扶長案,呼的站起身來。他凝視那冒著風雪一路趕來,面呈疲憊之色的軍校,「黑石關,有何狀況?」

「啟稟將軍,王世充于昨日晚,奪取陽城縣。」

「啊?」

「可不知為什麼,陽城叛軍非但不退,反而在今天傍晚時,通過了偃師縣城,朝東都方向進發。

王世充命其次子王玄恕出鎮陽城縣,其主力兵馬繞過九山,進入邙嶺,如今去向不明。」

李言慶聞听眉頭微微一蹙。

他沉吟片刻,抬起頭向眾人看去。

「諸公,可知王世充此舉,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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