諭家言咒師的可怕,在于他們不是一個人。
當諭天明停下了與阿暗之間的爭執抬起頭時,幽煞已經離他只有一尺之遙了。
幽煞面目猙獰地怒吼著,伸出自己的鬼爪,抓向諭天明的臉,看這勢頭,如果被抓到,不死恐怕也得掉塊肉。
諭天明當然不會給這一爪「破了相」,他不變聲色地說道︰「阿暗,上吧!」
看到諭天明的鎮定,幽煞倒是一愣,他轉頭看了一眼白霧做的笑臉,不明白諭天明的話到底有什麼意思。
不過只過了一個彈指的功夫,幽煞就明白了。
忽然間,幽煞感到背後有一股強大的力,將幽煞下墜的勢頭硬生生地止住,把它勒得死死的,一分一毫都動彈不得。
當幽煞回過頭,它看到的是一張笑臉,一張透明的笑臉。
阿暗的笑臉。
誰說過那白色的煙霧就是阿暗的本體?
又是誰說過,這和諭天明對話的白色臉龐,就一定是阿暗本「人」?
這是阿暗和諭天明設下的陷阱。
當阿暗化作的白色煙霧將整個房間充滿之後,諭天明命令其「回來」時,鬼咒師其實並沒有回來。
阿暗只是將陰氣凝在白霧之中,將霧氣幻化出一張臉,然後讓這張「臉」和諭天明爭得不可開交,自己則將氣息壓到最低,消去身形隱匿起來。正所謂人隱于市,木匿于林。
如果說這個幽煞是一棵樹,那這個貼滿照片的房間,就是它的森林。
這里有上百張照片,幽煞可以化身成其中任何一張里的樣子,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要找起來也是極度困難。
與其費心苦尋,與其放火燒林,倒不如做一出戲,讓幽煞自己送上門來。
所以,才有了之前這一出「兄弟爭吵」的戲碼。
這是一幕完全沒有事先彩排,也沒有語言溝通,純粹靠雙胞胎之間的特殊感應,還有這一人一鬼多年來養成的默契才即興使出的招數。
當諭天明說了那個「回來」時,左手五指張開,比了一個「五」字。
「五」代指「無」,就表示諭天明並不是要阿暗回來,而是要阿暗變得透明之後再潛伏起來。
這就是諭家言咒師的可怕之處,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心靈相通的「伙伴」。在你面對他們時,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又用怎樣的方式采取了溝通,又盤算出了怎樣的計劃。
幽煞沒有料到,所以它栽了。當被阿暗環腰摟住之後,幽煞忽然發現自己非但不能移動,甚至不能再將自己的身軀化成黑霧散走,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綁住了一般。
是陰氣,阿暗所散發的陰氣像是一張網一般網住了幽煞,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它給死死按住。
幽煞也殺過人,成了鬼之後也見識過鬼怪的陰氣,甚至還有過其他的鬼魂(他分不出鬼魂之間種類的區別)想拉他去什麼奇怪的鬼怪集團,雖然他並沒有去,不過他也知道了,自己在這些鬼怪里,也能算得上是一號人物。
但幽煞現在即使是拼盡所有力量釋放陰氣,都無法將這周身的限制給掙開半分。這個摟住自己的家伙的陰氣起碼數倍于自己,才能這樣壓制得幽煞毫無反抗之力。
「搞定了?」那原本形成臉型的白煙在阿暗親自現身(雖然還是透明的)之後,便飄散消失去。諭天明長嘆一口氣道︰「下次別再用這招了,自己和自己說話挺累的。」
原來這煙霧之臉雖然是阿暗所造,但剛才這所有的吵鬧,其實都是諭天明一個人進行的。諭天明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言咒師,可操縱少許陰氣,將這張煙霧之臉做出一些表情還是沒有問題的。諭天明所要做的就是再微沉一下聲音,做出兩人對話的感覺,這出「雙簧皮影戲」就算是徹底完成了。
「顯」
這次,沒要諭天明的命令,阿暗就自己念出了言咒。
然後,他的身子逐漸從透明變得有了顏色,當他的整個身子完全顯現之後,他身上的衣著和諭天明完全別無二致,不細看的話,幾乎分不出這一人一鬼之間的區別。
「你就不能變一件其他顏色的衣服?」諭天明的眉頭稍稍有些皺起。
「那你就不能換一件其他顏色的衣服?」阿暗反唇相譏。
「我最喜歡灰色。」
「我也是。」
「……」
這家伙原來不是完全的沒感情啊!在一旁的阿梅(從一開始就只能乖乖閉著嘴不敢插話)發現,這個諭天明在和阿暗對話的時候,表情要遠比平時豐富上許多(雖然和普通人相比也就只能算是不易察覺的表情變化)。
「我說你們聊夠了沒有?」阿梅沒好氣地打斷道︰「你們不是該做那什麼……什麼度靈的嘛?」
「是送靈。」一人一鬼齊聲更正道。人板著臉,鬼則笑顏如花。
听到了阿梅的聲音,幽煞也轉過了頭。當幽煞看到阿梅時,他忽然愣了一下。
然後,他的臉色就變了。殺意,出現在了幽煞的眼中。
「是你,我認得你!」幽煞的聲音有一些顫抖︰「還給我!」
「……啊?還給你?」阿梅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死在她樓上,自己卻從未見過的男「人」,思忖了半天道︰「我好像沒借你什麼東西啊!」
「還給我!」幽煞的怒吼聲帶著「鬼哭」的刺耳音效,震得阿梅耳膜生疼。
摟著幽煞的阿暗本以為事情已經完結,這個幽煞雖然算是強悍,但遠不是自己的對手,接下來只要將他給送靈就是。但就在這時,看到了阿梅的幽煞,不知從哪兒冒出一股勁兒,竟開始反抗起阿暗的「鎖縛」來。
怒意,殺氣將幽煞所有的能力一次全部激了出來,再加上阿暗本身的大意,幽煞竟真的掙開了阿暗的陰氣束縛,一下騰身而起,化作一股黑煙,向阿梅席卷而去。
「還給我!」黑煙仍在怒吼著這一句話。
「所以啊,我到底借了你什麼啊!」阿梅一邊尖叫著,一邊連滾帶爬地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