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寵禛心 第九十章 待選的日子

作者 ︰ 冬陽夏雨

古代對女子的要求是極嚴的,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離家出走,而且還是個待選的秀女,這件事的後果可想而知,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整個年家都要受其連累了。

那麼,到了那個時候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她一直都是貪生怕死之人,也堅定生命乃一切的源泉,一個人連生命都保不住了,那麼她又從哪里去爭取幸福呢?

「哦?」他挑了挑眉,經過了昨天的談判,他已經淡定了一些。

一般窮苦人家的女子,若是听了要進宮選秀,那就意味著自己即將飛上枝頭做鳳凰了,早已經被欣喜沖暈了頭,而這女子眼中也確實有欣喜之色,只是她卻理智到意識到了整件事的後果,他在她的眼中甚至看到了警惕!

「小女子並無大智,也不願進宮做鳳凰,一生只願平平淡淡就好,若是年小姐回來了,我絕不會枉作掙扎,只望年大人能許小女子一個承諾,讓小女子得以安心」月兒平靜的望著他,輕笑著說道。

「說吧」年羹堯了然一笑。

「口說無憑,請年大人立個字據,並請府中的老管家作證,若年小姐在選秀之前回來了,那麼我便從此遠離京城,此生不再踏進京城半步」她在打賭,拿自己的幸福打賭,她沒有把握胤禛喜歡的不是真正的年氏。也沒有把握,自己還能留在這里多少年。這些年來若不是許仙一直在背後幫她,恐怕她早已打回了原形,回了二十一世紀。頓了頓,她接著說道︰「若是年小姐沒有回來,年大人必須保證不會拿我當作棋子」。

八爺無故來訪,若不是交情頗深,他堂堂一個貝勒爺是沒有必要屈尊降駕親自來到年府拜訪的,可見他拉攏年羹堯的心已經顯而易見了。

而年羹堯竟讓其即將進宮選秀的妹妹接見八貝勒,其的私心也是顯而易見的。

這幾年八爺的賢王之名已經初有流傳,很多官員都站在了八爺這一邊,太子的勢力已經明顯被削弱了,加上前幾年索額圖的離世,更是給了太子一黨一個深刻的打擊。

听了這話,年羹堯的身子微微一怔,似乎是被說中的心事般,他輕蹙了眉頭,有些心虛的望向她。

「妹妹此話怎講,進了宮,妹妹便是皇家的人,我這個做哥哥的哪還有資格操持妹妹的事呢?」他的反應卻是極快的,短暫的錯愕過後,便即刻恢復了平靜,三言兩語便將整件事推得一干二淨,若不是前一刻他還安排了年小姐和八爺的見面,月兒想必也不會想到其中的後果吧!

正所謂選秀,不只是為皇帝選妃子,也是為皇子們選福晉的大好機會,若是八爺提前讓良妃向皇上暗示了些什麼,那麼以康熙的性子,是斷然不會和自己的兒子去爭一個小小的女子的。

更何況選秀現場美女如芸,年小姐雖然生得美麗,但也不見得是最美的那一位呢,康熙應該也不會太過上心的。

「這樣甚好,那麼,請哥哥立下字據,讓管家和夫人做個證吧!妹妹只圖個心安,還請哥哥成全!」起身微微福了福,月兒將整件事拐了個彎說成了是自己的私心,這樣一來,年羹堯也不至于拂了面子。

他不禁打量起眼前這個看似柔順的女子,她的思維是極靈敏的,在自己處于劣勢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考慮到其中的歷害關系,作了幾種假設的可能,這一點讓他有些刷目相看,自古以來,女子都是以德為先,這樣精明的女子,他還是頭一次見著。

真正的年氏雖然性子任性了些,但卻是沒心眼的丫頭,會養成那個壞脾氣也是和他的縱容有關。

他有些不確定,自己是找了個听話的替身還是找了個狡黠的狐狸。

不過,月兒卻是抓住了他的弱點,選秀迫在眉睫,再找出一個和年小姐相貌相似的女子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月兒對年家的意義舉足輕重,以年羹堯的睿智,是定然不會讓事情再生出變故的。

所以,得出結論,堂堂的年羹堯年大將軍被一名小女子威脅了!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最好別打什麼歪主意,不然,有你好看的!」擱下狠話,年羹堯這才微微撫順了內心的不甘,他堂堂一個爺,居然被一個女子佔了上風,這讓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爽。

額首,月兒了然一笑。

在葉赫那拉氏和容管家的共同見證下,年羹堯和月兒答訂了保證書,一氏三份,月兒一份、年羹堯一份,葉赫那拉氏一份。

之所以交給葉赫那拉氏保管,那是因為她信得過納蘭性德的後人!

大功告成!月兒的心情總算輕松了一些。

沒過幾日,宮里派來了一位四十幾歲的嬤嬤,那嬤嬤長得長著一副凶神晉煞的嘴臉,整日擺著一副高高上人的臭臉,見了府里的誰都不曾低過頭。

看來,她的苦難日子又要來臨了。

「笑笑,過來」大老遠的,年羹堯便向月兒招了招手,笑笑本是她前世的名字,她不願貫上別人的名號,便讓人喚她的小名‘笑笑’,這樣一來,听起來至少不像是在叫別人。

這年羹堯也是個怪胎,自那日兩人簽了共同協議之後,他們的關系便是親近了一些,他也沒那麼難相處了。

偶爾還能說上幾個笑話,倒像是兩個話題相投的朋友一般。

「有事嗎?」撅了撅嘴,月兒叉了腰大聲回道。

「年小姐,請注意禮儀……」身後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正是出自那檀嬤嬤之口,只見她冷著一張臉,站在月兒的身後,正神情不悅的皺著眉頭提醒她不適當的舉動。

「是……」暗自吐了吐舌頭,月兒規矩的行了個禮,垂瞼作溫順狀。

「嬤嬤,今日家父要回京,可否讓舍妹放半日假?」年羹堯已經走了過來,他抱拳算是對這宮里的嬤嬤行了個禮,畢竟宮里的人都高人一等,他也不敢得罪呢。

「年老爺回京?」檀嬤嬤思量了一番,年老爺頗得康熙的贊賞,與其得罪還不如賣個人情,反正擔務個一天、半天也不礙事。抽了抽嘴角,檀嬤嬤算是回了禮︰「既然年老爺回京,那麼年小姐今天就不必過來練習了,不過,作為秀女,年小姐還是要多注意言行舉止才好。」

一番話,既留了顏面,又給了自己台階,還適當的指責了月兒……一石三鳥,看來,宮里的人個個都不簡單呢。

雖說只是進宮選個秀,而且她很有可能,在選秀期間便被她家四四打包回家,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小心為妙……小心為妙呢!她的心情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

年遐齡下午便回了京,難怪這些天都不見他的蹤影,原來是去了大兒子那里,這位大人倒是個樂天派,六十歲便向康熙請辭告老返鄉,之後便一直周游四海,除了一些重大的節日能見著這位大爺,平日里幾乎是處于半失蹤狀態,年羹堯也對他的行蹤頗為煩惱。

想必年小姐失蹤的事,他還被朦在鼓里呢。

「瑾萱,你這段日子可有調皮?」年老爺一下了轎便從人群中四下搜索,那對略顯朦朧的眼神隨即在月兒身上定了下來,他一手捻著稀疏的胡須,一邊笑呵呵的的大聲問道,語氣中滿是對愛女的寵溺。

門口整齊的排了兩排訓練有素的奴才,女眷也恭敬的站在一旁,想必這位年老爺子平日里還是蠻有威嚴的。

月兒愣了愣,年羹堯卻在背後推了她一把,順著年羹堯的力道,月兒忙迎下台階故作親昵的挽起年老爺子的手臂,笑呵呵的回道︰「爹爹,萱兒乖著呢,就是常常思念爹爹……」

「喲,這嘴巴是見長了」年老爺子一臉欣慰的拍了拍月兒的手背,笑得見牙不見眼。

年羹堯見勢這才松了一口氣,領著眾人迎了上來,一一行過禮,便和月兒一左一右挽著年老爺子朝進了門。

進了門又是一陣寒喧,年老爺子的性子倒是直爽,這一點年羹堯卻沒有被遺傳,旁敲側擊下,月兒這才恍然大悟。

年羹堯之所以那樣有把握年老爺子不會認出她這個假冒偽劣產品,那是因為年老爺子已經出門有一年之久了,試想一年之中會發生些什麼,那簡直是天翻地覆都閑時間太長了,年瑾萱身上的變化,自然被年羹堯以年齡的增長有所長進而輕易的胡弄過去了。

這一家子啊……馬大哈的年老爺,細心瑾慎的年二爺,才女夫人,離家出走的小姐……盡是些稀奇古怪的人物。

不過,她卻感覺到了家的溫馨,幾個月的相處,她對這個原本沒有感情的家庭放生了絲絲留戀,葉赫那拉氏的體貼、年羹堯的細心周到、年老爺的迷糊不拘小節,都讓她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情。

「丫頭……陪爹爹出去轉轉!」剛吃過晚飯,年老爺便坐不住了,他的嗓門本來就比較洪亮,這樣一吼,更是如五雷轟頂,讓原本監視月兒用餐的檀嬤嬤嚇了一跳,隨即一張老臉便晴轉多雲,再然後便是多雲轉陰……

月兒有些怕怕的縮了縮脖子,這老女人,若是不如意了,想必又要發泄在她身上了吧。

「年老爺,小姐正用膳呢!」皮笑肉不笑的沖著年遐齡行了個禮,檀嬤嬤還是極力忍住心中的怒意,咬牙切齒的回道。

「丫頭,吃快一些」年老爺壓根沒將檀嬤嬤放在眼里,只是隨意的在桌前坐了下來,對著月兒指手劃腳的催促。

站在一旁的檀嬤嬤哪里肯受這份氣,即使是朝中的大臣也要賣她幾分薄面,不過是個已經告老還鄉的老頭,居然敢無視她的存在……一張刷得粉白的臉一下子便氣得直冒綠氣,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胸口一起一伏的……

眼看,就要發作,可她卻立馬換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職業臉孔,恭敬有禮的沖著年老爺平心靜氣道︰「年老爺,皇上既然吩咐老奴要好生教導小姐,老奴自當盡心盡力,若是有個差尺,只怕誰也擔當不起!」

拿皇上來說事,算不算是‘狐假虎威’呢,不過人家威得有道理,威得讓人不得不服。

「你是說我女兒缺乏教導?」年老爺狐疑的望向檀嬤嬤,似乎在揣魔她話中的意思。

月兒強憋住到嘴的笑意,假裝低頭扒飯……這年老爺,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他這話明顯是將了檀嬤嬤一軍。

若是檀嬤嬤說是,那麼不僅得罪了這位老將軍,還間接否定了秀女的質量;若她說不是,那麼年老爺不是正好將年小姐帶出去直接解放了嗎?

「這……」檀嬤嬤吃了個癟,嘴角不自然的抽出了兩下,故作鎮定的說道︰「年小姐自然是大家閨秀,只是平日里太過散慢,只怕還達不到選秀的標準」

撇了撇嘴,月兒不屑的用眼角瞥她,哼!這些個嬤嬤呀,仗著是宮里的老人,便不將天下人放在眼里,仿佛皇上是她們自家人一般。

「太過散慢?」年老爺皺了皺眉,很顯然,他有些不悅了。

正當月兒以為他又有什麼新奇之舉時,只見他老人家‘騰’的一聲從子上站了起來,瞪著他那對略顯朦朧的雙眼,抬起蒼勁有力的大手,怒指著月兒,大聲喝道︰「你這個丫頭,老夫還以為你長進了,這一年來,你都干什麼去了,雙峰(年羹堯的字)是怎樣教導你的,看我今日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這……這……這場面怎麼說變就變呀,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一轉眼就禍到臨頭了。

揚了手,年老爺便作勢要打月兒。

哎呀呀!不得了了,年老爺八成是听到自己的女兒不長進而要發火了,只見站在一旁的檀嬤嬤不僅沒有阻止的意思,還悄悄的退到了一旁,正興災樂禍的觀賞著這一幕呢。

側了側身,躲過年老爺的一掌,她已經顧不得形象,開始在屋子里四散逃竄了︰「爹,您別打呀……女兒這不是挺好的嗎?」

「你給我站住……站住……」年老爺氣急敗壞的追著月兒滿屋子跑,可他畢竟已年過六旬,腳力已大不如前了,跑了幾步便開始有些喘了,最後干脆坐了下來,氣喘吁吁的指著月兒,說道︰「你……你個……不孝女……老,老夫……愧對你……死去的娘親……給我站住……」。

「爹……您消消氣,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想想,女兒平日里除了不會女紅,不喜歡呆在家里和言行舉止有那麼一點點的粗魯,總體來說還是您的好女兒呢……你怎麼就忍心打我呢……」。

換了個可憐兮兮的模樣,月兒站在距離年老爺五米遠的安全地帶,聲淚距下的痛訴著︰「爹爹可知道最近京城物價上漲,藥材的價格還翻了一翻,您若打傷了女兒,還要花錢請太夫,請太夫可貴了,听說普通的大夫出診費都要十兩銀子,若是好一些的,還不收上個幾百兩,您說,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爹爹可是文明人,平日里女兒對爹爹不知道多敬佩,您若是真要打女兒,還不如直接將我打死算了,買個棺材要比看病便宜……」

年老爺愣了愣,隨即問道︰「真的?京城的東西又貴了嗎?」

「嗯,嗯,嗯,我听廚房的小翠說,街上的肉包子都要三文錢一個了……」月兒忙點頭哈腰的靠了過來,一臉誠墾的扯了起來。

「三文錢一個……這也太離譜了吧?之前不是一文錢三個嗎?」年老爺掐著手指頭,驚訝的問道。

「就是,所以說,這年頭賺錢不容易呢,您老還是少生氣,不然府里的人參可要遭罪了,上百兩銀子一根的千年參,這會子怕是要花上三百兩銀子才能買上一根呢……」扶著年老爺一唱一合的開始討論物價,月兒笑得誠懇無比……實則奸計得逞!

嘿嘿!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早看出來年老爺子是個摳門的主,凡事只要和錢掛上勾,他準沒好臉色……

「咳……」站在一旁看熱鬧卻被人忽視的檀嬤嬤不自在的輕咳了兩聲,以示她的存在。

老爺子這才想起了什麼,對著檀嬤嬤橫眉一皺厲聲說道︰「嬤嬤,我家小女溫文賢淑,你看,她哪里懶散了,老夫覺著,她這樣已經差不多了,你意思意思就是了,別太苛刻!」

看吧,老爺子還是挺疼她的,這不是看不慣檀嬤嬤對她的虐待而要幫她說情了嗎?

月兒躲在老爺子的身後,笑得一臉的賊相!

「是……」檀嬤嬤黑著一張臉,卻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是人家的女兒,要怎麼教養,還是人家說了算,她就算再不服氣,也不好拂了年大人的面子,只是,這小妮子,日後進了宮,看她怎麼收拾……

月兒在心里小小的歡呼了一下,喲吼……終于不用再對著那張包公臉了……

老爺子威武!

轉眼間又到了冬天,這是她和胤禛分離的第二個冬天了,一睜眼的功夫,春夏秋冬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兩遭了。

這日是她的生辰,每年的這個日子,胤禛便會用他那一點都不浪漫的方式給她送上許多新鮮的生辰禮物……

她走的時候太過匆忙,除了手上的玉鐲,其他的東西,她都鎖在房里一個精致的小箱子里,一件也沒能帶走……誰又會料到,這一走便是二年。

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又發生了哪些天翻地覆的變化?唉!胤禛過得好不好?是否會因為她的離去而徹夜難眠?還是……兩年的時光足以讓他將她這個人遂漸淡忘!

模著手腕上翠綠的玉鐲,月兒輕輕的嘆著,嘴里不自覺的哼起了帶著濃濃思念的小調︰「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蟲兒飛,花兒隨,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妹妹有心上人?」隨聲望去,只見年羹堯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的倚在門口,語氣中有一絲難得的戲謔。

「沒有,我只是想起了過世的母親……」對年羹堯的出現,月兒略顯驚訝,古代的人都憩息的比較早,天一黑便已經準備上床睡覺了,就算是兄妹之間,夜晚見面也是忌諱的。

似是了然般,年羹堯解釋道︰「我睡不著,看著今夜月色撩人,想找個人喝口小酒,妹妹可願意作陪?」

年羹堯看上去似乎有心事,眉頭微微皺起,和平日里一絲不苟的模樣有些出入。

「好啊,我正有此意!」月兒咧嘴一笑,隨即爽快的出了房門。

年府的湖心水榭之上,丫環們已經擺好了酒菜,月兒不禁失笑,看來年羹堯已經將她的性子模了個七、八成,知道她不是扭捏的大家閨秀。

兩人對望一眼,都會心的笑了起來,若是真能有這樣一位哥哥,或許也是件不錯的事!

水榭上有些涼,畢竟已經是寒冬季節了,月兒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小手,丫環已經在一旁沏好了酒水。

兩人踫了杯,便不約而同的一飲而盡……

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年羹堯大笑起來︰「妹妹好酒力,若不是選秀在即,我還真有些舍不得妹妹離開」。

「哥哥有心事?」不知不覺中,他們竟習慣了以兄弟相稱,也許,年羹堯真的將月兒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子,而月兒又恰巧真的很想有個這樣的哥哥!

看著年羹堯滿月復惆悵的模樣,月兒忍不住問道。

「妹妹不也在思念心上人嗎?」他答非所問,反倒將話題轉到了月兒的身上。

「我只是在思念已故的母親……」拿起一塊精致的小點心,月兒輕咬了一口,以掩飾內心的那抹感傷。

「我是在擔心瑾萱,那丫頭被我和爹寵壞了,凡事都愛自作主張,這次居然敢……」話說到一半,年羹堯霎間止住了,他略一思考,還是將後面的話吞進了肚子。

「小丫頭鬧鬧脾氣是有的,哥哥也別太擔心,玩夠了自然就回來了」月兒怔了怔,並沒有追問下去,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兩人又聊了些亂七八糟的話題,比如哪位大人又納了小妾,哪位小姐又嫁進了皇室,說到最後,連府里下人的八卦也被兩人拿來取樂,府里的廚子喜歡上了哪位嬤嬤的女兒,精壯的護院又看上夫人房里的丫頭之類的……

喝著小酒,兩人將各自的心事,都化做了說不完的話題……

「四爺每日都要在城門口巡視一圈,听說是府里的養女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是誰先說起,年羹堯神秘兮兮向月兒身邊湊了湊。

「養女?四爺什麼時候有個養女?」月兒微微一怔,趁著酒意,大著膽子開始追問。

「嗯,听人說,四爺還準備娶了那養女,前兩年還曾經為了這事和德妃娘娘翻了臉……四爺真是糊涂,為了一個女人,居然連自己的額娘都不惜得罪,唉……」年羹堯也來了興致,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

「四爺為了她還得罪了德妃?」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月兒自言自語的呢喃道。

原來,胤禛為她做的事,不止是她所看到的,傻胤禛。年羹堯說得沒錯,她只是一個女人,在這個女人如衣服的時代,一個女人根本不值得他拿尊嚴去呵護!

「嗯,據說這個女子一年前就死了,可四爺硬是不信,偏要每日將四個城門都巡一遍,真看不出來,四爺平日里為人冷峻,原來還是個痴情種……」年羹堯又倒了一杯酒,繼續說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試問,一個痴情至此的男子何以擔當大任,他年羹堯從來都是清醒的人!

「夜寒漏永千門靜,破夢鐘聲度花影。夢想回思憶最真,那堪夢短難常親。兀坐誰教夢更添,起步修廊風動簾。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這是胤禛的詩,只是不知道他思念的這位女子到底是何人!

胤禛還那樣年輕,還會遇到很多女子,這首詩是他將來之作,不知道是在思念誰?

不管是思念誰,月兒都很羨慕,羨慕可以日日夜夜陪在胤禛身邊的這位女子!

「好詩!沒想到妹妹還會做詩!」年羹堯舉起杯,帶著絲絲贊許,目光中的溫熱一閃而過。

舉起酒杯與年羹堯手中的杯子輕輕一踫,抿著唇,月兒小飲了半杯,這酒不算烈,卻讓她皺了眉,眼角有細微的淚珠淌了出來,正如納蘭性德的那首詩‘人生若只如初見’該有多好。

她和胤禛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兩人都喝得有些微醉,沒想到堂堂的年大將軍,居然也不盛酒力,一拼下來,兩人竟不相上下,月兒看著年羹堯喝得酡紅的臉,明明就是極平凡的一張臉,卻嵌了對如烏木般靈透的眸子。

幾杯下肚,兩人都有了醉意,無意中,年羹堯說起了八爺,原來,這一年多的歲月里,八爺的賢王之名早已流傳甚廣,朝中的人脈也日益傾向他這一邊,听年羹堯的語氣,頗有幾分朝著八爺一黨傾倒的趨勢,唉!盛極必衰呀,八爺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以康熙的精明睿智又怎麼甘願自己的兒子騎在自己的頭上,大忌!大忌是也!

九爺已被康熙訓了好幾回,听說這一年來他常常流連風月場所,有時候連早朝也不上,康熙一怒之下,險些革了他貝子的頭餃……

低下頭,月兒的心里涌起一股惆悵,這一年多的日子胤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來自于內心的那份執念,那麼那個始作俑者從始至終都是她……

對于胤,她連最起碼的同情也給不了,她能做的,只有遠離他,離得越遠越好!

搖了搖頭,她扶著桌沿正準備起身回房。

「妹妹,嫁給八爺不好麼?」微醉中,年羹堯並未抬頭,嘴角有一絲嘲諷的笑意,他似乎是在笑自己,又或是在笑這個早已凌亂不堪的世界!

「哥哥又何必逼我,這世間又有什麼是好或是不好,我只隨心……隨心……」腳下的步伐微微晃了晃,月兒一臉了然的淺笑著,經歷了這麼多的生生死死,她早已看透了這世間的種種,她要好好保護胤禛,即使舍了自己的性命,她也不願意讓他再為她受委屈……

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他處處受人牽制,只為了保她安枕無憂,她又豈會不知?

四歲那年,他為保她安好,甘願屈于太子名下,為他招才攬兵,將近十年的歲月中,他都活在太子的陰影下,朝中早有人流傳他和太子是一黨的,甚至連康熙都貌似無意的問了好幾回。

十三歲那年,為了她,他得罪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八爺和九爺,甚至還有德妃……

在四爺府里,她簡直就是小惡霸,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胤禛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會為她尋了來。

所以,即使讓她立刻命覆黃泉,她也再所不惜!

微微點了點頭,年羹堯靜靜的注視著月兒,那對烏木般的眸子里帶著絲絲的贊賞,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為了她心里的那個人,連權勢和地位甚至是性命都可以不要,他有些慚愧,若是換作是他,只怕他除了偶爾的傷痛,還是會選擇前者,畢竟,有了權,所有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也許,這便是男子和女子的差別吧!

京城繁華的大街上……

一位五十開外的威嚴男子後面跟了位年紀稍長的僕人。

悠哉悠哉的行在熱鬧非的大街上,轉過幾條街,便是那京城最有名的煙花之地醉仙樓了。熱情的花媽媽老遠便迎了出來,正準備將其引入二樓的雅座,只听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際︰「爺,奴家不陪酒,請爺自重……」那女子義正言辭,嬌俏的小臉上毫無懼色。

「喲,進了這個門還裝什麼清高,過來陪爺喝兩杯,不然,別怪爺不客氣了」說話的男子長得尖嘴猴腮,一看便讓人倒了味口,特別是他那一嘴的黃牙,笑起來還更是顯得惡心。

「爺,請自重……放開我,你放開我……」女子驚叫一聲,開始拼命的呼救。

頓了頓腳步,康熙望向那個熟悉的身影,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和他頗為談得來的悠悠,醉仙樓的名妓……

「放手……」他目光冷烈的望向那名猥瑣的男子,聲音因為怒意而顯得更加威嚴、不容忤逆。

那男子嚇得一哆嗦,忙放開了緊抓住悠悠的髒手,上下打量了康熙一翻,那男子又嘿嘿的笑了起來︰「哼,多管閑事,爺不是你們能惹得起的」。

高傲的揚了揚下巴,那名猥瑣的男子一臉興味的望著康熙,完全沒意識到災難就在眼前。

「好大的口氣,有本事報上名來」康熙也怒了,半眯了眼,不緊不慢的激他。

「哼,大爺我可是當今太子殿下的人,你能拿我怎樣?」那男子得意的蹺起了二郎腿,頗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架勢。

冷笑了兩聲,康熙氣得眼眶都有些充血了,想不到他的好兒子竟唆使手下和他搶女人,想必已經威名在外,這些年來,太子的行為,他不是全不知曉,相反,他都了若指掌,本望著他能改過,一心以朝政為主,怎知……

「怎麼?怕了吧?」那名男子見康熙沉默不語,又高聲嘲笑道。

「哼」,甩了甩衣袖,門外的幾名普通打扮的侍衛已經將那名男子拿下。

「放開手,你們敢抓我,太子不會放過你們的,快放開……」那男子一邊掙扎,一邊打著太子的名號嚇唬眾人,康熙氣得輕咳了幾聲。

招了悠悠進房伺候,又大罵了太子的仗勢欺人,胡作非為,康熙這才順了些氣。

悠悠也不加評論,只是認真的听著,時不時溫柔一笑,這樣懂事的女子怎能不招人喜歡呢?早在兩年前,康熙使已然將她當成了知已,一直以為她身份清高,這妓院里的老鴇也不會拿她怎樣,今日見了這情形,康熙心里微微擔憂了起來。

招來了花媽媽,康熙大手一揮,李德全使從袖口中抽出了幾張一百兩的銀票︰「悠悠姑娘自今日起,除了爺再也不接待其他客人,知道嗎?」威嚴的口吻,讓人不自覺的怕到骨子里去了。

那花媽媽接了銀票,卻面露難色道︰「這……悠悠也是太子殿下看上的姑娘,太子殿下可是貴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將來說不準要做那九五之尊的,我可不敢得罪,爺還是挑個其他姑娘吧……」心疼的看了看手中的銀票,她又遞回了李德全手里,不能因一時的貪念惹禍上身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咳……」康熙漲得紅了臉,強忍住怒意,輕咳了兩聲,厲聲喝道︰「太子算個什麼東西,這銀票你收好了,爺今日便替悠悠贖身」。

李德全又將銀票塞回了老鴇的手中,可那老鴇說什麼也不敢收,最後竟嚇得跪倒在地,嘴里直說太子不好惹之類的話,好像這普天之下除了太子便沒了皇上……

站在一旁的悠悠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她原本就嬌俏的模樣更是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

康熙這才壓下心中的火氣,又細聲細語的安慰了她一番,這才領著李德全怒氣沖沖的出了醉仙樓。

他前腳剛走,花媽媽便急聰聰的推開了二樓靠左邊的一間廂房,四名錦衣華服的公子正眉頭緊鎖,小聲的商量著什麼。

見那花媽媽進了來,幾位公子都神色凝重的望了過來。

花媽媽沖幾位爺行了個禮,將剛才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其中一個面帶粗獷的少年,拍手一笑,說道︰「太好了,太子這下鐵定栽了,皇阿瑪向來惜花憐玉,被他這麼一搞,說不定就扛上了,八哥、九哥、十四弟,你們說是不是?」

八爺的嘴角微微勾起,溫和的俊臉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處變不驚的翩翩公子形象。

九爺冷哼了一聲,潑冷水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

十四已經舉了杯和十爺互踫了一杯,兩人一飲而盡,隨即開懷大笑了起來,仿佛勝利就在眼前。

四爺府

「靜柔,你這是做什麼?」永佑殿的院門口,胤禛一臉怒意的沖著那拉氏大吼道。

「爺,太子殿下送過來的人,怎好拂了他的面子?」那拉氏一臉不安的半低著頭,一雙慘白的手滲出了絲絲汗珠,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這個日漸暴躁的男子。

男子的目光這才嫌惡的掃過那拉氏身後的兩名女子,冷哼一聲,態度無比強硬︰「送回去,別讓爺說第二次」。

那兩名女子惶惶不安的互望了一眼,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這樣凶暴的男子讓她們感到害怕。

「爺……」那拉氏終是忍不住痛哭了出來,沒有人知道她有多心疼胤禛,看著他日漸消瘦的面容,她恨不得失蹤的那個人是自己。

至少,他不必每日活在痛苦之中,無休止的折磨自己。

抹了一把眼淚,那拉氏顫顫的抬起了頭,咬了咬牙,說道︰「臣妾不想看到爺再傷心了,這兩年來,爺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臣妾看著心都碎了……太子爺也是一翻好意,爺就看在這兩名女子和月兒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份上收了房吧!」

雖然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心在滴血,但是只要不再看到胤禛傷心、痛苦、絕望的模樣,讓她承受再多的痛,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冷笑了一聲,胤禛將視線停留在那兩名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子身上︰「有哪里像?就憑她們也想取代月兒,不,可,能」。

冷冽的聲音一字一頓的敲擊在府里的每一個角落。

他也希望自己喜歡的只是月兒那張美麗的臉,這樣……他也能好過一些,至少,心不會像在刀尖上跳舞一般,沉淪、痛楚……

那拉氏無聲的抹著眼淚,最終揮了揮衣袖示意兩名女子先行退下。

初春的風打在臉上涼涼的,胤禛只穿了一身單薄的袍子,獨自立在永佑殿的院門口,他記得那一年,她說︰「胤禛,你為什麼要帶別的女人來這里?」

他記得那一年,她對他展開無比燦爛的笑容,仿佛只是一瞬間,他的靈魂便無法自拔的沉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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