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逸縱馬拖死華山武士,已耽擱了不少時間,岳中巔在前面俯身在鞍正鞭馬急遁,已經和他有一段距離了,看追之不及了。王天逸卻未勒馬,一邊疾馳,一邊撮指在口,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余響還未盡,街邊樓頂就是一聲弦響,一支長箭直射岳中巔。
飛箭下射,岳中巔听得清楚,奈何俯身在鞍,倉惶中哪里辨得清箭道,只能朝飛箭襲來的方向舞動長劍防住上身要害,箭聲呼嘯的掠過劍影,長劍暗箭並未相踫。
岳中巔暗叫不好,果然身下正疾馳的坐騎猛地一抖,前足就人立了起來,岳中巔只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扔了出去。
不料射箭的正是負責瞭望之職的哨備,武功一般的他不講究一擊斃敵出奇制勝,卻嚴格的按照巷戰戰法瞄著兵中巔坐騎放了箭,長箭釘進了馬臀,劇痛之下,岳中巔的馬立刻就受驚了。
王天逸看前方岳中巔的馬匹突然悲鳴人立,叫一聲︰「漂亮」,兩腿用力,坐騎前力前沖,只幾步就已經沖到岳中巔近前。
岳中巔亦是經驗老道,一把抱著馬脖子沒被甩下馬鞍,眼光掃處,已經明白了此刻之境遇︰坐騎受傷、上有暗箭、後有追兵,這種情況下再想騎馬逃逸,已然是做夢了。
既然馬匹已經無用那就放棄,他一個翻身從鞍上滾了下去。身子還沒著地。就看到皮質鞍座上「叮」地一聲直直插上了一支長箭,長箭射完一支就要上箭,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岳中巔在地上一滾,小腿一撐,不待站直身體斜著往小巷里沖去。
才邁出一步,身後急促追來地馬蹄驟然減緩,空中好像突然多了一團稠密的風直朝自己背後撞來,岳中巔宛如身後墜上了鬼。並不回頭,反而咬牙低頭朝前急奔,果然一聲兵刃破風的撕裂聲被他急速前進地身形堪堪甩在身後一尺處。
這是王天逸從馬上對著岳中巔飛躍而下,一劍追斬卻堪堪砍了個空。
看著岳中巔亡命般的竄進小巷,王天逸提著雙劍也追了進去。
在這樣的深夜時分,附近的居民早就睡熟了,但他們不知道。這他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巷子房屋在夜里卻成了噩夢地舞台,一個江湖豪杰正喘著粗氣慌不擇路的奔跑在崎嘔不平的巷子里,而他身後,另一個蒙面高手卻握著雙劍殺氣騰騰的追在他身後,殺與被殺就如同一條看不見的線把他們倆個在黑夜中緊緊的扯在一起。
如果熟悉地形,前逃的人佔便宜;而如果不熟悉,則後追地人有優勢。
遺憾的是,岳中巔並不熟悉成為他救命稻草的巷道,因為在白天這種地方他這種身份的人是不會來的。就算來也會用絲帕捂著鼻子皺著眉頭快步穿過;而他身後的追兵卻是個高手,他沒有余力回頭應戰,因為他已經把自己的背賣給了對方,在江湖上,東西拿回來向來比交出去難一百倍。在這種距離下轉身只能是死路一條,他只有一路前逃,奢望在某處可以給他轉身應戰或者徹底逃開的機會;而逃命靠的不是兵刃和武功,而是兩條腿,所以他只能發力前沖,身體不斷地撞在低矮的牆上,就如同一頭老鼠在迷宮里踫來踫去。
王天逸卻不需要管路線,岳中巔就是他的路線。他眼楮盯死了前面這個穿著奴僕裝束的豪杰,就如同斗犬一樣耐心的在後面跟著,並不急著刺出無把握地劍,他在等著機會的出現,那個時候將一擊致命。
踩著土里凸出的石頭,岳中巔猛地扭身轉進另一個岔口,前面竟赫然檔著一道土牆,這是個死胡同!
土牆比人頭高不了多少,要在平時,岳中巔閉著眼楮都能一躍而上,但現在卻如鬼門關一樣高不可攀,因為他身後綴著要命的王天逸。
哪怕他放棄前沖只跳一巴掌高,後面的王天逸都有機會把他瞬間砍成三截。
所以王天逸看著他再次轉向斜沖,一頭撞開了破舊的籬笆牆,帶著滿面的擦傷,直逃入旁邊的破院之內,這個時間太短,王天逸在刺與不刺之間微一猶豫,仍然沒舍得如放開弓弦一般射出手里的輕劍,他沒把握能殺得了岳中巔,但只要一刺,自己的沖勢立消,所以王天逸跟著岳中巔突進了這破敗的院子。
兩人距離再近一步。
岳中巔連轉頭的機會都不會有了,只能沖。
院子敗落的不像樣子,里面只有一間土蒙蒙的破房,但岳中巔連從破得只剩一半的木門里進去的時間都沒有,他直直的對著破房的窗戶,一個魚躍直直的撞了進去。
但若是破屋戰,先進的人卻有優勢,因為外亮內黑,進去眼楮不能馬上視物,而先進者落地一個轉身,就正好對著亮處沖進來的敵人,而且對方往往還正弓腰躍進屋,猛然反擊可以給追擊者造成巨大的威脅,身為暗組高手的王天逸怎能不知,他冷哼一聲,長劍如白練般纏上了岳中巔的腿。
「呀!」一劍刺進了還在空中的敵人腿腦子,岳中巔帶著一條血線摔進了房子。
一擊既出,王天逸去勢就是一滯,就借這一停滯,王天逸免去了窗台減速之煩,腿一蹬,就地飛起,弓腰跟著敵人躍進了屋內。
屋內一片土氣,一角塌了半邊,看來久已無人居住,但王天逸卻是沒時間細看了。
他的眼楮剛適應了驟然一黑,就看到滿面扭曲的岳中巔大吼著殺了過來。
岳中巔地腿受傷了。要是在外邊他等于已經死了。但現在卻是在狹小地屋內,他腿一邁就可以發動攻擊了,沒有什麼花俏的招式。雙手握緊長劍當頭一個全力直劈。
但靴子剛踩到地面的王天逸看到這一招,卻是眉毛瞬間擰到了一塊,他剛著地,身子還沒站直,腿根本不及發力,而且就算不顧一切地躲開。身體攻擊姿勢必然全無,在這狹窄的空間里若是對方化直劈為斜劈,甚至化為橫斬,他都不一定能有辦法應對。
王天逸心里暗叫不好,知道自己低估了這家伙,要知道暗組曾經肆無忌憚的打擊過岳中巔這個人,而且就王天逸私人認識中的岳中巔也不是什麼有膽之人。而且今晚自己為獵人,對方為獵物,被自己追的落荒而逃,還受了傷,有了這樣的先入之見,王天逸才托大地毫無間隙跟著岳中巔破窗而入,萬沒想到對方竟然突然反噬,但此刻知道輕敵已經晚了。
江湖上出錯一次就可以要你的命。
王天逸不能改變出錯的結果,卻盡力彌補這後果。
他同樣大吼一聲。全身力氣集中在左手劍上,由下往上的撩去。
「當」「 嚓」三聲響。
第一聲合著火花四濺的巨響聲中,兩把品質不分上下的唐門極品好劍對撞在一起。
接著就是一起折斷,發出 嚓輕響。
「天助我也!」王天逸心里一聲大叫,不理左手的酸麻。站直身子地過程中力道傳到了右手,另一把輕劍發動了,直刺岳中巔小月復。
在這生死存亡關頭,岳中巔猛地一側身子,卻同時前沖,不理王天逸的右手劍在自己的左脅開了一道大口子,右手放月兌斷劍一拳往王天逸面門打開。
距離太近了!對方突然沖到了面前,王天逸不及改變右手劍的方向,看對方那拳轟得霸道,忙不迭的放掉斷劍,曲手朝外格擋這直擊。
岳中巔用自己左協的血和肉感到了王天逸的輕劍,左手一伸死死的攥住了那握劍的手腕。
右手被拿,王天逸左手隔開岳中巔那拳,伸出指頭就狠狠地朝兵中巔兩眼戳去,岳中巔擺頭閃開,王天逸的手指一下就在他眼皮下開了一條大口子,可謂又快又狠,但岳中巔卻毫不理會眼下的血跡,帶著半邊臉的血一頭朝王天逸蒙面巾下的鼻子撞了過來。
岳中巔死死地握住了王天逸那持劍的手腕,兩個人就好象左手和右手長在了一塊,宛如一條雙頭蛇般展開了一場招招奪命陰狠徒手格斗。
岳中巔求生之際雖然悍勇,但卻不敵王天逸年輕力勝,加之受傷在先,沒幾招就落了下風。
先是雙方的腿鎖在一起之後,緊接著唯一活動自如的右手被王天逸別在了肋下了,兩人就如同一只巨大的鴛鴦鎖一樣立著別在了破房中間,一時之間誰也動彈不得。
但佔據上風的卻是王天逸。
王天逸的長劍豎在兵中巔身後,兵中巔可以鎖住王天逸的手臂,但他的腕力卻壓制不住王天逸的手腕,這手腕慢慢的朝上挺去,那手里直豎著的輕劍跟著慢慢的靠住了岳中巔的腋邊肌膚,接著就是劍尖緩緩的推進了皮肉之中。
劇痛讓岳中巔嘴唇哆嗦起來,手上不顧一切的發力下壓,王天逸緩緩前進的劍尖停住繼續上刺。
王天逸只感到右手好像又壓上了一座泰山,壓得他右邊胳膊血管都在凸得要爆開了,沁出了一頭汗的他眼楮和岳中巔雙眼對視著,右手力道再加,仿佛連泰山都抬的起來,劍尖又多刺進了一份。
兵中巔一聲低吼,劍尖又停住了,兩人較力的胳膊都因為巨力而同時顫抖著,長劍跟著也在顫抖,岳中巔的鮮血順著劍頭慢慢的流下來,就像一條紅色的小蛇,一直涂滿了整個劍身,又爬過了劍鍔,穿過了王天逸青筋突突亂跳的手背上,然後蛇身才碎成一滴一摘的落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節奏,宛如度量岳中巔生命的沙漏。
劍捅地越來越深。但兩人卻停止了用別地方法判定生死。雙方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這兩條死死抵在一起的胳膊上,因為對岳中巔而言,他一旦放棄這角力。刺入地長劍將立刻貫穿自己,其他的一切的攻擊、逃生可能在這種傷勢下都將成為幻想,而對王天逸而言,他有把握慢慢的透進長劍,若是換去其他攻擊方式即等于放棄這優勢,他選擇這最無花俏也最穩妥的角力。他要穩穩的看著敵人慢慢地死去。
岳中巔死壓著王天逸手腕的手卻無時無刻的在集中著全身力道,在這樣分死活的角力下,王天逸只感的自己的右手臂好像都要折斷了,但他知道落于下風的岳中巔肯定比自己更痛苦,這從他顫抖的越來越劇烈地嘴唇上就可以看的出來。
「為了華山榮譽?」王天逸一面用力上捅,一邊壓著嗓子低聲問了一句,腔調里透著驚訝。驚訝是在劍頭入肉血流滿地的死亡已經可見的情況下,這廝還不放棄抵抗。
這驚訝又透著欽佩,是戰士對另一個戰士這種絕不放棄戰斗的精神表示欽佩。
眼楮血紅的岳中巔盯著面前同樣血紅的這雙眼楮,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壓住那把劍,一邊用嘶啞的嗓音對著敵人的臉罵道︰「扯……淡!老婆孩子……等我……呢!」
「做夢!」王天逸從咬緊地牙縫蹦出這兩個字,他咬牙切齒的往上捅劍。
「放屁!」岳中巔呲牙咧嘴的反擊了對方對自己的判斷,他眶眥俱裂的往下壓著那手腕。
暗夜地破屋里,兩個男人都是面目扭曲如鬼,身上汗流浹背。地上卻是鮮血淋灕。
就在這時,窗台上探過一個人頭往屋里看來,低低叫了聲︰「鷹眼?」
聞听此聲稱謂,王天逸氣勢大振,岳中巔卻渾身一抖。剛才扼腕阻劍的力道卻是瞬間搖晃起來。
皆是因為「鷹眼」這個稱呼,乃是長樂幫在此次行動中對王天逸的代號,王天逸自然知道自己的小組尋到了自己,而岳中巔听到說出莫明其妙的字眼來,當然猜到是對方援兵到了,能不氣亂勁阻嗎?
岳中巔氣勢大弱,王天逸手腕阻力猛地一輕,王天逸卻沒一劍捅穿岳中巔,反而口里卻一聲痛哼,原來剛才二人瘋狂角力,此刻壓在手腕上的力道突然一輕,王天逸整條胳膊里好像突然鑽進一只刺蝟,肌肉經絡一起刺痛。
這不過石光電火的瞬間,過了這瞬間,王天逸將一擊解決岳中巔。
但就在這石光電火的瞬間,奇變又起。
正在窗戶外往里張望分辨敵友的武士突然一聲慘叫,摔在了窗台下,院里腳步聲大作,一個聲音急急傳來︰「岳先生在這里?」
石光電火,不過是石光電火,岳中巔氣勢復振,一把又壓住了震驚不已的王天逸手腕。
岳中巔援兵來了,人數還不少,一擊就斃了王天逸的手下!
黑暗里,王天逸和岳中巔再次對望了一眼。
這次卻不再是志在必得的冷酷和舍命求生的悲壯。
此刻卻是一個是被圍的恐懼混雜著功虧一簣的震驚和憤恨,一個則是被救的激動纏著堅韌不拔終于撥開陰雲復見天日的狂喜。
王天逸左手陡地放月兌岳中巔右手,揮拳朝岳中巔太陽穴猛擊而去!
岳中巔縮身大吼中,左手下壓,毫無力道的血染輕劍月兌肉而出,揮灑出血雨一蓬!
王天逸一拳落空,岳中巔月兌困而出的右手撮指成刀直刺王天逸脖頸,王天逸斜身急倒,接著這後仰的力道空中一個鷂子平滾,鎖在一起的腿讓岳中巔跟著憑空翻了個跟頭。
翻滾中的兩人空中分開,王天逸半跪落地,岳中巔斜臥摔在土里,而從窗台上已經躍進了一個蒙面大漢。
王天逸已經看到了那人背後不知還有多少人,並不敢戀戰,轉身一跑一墊一躍已經攀住了屋子的那個口子上,轉眼間就翻出了這房子。
那大漢落地站穩之時,王天逸已翻出了破屋,蒙面大漢恨恨的盯了一眼那缺口,對追還是不追猶豫了一下,轉身對躺在地上遍體鮮血的岳中巔走了過來。
「岳先生還好?」他俯身檢查了一下岳中巔,他傷得實在不輕,腿上和肩後都被開了很深的口子。
岳中巔臥在地上,好像剛睡醒一般,搖著頭看了這個又看了那個,神態平靜,仿佛身上根本沒有多了兩個呼呼淌血的口子一般。
「岳先生,您怎麼樣?」蒙面大漢扯月兌了面罩,攬起了地上的岳中巔急急的問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岳中巔突然破顏一笑,接著好像有了天大好事一般哈哈大笑起來,雖然有氣無力的一斷一續的,但他仿佛難以抑制般的大笑起來,一刻都不想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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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逸逃出破房之後,已經尋不到一個手下了,他躲在街角黑暗處,用力甩了甩劍上的鮮血,傾耳去听黑夜中的動靜。
黑夜壽州城仿佛起了風,廝殺和慘叫的風,從風槍門那邊而來,比剛才長樂幫突擊進風槍門的那種風聲不知強勁了多少倍。
接著空中不停傳來嗚咽的有聲,這種信號王天逸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在訓練的時候听過不知多少次,陌生是因為這是他在自己參與的行動中第一次听到這信號,這種信號意味著︰攻擊行動失敗、集結剩余人員!
「任務結束了!」王天逸鼻子里一聲冷笑,轉身往瞭衛小組事先約定的集結地點跑去。
他剛才和岳中巔死斗的破房與他們的待命地點相距不遠,那里黑巷的牆里面事先放著備用兵器和藥品,王天逸配齊了自己的武器,靠在牆角等了片刻,不出王天逸所料,剛才跟著他的手下一個也沒來,估計全被干掉了。
這個時候,哨聲又是一變,集結待命的命令已經成了集結撤退,看來連收攏戰斗人員再次作戰的余力都沒有了。
王天逸嘿嘿一笑,嘴里輕聲道︰「真有本事,這種人員規模居然還被擊潰了。」說罷朝城邊緣的總集結地點跑去。
經驗豐富的王天逸避開了高樓大道,利用上次行動對壽州地形的熟悉,盡可能在小巷里穿行,他知道制高點的箭手是十分有用的,不僅可以直接射擊更可以召來大批高手圍攻敵人,但如果制高點上的自己箭手被干掉換成了敵人的射手,那麼十分有用就變成了十分危險。
果然耳邊不斷听到樓頂冷箭 哨聲,大道上的廝殺和慘叫也清晰可聞,到處是長樂幫高手呼叫幫助的口今,但王天逸並沒有出去拯救同袍,在自己人的慘叫中他靜靜的穿行在黑暗中,直直朝集結地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