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第十五節烈火大江(完)

作者 ︰ 缺月梧桐

經過如此慘烈的一戰,昆侖和武當援兵近乎全軍覆沒,傷亡慘重到極點,作為主力的慕容成不必說了,王天逸那邊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且不說王天逸重金招募的烏合之眾死傷殆盡,就是把岳中巔等從這場鑿船死戰中生存下來的嘩變高手算上,還能站著並能慢慢走路的不過區區近三十個人而已。

在這個時刻,建康近乎成了一個無武林高手的空白之地。

迅「嘩變」的劉三爺等原商會人士和附庸過來乞丐團頭王大立等人,所帶來的流氓、打手、護院、保鏢乃至身體壯碩的乞丐倒成了這戰場上無人可以抗拒的絕對高手,當然他們不過是來打掃戰場的。

自己的死傷者要搬運和妥善救治,而敵人尸體則被滿心仇恨的手迅丟進大江喂魚,受傷的人被補刀致死或者直接活著和尸體一般處置,少數還活著的俘虜則作為功績的見證和幫派的吉利物件保留下來,被勝利者盡情的凌辱,等到厭煩了之後,自然也是一般的處置。

一切都是按江湖規矩來。

千里鴻自然順理成章的撤退了,但慕容成和王天逸誰也沒打算乘勝追擊,一晚上收復建康,因為建康中的任何一只力量都奄奄一息到誰也沒實力做動作了。

大戰之後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休整,所有幫派就像他們自己握著兵刃的手指,全部麻木了,不伸展開休息好久,怕是連筷子也拿不起來了。

王天逸就是這樣,苦戰了一宿的他,渾身好像泡在了醋缸里,從骨頭到汗毛全部都是軟軟的,只要一動別說身上那些肉就好像要酸疼的掉下來,就連嘴里的唾沫都是酸苦不堪。腳下好像是剛裹了三寸金蓮未出閣大姑娘,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小碎步,還得扶著牆。

幸好他那些手下和朋友無人來煩他,好像人人都想不起來他說過的那些天花亂墜的承諾,甚至都無暇歡呼這傳奇一般的勝利。人人踩著小碎步申吟著找床去睡了,很多人為了走地快些連手里的兵器都扔了,這時候,就算有人給他們一床的銀子,他們也不會賣出身下那張柔軟的床。

王天逸也想。但他不能,他還要善後。監督指揮戰場的打掃。

所以忍著大腿曲起後爆炸開來地酸疼,他在慢慢的用試探著往濕漉漉的台階上坐,那里好像不是光滑的石頭,而是長著一圈牙的老虎嘴,終于坐實了。但他馬上又呲牙咧嘴起來,渾身都要散架了,他地崇拜者王大立立刻跑了上來。跪在地上,滿臉堆笑的替他滿是血痕地赤腳套上靴子,王天逸不想穿靴子,穿上了睡覺地時候還得月兌不是嗎?但他連開口拒絕的力氣都不想出,就隨著團頭擺弄。

疲憊不堪的他抬頭看了看,感覺連黑蒙蒙的天都像自己一樣要坍陷下來,砸到自己身上,「當被子蓋多好啊」,王天逸的頭喀吧一下垂了下來,胡思亂想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這個搖搖欲墜地黑暗里突然傳來一聲響亮憤怒的大叫,有力得完全不像是這個天地的物件,憤怒得好像要刺破這黑天黑地,讓王天逸都忘了酸疼地脖子,立刻抬起頭來。

「王天逸,你這個畜生!!!你恩將仇報個雜種!!我……」這大吼是這樣的。

王天逸朝前看去,前面空地一群護院打扮的人正圍著一個人,那人早被五花大綁,看架勢正在往那邊跪了一地的俘虜堆里押,但那人毫不氣弱,不停掙扎,高高昂起的頭不停的在身邊打手里竄上竄下,就如同一只落入漁網但卻不認命的龍蝦不屈的跳動——他正是左飛。

「混蛋!」王天逸身邊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炸雷,王大立跳著腳大罵︰「讓他閉嘴!」

人群里頓時響起了一片喝罵聲、拳腳砸肉聲,王天逸橫眼過去,卻再也看不到左飛了,他大約已經被打得弓了身子,像死去的龍蝦那樣睜著眼楮卻直不了腰了。

王天逸站了起來,慢慢的朝人群走去。

王大立愣了一下,趕緊追了上去,大吼道︰「閃開!閃開!司禮來了!」

所有長樂幫的人都迅的閃開,不由自主的恭恭敬敬低頭,擺出了致敬的姿勢,但在這低頭前,每個人的視線卻好像黏在了這個走路都有些晃蕩的家伙身上,舍不得移開。

多看兩眼,就能看得更仔細,以後就可以到處和朋友吹牛了︰「想知道咱們是怎麼一夜就宰光了昆侖那幫兔崽子收復建康嗎?告訴你,你可不要嚇到!那天晚上,我可是就在戰場!哈哈哈!看你那眼神!不信?嗅花虎當時就在我身邊!這個人不得了,渾身散著一種王霸之氣,一走過來,我就感到全身麻痹連小手指頭也動彈不了了!他臉上有十字疤痕,看著那個嚇人啊,我遍體寒毛倒豎!豎的一條是武當大亨蒼松留的,橫的一條肯定是林羽的最後一刀…?什麼?你敢說我胡說八道?我告訴你,他那晚腳踏一雙厚底靴子,左邊鞋幫上有塊,諾!銅錢這麼大的泥巴……」這樣的機會怎能放過。

他是今夜建康的傳奇,而建康的今夜將勢必成為長樂幫的傳奇。

而現在這個傳奇正面對一個對他兩眼噴火的俘虜。

一揮手,打手流氓們立刻水一般的退了開去,垂手低頭立在周圍,中間只剩站著的王天逸和弓著腰嘴邊滿是血的左飛,他正慢慢的抬起頭來,等看到誰站在他面前,他的腰好像被一個金甲力士推著,一節一節的直立起來。

王天逸推開了後面乞丐團頭替他打的雨傘,後者識趣的退了開去,于是在如注大雨中,只剩這兩人對視。

一個目無表情,如同和這黑夜暴雨融為了一體,另一個則好像只剩下一雙憤怒到亮的眼眸。

眼眸怒視著黑夜暴雨,憤怒到熊熊燃燒。

「雜種!」左飛不像剛才那樣跳著用盡全身力氣罵了,這次聲音低沉的如同地底洞穴噴出的野火。

王天逸張了一下嘴,但馬上嘴唇又堅硬得合到了一起。他面無表情。

沉默。

「你羞愧嗎?」左飛高高昂著頭,冰冷的雨水立刻順著臉頰流淌了下來,但他看起來還有些舒暢,因為他身體的火幾乎要把他燒成灰燼。

沒有憤怒,沒有羞愧。沒有猶豫,沒有彷徨,王天逸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沉默。

大雨如注,雨聲簡直如雷一般在響,但這圈里卻好像被難以忍受地靜寂死死壓在下面。以致于周圍低頭的人不由自主在這種重壓下把脖子垂得更低。

「你這個雜種!!」左飛猛可里撕心裂肺的狂吼起來,一連串的怒罵質問好像火山口里的岩漿般爆裂地炸飛出來︰「我把你當兄弟!把你當朋友!我為了你像老師懇求。他相信了我。也相信了你,所以他才饒了你的狗命!當日你跪在老師面前磕頭求饒,那時候你說了什麼?啊?你說了什麼!你這個畜生!你說絕不會與我們為敵!但你做了什麼!你這個背信棄義的狗種!老天啊!為什麼你要這麼對待我!你讓我有眼無珠!我是個笨蛋啊!我是個畜生啊!王天逸!你這個恩將仇報的人渣!」

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沉默。

「狗賊住口!你們屠了司禮地婚……」王大立等了好久,看王天逸不吭聲,跳出來幫腔。但他沒說完,因為王天逸終于開口了,這不是對左飛的回應。而是對手下地命令。

「去車上拿匣子來。」王天逸冷冷地看著左飛,嘴里卻甩出這樣一個命令。

王大立愣了一下,馬上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很快一個匣子交到了王天逸手里。

王天逸冷冷的看了一眼左飛,抽開匣子蓋,揪出里面的東西提在手上,匣子被扔進了雨水里,翻著滾滾了老遠。

「認得出嗎?」王天逸把手里揪著的東西伸到五花大綁地左飛面前。

「你!!!!!」左飛一見之下就被驚怒恨從頭灌到腳心,以至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誰殺了他?」王天逸冷冷的問道。

左飛渾身都在顫抖,頭一根根豎起,眼球都瞪了出來,只是下半截浸在淚里,上半截卻布滿了如血赤紅。

接著左飛一聲怒吼,瘋了般朝王天逸撲了過來,盡管被五花大綁,他還有牙,他要咬死面前這個畜生。

「你***!」這次王天逸沒有靜靜沉默,他低吼著用酸楚地肌肉拉起大腿,狠狠一腳揣進了左飛的肚子。

「喔…」五花大綁的左飛立刻被踹得曲著腿離了地,在空中一個微微停滯, 嚓一聲跪在了王天逸面前的泥地上,因為痛苦身體直直朝前伸著,幾乎和地面平行的臉上濺滿了泥漿,白沫和粘稠的血混雜在一起從嘴里涌了出來,合著臉上流淌下的雨水一起流進了眼前的骯髒泥水之中。

王天逸停止了片刻,又抽起一腿,狠狠踹在面前左飛的臉上,這個人立刻打著滾躺在了泥濘之中。

所有的人都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的縮了脖子,就好像這一腳竟然是踹在他們臉上。

但王天逸沒有停,他的暴虐和這些仰慕他的手下想象的還要可怕。

王天逸跨出兩步,再次狠狠的朝地上的左飛踹去,這一次並不是干淨利索的高手擊打,一招之內瞬間要對方的命,而是宛如泄憤一般毆打,他不停踹,嘴里卻不停的罵︰

「你***以為你是誰?哈?自從我認識你那天開始,你就認為自己是個高手,你是個狗屁!你是個什麼東西?啊?志大才疏的廢物!只會做白日夢的蠢材!憑什麼你要認為自己高人一頭?**你媽!還以為我是你朋友?你照照鏡子!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蠢驢!…」

不知踢了多少腳,王天逸終于直起了身子,他扶著腰呼呼的在雨里喘著粗氣,好久才喘輕了一點,然後又彎下腰,揪著左飛的髻把他拉了起來,大吼著︰「你俠義嗎?你夠朋友嗎?你夠厲害嗎?那你現在怎麼會像一條死狗!你!是!個!廢!物!江湖里的渣子!給我們提鞋都不配!」

左飛坐在泥漿里,不知道是疼痛還是震驚讓他沒有再吼叫說話,他呆了一般張著嘴喘氣。雨流過他的身體就好像流過一塊木頭。

「看看!看看你做了什麼?」王天逸嘲笑般的吼叫著,把手里林羽的級伸到左飛面前︰「你老師的腦袋!他在看著你,看看他教出的好徒弟是怎麼樣地一頭廢物蠢驢人渣!」

「嗷!!!!!!!!」左飛出一聲不似人的吼叫,他瘋般朝後仰頭想躲開。

但王天逸冷酷殘忍的揪住兩個髻,把他們鼻尖對鼻尖的抵在一起。他在笑︰「誰是雜種?誰是畜生?我知道你是個廢物!你是堆垃圾!你是江湖里的渣子!」

左飛瘋了一樣地想避開林羽的級,瘋狂的掙扎,就像一條被釣在雨線上的大魚在泥漿里翻滾,但無用,他連低頭都做不到。

王天逸殘忍的始終把他們臉貼臉摁在一起,就算左飛死死閉著眼。老師那臉地冰冷還是始終縈繞在自己皮膚上。有如他的鬼魂一般在心海里出久久不絕地哀嚎。

「哇!!!」左飛終于放棄了所有掙扎,他坐在泥漿里嚎叫著大哭起來。

「哭?」王天逸哈哈大笑起來︰「你這種廢物,除了哭還能有什麼用?我知道你孝順老師,不是他收留教導你這個孤兒地嗎?來,嘗嘗你恩師的血吧。」說著,放月兌了左飛的髻,居然把林羽腦袋倒過來。用脖頸創口的血去涂抹左飛的臉。

在王天逸地哈哈大笑中,左飛恐懼的嚎叫哭喊著在泥里打著滾,躲避著這非人的折磨。

此刻連圈外站著地長樂幫手下,也有不少人不忍的別過頭去,這時,很多人感到恐懼和迷惑︰英雄和魔鬼的區別究竟有多少?

左飛的掙扎越來越弱,最後他像一條死去的大魚一樣臉朝下俯在泥濘里,而王天逸哈哈大笑好像一只火炬慢慢的在大雨里熄火一樣,他慢慢的站起,轉身,提著林羽的級朝外走去,再也沒看左飛一眼。

次所有的人都把頭垂的更低,連打量他的勇氣也沒有種「王霸之氣」趕緊走過自己身邊,越遠越好。

「啊哈,大英雄,這是哪一出啊?」劉三爺在後面指揮,听說前面有戲,趕緊跑了過來,沒想到卻散場了。

「跟我來,我有事要你做。」王天逸面無表情的走過劉三爺身邊,甩出一個命令。

劉三爺收了戲虐的笑容,趕緊恭敬的跟在王天逸後面,趁此機會,從一直翹著大拇指說話的跟班王大立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江湖只有司禮這樣的才能當英雄當豪杰啊!」王大立最後用一句微微挑高腔調讓前面的王天逸听到的馬屁詞做了轉述的結尾。

「嗯?」劉三爺卻不像王大立那樣興高采烈,回頭了看了看正被架離的左飛,他疑問的嗯了一聲,這不像他所了解的王天逸做事風格。

進了劉三爺的馬車,王天逸開口就問︰「你帶金銀來了嗎?」

「您要賞人?」劉三爺問了一句,但他不需要回答,手也沒閑著,立刻抽出一個大匣子,里面全是銀子。

他這種人,銀子已經是他最好的武器和武藝了,武林高手講究刀不離身,他這種江湖高手自然是銀不離手。

王天逸接過匣子,從車廂墊子里扯下一大塊布來,把銀子全倒在了上面,開始打包裹。

但想了想,他把銀子劈出一半用手劃出布面,把剩下的銀子包了個包裹。

「你,替我把這些銀子給左飛,送他出城。」王天逸十分疲累的說道︰「不要說是我給的。

你也認識他,隨便找個因頭。囑咐他不要再在江湖里混了,他不適合,遲早要被淹死的,讓他做點小買賣或者買塊地當地主吧………」

「屬下真為司禮您的義氣感動。」劉三爺深深行了一禮︰「棒打浪子讓回頭啊,不惜自己結個仇家背個罵名,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啥?」旁邊的王大立驚呆了,愣了會,趕緊說道︰「那小子是昆侖余孽啊,還是個高手啊,萬一出來尋仇咋辦?」

王天逸笑了笑︰「他就是尋仇也會走正門的,他要是能做好尋仇這種事的人,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般下場。」說到這里,他突然有點哀傷的嘆了口氣︰「我們也不會是兄弟了……」

「不如都給左兄弟吧。」劉三爺把稱呼都變了,他指著剩下的那一堆銀子叫道。

「給他太多銀子會毀了他。」王天逸又痛苦的嘆了口氣,接著指著劉三爺說道︰「這事你辦好。現在送我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王天逸這一覺就睡了兩夜一天,就是醒還是被王大立推醒的。

「怎麼回事?」王天逸睡眼朦朧地問道。

「司禮。新任建康總管來了!」王大立滿臉的驚恐。

「新建康總管?」王天逸也懵了︰「那是誰?」

新任建康總管卻是林謙。

他作為偏向于易月的派系,事先被吹風,因此在建康婚禮屠滅戰中保存了大部分實力,帶著自己的人「逃」到了揚州城外的碼頭。

但他卻不急于進城參戰。

原本地打算很勢利,只是在得到易月的好的同時。盡可能的得到霍長風的巴結和好處。

霍長風和易月兩派對這只保存完好地商會戰力,都極盡拉攏之勢。金銀珠寶賞賜不說。封官許願更是不在話下。

正當林謙吃的飽飽地,準備拉下臉皮,回身給霍長風老幫主臉上來計勾拳地時候,情況突變。

建康的探子突然帶來了昆侖內訌、秦明月被殺、千里鴻重新主導的情報。

作為傾向于易月一派的大將,林謙對鐵三角計劃不僅是知情的。而且是抱有很大信心地,但此刻這情報不啻于是一個晴天霹靂。

林謙需要重新判斷局勢。

若是昆侖這種包括武神在內高手林立的門派不能入援易老,那慕容成加上易老和霍長風實力就是五五分啊!

不。不是五五分。

前兩天,易老的人指天誓說慕容成地主力已經入援了,自己也親眼看到了慕容成原來的親衛隊副主管在揚州,但這樣一來,慕容成實力肯定大弱,必然被復叛的昆侖釘死在建康。

這樣豈不是幫主會略佔上風?

就這樣,再次猶豫的林謙重新選擇等待,看風向變動。

直到最近,霍長風沒有再拉攏他進入揚州殺場,而是封官許願,請他去建康做新的總管。

搞笑的是,易月竟然也封他為新任建康總管。

這也是個信號,說明霍派已經佔了上風,不求幫手但求你不搗亂就好了。

這種情況下,林謙自然不敢再像以往那樣玩虛的,自然滿口答應。

只是猶豫著自己對霍長風貼過去,還是繼續等待,回建康那就不用提了,如果去做個這個空頭總管,等于是拿自己的力量和昆侖乃至慕容成消耗,誰會做這樣的傻事。

林謙仍在等待,當然他也派出無數探子刺探建康的武林情報,霍長風也毫不吝嗇的把自己得到的相關情報源源不斷的提供給他。

就在前幾天,霍長風通知他,建康可能有武當援兵到達,要他做好偵查的準備,畢竟大事一定,長樂幫肯定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就這樣,林謙詳細的得到了建康大戰的情報和結果。

堅持抵抗的錦袍隊和慕容成聯手摧毀了昆侖主力和武當援兵,雙方自然損失慘重到極點,現在建康竟然是個空城了。

這麼大的一個桃子,又這麼好摘,懷揣著幫里最正式任命的林謙立刻要求南伐建康,要不惜拼死一戰來驅除匪類還我建康,霍長風自然滿口答應,當天夜里,林謙就帶著精銳好手揚帆-,直奔這桃子而來。

還沒到建康,在大船上,林謙已經擬定了戰略,他看著滿屋子的心月復干將,說道︰「報仇雪恨、血債血償自然不在話下,但建康是昆侖搶走的,昆侖又是受慕容成指使和支持的,歸根結底長樂幫的建康是慕容成搶走的,所以第一步,也是最後一步,我需要查明,為什麼一個長樂幫的司禮會和自己幫里的死敵慕容成合作?這里面究竟有什麼不可見人勾當?」說到這里,義憤填膺的林謙拍得桌子山響。

要摘桃子。當然要除掉種樹澆水地人,除了傻子,人人都懂。

蘇州,雨仍未停。

文從雲正在去拜訪同僚于叔,說拜訪客氣了點。因為文從雲是怒氣沖沖去的。

管家熱情的直接把他請到于叔的書房,作為在慕容秋水手下的親密同袍,文從雲來于叔家就像自己家一樣。

桌子上鋪著一摞厚厚地文件,于叔正在書房教導自己兒子如何起草公文,看到文從雲來了。于叔很高興的站起來招呼。

但文從雲冷冷的回應道︰「于叔,我需要和你單獨談談。」

「嗯?」于叔愣了片刻。然後又笑了起來。

遣開其他人後。于叔問道︰「小文,你想談什麼呢?」

「我想問問你李姓管家的事情!」文從雲口氣非常無禮。

原來文從雲那天郁悶之下喝多了要去找讓他倒霉的廚師出氣,卻遇到廚師家有異常,感到蹊蹺地他立刻把廚師帶了回來,這次廚師可沒上次那麼好運氣了。

以前是看著事情不大。二是看著服侍夫人的老人面上,文從雲還不得不手下留情,現在現他家居然有鬼鬼樂樂地高手監視。這還不生生拆散了這個廚師逼問。

廚師哪里架得住這個,很快就說了,直如晴天霹靂把文從雲都砸暈了。

這廚師供認說他收了別人很多銀子,給了他一包藥,讓他下到夫人愛吃地蚌肉里面。

而這個指使他的人竟然是于叔的親信管家。

「您想想啊,他就是我原來的頂頭上司啊,要是別人,給我一百個老虎膽,我也不敢做這種事啊!」廚師哭的像個小孩。

那管家,文從雲自然熟地不能再熟了,有時候就是談很機密的事情,于叔都沒有趕過那個管家,可見其心月復的程度,牽扯到他,就是牽扯到于叔。

可是于叔為什麼要干這種事情?

同事這麼多年,文從雲絲毫不懷疑于叔對二公子地忠心,要說他和自己比,誰更忠心,于叔說第二,自己這個第一還真不敢出口。

但就這麼個人,竟然在公子親娘的菜里下腸胃藥!

要說他是個敵人,那也應該對二公子動作,對一個久在深宅大院不問世事的老婦人動手這意欲何為?

這可太匪夷所思了。

文從雲不知道是該稟告慕容秋水,還是先不把事情弄這麼大,又經過兩宿的失眠後,他選擇了後者。

他打算直接問于叔這樣做的打算。

听文從雲說完,于叔收了笑容,低頭想了一會,然後慢慢的說出了文從雲最不想听到的四個字︰「胡說八道。」

「你認為我會判斷不出像他那樣做了一輩子廚子的人是說真話還是假話?」文從雲睡眠不足的紅眼立刻毫不顧忌的射出了凶光。

「他在誣陷老李。」于叔的慢條斯理幾乎讓文從雲要瘋,他一下就站了起來。

于叔笑了,他用手往下壓著,做了請坐的姿勢,看文從雲喘著粗氣又坐下了才笑道︰「我听公子說了,也親眼看到了,你最近因為家主偏心的事心情不好,又太累,吃睡都不好,所以現在的你居然像齊元豪那小子一樣暴躁了,哈哈。」

「這是什麼樣的大事?你還能笑?」文從雲伸出了手,氣得哆嗦。

「好好睡一覺,你把一件小事弄這麼大…哈哈…」于叔掩嘴笑了起來。

「公子都割了腿肉了!」文從雲一拳敲在扶手上。

「公子是孝順。阿彌駝佛。」于叔對天合什念了個佛號,然後說道︰「郎中都看過了,只是蚌肉不新鮮,靜養幾日便好,你非得搞出投毒來?老夫人那麼好的人,又久在深宅,連外邊都很少去,誰會害她?害她有什麼好處?」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搞明白!我要帶走李管家。」

「你這人。」于叔吃驚的張大了嘴,但馬上又失笑起來︰「恰好,他出去做事了,可能要後天才回來,到時候我讓他去見你好了。

「那好,如果我不能如願,我只能給公子說了。」文從雲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他不是畏罪潛逃,你放心好了。」于叔笑得合不攏嘴︰「你需要好好睡一覺了。」

睡!睡!睡!怎麼睡得著!

文從雲回去就把這個李管家祖宗八代都查了。就想從里面找出蛛絲馬跡來,但一無所獲。

給于叔當管家的人還能不可靠?你能查出對慕容世家的血海深仇來?

文從雲躲在書房里苦思冥想到深夜,才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等他被推醒,已經是日近中午,看到滿臉驚恐的管家的時候。他月兌口便問︰「李管家來了!?」

「李管家?老爺啊,出大事了!」管家驚慌的說。

「什麼事啊?于叔哪里有消息了?」文從雲問道。

「家主被人行刺了!」

「 啷」一聲,文從雲連人帶椅子都摔到桌子底下去了。

這次祭祖和往年不同,對慕容龍淵有著非同的意味,因為他心愛的兒子正在前線死戰。他希望能得到祖先地庇佑。

當然今年在旁人眼里看來有點小小的缺憾,那就是人不齊。在蘇州的二夫人生病了。慕容秋水又腿傷走不得路還想照顧母親,自然不能來了。

但這正和慕容龍淵的心意,他不想讓虔誠的禱告中有了雜質。

就在他和原配一起在香案前鞠躬上香地時刻,屋頂突然起了一陣聲響,還沒等眾人明白是什麼聲音。一聲巨響,灰泥瓦礫四濺中,屋頂洞開。一個持劍蒙面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了下來,在家廟中心地面上一個暴起直朝最前方的慕容龍淵撲了過來。

那度好快,快到宛如鬼魅一般,以致于刺客開始沖擊後,他落地抖落的塵土都來不及消散,還在那里用飛土組成了一個飄在空中的半跪人形,就連慕容龍淵從听到頭頂異響再到捏著燃香愕然轉身,就這麼眨眼的功夫,那帶著腥風地長劍已經遞到眼前。

隨行的侍從更是連呼喝報警都來不及,更別說拔出兵刃了。

無聲地。

慕容龍淵左右地兩個保鏢放開握劍的手,齊舉雙手朝前躍了出來,兩人來不及拔劍只能用身體在慕容龍淵面前組成一面不折不扣的人盾,用胸膛去擋刺客寒冷堅硬的長劍。

絲毫不停,那是刺客好像蜻蜓點水般前沖的腳步。

絲毫不變,那是刺客手里直指慕容龍淵胸膛地劍尖方向。

猛然停滯,那是慕容龍淵的貼身保鏢迅躍起的身體。

鋒利地長劍在這個鬼魅般的高手手里,刺透一個壯碩的武林高手身體就如同穿過豆腐一般輕松。

劍仍未停!

第二個保鏢的身體再次懸停在空中,他看著鋒利的劍尖好像毒蛇的信子一樣從同僚背後刺了出來,他義無反顧的用第二個胸膛去堵這條毒蛇。

馬上他就感覺到這條冰冷的蛇撞斷了自己的一條胸骨,裹著一股冰雪般的寒意,在體內一直朝前竄去,渾身的血好像沸騰了,又好像恐懼這條橫貫其中的毒蛇,全都驚慌失措的四散朝外涌動著,但他一口血還沒吐出來,長劍早已貫穿了他。

劍仍未停!

「老爺!」大夫人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但因為她是如此的焦急,以致于這本可以貫穿屋頂的女性尖叫,在她嘴里出的時候,卻如同情意綿綿的少女埋怨晚歸的丈夫一般低柔婉轉,她並不會武功,但情意會讓一個弱女子力敵千鈞,她能做的只是奮力朝夫君這邊傾過身體,想擋住那股危險的死流,讓身後的人月兌險,至于自己,現在是沒有時間考慮的。

長劍貫穿了兩個高手的身體,但毒蛇信子一般的劍尖仍然一往無前的往前沖,擊穿任何敢擋其路的東西,一個貴婦的肩窩也一樣。

它公平的簡直就像死亡一樣,在死亡面前,不分高低貴賤。

長劍轉瞬間叮進了大夫人的肩窩,立刻刺碎了她的肩胛骨。

但劍仍未停!

慕容龍淵幾乎只看到了幻影般的那刺客一眼,就什麼也看不見了,他看見是手下的脊梁,接著是夫人的簪,最後他看到了夫人肩窩上噴出來地血。這血好熱好堅硬,轉眼間就透進了他寬大的胸膛。

刺客一劍貫穿了四人。

「殺啊……」管家的尖叫終于了出來,連屋瓦都在被這驚怒恐懼交加聲線掀得亂晃。

無數的高手沖殺了過來。

刺客連從四個人身體里抽出劍來的時間都不會有。

他伸手,放開了劍柄。

躲開一刀,一拳打飛劍客。卻轉頭在尋找什麼。

這只是瞬間,但瞬間對他就夠了,他好像有些失望地一低頭,猛地搶過一把長刀,朝外邊殺去。

慕容家廟十里外的是一個小峽谷。郁郁蔥蔥的樹林填滿了它,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林間空地。幾匹馬正悠然的低頭飲水。旁邊兩個漢子正躺在草地上好像在悠閑的小憩。

「唰唰唰!」樹林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響,剛才的蒙面刺客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樹林,沿著小溪朝那些人和馬走了過來。

此刻他渾身血污,衣服支離破碎,肩頭也被削去一塊大大地皮肉。盡管已經簡單的包扎,但血不停的從傷口涌了出來,染得整個前襟都濕透了。蒙面巾還沒取下,但那絲巾不僅也濕乎乎的,尖角下面還掛著一個搖搖晃晃的辦凝固血珠,能從慕容世家地保鏢堆里殺出來,仍你是鬼神也要付出代價。

「喂,我來了,快走…」蒙面人一邊走,一邊招呼兩個人,看來這就是接應他逃走的手下。

說是遲那時快,兩邊的樹林猛地響起了一陣烈風般地聲響,受驚的鳥群嘩啦啦的好像白色的颶風一樣從這個峽谷了沖上了天。

不比這風聲慢分毫,頃刻間,六十只神機弩射出的快箭沖出樹林間的風幕,幾乎如同兩堆黑色的蝗蟲嗡嗡叫著朝蒙面人撲去。

蒙面人連驚叫聲也來不及,整個身體猛然扭曲成詭異之極的姿勢,閃過了大部分弩箭,但任你武功通天也閃避不過二十架神機弩的齊射,頓時蒙面人肩頭大腿全部中箭,身上插著五支箭的他一個踉蹌,一下跪在了地上。

「殺!」對付蒙面人這種武功,沒人會蠢到上第二次弩箭,在這個密林里整整趴了三個時辰的高手們扔掉神機弩,抽出兵刃,沖出樹林,狂吼著朝蒙面人殺去。

一個時辰後,在樹林里扶著樹才能一瘸一拐走路的蒙面人,看起來已經是遍體鱗傷,他扯下蒙面巾,做了一個很有教養的人才會想到的動作,用它當手帕輕輕擦不停涌出嘴角的血跡。

一陣一陣的暈眩沖上他的頭頂,他低低的罵道︰「箭上涂毒,這幫敗類…」

在一條小河里他洗了洗臉和傷口,看著水里的倒影,他喃喃的朝那倒影問道︰「章高蟬,你剛才差點死了,你後悔嗎?」

話音未落,一口內傷後淤積的血不由自主的吐了出來,正打在自己的臉上,臉頓時破碎了,章高蟬愣了一會,突然大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為自己和家人而戰,不後悔!」

行刺慕容世家當然不是章高蟬的計劃,但他是為了千里鴻而執行,這自然是為了他和他心愛的人所做的事情,以前他為了逃避險境,而不惜背叛武當,而現在他為了自己,重新義無反顧的投身這危險到最極點的殺場之中。

從來沒打算過要對慕容世家雙線開戰,他要三線開戰

慕容成拋出刺殺弟弟的計劃是為了引千里鴻上鉤,讓他放松警惕,便于鐵三角計劃執行,但千里鴻也不是能隨便欺騙的人。

因此除了執行它的決心,計劃上的任何環節都是最真實的,這也是讓千里鴻深信不疑的原因。

但包括計劃的制定者慕容成在內,誰也想不到的是,在拿回昆侖後,千里鴻仍鐵了心的要執行這個計劃。

這是個好計劃,而且對于武神那種武藝來說,你要他去和一群人在街頭混混一般廝殺,能對得起武神二字的價值嗎?

這種價值,只配作奇兵作勝負手,才對得起他。

這騙人的計劃。搖身一變,變成了真正的致命一擊。

千里鴻表面在建康無所事事,實際上卻拖住慕容成,也拖住慕容世家的視線和注意力,然後派武神一擊拿下慕容龍淵和慕容秋水。再用實力碾碎奄奄一息的慕容成。

一夜之間,慕容世家這個詞就差點成為江湖地歷史。

千里鴻他幾乎差點做到。

但他沒有做到,因為慕容秋水「鬼使神差」的沒露面。

慕容家主遇刺,劍上涂有劇毒。

唐門最好的毒藥,見血封喉。

所以慕容龍淵很走運。

越好的毒藥。越怕血,只要血污過一次。藥力就大減。

而刺進慕容龍淵的劍身在刺進他身體之前。已經貫穿了三具血肉之軀,沒有毒性,只有傷害,不僅是他,大夫人都還活著。

只是受此重傷也讓慕容龍淵昏迷不醒了。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醒過來。

在家族長老和重臣雲集地會議上。坐著藤椅被抬進最高座的慕容秋水傷悲的無法說話,只是把厚厚一疊文書扔到了地上。

有人撿起來一看就驚呆了,這竟然是行刺慕容龍淵和慕容秋水的完整計劃。

「我不想再說什麼。」慕容秋水罕有的哽咽。

站在他背後地于叔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也許是大公子誘惑敵人的計謀。但把我們家族地秘密這樣說給敵人,未免太孟浪了,現在結果大家已經看到了,他地罪,二公子是不能說的,希望各位老成持重以家族為重,來看看如何處置大公子。另外群龍無不行,我們將馬上動對武當的全面戰爭,來為家主復仇!我希望二公子在家主傷好之前,暫時接管家族。」

慕容秋水作為坐鎮蘇州大本營的最高統帥,在此武當做出如此無恥卑鄙的勾當之時,在慕容世家生死存亡之際,他順理成章地暫時接管了家族。

第二天,文從雲就去找于叔,不過他撲了個空,李管家說他老爺去二公子那里了。

在慕容秋水的書房,文從雲看到了于叔,也看到了他的兒子,這少年已經從商會地一個掌櫃被提拔到慕容秋水的新貼身長隨了。

于叔正在怒斥他兒子︰「笨蛋,連個通告文書也寫不好!淨給我丟臉。馬上重新寫!」

慕容秋水擺了擺手,滿是淒容的臉上笑了笑,說道︰「寫的挺好,只是用詞文雅了點,多歷練幾日就很好了。我看這通告不必改了,就在章高蟬後面加三個字即可︰‘之級’。」

「小兔崽子啊,」于叔眼里帶著笑,嘴上卻很硬︰「你笨蛋嗎?你說我們要武當交出章高蟬,他交給個活人給我們?你去殺他嗎?看看公子說的一針見血,讓他們替我們干,還落個卸磨殺驢的壞名聲,這才是見識!」

「武當替我們殺?」文從雲這時候笑著插話了。

「從雲來了啊,哈哈,」于叔笑得開心極了︰「沒錯,就是他們!你想想,武神這個家伙連我們防衛森嚴的家主都能刺殺,以後七雄腦誰能睡得著覺?就好比我們空手八五八書房,就你手里有把刀子,我們咋辦?只能聯合起來先干掉你啊。現在我們準備向各個掌門出通告,武當如果不殺章高蟬就是全武林的公敵!和我們斗?怕是要和整個江湖斗吧!早上少林已經來函了,也說這個意思。千里鴻是夠心狠手辣的,可是這家伙擦的本事還不到家啊,只想前攻不考慮善後會如何。」

文從雲大笑起來,二公子成了代理家主,他也水漲船高,能不高興嗎?

找了個因頭,他把于叔扯到外邊,說︰「于叔,先前是我太累失心瘋多疑了,那廚子不小心在地牢里自殺了,他畢竟是二夫人的人,要不要給你看看處置一下,替他喪?」

于叔大笑起來,他拍了拍文從雲的肩膀,臉色卻慢慢的陰郁起來︰「其實,你不要和二公子說這事,我收到了建康的情報,但是……我沒給他看……」

「什麼?」文從雲瞠目結舌。

到了晚上,他還一直在琢磨慕容秋水究竟知道不知道要刺殺這件事。

「老爺,二公子成了家主,您還不高興啊,天天愁眉苦臉的想什麼啊?」他最寵愛的小妾跑過來撒嬌。

「是啊!老子真失心瘋了!我管他家事干什麼!我高升了啊!」文從雲一拍腦袋,這一夜他睡的無比香甜。

「大公子已經關起來了。」齊元豪看著于叔興奮的搓手︰「哈,早盼著你來,新家主萬歲!新建康總管萬歲!哈哈!」

「干好這一仗再說。」新任建康總管于叔仍舊是特有的老成,不過也掩蓋不住面上的喜色。

「現在是不是開始追擊千里鴻,大公子打跑了他,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們這是吃個大仙桃啊。」齊元豪笑著問。

「這是肯定的,不過當前最重要的不是對付武當。」于叔說道。

「那是什麼?」齊元豪愣了。

「不惜一切代價,琪安!」于叔狠狠的做了個斬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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