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長矛狠狠的刺入趙東家背部,趙東家身形一滯,前面的倭國武士乘機也一刀刺入他小月復,血水順著血槽噴涌而出,趙東家大聲慘叫,幾聲驚呼同時響起︰「大哥!」「大當家!」,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趙東家身上,無人注意到護板後的陳新。
「呯」斑鳩腳銃終于響起,一枚重一兩五錢的鉛彈毫不費力的撕開朝鮮人的身體,在他的後月復部打出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朝鮮人被擊得往側邊倒去,撞到船舷後又軟軟的彈回甲板,血洞中鮮血泉涌,夾雜著一些內髒的碎塊。
倭國武士將刺入趙當家月復中的倭刀使勁一攪,再猛地抽出,趙當家滿口吐血,頹然倒地,老汪黑炮等人此時才趕到,看得目赤欲裂,那倭國武士已是強弩之末,氣喘吁吁的不敢停留,其他的倭國水手完全處于下風,被福船上的水手分割包圍,結局已定,這武士剛才殺了對方大當家,明知已無生路,只是一心要多拉幾個墊背的,乘著黑炮等人未到,翻身跳過船舷護板,到了福船甲板,跳下時一個趔趄,腳下無力,差點沒站住。
剛剛看清甲板情況,面前一個黑乎乎的長東西已經飛到眼前,那武士連忙揮刀一擋,那東西竟是把大火銃,十分沉重,武士力戰之後握持不住,倭刀月兌手飛出,隨即一把倭刀橫掃過來,倭國武士體力耗盡,退讓不及,被砍中肋下,但入肉不深,對面那人跟著下面猛出一腳,踢中他下月復,力道平平,但這武士此時也再頂不住,被踢得向後連退數步,跌倒在甲板上,這樣一耽擱,黑炮老汪等人已經趕到,他們圍著那手無寸鐵的武士揮刀亂砍。
陳新踢倒那人後沒有逼上,剛才用刀砍殺的時候他心中其實也發虛,手軟軟的使不上勁,看著老汪等人的刀不斷揮舞,帶起的血珠揮灑得到處都是,那武士慘叫一陣之後慢慢沒了聲音。那幾人依然不依不饒,直到那武士被砍得血肉模糊,四肢斷裂,內髒腸子流得到處都是。
此時朱印船上勝負已分,倭船的水手只剩下不到十人,幾乎個個帶傷,全部跪在地上投降,其他的都已經變成了甲板上的尸體,陳新在站立的人群中看到了盧驢子的身影,他赤果的身上也滿是血跡,但看他行動,應是未受重傷,陳新終于放下心來,慶幸自己是在強大的這方,安然度過了第一次戰斗。
「陳兄快與我一起去看看趙大當家。」
陳新轉頭一看,宋聞賢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後,陳新狐疑的看他兩眼,如果他是早來到甲板,是否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但宋聞賢神色如常,陳新更不敢問他,只好點點頭,趕忙跳過船舷,把宋聞賢接了過去。
甲板上滿是血水,腳下一路打滑,陳新抓著一根纜繩,扶著宋聞賢來到趙東家身邊,疤子正把他抱在懷中,用一件衣服死死按著趙東家的月復部,衣服已被沁成紅色,血水汩汩的從指縫中流出,趙東家臉色蒼白,眼楮無神的看著前方,宋聞賢一把握住他的手,帶著哭腔道︰「大當家,你這是,這是……」
老汪、黑炮韓斌等人也回到這邊,看他傷口,已是沒有生機,紛紛哭著跪倒在地,陳新兩眼發紅,淚水也快要流出,宋聞賢抹一抹眼楮,哽咽著道︰「大當家放心,我們贏了,方才傷你的兩人都被陳賬房擊殺,你只管好好養傷,不要,不要多想。」
趙東家听了,眼楮恢復點神采,望向陳新,嘴唇動了兩下,沒說出來。
陳新彭一下跪在趙東家身邊,涕淚橫流,口中斷斷續續道︰「小子晚了一步,累大當家受傷……請大當家責罰。」
老汪和黑炮也同樣哭著道︰「請大當家責罰。」
趙當家輕輕搖搖頭,目光比平日柔和許多,那宋聞賢還是握著他手,口中說道︰「大當家安心養傷,船上事務,請大當家安排一人暫理。」
趙當家嘴唇微動,聲音很小,二當家韓斌剛想湊過去,宋聞賢卻把頭伸到趙當家嘴邊,把耳朵貼在他嘴上,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好半響,他抬起頭道︰「在下明白了。」……
天津城,二道街的院子中,代正剛跟劉民有說著他打听到的消息。
「前幾日有運糧的海船回來,听說韃子打寧遠沒打下來,掉頭又回去打錦州了,陳大哥果然說得很準,看樣子這次建奴只能自己退去。」
劉民有放下心來,代正剛在路上也听說了韃子入侵的事,很擔憂這幾個兄弟,加急趕路回到天津,才知道陳新和盧驢子都出海了,兩人閑時說起關外的戰斗,劉民有把陳新原來說得告訴了代正剛。陳新本來就知道結果,現在當然應驗,但代正剛對陳新的佩服又增加一分。
王帶喜和三個跟班正在收拾兩個鋪面,他們請周來福做了幾件連衣裙,正用衣架掛起來,門角還放了一個人形的木質模特,這是陳新根據後世的樣式請木匠做的,考慮到這個時代的一些迷信,不能做成無頭無腳的,那木匠做了很久才把它做好,用費比預算多了一些,因為一直打仗,珠子也沒當,銀錢一時有些吃緊。
自從戰爭開始後,天津一度人心惶惶,市場蕭條,但二十天過去,沒看到韃子進來,大家情緒慢慢平復,市場活動也在恢復,劉民有決定現在該把服裝店開業了,好讓大家都有事可做。
這段日子代正剛正好也在,訓練幾個跟班的任務就讓代正剛做著,這代正剛對這些隊列之類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尤其听說是陳新定下的規則,執行得一絲不苟,即便以劉民有這個軍盲的眼光看來,海狗子等人都有了一種軍人風範,行走坐立都如同一個模子出來的。連帶著這代正剛的氣質也有些變化,他現在坐在石桌邊也是把雙手平放在膝蓋上。
「代兄,我打算明日便把服裝店開起來,除了店鋪外,我到書坊印了些傳單,準備讓賣婆去閨中宣揚,不知代兄是否認識賣婆。」
代正剛大搖其頭︰「劉大哥你可問著了,我還真是從來沒接觸過賣婆,農村里面就有點穩婆,貨都是擔郎挑來,天津這邊就更別說了。」
劉民有想想也是,這代正剛一個外地人,跟自己也差不多,哪里找得到什麼賣婆,心中估計了一下,應該周來福和江旺知道,一會晚間可以去找他們。另外陳新還說過妓院的營銷,自己從來沒去過那種場合,就更不知從何著手,也沒想到找誰去做妓院的業務。
這時二道街上傳來一陣喧嘩,听著有人在追打一般,兩人對望一眼,同時起身,到院外一看,卻是那鄧柯山一路狼狽的跑來,後面跟著十多個手執刀棍的人,鄧柯山口鼻流血,帽子也掉了,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上。
劉民有連忙上去扶他,身後十多人轉眼追到跟前,揮起棍子就打,鄧柯山一閃身躲到劉民有身後,那幾人也不管劉民有在前面,照樣打來,代正剛一看不妙,大吼一聲,右手猛地抓住一人,輕輕松松的攔腰抱起,朝其他幾人扔過去,將前面幾人撞開,口中對院中喊道︰「海狗子拿棍子出來。」
那幾人被這麼一擋,眼看代正剛鐵塔一般,凶焰略減,帶頭的一人看著兩人道︰「我們只找這騙子,其他人多管閑事,就別怪我手辣了。」
海狗子幾人拿著棍子沖出門來,人人手執五尺五寸長的硬木棍,海狗子還帶出了代正剛的那根斌鐵棒,費力的遞過去,代正剛鐵棒在手,底氣更足。
他也懶得和對方說話,想起陳新那套法子,心中正想看看效果如何,口中大喊道︰「列陣。」
「殺!」
代正剛和海狗子四人排成一排,間隔三尺,每人左腿在前右腿在後,側身而立,同時齊聲大喊,將棍子斜上前方,幾人動作整齊劃一,頓生一股肅殺之氣,那邊前面幾人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臉露驚容,海狗子幾人心中油然感到一種自豪。
二道街上其他一些街坊此時也趕了過來,手中都是拿著棍棒之物,一些買東西的人在遠處看熱鬧。
劉民有眼看要打起來,擔心傷人,連忙站到中間,向對面那十多人拱拱手道︰「在下是這二道街街坊,不知各位為何追打鄧公子?大家可否坐下好好說和,不要動手。」
那邊出來一個中年人,對劉民有道︰「這騙子找了個丐女,勾引我家少爺干了那事,然後冒充那丐女的相公,敲了我家少爺一大筆錢不說,他幾人還把少爺打了一頓,我們可找他好久了,今天我等一定要將他抓回去,讓少爺解氣。」
劉民有一听頓時覺得束手,這鄧柯山作為街坊倒是還行,平日見著了,多遠就喊著劉哥,但大家都知道是騙子,自己要是幫他,豈不是幫著害人。
那鄧柯山見劉民有面露猶豫,生怕把自己交了出去,忙探出頭來向對面罵道︰「你們幾個行商的,仗著人多,要欺負咱天津衛的人,這里這麼多街坊,你說我騙你家少爺,證據有沒有?證人有沒有?那丐女又到哪里去了?」鄧柯山這話就給街坊提了個醒,這些人都是外地來的,不怕報復,現在雖然有十幾人,但不會增加太多。
街坊們自然知道鄧柯山多半是騙了人,但也是站住了道理,見官都要個證人證據,你總不能空口白話就來抓人,當下有兩個和鄧柯山交好的就鼓噪起來,此時的街坊漸漸多了,有了七八個男的,一看是外人來打街坊,都拿了棍棒在手上,與這邊對峙。
劉民有見了這狀況,鄧柯山也說的有理,自己若是全然不管,以後街坊中便無法立足,當下對那十幾人道︰「若是這位鄧兄真騙了你們,各位大可去清軍廳告官,同知大人如何審理,我等自然沒有話說,但這般無憑無據的拿人,我們這些街坊卻萬萬不許,各位見諒。」
那邊的中年人還待再說,他旁邊一個壯漢眼見街坊慢慢越聚越多,拖下去恐怕不妙,對其他人大喊一聲︰「別跟他們嗦,這狗騙子欺負咱們少爺,抓了他回去領賞錢了。」說完帶頭猛沖過來,那十幾個人反應不一,有快有慢,沖在最前面的倒只有兩三人。
「兩人一組,殺。」
隨著代正剛的大喊,海狗子和張大會一組,對付左邊一人,張二會人小,就由代正剛帶著,幾人同時喊聲殺,前腿微曲,後腿一伸,手中長棍作槍,迅疾刺出,分取對方胸月復,他們每日就只練兩招,一個是刺,一個是劈頭一棒,每日幾百次練下來,每次刺殺都帶有一種一往無前的凶猛氣勢。
那帶頭的壯漢本以為兩個半大孩子一棍就掃翻,豈知出手就是這般威勢,反而慌了手腳,前面兩根木棍一左一右,一刺胸一刺月復,來勢凶猛,他手中一根棍子還高舉在頭上,沖得又快,此時稍一猶豫,還沒考慮好擋哪個,已經被兩根長棍同時刺中。
這是後世的雙人刺刀戰術,簡單有效,關鍵是兩人的同時發動,腰腿手一起發力,因為刺刀殺傷力甚強,都強調一擊制勝,氣勢非常重要,陳新知道一點這個戰術,也用來訓練幾人,此時見到成效。
「啊呀!」
壯漢一陣劇痛,捂著肚子蜷成一團。那邊代正剛和張二會也把另一人戳翻,兩人這一倒,後面跟著的人亂做一團,只有兩邊還各有一人沖來。
「殺!」「殺!」
四人又是同時暴喝,海狗子等三人叫得尤其大聲,叫完似乎確實能增加一些力氣。兩側上來的兩人又是倒地。地上轉眼間就倒了四個人,滾著叫痛,對方其他人似乎嚇傻了,都呆了一下。
二道街的街坊們也呆住了,鄧柯山眼楮睜得圓圓的,他以為依靠代正剛,這人力氣不同于常人,但萬沒想到的是,這麼幾個半大小孩居然將四個壯漢輕松放倒,他不愧是老江湖,馬上反應過來,大喊一聲︰「敢欺負我們街坊,大伙揍他們啊!!」
這些街坊都是幾十年在一起,在他們看來,街坊間情誼遠比對錯重要,只是對方人也多,所以也有點擔心,此時見到劉家這幾個人如此厲害,有了主心骨,街坊中的男子膽氣大增,都大喊著舉起棍棒沖過去與那幫人打起來,街上一陣大亂。
代正剛一看,也別列隊了,口中喊道︰「兩人一組,沖啊。」
「殺!」
海狗子和張大會興奮的滿臉通紅,他們練了許久,整天是些莫名其妙的走隊列、俯臥撐、組合刺殺,練得精力旺盛,又無處發泄,天天都有種想跟人打架的念頭,方才的一幕讓他們充滿成就感,陳大哥教的這些簡單東西,真有如此效果。
眼看打成一團,幾人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嘶吼著沖殺過去,兩人一組的組合在混戰中更顯威力,對方本就是烏合之眾,靠著人多壯膽,現在既被眾街坊牽制,又根本無法應付那種組合刺殺,轉眼就被打得狼狽不堪。
鄧柯山撿了地上一根棍子,跟在四人背後,找到地上躺著那個帶頭的壯漢,一頓亂打,一邊打還一邊罵著︰「叫你打我,叫你打我,剛才打我打得開心不。」
劉民有也撿了根棍子,轉來轉去,幫不上忙,他從來沒打過架,拿著棍子也不敢打人,眼看鄧柯山把地上那人打得頭破血流,連忙過去拉住他,不讓他再打,鄧柯山丟了那人,又跑去打其他地上的。
「大伙跑啊!」對方帶頭的中年男子頭上也挨了好幾下,自己這邊已經倒在地上七八個人,慌亂之下也顧不得了,轉身就跑,剩下幾個還在抵抗的一听,也撒丫子就跑。
海狗子和張大會殺得興起,嚎叫著帶領幾個街坊追過去,劉民有急得沒法,這地上躺著的都七八個了,好幾個還在流血,不知如何收尾。轉眼看到鄧柯山還在打人,氣不打一處來,過去一把拉住他手,氣道︰「鄧兄你想殺人還是怎地。」
鄧柯山一听他口氣不善,眼珠轉轉,停了手,陪笑道︰「劉兄,這廝剛才差點打中海狗子兄弟,我一時氣憤,看我這性子。」
劉民有知道他是個滾刀肉,說的話沒一句靠譜,心中擔心追過去的海狗子等人,往一道街那邊趕去,走到半路,海狗子等人就回來了,張大會頭上流著血,但臉上都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兩個街坊還抓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拖著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