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進京趕考,又路途遙遠,一來一回,再在京中逗留些時日,近小半年光景便下去了。自公子走後,桃芝心中甚覺思念,這屋子空蕩蕩的,床也是空落落的,每到夜深人靜,桃芝摟著自己的雙臂,就有些孤寂難眠之意。
原本夫人是要派個丫頭服侍的,但桃芝覺得自己新婚燕爾,有那麼個外人杵在那,甚是礙眼,而且一想到那丫頭可能會與自己搶著替公子穿衣戴冠,心中便覺得或酸或澀極不是滋味。便推說自己不慣有人服侍,夫人也只有作罷。
想來公子也是知道自己心意的,要不當日分別時,也不會拒絕丫頭隨行,還道怕自己醋了。說起來,這公子還真真是很知冷知熱的人兒。想到這里,桃芝不覺面露微笑。
正望著窗外,瞧著月光,想著公子音容笑貌,忽見一只喜鵲撲稜著翅膀,已歇在窗台上。桃芝驚喜叫道︰「重喜,你來了?」
只見重喜抖抖翅膀化了人形,躍進屋內,一邊應道︰「這不桃公說公子遠行,你整日寂寞無事,我便來瞧瞧你。」
一提公子,桃芝便忽然覺得,深夜重喜呆在自己這廂房中不太適合了,便諾諾道︰「那個,重喜,你能來看我,我自是滿心歡喜。不過,我已嫁作人婦,你我深夜共處一室,若是讓外人無意間瞧見了,豈不會說我不守婦道?」
重喜冷哼道︰「咱們問心無愧不就是了。」
桃芝為難道︰「咱們問心無愧也不行,要知道,人言可畏呀……」
「那桃子為了成全你那婦道,竟是要趕我出去了?」重喜已有些生氣。
「來日方長,咱們可明日再敘舊。今個已晚了,便請先回你那窩里歇一晚吧。」桃芝言語間甚是艱難。
重喜不滿地斜了她一眼,只有再化為鳥身,飛進了房檐下的窩里。
平素有人時重喜便化成鳥身,無人時,便作人身,與桃芝閑話家常。他本是愛熱鬧的性子,有時飛出去轉一圈,便能帶點東西回來,有時是個耳墜,有時是把折扇,還給桃芝淘了幾本戲文本子消遣。有時心情好了,便直接將那蹲在房檐窗台偷听來的八卦故事,當笑話講與桃芝听。
要知道,這喜鵲原本就是吉祥鳥,一般人自是不會去傷它,若見有喜鵲飛入自家庭院,高興還來不及,更不會想到這鳥兒會偷听,說悄悄話時需趕到一邊。
因此,重喜這見識自是比桃芝多。那耳聞目見的,也盡是些有趣的事。這自從重喜來了,有個人能說說話,這日子便也好打發了些。
這一日清晨,桃芝去向公婆請安。公公卻已不在屋內,而婆婆卻在盯著牆上一幅畫出神。
桃芝與夫人打了招呼,便笑問︰「婆婆這一大早瞧什麼這麼出神呢?」
夫人嘆了一口氣,道︰「這瑾兒遠行已有些時日,不知到了京城沒有。」
待桃芝走到跟前,才發現那牆上掛的,竟是公子的一幅畫像。那畫像雖畫功一般,但已將公子的神韻畫出來了七、八分。桃芝心中原本就日夜牽掛于他,再瞧著這畫像,眼神便有些痴迷。
她隨口問道︰「以前為何不曾見過這畫像?」
夫人也隨口淡淡答道︰「這畫像原本就是他成人之後,畫了托媒用的。之前你未看到,想是被媒婆拿去了。」
她心中一驚,這畫像既已回來,難道是……
桃芝不敢細想,也不便發問,可是夫人卻已是打定主意要讓她知道︰「前日劉媒婆已拿了瑾兒的畫像去相了親。」
桃芝咬咬牙,低聲道︰「婆婆這是何意?恕桃芝愚鈍,還未體察婆婆心意。」
「前些日子,我去廟里上香,抽的簽文上講,名喚玉纓的女子才是瑾兒良配。」夫人仔細探究了一番桃芝的神色,又繼續道︰「鎮上趙府的二小姐,便名喚玉纓。」
桃芝心中沉重萬分,仍懷了一絲僥幸,輕聲問道︰「那這劉媒婆拿了夫君畫像,可去說合成了?」
夫人淡淡道︰「這玉纓原本推月兌不許,但瞧了我兒的畫像,便應允了。想來瑾兒那般風姿,她又怎拒絕得了?」言語竟頗為自得。也是,想來兒子的出眾,便是這母親的驕傲。
桃芝心想,夫人這般說,自不是來征求自己意見的,不過是告知結果,免得自己屆時鬧將起來。心中甚覺委屈,眼圈不禁有些紅。
夫人見桃芝不言不語,只低著頭,想想微覺不妥,便溫言道︰「桃兒,莫怪娘狠心。只願你肚皮太不爭氣了些。這成婚已年余光景,你們日日膩在一處,竟未有動靜。你也知曉,我司徒府只瑾兒一脈單傳,我不能讓司徒家,從你們這代便斷了根!」
桃芝知多言無益,便悶悶道︰「婆婆所言即是。一切但憑婆婆作主。」言罷,便行了禮,匆匆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