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用劍在自己左臂上輕輕劃了一道,皮肉已傷,劍上便沾上了鮮血。他提起劍試探著往前沖,待感覺到有無形之物擋住了自己,才舉起劍奮力朝那結界劈去。果然,待劈了幾記,只覺有風透過結界吹了過來,他心知已成功破界,便趕緊大步邁了過去。
待公子提了劍進了客棧,已是天色將暗,客棧內小妖已是不少。眾人吃驚之余,被那劍氣所懾,皆已退得遠遠的。公子自知曉了這劍的厲害,已對這一眾小妖小鬼不再膽怯。只要他們不主動過來生事,公子亦不會非得趕盡殺絕。
公子心知,自己再在谷中住下去除了繼續被那司主施法戲弄得甚是狼狽,別無用處,不若直接請了他來,堂堂正正對峙一把。拼盡全力,若仍不能與桃芝一起全身而退,那就只有安于天命。不管怎樣,總得放手一搏,才不枉此生,不枉此情。
既已決定,公子便大刺刺在客棧中一坐,朗聲道︰「麻煩去請一請你們司主大人,就說司徒瑾瑜今日便要與他來個了斷。」
聞言已有小妖躲在陰影中,叫罵道︰「你一介凡人,竟敢同司主大人叫板,真是活膩了!」
另有一人更是不解道︰「常言道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們這幽冥界,只憑自己本事存活。手足都可不要,更不會因了一件衣服去做傷及性命的蠢事。」
另外又有人接口道︰「是呀,不過是為個女人,就以凡人之軀擅闖幽冥界,公子莫不是讀書讀痴了吧?」
更有一女妖露了一張俏臉出來,一邊沖那幾個先前說話的小妖道︰「你們一個個莽夫懂什麼情愛。」接著又對公子拋了個媚眼過來,嬌笑道︰「公子瞧我相貌比起那素素如何?不若你隨我一道去,我定服侍得公子盡興**。」
「就你?哪個跟你去的男人能有渣留下來?」另一人嗤笑道。
這女妖怒了,憤憤道︰「你竟敢壞我好事!」接著便有輕微打斗聲傳來,顯是兩小妖已在暗地里互掐了起來。
眾小妖大著膽子議論紛紛,公子卻對眾人所言甚是坦然,只略提高了聲音,又道︰「听聞幽冥司入口每日都是變的。若是無人肯去請司主,那休怪我利刃無情,折損了這客棧中的板牆柱梁。」
眾小妖皆在面面相覷,知那殤離劍鋒利異常,卻誰也不敢第一個走出來進入那劍氣範圍之內。終于櫃台後面鑽出一個小腦袋來,卻是那琳瑯,沖著公子不好意思一笑,嬌聲道︰「公子麻煩你先將那劍收一收,琳瑯這便去幫你請司主大人。」
公子將劍入了鞘,仍拿在手中,那暗處的小妖仍不敢妄動,無事的仍守在那里,等著看一出好戲。琳瑯已一蹦一跳地上了樓梯。
琳瑯到司主寢殿中時,司主大人正在批閱公文,而那素素,不言不語,垂手立在一旁,目光虛虛盯在一處,顯是已走了神。其間司主曾掃了兩眼過去,她亦未察覺。兩人竟然相安無事,靜謐得如同一幅畫。
琳瑯輕咳一聲,便上前行了禮道︰「司主大人,那司徒瑾瑜已坐在客棧大堂之內,揚言要與司主大人您做個了斷。您看?」
素素聞言,已不覺抬起了頭,全身都透出緊張之意來。驀辰饒有意味地掃了她一眼,便向琳瑯道︰「好,我這便去會一會他。」
驀辰將披風一甩,起身便欲走。素素已作勢要跟,卻被他用目光止住。他盯了她一陣,她目光閃爍,不便與他對視,只低了頭。他卻向琳瑯吩咐道︰「你留下來,看著素素,若是她不得我號令,擅自出了這殿門一步,我便拿你是問!」言語中竟是少有的肅穆,琳瑯不敢造次,只端端正正行了禮,應道︰「琳瑯听命。」
素素急著喚道︰「司主大人」
他回過頭,微微一笑道︰「你莫急。司徒瑾瑜讓我折騰了幾日,居然還能活蹦亂跳地再回來生事,我倒對他有了些興趣,舍不得一下子將他弄死,定要好好再款待他一番。你就安心在這殿中等消息吧。」
素素待再阻攔,已被琳瑯拉住。她法力低微,遠不是琳瑯對手。況且琳瑯對自己向來很友好,也不便動粗。只有眼睜睜瞧著驀辰已揚長而去。
琳瑯瞧著司主大人已走遠,嘆了口氣,揮手造了個結界,便自顧自在案前坐下,一臉無奈對素素道︰「姐姐莫怪我,我也不敢違抗司主大人號令。」
素素低了頭應道︰「我明白。妹妹已對我多番照顧,我一直感念于心。」
「現下反正無事可做,姐姐若是不介意,不防給我講講你和司徒公子的事情。叫我也體會體會,什麼叫兩情滋味。」琳瑯嘻笑道。
素素不由憶起兩人最初最好的那段時光,那時自己是多麼單純,只知道公子是自己命中情定之人,便對他滿心愛慕,毫無保留。仿佛只想著歷了情劫便可升仙,卻也未曾想過,是否會與公子生生世世相守。可現如今,經歷了這些事情,與公子相守終老,安然度日,已是奢求,遙不可及。可是,捫心自問,倘若現下自己便能升仙,能否狠心舍棄公子,自己仙去呢,她想了半晌,仍未有決斷。
心中一時復雜萬分,只喃喃念出了那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琳瑯一時被她情緒感染,只呆望了她,她卻已輕言細語,講述起來,語調平靜無波,仿佛講的是旁人的故事︰「那一年,桃花正紅。我與妹妹一齊被仙子帶到凡間,準備歷劫升仙。初遇公子時,他還是一介少年書生。我們便在桃林中,第一次相見。只一眼,他已瞧見了我化的桃枝。我亦喜愛了他。喜愛他俊朗的儀表,亦喜愛他純良的心性。」
她卻仿佛在回味公子當初的音容笑貌,正愣神中,琳瑯已催促道︰「後來呢?」
她卻未再繼續,只喃喃道︰「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琳瑯困惑不已,還待再問,素素仿佛已疲累之極,只倦倦倚在那貴妃榻上,閉了眼,再無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