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蹁躚飾雲鬢 第九十六章領悟

作者 ︰ 不若歸去

中釘的瞬間,芷蘭身形大震,渾身猛然抽搐,正要向地上跌倒,已被天帝搶著抱在了臂中。她一時無力,那原本拿在手中的劍,便已落了下來,正是那把殤離劍。她原本是來還劍的,卻不想趕上了這危急一刻。無論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辰兒,她都只能這樣去做。還好,還算及時。

驀辰豈能容忍不相干之人去抱自己的母親,上前便要爭搶,已被芷蘭用虛弱的眼光制止住。

她已有些喘不上氣來,只艱難道︰「辰兒,你不能傷他。我曾說過,殤離之主不能傷。只因那拿劍之人,要麼是你生身父親,要麼便是你的胞弟。」

驀辰聞言大慟,不相信似的猛然搖頭,直嚷道,「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芷蘭閉了閉眼眸,強聚了些力氣,便皺眉道︰「此時今日,你還不信娘的話麼。」

驀辰猛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已啜泣道︰「母親,你為何不早說?」

天帝亦是已有淚意,「蘭兒,你這是何苦呢。我那般負了你,你竟還是來救我。即便他真傷了我,也只是我薄情寡義的報應。」

幽冥司主的攝魂釘,三界之中,幾乎無人能避。任你法力再強,一旦中釘,必死無疑。可她,卻為了負心的他,再次獻出了自己。與當初獻出她的情她的人一般決絕,這次獻出的是生命。

驀辰早已淚流滿面,只大吼道︰「母親你莫要說話了,待辰兒將釘子與你逼出來,你莫慌,兒子一定要救你。」他手忙腳亂地、徒勞無功地準備施放法力,已被芷蘭拉住,她虛弱地搖搖頭,「沒用的。」他已大哭著摟住了母親。

芷蘭用手輕輕拂過驀辰的發際,眼楮卻不舍地望著天帝,輕聲道︰「當日我一氣之下原本是要自盡的,卻意外被冥王所救,才發現有了身孕。因感念冥王待我一片深情,我便嫁與了他。可是,即便你負了我,我仍是忘不了你。我是不是很傻。」

天帝哽咽道︰「我又何曾有一刻忘記蘭兒。我庭院中除了當日那株蘭花藤,沒有旁的花草。即便你不再是天界的蘭花仙,這蘭花藤卻是你我心血之花。你是不舍讓它凋落的,由這花我便知你安好。」

芷蘭的眼楮慢慢合上,氣息漸弱。驀辰呆呆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天帝嘆了口氣,便輕聲道︰「蘭兒,我們這便一起回去。我只守著你,再不分開。」

天帝抱著芷蘭欲離去,卻見一人冷著臉,已擋在了眼前,卻是冥王意外現了身。

芷蘭已感知到冥王的陰冷之氣,便費力睜了眼,強撐著向冥王道︰「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里,你要答應我,即便我不在了,也要善待辰兒。若是因了他的血統,無法在魔界立足,天界亦不容他,那便讓他留在了空客棧,那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了。那客棧便可保他永世逍遙。」

冥王鄭重點點頭。知芷蘭已大限將近,心中悲痛,卻不便顯示出來。想自己對芷蘭百般愛護,可她心中仍是記掛著那負心人。甚至願意為他去死,她躺在他的懷中是那般安祥滿足。他不覺心灰意冷,只朝驀辰冷冷道︰「辰兒,三日之內,若你願回冥界,那冥王之位便是你的。」言罷,再不看眾人一眼,便帶著幽冥界殘余人馬消失得干干淨淨。

天帝抱著芷蘭欲返回天庭,驀辰不舍自己的母親,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

芷蘭已在天帝懷中安祥地閉上了眼楮。天帝不理睬眾人驚異的眼光,旁若無人般,抱著芷蘭長驅直入,最後親手制作了一個鮮花冢,將芷蘭葬在蘭花藤下。

驀辰冷眼瞧著他做完這一切,神色復雜,不言不語。天帝面上悲淒之意猶盛,目光卻漸漸溫和,言語依舊淡淡的︰「你弟弟已被你傷得至今未醒,該怎麼做全看你。你既是我的長子,這太子之位,便應是你的。」

驀辰呆愣住。不想突然之間,這天帝之位,冥王之位,皆是唾手可得。自己卻又感覺失落萬分。原本覺得冥王對自己甚是清冷,以為那是個性使然,卻不想,原來所謂父子之間的疏離,不過是養父冥王愛屋及烏的憐憫。

原本除了母親,自己對親情甚是淡漠,不想突然間多出一個父親來,還多了個弟弟。母親卻又失去了,心中不知是悲是喜。那淚卻已靜靜流了一臉。

母親為了父親,付出了一切,死去卻那般安祥滿足,仿佛用一生去報一世情,是多麼自然,多麼坦然的事。他不能理解,他愛便想直接佔有,卻不想母親卻在他最偏執之時,用行動給了他最震撼一擊。

他獨自走在天庭夜色中,漫無目的。這陌生的庭院,長長的路,在眼前,在腳下,卻不知往何處去。這天界的一切似無限包容,等待著自己,又似格格不入排斥著自己。他那墨色戰袍,在夜風中烈烈作響,他的思緒亦是紛飛如絮。

素素身上有自己下過的魔界密術,他很容易就探查到她的位置。當日那結形金絲,因了幽冥聖水法力,已與她血脈身軀融為一體,密不可分。雖說當時她再次被殤離劍震散了形魂,但重塑金身之後,那金絲定是藏匿于她身體某處。

若說天界之中,有什麼是他熟悉的,那便是她的氣息。那氣息他早已記到魂靈深處。他順著心意由著自己朝她所在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仙友仙侍們,皆對他敬而遠之。他如入無人之境,無人阻攔,已信步尋到一處院落。

從雕花窗稜的空隙中遙遙望去,燁煜靜靜躺在床榻之上,一旁垂手立了兩名青衣仙婢,皆面色凝重傷悲。那俯在床邊他身旁默默流淚的女子,便是她。只听她喃喃自語道︰「燁煜,你快醒來。我早已原諒了你。你醒來我們就立時成親。」

他一時心中激蕩,已在窗外冷冷道︰「現如今他生死未卜,連天界太子之位亦被我搶了去。你還要跟他麼?」

她淚跡未干,卻已抬起頭來。待從淚眼朦朧中瞧清是他,並未感驚奇,顯是眾人皆得了消息,已知他真實身份。那悲淒之意雖使她有些花容慘淡,但眸光卻是堅定的,她認真道︰「我喜歡的便是他這個人,他是不是太子,他是凡人還是仙人,都始終在我心里。」

她的脖頸倔強地直挺著,她的眼光執著堅定,他頓時便有頹敗之感,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有在那滿屋醉人桃花香中默默轉身離去。

片刻,他卻又意外回轉,從懷中掏出一丸丹藥遞了給她,淡淡道︰「這是清心丸,可助他盡早恢復神識。」

她面有遲疑之色,他冷哼道︰「你若怕有毒,扔了便是。」

她卻羞澀一笑,「我信你。只是覺得意外。」

「他是我同父異母兄弟,我救他豈不是人之常情,又怎會意外。哪怕我是旁人眼中聞之變色的惡魔,我亦有血肉至親之人。我並不想傷害他們。」他站在離她兩步開外的地方,遙遙望著燁煜灰暗的臉色,言語間甚是肅穆。

他隱在心中未說出來的話便是,「我亦不想你為他傷心難過。」

那丹藥已喂下,只需靜待他轉醒。兩人立在一旁,都有些局促,不知該說些什麼。

忽然間,驀辰衣袖一揮,那兩名仙婢便已軟倒下去。桃芷大驚,卻在看到他清明目光之後,漸漸安定下來,心中為那曾瞬間而起的一絲擔憂與驚恐之意而羞慚不已。

其實,她並不愚笨,對于他的心意,她未嘗不明白。只是她既無法回應,便只有裝作痴傻,或是漠然處之。顯然,如今已避無可避。

他輕聲道,「你莫慌,我只是想清靜些與你說幾句話。也不必擔心他,最遲明早,他便會轉醒。」

她低了頭,紅了臉應道︰「我知道。」

「素素--」縱有千言萬語,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他還是願意喚她素素,那是他給她的名字,是他與她那段過往的見證。

自母親離世,他便對情有了新的認識。若她與他有緣無份,那最好的結果便只能是他自己傷心傷情,就如冥王一般,相守一生,連母親的尸首都沒有權利搶回去。那是多麼寬宏的愛,才能容忍著情敵的孩子養在自己身邊,叫自己父親。那是怎樣隱忍的感情,才能明知自己未擁有一個女人的全部,卻依然讓這個女子獨享他的所有恩寵。就如他的母親,擁有那樣決絕熱烈的愛,只是由著心意,傾其所有,一味付出,卻未圖半分回報。

他已決定學一學他的養父,她的母親。

待察覺到他的猶豫,她已抬起頭來,鼓勵似的微微一笑。那笑清淺自然,如和煦春風,已暖了人心,撫平悲意。

「你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他坦然贊道。

她不覺羞澀一笑,他卻繼續道,「我只讓他這一回。倘若他再讓你傷心落淚,那說不得我還會上天庭來搶人。」話語最後已有了戲謔之意。

她低了頭,不敢與他對視。又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讓他心中瞬間柔情無限。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便將她攬入懷中。她待要掙扎,他已略緊了手臂,俯在她耳旁低語,「我也不許你忘了我。」她一時呆住,他又柔聲道,「偶爾閑暇,也想一想我。我能感應到。」

她紅了臉,不知所措。他卻已猛然放開她,不待她看清他面上神色,便毅然決然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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