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樓渾身一抖,白東風又忽然轉過身來,用無比沉重的眼神看著她,「這是聖誕禮物,你要答應我,明年的聖誕節再打開來看。」
她沒有接,只與他冷冷錯肩而過,徑自進了艙內,「明年此時自有人給我獨一無二的禮物,你的還是留著給楚怡文吧。」
她只顧往前走,並沒有回頭看白東風百感交集的眼神。
在燕江碼頭登陸之後司機已經開車在那邊候著了,白東風仍舊固執的牽著易小樓的手,司機低眉躬身道,「軍長,司令讓您得空去他府上小坐。」
白東風只說知道了,拉著易小樓就上了車惚。
高速路上並不擁堵,雖然路面有些難行,但也不影響車速,上午十點半他們到了易州。
易小樓這次將頭靠在車窗上,白東風再沒有拉她過來,她徑自看著窗外漸漸熟悉起來的街景,呼吸都痛。
「停車!」沉默了許久,她皺眉對著司機道溫。
司機沒有停下來,只是減緩了速度,從後視鏡里看白東風臉色。
他卻一直靜靜的坐著,優雅萬千的模樣,目光篤定的盯著正前方,可深黑的瞳孔中卻似乎什麼風景都沒有納入。
司機見他沒表態,也不敢停下來,易小樓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白東風,你不讓我下來是想讓我跟楚怡文一起去參加你們白家的聖誕團圓宴嗎?」
白東風眉心一動,揚了揚手,司機會意,黑色房車在路邊緩緩停住。
易小樓拉開車門前腳剛邁出去,白東風伸手拉住了她。
外面的風可真大,她穿的這麼厚還割的臉生疼,只有他握著的她的指尖還是暖的。
白東風也沒看她,目光就只流連在那個盒子上,「我送你的東西,你當真不要?」
易小樓深吸了一口涼氣,「不要!」
白東風的手終于松開,司機往後視鏡看了一眼,他臉上是從未見過的頹廢之色。
易小樓猛地關上車門,被他握著的手觸到冰涼的空氣那一刻,腳步像被粘連在了白雪皚皚的地面上,一步都走不動。
車子啟動的瞬間白東風搖下車窗,將自己身上的風衣丟給她,「無論我在不在你身邊,記得天冷加衣。」
易小樓一動不動的站著,直到他的聲音在易州冬日寒冷的風里漸漸飄散。
肩頭的風衣上還殘留著專屬于他的味道,他從不用任何香水,可他身上專屬的男性氣息卻能一瞬間將她所有的脆弱統統擊潰。
易小樓伸手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好冷,每動一次都鑽心刺骨,連眼淚都沒有溫度了,好像凝結在眼楮里,怎樣都掉不下來。
她捂緊胸口慢慢的蹲來,將他的衣服抱在懷里,終于在車流寂寥的易州街頭痛哭起來。
漸行漸遠的車里,白東風透過倒車鏡看那一抹嬌小的身影,她在寒風中蜷縮成一團的模樣他看一眼就眸色就深一次。
司機刻意放慢了速度,白東風眉頭皺起長嘆一聲,「走吧!」
駕駛座上的司機這才踩住油門,將易小樓的身影遠遠拋在後頭,直至再也看不見。
白東風手中還捧著那份他精心準備的聖誕禮物,視線一直落在精致的外包裝上,一刻也不曾移開。
易小樓哭聲還未停止,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接起來之後才听到是葉青青的聲音,「小樓你跑到哪兒去了,我無聊死了,聖誕節你陪我吧,反正你舅母也不待見你,家你就別回了。」
她吸吸鼻子,離開白東風,她又回復到了無家可歸的境地。
宋家她不想去,好友之中,夏一諾已婚,其它幾個都在國外,除了葉青青,她真的無人可找,「那你來接我吧,我在……」
話音未落葉青青已經從她那輛無比燒包的紅色跑車里跳了出來,一拍她肩膀,「等你好久了!」
這是到市中心的必經之路,她竟然猜到她今日回來嗎?還專門在這里侯她,「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葉青青倒也不避諱,「聖誕節有個活動楚怡文給推了,說是約了白東風去白家參加家宴,前幾天我去東風會所找你不見人,李嫂說你出門兒了,我想著你們今天會回來,所以就在這兒蹲點兒等著嘍!」
易小樓心里明白,葉青青心里不藏事情是一,其二她一直惦記著叫她給她當嫂子,所以總會說些楚怡文和白東風在一起的話來刺激她。
無奈的攏緊身上的衣服,她隨她上了車。
「你聖誕不在家陪你爸媽?」半晌無話,易小樓就跟她閑聊。
葉青青把車速降下來一些,擺擺手道,「快別提了,我親爹指不定在哪兒會小情人兒呢,我親娘回鄉下老家了,估模著年都不回來跟我們一起過。聖誕節你要是不在,我就徹底孤家寡人了。」
車子最後在千百度停了下來,易小樓並沒叫葉青青帶她來這里,所以她有些疑惑。
進門時見唐逸正在窗明幾淨的正廳坐著,一臉笑意,易小樓扭頭要走,葉青青拉住了她,「他就是跟你告個別,你別跟見了瘟神似的。」
易小樓這才坐在他對面,語氣不咸不淡,「我這兒小廟奉不了你這尊大佛,你來我的地方干嘛?」
「你還真是不知道好歹。」唐逸雙手合起意味極深的一笑,「快過年了,我要回江州陪我爸媽,過來跟你打聲招呼,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易小樓將信將疑,「我覺得你這個人很不簡單,你總是在我遇到滅頂之災時忽然出現,一揮手就化解了我的災難,但帶給我的卻是更深的傷害。如果我不了解你,還會你以為你愛上我了。」
最後一句話說完,她靠在沙發上眯眸看著唐逸,卻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唐逸笑笑,笑容有些暗淡,「小樓你要相信,無論我做什麼都是為你好,這世上可能有人想害你,但你起碼要明白,這個人永遠不會是我。」
他目光堅定,語氣沉穩,坐在易小樓身旁的葉青青往他俊逸的臉龐上瞅了一眼,心頭猛地一窒,趕緊移開了視線。
易小樓眉頭蹙起,「你總說是為我好,卻總是言行不一!」知道她喜歡白東風還總要跑來湊熱鬧,跟那個楚怡文有什麼區別。唐逸抿唇,傷害,有時候是另一種保護。
「我下午的飛機回江州,年後去多倫多,下次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過來跟你道了別走的才安心。」
易小樓一寒,他怎麼搞得跟交代後事似的。
他剛起身大門又開了,進來的是易守震,唐逸臉色一緊,也沒再抬步往前走。
易守震找了好久的外甥女,今天總算踫上了,大步上前來握住易小樓的肩膀,「小樓呀,你舅母就是愛嘮叨兩句,這些年為這個家她也算是鞠躬盡瘁了,你就別跟她一般見識,眼看著快過年了,跟舅舅回去吧。」
易小樓沒回話,只是問他,「小天姐還好嗎?姜克顯對她好不好?」
「好,他們搬出去住了,不和公婆一起,少些摩擦也省的克顯夾在中間難做人。」易守震皺眉,眉心的擰成一個川字。
往易小樓身後一看,他輕聲道,「哦,青青也在啊。」
葉青青點頭,恭敬有禮的喊了聲易伯父。
易守震像根本沒看到唐逸一樣,唐逸臉色盡量放柔和了些,也隨著葉青青輕喚了一聲,「伯父!」
「當不起!」易守震這一聲著實讓易小樓模不著頭腦了。
在她印象里,唐逸跟舅舅似乎根本就沒見過面,舅舅怎麼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呢,她抬眉看唐逸的臉色,只見唐逸那張柔和的臉又一瞬間冷了下來。
氣氛無比尷尬,唐逸終于還是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那,小樓我就先走了!」
易小樓點點頭,目送唐逸的背影從千百度走出去,心頭打上了大大的問號。
後來,易守震堅持叫她回去過聖誕,她已經答應了要陪葉青青,所以就推辭說過年回去,易守震終究拗不過她,嘆著氣走了。
從千百度離開時外面的風已經停下,正午時出了太陽,照在雪上五光十色的,美得刺眼,易小樓懷里還搭著白東風的風衣。
她把風衣抱緊了些,貼近心房的位置,而衣服上屬于白東風的溫度早就冷卻了。
就連這風衣本身,都是冷酷的黑色,就像他那個人一樣,總是把自己藏的很深、很深。
葉青青見她臉色不好,心疼她還懷著孩子,所以也不再出言打擊,只能輕聲勸慰她,「別難過了,說到底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沒了白東風你還有全世界。」
易小樓淚眼模糊的點點頭,耳邊回響的卻是白東風方才那句,無論我在不在你身邊,記得天冷加衣。
全世界嗎?從與他戀愛的那年起,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如果他都走了,她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頭天晚上與一眾好友在千百度喝酒,葉青青和葉承顥一個勁兒的勸她少喝點,她不以為意,偏多喝了幾杯。
從洗手間出來時卻赫然見白裙上染上了點點的紅,葉承顥急了,忙抱起她上了車就往醫院里跑。
深夜的中院,雖舒適卻滿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她疲憊的睜開眼楮,下意識的就往小月復模過去,葉承顥在床頭守著她,臉上有淺淺的疲憊。
見他醒來他忙給她一個寬慰的笑容,「沒事兒,放心吧,醫生說最近天冷,你吃的不多,上次給你的口服液你也沒喝吧,身子有些虛,少量出血是正常現象。這段日子好好休息,多補補就好了。」
她抿抿唇,喉嚨有些干澀,葉承顥早就體貼的遞了茶水來,她潤潤喉嚨啞著嗓子道,「謝謝你,承顥。」
葉承顥笑笑,將茶杯放在茶幾上,「小樓,我們之間以後不用這個謝字。還有,你不能再喝酒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怎麼忘了自己以前有多堅強呢?翻過這一篇你照樣能活的精彩絕倫,如果真的這麼愛這個孩子,就為了他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嗎?」
易小樓重重的點頭,葉承顥也安慰的不少起身叫葉青青來陪著,「我不方便在這兒,明天早上再來看你!」
易小樓看一眼電子鐘,已近午夜了,想必白家此刻正歌舞升平吧,楚怡文那樣能干的媳婦兒,放在誰家誰都喜歡,已經過了魏司令和白敬先這兩大關,楚怡文離白夫人的位置也越來越近了吧。
各種思緒一瞬間齊齊涌來,攪得她心煩意亂,她閉眸對葉承顥點了點頭,葉承顥這才從病房里走出去。
葉青青進來靠在床頭跟易小樓說笑,「我說小樓,要是有個男人對我像我哥對你這麼好,我哭著喊著也得嫁給他。」
易小樓點點她的腦袋,「那是你!」
葉青青嘟起唇,將頭貼在她肚子上,「我以後要給你兒子當干媽。」
「好!」
「我以後要給你兒子當姑媽。」
「滾!」
「那我還是當干媽吧。」葉青青哭喪著臉一張小臉兒。
易小樓輕笑,將她推到一邊去,「還早呢,等生了再說吧。」
葉青青也不再鬧騰,與她並排躺在一張床上,窗外的月光好亮,照的她心里數十年來不曾踫觸過的某個角落空蕩蕩的。
她閉上眼楮,卻想起中午唐逸從千百度離去的那個背影,像藏盡了許多故事。
許久,她動了子,輕聲喚,「小樓?」
易小樓嗯了一聲,濃重的鼻音,想來是藥里的安眠成分起作用了。
葉青青又往被子里縮了縮,看來她今夜注定是要失眠了。
所有事情悄無聲息的繼續向前,時間並不會因為誰的傷痛而停下來,說快也快,說慢,也確實是煎熬。
不知不覺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白東風了,他當日所說的那句老死不相往來果然很信守承諾。
易小樓百無聊賴的在日歷上劃著過去的日子,一邊計算著這個孩子到明年什麼時候降生,心底有絲甜,但更多的卻是苦澀。
華陽轉型的步伐邁的很快,一切都順利的不可思議,她除了去公司就是回葉家祖宅陪葉青青。
原本她打算到外面住,葉青青死活不肯,說怕她一個不看緊她就成了別人嫂子了,那她這煮熟的鴨子給飛了,虧得太多且她也到了實習期,年後有大把的時間可供打發,所以兩人必須的攜手並肩把在葉家祖宅的同-居生活給進行到底,一直到孩子出生的那天。
華陽的業績正在飛速上升期,提升企業信譽和塑造企業形象便顯得尤為重要,所以年前易州組織的一個為漠北孩子送溫暖的慈善義賣活動她必然得去。
葉氏也是籌辦方之一,這次慈善義賣的場地就在葉氏旗下的度假灣,易小樓和葉青青下車時正正見一輛叫不出牌子的黑色跑車在他們左側停住。
駕駛座車門打開那一瞬間,易小樓腦中一片空白,忽然覺得時間也就此凝滯了。
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白東風,一整個月不見,三十個日日夜夜,他似乎瘦了一些,那張臉也愈發的冷毅,愈發的完美到無可挑剔。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沖擊著她的淚腺,這一刻易小樓不得不承認,她一直在想他,吃飯、睡覺、工作甚至走路、發呆的時候,都是在想他。
她以為自己能忍住悸動,以為可以將他從她生命中除名,可看到他的那一瞬,心還是會痛。
葉青青喚她回神,易小樓卻好像靈魂離體了,動也動不了,只能靜靜的看著他紳士的打開副駕駛的門,牽著楚怡文縴白的手踏上紅毯往會場而去。
離的這麼近,易小樓就在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站著,他卻看都沒看她一眼,擁著楚怡文好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從她身邊走過。
他身上還是那股冷到駭人的寒氣,凍的人直打寒顫,所以到最後拍賣會到底是如何進行到最後的易小樓一概不知。
她只記得白東風以四千萬的天價拍下了僅僅一顆珍珠,從而將晚會推向最高-潮。
此次拍賣會上珍品不少,那顆珍珠到底價值幾何暫且不提,白東風卻獨獨買了那顆珍珠,在眾人眼里看來,著實是不值。
不過像白家那種財勢地位,白東風出手如此闊綽他們倒也不意外。
主持人叫他上去發言,他也沒拒絕,起身走了上去。易小樓在人群中遠遠望著聚光燈下的他,他眼神很空泛,似乎哪里都看了,也似乎哪里都沒看。
更好像,他所有人都看了,卻惟獨漏掉了她。
易小樓也躲了躲,跟後排的人換了位置縮在葉青青身後。
台上那萬千光華的男人唇角勾起絢爛的弧度,眉眼間的笑如春風十里百花齊放,「掌上明珠,贈與心上之人。」
眾人的目光便瞬間齊齊投向台下坐著的楚怡文,楚怡文客氣的對眾人點頭,美麗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盛會結束之後易小樓又目送那一對璧人從此間離開,心里沉的像壓了一塊大石頭,等人都散了她還沒從自己的位子上起來。
葉青青握住她單薄的肩膀,「小樓,你,沒事吧?」
她抬起頭給葉青青一個大大的笑容,「沒什麼。」
老死不相往來,就算見了面也像沒看見一樣,就像從來不認識一樣,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他果然做到了,而且做得這麼絕情,她以為心不會痛了,可那一記一記跳動著的針刺一般的煎熬又是怎麼回事。
「先讓司機送你回去,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黑色豪車里白東風面色平靜,不冷不淡。
楚怡文知道他方才那句掌上明珠贈與心上之人不過是說給外人听的謊話,再珍貴的珍珠她自己也能買的來,唯一買不來的就是他那顆真心。
「我和你一起!」她笑著搭上他的大手。
白東風不動聲色的把手移開,薄唇中冷冷吐出兩個字,「私事。」
楚怡文臉一白,沒有繼續接話。
她早已習慣他如此的冷漠,來時他明明看到了易小樓不是嗎?假裝無視,與她玩親密,她心中雖然苦如黃連卻配合他演了那場戲,因為她也確實很想看看易小樓的反應。
她想看看那個霸佔了白東風整顆心的女人,看到她和她的男人相擁時,到底會有怎樣精彩的表情。
遺憾的是易小樓也始終不動聲色,楚怡文縴細的手指握緊,她可真討厭她那副樣子。
尤其是不說話的時候,跟白東風那麼像,同樣冷漠的氣場,同樣半眯起的黑眸,好像他們本就是一體的一樣。
白東風到繞過紅毯,繞過整棟樓,繞過人群散後寂寞的會場,走樓梯上了露台。
在冷風里點著一支煙,他皺眉狠狠抽了一口,吐出的煙圈一串串升騰、散開,漸漸籠罩住那張絕美無匹也妖氣沖天的臉。
從露台上往下望去,會場所有角落一覽無遺。
易小樓從她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時似乎沒站穩,葉青青扶了她一下。她踉蹌的那個瞬間,白東風的手也握的緊緊的。
葉承顥自他身後而來,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潤,「既然這麼在乎,為什麼你要娶的人卻不是她?以你白家的財勢,你想娶誰就娶誰,沒人左右得了你,可你卻不要她。白東風,你心里到底裝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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