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蠻飛出數里之外,還是兜了個大圈回來,跟在那隊人馬後面,遙遙地綴著他們走了十多里地,確認了留在白子辰身邊的魅精傳回的消息,原來那老者就是在賽寶大會上曾有一面之緣的西寧國師寧九幽。
當初寧九幽在賽寶大會重金拍下了肖一諾和謝小蠻偽造出來的仙器「澹台鏡」,若不是原素心再三警告,謝小蠻怕是當場就樂得開了花,趕去找肖一諾分錢,順便看看寧九幽帶著贗品回去會上演怎樣一出好戲。可沒想到那場賽寶大會之後,會生出諸多變故,最後弄得不可收拾,自顧不暇,連原本想看的好戲都沒看上。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跟這位西寧國師的緣分還真是不淺,這百轉千回的,居然還能踫得上。
或許是瀾清遠那會兒忙著去打劫她,而沒動這位國師的寶鏡,澹台鏡的偽裝還沒被拆穿,國師大人瞧出了白子辰的身份,真的肯幫忙送人,她就總算能放心離開了。
不論如何,欠三師兄的情太多,謝小蠻雖然無法留下來陪他,但還是擔心他有什麼意外。只不過如今看來,唯有跟她在一起的人,才會厄運連連,師父是如此,瀾熙和如此,三師兄方才亦是如此惚。
若是想為他們好的話,真是該走得越遠越好。
那個什麼魔尊楚天宸口口聲聲說她是天璣石成精,照她看來,是掃把星下凡還差不多。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溫。
沒能救得了師父,還連累他變成了妖獸。師父那樣驕傲清高的人,如何能受得住這樣的屈辱。
只要師兄沒事,她就算死也要回南楚死在師父身邊。
只是她的御劍之術與白子辰比起來差得遠了,加上還跟著寧九幽他們繞了一大圈,等飛出西寧進入東瀾境地之時,又到了晚上。
時近月末,天空上掛著一彎下弦月,周圍的星光黯淡,不時還有烏雲飄過遮住那點月光,此情此景,正應了一句古話——風高月黑殺人夜。
謝小蠻趕路趕得急,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東瀾境地引起的關注。原本白天白子辰帶她從南楚飛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讓東瀾邊境的守軍和本土的修士大驚失色,沒想到這才過了小半天,她又飛了回來。趕路時,謝小蠻法力全開,完全沒有任何掩飾,身上那種無法掩飾的靈壓和妖氣,頓時驚動了朝野上下。
而其中最受震蕩的,莫過于瀾暄易。
他在東瀾王陵曾經與謝小蠻正面交手了一次,對她的氣息最為熟悉和敏感,可就算如此,她此時此刻表現出來的狂猛之勢,也遠超過他的預料。
就連謝小蠻自己都不清楚,在天璣石正式回歸本位之後,她這個徹底恢復妖身的天璣石精有多大的實力和本事。
就算是當年的石弦音,顛覆南楚靠得也是智慧與美色,與實力完全無關。
而此時此刻,她能感受到的,是自身的變化。
在萬壑淵中她自行剖胸剜心,惡靈噬體,都對她的靈息和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就算天璣石歸位之後,還不等她適應過來,就被楚天宸所擒。
楚天宸五百年前就隱隱是中州第一人,修為之高,魔功之霸道,幾乎無人能比。也正因為如此,才招來了三國忌憚,聯合三聖門之力,培養出個石弦音來,以妖克妖的美人計果然奏效,才能將他打入萬壑淵中。
若論單打獨斗,莫說是那會兒的謝小蠻,就算三大聖門的掌門宗主出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只是此時此刻的謝小蠻,經過一輪沉睡之後,腦子清醒了許多,也清楚地感應到,自己體內原本的五行靈氣已經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股奇異的靈息,在體內不停地流轉運行,充斥在每一條經脈之中,不斷地奔流擴充,每轉過一個周天,便會加強幾分,如此生生不息地循環往復,整個身體都仿佛跟著月兌胎換骨,與之前在驚雷池承受天雷的情形有些相似,卻要柔和得多,那種靈息強大的足以吞噬合並其他任何一種五行靈氣,完全化解和吸收了她在跟人比試或打斗時吸收來的各種靈氣,避免了不同靈氣之間的沖突克制。
而更加奇異的變化,卻是發生在她的身體上。
飛得更快、跳得更高、看得更遠那些都是小事,傷口愈合和身體恢復的速度之快,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之前被瀾熙和冰稜刺中的傷口,幾乎在流血的同時就已經愈合結痂,只留出那麼一點點血,就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到這會兒更是一點事都沒了。
就連被楚天宸魔功震傷的內腑,這會也好得跟沒事兒人一樣。
這石妖的體質,還真是好得沒話說。
只不過,還沒學會控制自己力量的謝小蠻,完全無法控制自身妖息的外泄。結果就導致人才剛到東瀾沒多會兒,面前就集結了大批的軍隊和修真者。
其中沒有她認識的瀾清遠和瀾熙和,只有上次在王陵外驚鴻一瞥的瀾暄易。
那個被瀾熙和稱之為國師的家伙,亦有一幅好看得不像話的皮囊,仿佛這天地靈氣都積聚在東瀾一般,從瀾熙和瀾清遠到玄默,再到這位看起來與玄默年紀相仿,頂多三十左右的國師,都生得姿容秀美,或明艷如女子,或風流若驚鴻,或清逸如仙鶴,或飄搖如流風之回雪……仿佛上天偏愛他家男兒,方才早就出如此之多的各色美男,風格迥異之余,各勝擅長,均是讓人過目難忘的絕色。
看到這位國師親自現身,謝小蠻就知道以自己的速度,單靠跑是跑不過的了。
而瀾暄易看清她如今模樣,更是吃了一驚。
雖然之前只是在王陵那遠遠看了一眼,瀾暄易早已將她的模樣記于心中,這個破壞了東瀾王陵的罪魁禍首,讓他這幾百年來修煉之功毀于一旦。
近五百年來,南楚妖獸之國困于一地,再無越界之危,東瀾國內安逸富足,遠無外敵,內無亂臣,他這個國師做得也是平穩安順,偶爾出現些妖魔鬼怪,無需他動手,就有門下弟子或是皇族修真者將其鏟除,本以為可以平平穩穩地度過元嬰初期修煉,早登大乘境界,卻沒想到,瀾清遠一個不起眼的召喚,就讓他的苦心修煉盡數化為泡影。
伏魔陣,鎮魂符,降妖杵……那日瀾暄易在王陵所用的法器,無不是修煉了上百年的仙器,原以為可以輕而易舉地降服謝小蠻,不料最後非但被她破陵而出,還將王陵所在的臥龍山幾乎整個毀掉。謝小蠻揚長而去,卻留下瀾暄易在那收拾了大半天的爛攤子,結果還因為王陵被毀,臥龍山風水被破之事,被東瀾皇帝宣進宮當面斥責,命他在限期之內另擇風水寶地重建王陵。
瀾暄易幾百年來,從未受過如此羞辱和挫敗,所有的帳,自然都算在了謝小蠻頭上。
後來知道她居然跑去了南楚,本以為鞭長莫及也就只能忍了,卻沒想到這一天一夜之間,她居然在南楚東瀾西寧之間打了個來回,完全視他如無物,瀾暄易就算是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要親自出手,拿下這個完全不將他東瀾皇族放在眼里的魔女。
只是沒想到,才一天不見,謝小蠻的模樣雖未發生太大變化,可身上的靈息妖氣甚至是整個人的神態氣質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若非他在王陵就已施法鎖定了她,此時乍然相見,定然無法想象這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居然會是之前凶蠻強橫地毀了整個王陵的魔頭。
謝小蠻看到瀾暄易親自領兵攔路,知道無法善了,只得先停了下來,暗暗凝聚靈息,打算等他出手後,再伺機設法逃之夭夭。
此時此刻的她,已非昨日那個只知道橫沖蠻撞的丫頭,在生死之間打了個轉回來,不會再為了痛快一戰,而貿然受困。
她還要留著有用之身,去找師父,哪里有功夫跟這些無聊人等浪費時間。
瀾暄易見她居然轉了性子,沒有直沖過來,之前布下的陣勢頓時沒了用武之地,便上前了兩步,也不多言,手中的拂塵一揮,一張碩大無比的巨網忽然憑空出現,朝著謝小蠻卷了過去。
之前被楚天宸的纏絲索困住過一回,謝小蠻對這些束縛類的法器恨之入骨,見他居然一上手就來這招,頓時有些惱了,只是冷笑一聲,身形一晃,忽而手中多了一對峨嵋刺,朝著那巨網直沖了過去。
只見漫天銀光閃閃,如流星一般在那巨網的縫隙之間穿梭閃耀。那巨網原本也是被瀾暄易操控,乃是用千年冰蠶絲煉制而成,可隨心所欲地變大變小,水火不侵,刀劍不傷,極其堅韌牢固,尋常妖魔一旦粘身就絕難擺月兌,只是所耗費的靈力也不少。
瀾暄易一出手便是這招,為得也是一舉將她拿下後,好逼問天璣石的下落。王陵已毀,再無法挽回,唯有得到天璣石,找回瀾熙和,才能將功補過,彌補他與皇室之間的裂痕。
所以這次找到謝小蠻,他也顧不得什麼身份顏面,直接帶了數百名弟子,雖說修為良莠不齊,但布陣包圍之勢一成,便可將她徹底困住,免得再像上次一樣被她逃之夭夭。
謝小蠻在單是應對那張變化萬千的破網就已經夠吃力的,眼角的余光在瞅到那東瀾國師正指揮著手下分散到四面八方,佔據有利位置,顯然有打算弄個什麼破陣法來對付她。她最恨的就是這種以多欺少倚強凌弱還要玩弄什麼陣法之類技術活的人,
當初師父可沒教過她這些東西,三師兄雖然擅長,但比武之時也不會用來對付她,結果就導致每次被困在陣中,都是以暴制暴,原來有天璣石的幫助還好說,近可擋遠可溜,可如今天璣石被自個兒消化掉了,技能卻沒留存下來,謝小蠻能拿得出手的斗轉星移術和吸星**在這里都完全排不上用場。
若是再這樣糾纏下去,不是變成網中魚,就是變成砧板肉,都沒什麼好結果。
她正糾結之際,瀾暄易忽然變招,如意網上閃過一溜細碎的火花,謝小蠻手中的一對峨嵋刺仿佛受到奇異的吸引力,竟都朝著網上飛去,幸好她撒手得快,否則就跟著一頭扎進去做了落網之魚。
饒是如此,她也險些被旁邊沖過來的劍手刺中,那人一劍削去了她小半幅衣袖,轉身便走,腳下猶若行雲流水,瞬間換去了其他位置,而另有兩人沖過來補上。
謝小蠻知道這便是陣法的厲害,人家是車輪戰,生生不息,而她只有一個人兩雙手,就算耗也能把她的靈氣耗盡,活活累死在這里。
瞥了眼被削破的衣袖,謝小蠻有些氣惱,人受了傷可以恢復,可這衣衫破了卻沒法恢復原樣,壞她衣衫比傷了她更讓人來氣。可那些人來來去去,她也分不清是誰干的,氣急之時,眼神忽然落在了手腕上的那只七寶玲瓏***環上。
師父說過,不到生死關頭,不可亂用此物。
上次在王陵她就曾對瀾清遠叔佷用過一次,只不過那時純粹是為了教訓瀾清遠,只用了一會兒便作罷。
可如今這情形,算不算生死關頭呢?
「合圍!——」
瀾暄易的拂塵一揚,指揮著門下弟子再次向前,將包圍的圈子又壓縮了一圈。
謝小蠻已然失去了武器,被拿下只是時間問題,他現在要考慮的,是怎樣從她口中問出天璣石和瀾熙和的下落。
被當成砧板肉的謝小蠻冷哼了一聲,忽然身形一轉,自己扯下了另外一只手臂的半幅衣袖,素手揮舞之間,腰肢款擺,竟然像是在跳舞一般。
只是隨著她的手臂輕搖之間,一陣陣鈴聲從她腕間傳出,那鈴聲清泠幽婉,纏綿之極,轉瞬間便擴散到整個陣中,讓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動作為之一緩。
在瀾暄易的眼中,這個原本青澀稚女敕的小丫頭,忽然之間,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舉手投足、回眸微笑之間,無不是風情萬種,嬌媚誘人,眼波流轉間,只一眼便讓所有人都覺得在望向自己,其中的波光流轉,嫵媚***之意,頓時讓人手腳發軟,渾身發熱。
瀾暄易全然沒想到,那個只知道蠻打猛沖,打得過就狠打,打不過就跑的小魔女,會搖身一變,變成個妖嬈誘人的妖女,就在一個怔忪之間,那***鈴聲已經傳出數里之外,而他帶來的所有人,都已在這個範圍之內。
那鈴聲婉轉纏綿,極盡誘惑之能,仿佛無數小手在你心尖揉搓,又仿佛瞬間盛開的花朵,嫵媚妖嬈,最最奇特的,是在那鈴聲之間,隱約還有弦音陣陣,似琵琶似古箏,忽而拔高,忽而低落,如流水般起伏盤旋,將人的心緒全然帶入了另一個空間。而在那幻境之中,無數妖嬈嫵媚的女子,輕紗曼舞,舉手投足之間,那些輕紗遮不住的春光搖曳,比之一絲不苟還要動人心弦。加上那***蝕骨的鈴聲弦音,纏綿誘惑的眼波流轉,仿佛無形的絲線一般,輕而易舉地,將他們都卷進幻境之中,無法自拔。
一時間,那些之前還拿刀弄劍的玄門弟子,忽然眼光迷離,手腳發軟,一個個在飛劍上都搖搖晃晃起來。
修行最淺的十來個弟子,一听到那蝕骨***的鈴聲,眼前幻象叢生,早已失去了控制,若是在平地里還好說,偏偏瀾暄易擔心在地面會影響到百姓,還容易被謝小蠻渾水模魚地溜了,特地選出門下熟悉御劍飛行的弟子前來,這一失控之下,就直接一頭栽了下去,從半空中毫無防備的摔下去,後果可想而知。
瀾暄易听到弟子的慘叫聲時,才猛然回過神來,連連捏了幾個劍訣,穩定心神,避免被那***鈴聲誘惑,可如此一來,就無瑕分神去照顧其他人和控制如意網攔截謝小蠻了。再定楮一看,瀾暄易更是氣得七竅生煙、五內俱焚。
他帶來的百余個門下弟子,十多個已經栽下雲端,生死未卜,其他的雖然還能勉強控制飛劍,一個個卻都是眼神渙散迷離,丑態百出。
有的隨著鈴聲弦音手舞足蹈,有的更過分地開始寬衣解帶,動作還極其華麗嫵媚,全然失去了平日端正清心的形象……
也不知是幻象還是別的原因,靠得近的弟子許是錯認的對象,竟將身邊的人抱入懷中,相擁相親,各種撫模親熱的畫面不堪一一道來,完全震得瀾暄易想要吐血。
還不等他吐血,這些做得過了火的弟子,又有幾人失去了控制,腳下一錯,便栽了下去,接二連三如同下餃子一般,已有過半的弟子摔了下去,剩下的人猶不自知,尚沉浸在弦音鈴聲營造的***幻境之中,無法自拔地上演各種丑態。
瀾暄易忍無可忍,長嘯了一聲,聲震九天,生生突破了***鈴聲的控制,將其打斷,一揚手,從拂塵中抽出一柄三尺青鋒劍,方一灌注靈息,便暴漲出數尺劍芒,向謝小蠻直刺了過去。
「無恥妖女,吃我一劍!——」
謝小蠻尚在剩下的二十來名弟子的包圍之中,只不過他們尚未及她身前三尺,就已無法自抑,或自我上下其手,或抱住同伴求歡,只要動作一大,不等做到關鍵一步,便會摔了下去,比之在平地較量不知輕松了多少,連謝小蠻都想好好感謝瀾暄易的布置。
瀾暄易原本就站得最遠,如今長嘯著撲來,有修為高一點的弟子清醒了一瞬,乍一看周圍師兄弟的情形和自己的模樣,頓時羞愧難當,連動手都不必,自己就一頭栽了下去。
看到手下弟子幾乎全軍潰沒,瀾暄易當真是恨之入骨,這灌注了全身靈氣的一劍,劈開所有音波玄功,挾著一往無前的排山倒海之力,朝謝小蠻疾射而去。
謝小蠻卻只是回頭微微一笑,回眸之間,明眸生輝,亮若寒星,雖不似之前那般媚意橫生,卻更似一桶冰水,澆得瀾暄易透心涼,可這一劍幾乎用上他畢生修為,想要收手談何容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劍光斬落,劈碎了一尊冰凌幻影,還震翻了就近的最後幾名弟子,卻根本沒看到謝小蠻的影子。
而他剛剛足以開山劈石的一劍,所有的靈氣力道,都仿佛落入一個漩渦之中,瞬間被吞噬的干干淨淨,一絲兒不剩。
「多謝國師相送,小蠻告辭了!——」
遙遙地,從地面傳來謝小蠻銀鈴般的笑聲,只是從她說第一個字開始,到最後一個音落下,早已遠了不知多少里地去。
瀾暄易身子一晃,差點也跟著一頭栽了下去,最後還是硬挺著御劍而行,俯視下去,這月黑風高夜原本利于他們攔截布陣,突襲包圍,可如今卻成了謝小蠻的幫手。東瀾國富民強,城鎮密布,此刻她混入城中,到處是各種混雜的氣息,讓他也無從搜起。
更要命的是,方才強行突破***鈴的**陣,讓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再加上被謝小蠻吸取的靈氣,此刻就算是找到了人,也未必能將她拿下。
瀾暄易思量再三,終于還是長嘆一聲,先去收拾殘局,再回去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