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三的話一說完,小老頭就開始鼓掌,速度很慢,一秒鐘一個,然後微笑著對他說道︰「小伙子,不錯嘛,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縝密的思維,幾乎完全被你說中了。」
女乃三沉浸于這種被夸贊的虛榮當中,感覺比在學校里讓語文老師夸來的更加新鮮刺激。對于語文老師的夸贊,有「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嫌疑,而對于一個不認識的外人來說,能夠得到他的夸贊,就很有可信度了。可謙虛還是應該有的,即使心里沒有,嘴里也要把它說出來。就像感情,盡管不把它放在心里,只要流露于嘴上,依然可以騙小女生。
「您過獎了,我只是瞎說而已,沒想到歪打正著了。」女乃三一臉謙卑的樣子說道。
「不管怎麼樣,你說的很好,我很欣賞你。我用這幅畫考過很多人,沒有一個像你今天說的這麼好的。所以剛才的承諾就一定要兌現了,如果行的話,明天就來上班吧,重要的是工資比別人多一半哦。」小老頭又拍著女乃三的肩膀說道。
之後,女乃三道完謝,心里美滋滋的就要出去惚。
「瑤瑤,瑤瑤,你往哪跑,快回來。」
女乃三走到了門口,突然闖進來一只小花狗,它的女主人在後面叫著它。女乃三與她擦肩而過,沒看到長相,只留給他一陣熟悉的香味。他沒有停下腳步,一只腳已經踏出了門口。
「清照啊,你怎麼把瑤瑤帶來了。溫」
清照?這個名字讓他心里微微一顫,他迅速把腳縮了回來,轉過頭去,看著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它自己要來的,我叫都叫不住它,瑤瑤,快過來。」
小老頭看見女乃三在門口佇足而立,說道︰「你還有事嗎?」
瑤瑤看見了女乃三,就往門口那邊沖了過去,一邊還叫著。
「瑤瑤,瑤瑤,你干什麼,不許淘氣。」女主人連忙跟了上來,卻頭也沒有抬。
瑤瑤在女乃三面前搖著尾巴,圍著它轉,又一陣亂嗅,仿佛正檢查這個可疑人物。它的女主人彎下腰來,將它喚了過去。
「好久不見」。
女主人听到了這個熟悉的聲音,終于把頭抬了起來,又緩緩地站了起來,與他對視了五秒鐘,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感,過去的一切瞬間在她腦海里浮現。她之前想逃避的一切,因為眼前這個人的突然出現,而一下子變得豁達了起來,那種逃避之心像雪一樣,在眼前這個熾熱的男生面前,逐漸的融化著,逐漸的釋然。
「你怎麼會在這?」她毫不驚訝地說道,或許因為驚訝過度而被沖昏了頭腦。
「我是來面試的」女乃三尷尬地笑著說道。
小老頭听見了兩人的對話,走了過來,說道︰「你們倆認識?」
金清照慌忙給女乃三介紹說︰「這是我爸」。
然後又給她爸介紹說︰「這是我在老家上學的同學,吳女乃三。」
女乃三這才恍然大悟,眼前這位就是傳說中的金清照的老爸,又立刻明白了那個「金」字的意思,盡管之前他已經猜出了他姓金。而且那個「金」字的三種顏色似乎還有其他意思,原來他不僅是黑白兩道都有人,應該是黑、白、黃三道都有人。怪不得他說他「幾乎」都猜對了,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猜的還不完全正確。只是驚訝天下竟有這等巧合之事,上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要找個人很容易,但是想要這般偶遇一個人卻如同大海撈針。這樣的事情讓他踫見了,讓他更加相信和金清照的緣分了。
小老頭看著女乃三說道︰「哦,居然有那麼巧合的事情,你是清照的同學啊,那這樣就更好了。」
然後又對金清照說道︰「清照,你的這位同學可不簡單啊,以後要多向他學習學習。」
金清照笑而不語,心里大抵有個數了,說道︰「爸爸,不打擾你了,你先忙吧,我和他出去聊聊。」
女乃三便隨之而去。
傍晚,海風逐漸四起,給這座城市帶走了一部分熱氣,卻帶來了一部分臭氣。陽光又一次失敗,在它喘息的片刻,讓這座城市顯得一派祥和。行人不再那麼多了,車聲不再那麼響了,這罕見的狀況讓人覺得有些可怕,暴風雨來臨之前往往都是這樣吧。
「你怎麼會來到這里?」金清照攪拌著自己的咖啡說道。
「說來話長」女乃三一言搪塞掉了很多談資。
對于他的家庭听狀況,他是難以啟齒的,尤其是面對眼前這個人的時候。而當初對于沈嫣嫣來說,那是不得不面對,已經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了人家面前,如果還為了顧及顏面而有所掩飾的話,只能顯得他更加虛偽。但是現在他有選擇,他可以為了讓自己感覺心安一點,或者說讓自己顯得好看一點,而有意無意地掩飾一些東西,這或許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回老家上學嗎?」金清照輕輕地說道。
女乃三正努力嗅著這咖啡廳里的女乃味,這種女乃香味充斥著他的大腦,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感覺很熟悉,似乎有一種很久遠的記憶。
听到她的話後,回答道︰「為什麼啊?」
「我爸媽離婚了,就在去年,我媽帶著我弟弟去了日本,現在就我和我爸在一起。」
「當時我接受不了,我不明白我媽為什麼要離開我爸,他們平時相處的非常好,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他們吵過架。我爸一向讓著她,什麼都為她著想,家里的家務有保姆干,工作的事情也從來就不過問她,她可以選擇不干,我爸養得起她。但是,但是就是這樣,她還是選擇離開我爸。」
金清照不動聲色地說著這些話,聲音很低,只有對坐的女乃三能听到。咖啡廳里的音樂慢慢響起,是《天鵝湖》。她的目光並沒有看著女乃三,卻盯著咖啡杯上的一個圖案,像是一座山,又像是一片雲。而女乃三卻一直盯著她,伴隨著音樂和女乃香,讓他回憶著些什麼。
「所以,當時我一時賭氣就回家上學了,那時候我媽她還沒有去日本,後來我知道的時候,哭了好幾天,並開始恨她。」她的目光轉移到了女乃三身上,和他對視了兩秒鐘,然後又盯著那個圖案。「直到現在,她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我曾和我爸說,我要去日本找她,但是他不讓,他說失去的就失去了,永遠都回不來了,還說他們大人的世界很復雜,我不懂。」
女乃三默不作聲,金清照好像也沒有讓他接話的意思,他很享受現在作為一個聆听者。他可以用一半的注意力去听她訴苦,另一半的注意力則集中在女乃香和音樂當中。仿佛這女乃香味和音樂聲融為了一體,香味可以從耳朵進入,音樂可以從鼻子流入。
「我知道他們大人的世界我不懂,可是他們懂我們嗎?他們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我並不怪我爸爸,因為他和我一樣,也是被我媽傷害的人。有好幾次我看見爸爸看著媽媽的照片,偷偷的流淚,現在他房間里掛了很多李清照的詞,大概是為了抒發他的愁苦之情吧。」
金清照又抬起了頭,突然尷尬地說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沒關系,我听著呢,傷心的事情能夠向別人說出來,或許會讓自己感覺好點。」女乃三恢復了注意力,看著她說道。
「我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包括卉。」金清照露出了慌張的表情。
「卉卉?」女乃三月兌口問道。
「嗯,是的,在我們班,卉卉算是我的知心朋友了。」
「你聯系上卉卉了嗎?」他有些激動地問道。
金清照看著他的眼神,心里有些擔心,說道︰「聯系上了」。
女乃三的眼神里露出了些許的興奮,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似乎比見到金清照時還要高興,心里波動的還要大。如果把前者比作「騰細浪」的話,後者即是翻江海。這兩種本應該相反的感情,卻如此顛倒地出現在他的意識當中,表現在他的舉止之上。
「她現在在哪?」女乃三稍微抑制了一下情緒說道,雙手按在桌上。
金清照看著他的神情,並沒有開口說話,直直地盯了他八秒鐘之後,說道︰「她在浦東,和他爸爸一起旅游。」聲音變得更低了,還有一些情緒夾雜在里面,女乃三只有豎起耳朵,屏住呼吸,才能听得到,卻听不出這里面的情緒。
他想起了當初林鳳釵的短信,現在又驗證了這個消息。卉卉的輪廓清晰的浮現在了他的腦海,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哪怕她有那麼點不好看,還有那麼點胖。可是,有一種莫名的情感完全沖淡了這些曾經在他心目中的不足,這些曾經他所介意的一切。有的只是好感,這種好感不同于沈嫣嫣和金清照的。仿佛夢和記憶的差別一樣,雖然有時候很難分辨,可夢就是夢,記憶就是記憶。或許夢是美好的,或許可以記得它三天兩天,但它終歸是浮華的,終歸會被忘記的不留痕跡,而記憶是一輩子的事情。
對于眼前這個女生,他找不到了以前的那種感覺,那種能夠讓他男性荷爾蒙倍增的感覺,那種想接近她靠近她的沖動。那些對她的幻想,那些對她的邪惡念頭,在如今的真人面前竟顯得如此可笑,顯得如此虛無飄渺,除了能夠得到**上的滿足和精神上的刺激之外,便都是空的。
他猶豫了一會,怯怯地說道︰「你能把她約過來嗎?」
「我考慮過了,我們三個必須要見一面,必須要當面把話說清楚,所以有機會我會把她叫過來的。」金清照有些強硬地說道。
然後看著他說道︰「如果我說我也喜歡你的話,在我和卉卉之間,你會選擇誰?」
女乃三被這突然來的一句話嚇了一跳,汗毛瞬間立了起來,音響中的音樂戛然而止,逼得女乃香只能透過鼻口流入了。他心中有些竊喜,有些高興,有些自滿,可都不是那麼強烈。仿佛蚊子叮到了大腿,疼痛只是一陣。
他看著她那認真的表情,說道︰「你是開玩笑的吧?別以為我沒听到那個「如果」,這一招我好像用過。」
金清照嚴肅的表情被他的詼諧弄得很是尷尬,結果只能將計就計,笑了笑,不再言語。
女乃三知道這很可能是真的,因為男生很容易感覺到女生的喜歡,甚至他們認為,只要和他說過話的女生都喜歡他。可是他內心里並不太想接受這個現實,甚至潛意識里開始有些抵觸她。只是把這件事留給自己樂樂,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听到了卉卉的消息,這種瞬間的轉變,他自己沒怎麼覺察,金清照卻清楚的感覺到了,但是她還自欺欺人地認為女乃三是喜歡她的,一直都是。
時間過得很快,女乃三在金家酒店打工已經一周了,雖是打工,可這日子過得可不像是打工的。
女乃三每天都和東南一樣,按時來上班,可是之後就不一樣了。東南照樣干他的活,刷他的碗,而女乃三剛來就會被金清照拉走。讓他陪她逛街、買衣服、做頭發、去游樂場、吃飯等,一切費用都是金清照出,他只需要陪著她就行了,而且工資照拿,依然比別人多一倍。剛開始金清照還會向他爸請示一下,他爸同意之後,她才能把女乃三帶走,可後來就直接把人拉走了。金爸疼愛女兒,再加上他對女乃三的賞識,所以可任由他們胡鬧,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這可讓東南嫉妒死了,每天晚上回去的時候都會向女乃三抱怨一番。說他不僅不干活,還整天享樂,更可恨的是工資還比他高,這天理何在啊!然後怪他有福沒有和兄弟同享。女乃三自知有些說不過去,雖心安,理卻不得,所以每次金清照買的那麼多好吃的,吃不完的他都會帶給東南,東南心安了,理自然就得了。